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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众侠血染莫干山

不知什么时候,千面怪叟农尧之已然来到观竹亭外,武皇耿旭正欲随十个“苦主”下山,一见千面怪叟农尧之静立亭外,不由露齿一笑道:“老农,你也下山来看吧!”

千面怪叟农尧之神色木然,摇摇头道:“不,老奴对那种场面早不感兴趣了!”

武皇耿旭听了耸耸眉,转望十个“苦主”哈哈笑道:“诸位请看,我们主仆之间竟有这么大的改变,十几年前,他千面怪叟农尧之是个无恶不作的杀人王,而今他心肠之仁慈,绝不逊于当今任何一位高僧,但本人却跟他完全相反,哈哈……”

蓦地,笑声一敛,目射锐历寒芒,逼视千面怪叟农尧之沉声道:“农尧之,你不看可以,但等下必须来收尸!”

千面怪叟农尧之自跟随他迄今,从未见他如此疾颜厉色,不由心头一惊,身躯微躬道:“是,老奴遵命!”

武皇耿旭大袖一挥,当先起步往山下奔去,纵声大笑道:“走啊,你们十位!”

慈云大师等十人随即腾身而起,转瞬便与武皇耿旭同时消失于山谣竹林中。

千面怪叟农尧之目送他们下山后,仍静静呆立不动,脸上始终笼罩着一层忧悒和困惑,过了好久,才慢慢仰头望天,露出“无语问苍天”的神情,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就在亭阶坐下,伸手检了一支小竹杆,慢慢在地上挥写着——“为什么?”

“为什么?”

“他为什么变了?”

他反复写着这几个字,似乎内心渴望能求出一个答案,但从他那张迷迷惘惘的脸孔可以看出,他并未求出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答案。

因此他继续在地上写着几个字,写得入神,以致当武皇耿旭回到他身后时,他仍茫无所觉。

是的,前后不过一炷香光景,武皇耿旭已由山下回到观竹桌了!

他静静望着农尧之在地上写字,嘴角升起一抹诡笑,看了片刻后,突然开声道:“老农,你该去山下收尸了!”

千面怪叟农尧之冷不防吓了一跳,慌忙起身道:“啊啊,主人回来了。”

武皇耿旭含笑道:“嗯,他们都很不错,使我足足耗费了一炷香的时间!”

千面怪叟农尧之对他的“形容”并不感惊异,他只“哦哦”应了两声,道:“好的,老奴这就把他们收埋!”说罢,拔步奔入武德宫,取出一柄铁铲,便朝山下飞奔而来。

他已在莫干山住了十七年之久,对莫干山的每一块地形均甚熟悉,是以他不必问就知道那“地点”会在什么地方。

来到山下一片平坦的土坡上,当那一幕惨绝人寰的情景映入他眼帘之时,尽管他千面怪叟农尧之曾经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至此也不由得浑身寒毛根根竖起,几乎惊得喘不过气来!

少林慈云大师,他被一支小惊倪穿透喉咙,插吊在一株枯树上,鲜血仍在一滴一滴沿着他的僧袍流落!

距离枯树约五尺之处,武当紫阳道长仰躺在地上,他的半张脸孔已不知去向,那是被剑消掉的!

再左移数尺,崆峒梅翁倒立在场地上,他的头须和双臂沉入土中,一望而知,他是在搏斗中双臂贯足内力,却被武皇耿旭借力掷入土中的!

此外,华山柳叟,万字剑朱磊,昆仑独眼老人,终南七海渔父毕其昌,铁船帮主席海五人亦陈尸场上,有的被短剑穿头颅,有的被贯穿胸膛,流血遍地,惨不忍睹!

只不见峨嵋圣心神尼和红花婆梅凤君的尸体,许是她们幸免于难,负伤逃下山去了。

而,少林慈云大师嘴里所说的“许多武林朋友”,此刻一个不见,大概是被武皇耿旭凶暴的手段吓跑的。

干面怪叟农尧之伫宁立默望一会,最后在一声轻叹之下收回眼光,就在场边挥动铁铲挖了起来。

他一口气挖了八个坑,将八具死尸埋下,又去捡来八颗石头,运起大力金刚指力,写下他们八人的名号.分别立于八人的坟头,这才荷着铁铲走回武德宫。

回到武德宫,他还自转回自己的房问,把自己的衣物打成一个长包袱背起来,走到武皇耿旭的卧房,见房门虚掩着,便在房门口站住,开声道:“主人!”

“嗯……”

一声轻嗯,表示着武皇耿旭正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中。

千面怪叟农尧之暗感奇怪,伸手推开房门,见武皇耿旭闭目仰躺在牙床上,满面睡容,似是已睡了一段时间,心中更感惊异,暗忖道:“奇怪,他从无睡回头觉的习惯,而且他杀了八个人后竟能倒头便睡,这……咳!变了!变了!他整个人都变了!

思忖至此,又开声喊道:“主人,您醒了没有?”

这次,武皇耿旭清醒了,他翻身侧对站在房门外的千面怪叟农尧之,眨着惺松睡眼问道:“什么事?”

千面怪叟农尧之以冷漠的神色答道:“老奴要走了!”

武皇耿旭似未领会他的话意,张口打了个哈欠道:“唔,何处去?”

千面怪叟农尧之冷冷道:“不一定,随寓而安!”

武皇耿旭似是听出有异了,坐起身子讶然道:“老农,你说什么?”

一句话刚说完,忽然举手抱住头颅,皱眉道:“怪了,我的头怎么昏沉沉的?”

千面怪叟农尧之已决心离开他,故不管他头痛头昏,当下仍冷冷道:“老奴是说,要离开主人您了!”

武皇耿旭轻轻揉着两边太阳穴,一面问道:“你是说,要下山去采购食物?”

千观怪叟农尧之眉头微皱,耐性的一字一字道:“不,老奴要离开此地,永远不再回来了!”

武皇耿旭如闻脆雷,头猛抬,错愕道:“为什么?”

千面怪叟农尧之垂目缓缓道:“十七年前,老奴的一颗心是黑的,而且从跟随主人后,老奴终于懂得了一些人生的真谛,于是老奴的心变白了,可是,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老奴现在忽然觉得,如果再跟主人相处下去,老奴一颗心恐怕又将变黑,有道是人往上爬水往下流,为了珍惜主人过去所给予老奴的一切,因此老奴决定离开您!”

语毕,抱拳一拱,转身便走。

武皇耿旭像是听得满头汗水,脸上挂满惊愕,见他要走,连忙下床叫道:“且慢,老农!”

他才一举步,身子忽然摇摇欲坠,不禁大惊失色道:“咦,我到底怎么啦?”

千面怪叟尧之刹住脚,却不转回身子,昂然道:“老奴早就是个死有余辜之人,主人如不准老奴离去,但请动手不妨,老奴绝不敢反抗!”

武皇耿旭好像喝醉了酒,摇摇晃晃的走到房门边,手扶门框惊诧道:“老农,我简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千面怪叟农尧之冷笑一声道:“老奴也看不懂主人在干什么?”

武皇耿旭道:“告诉我,你有什么不愉快?”

千面怪叟农尧之道:“主人如不知老奴因何不愉快,那更不必多说了!”

武皇耿旭叹气道:“唉!我们已相处了十多年,并且我知道你老农确已真心向善,假如你有事必须离开武德宫,我绝不阻止,但过两天便是我的生日,届时各门派的掌门人都将光临武德宫向我祝寿,武德宫只有你一人懂得张罗,你这一走,事情怎么得了?”

千面怪叟农尧之闻言徐徐转头,以怀疑的眼光深深注望他一阵,又迸出一声冷笑道:“主人大概还没有睡醒,请问主人要做几次生日?”

武皇耿旭有点气恼,道:“一年做一次,怎说要做几次?”

千面怪叟农尧之面露一丝讥笑道:“主人的生日是几月几口?”

武皇耿旭佛然不悦道:“老农,你今天怎么搞的?每年四月十八日总是你替我张罗的,怎的还明知故问?”

千面怪叟农尧之道:“那么,就老奴所知,主人的生日应该还有两百多天,明年的四月十八日,假如各门派掌门人还肯来向主人祝寿的话,老奴也一定会来!”

说罢,大步往武德宫外走去。

武皇耿旭真的好像还没睡醒,神色一派浑浑噩噩,看见千面怪叟农尧之大步的往外走,有些不知所措,脚下不知不觉的跟去,跟到武德宫外,见千面怪叟农尧之即将隐入竹林中,心中一急,大声道:“老农,你真的要离开我么?”

千面怪叟农尧之恍如未闻,略不回头,一路健步如飞往山下奔去,眨眼便消失于远处的竹林中……

武皇耿旭呆呆望着千面怪叟尧之远去不见,嘴里喃喃自语道:“莫名出妙,简直莫名其妙……”

他长吁短叹了一会,用手按按肚子,皱了皱眉,转身摇摇晃晃的老入宫中,来到武林三仙的卧房,举手敲独脚仙申屠魁的房门,喊道:“申屠前辈!申屠前辈!”

连喊数次,见房中无人响应,于是推门进入一看,这才知道独脚仙申屠魁不在房中,他于是转去敲金手仙白少游的房门,当他发现武林三仙均不在房中时,他大感诧异,自语道:“奇了,他们何处去了呢?”

他觉得饥饿难忍,便往厨房走来,可是进入厨房一看,并无一样可吃的东西,失望之余,他只好自己动手淘米下锅,生火烧饭起来。

厨房里的水缸已没有不,他提出个水桶走到厨房外的一口古井,正想打水,一眼瞥见井边的一只水桶里有两只碗和两双筷子,认得其中的一只碗和一双筷子是属于自己专用的,不禁心疑大起,说道:“咦,是谁动用了我的碗筷?”

他抬头望望天空,又道:“晤,我今天是起迟了一点,可是每天早上,老农总是侍候我起床吃过早饭后,他才吃的,怎的今早他不等我就吃了?而且,是谁用了我的碗筷?武林三仙?不,不,他们是不会用我的碗筷吃饭的……”

由于老农的突然离去,以及他自己的头晕、饥饿、浑身无力等等的怪现象,使他有如置身梦中之感,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到底生了什么事,他摇头长叹一声,把水桶丢入井内,打出一桶水,洗脸漱口完毕,再打一桶水提进厨房。

他已有十多年没下厨房,因此弄起来颇为生疏,看看已是晌午,一顿早饭还没弄成。

“油放在那里?”

“盐放在那里?”

“唉,老农你真绝,要走也得把一切交待清楚才是啊!”

他正在手忙脚乱之际,忽然有个人影映入厨房,掉头一看,发现千面怪叟农尧之站在厨房门口,不禁大喜而呼道:“啊,老农你回来了!”

千面怪叟尧之轻“嗯”一声,脸上挂着微笑,道:“主人,您在烧饭?”

武皇耿旭呻吟一声道:“正是,我好像有两个月没吃饭,饿得眼睛发眩,浑身无力——唉,老农,你改变主意,不想走了,是不是?”

千面怪叟农尧之点头道:“是的,老奴改变主意,愿意继续服侍主人!”

武皇耿旭大喜道:“这就好,你快替我弄一份吃的,我饭煮熟了,这会正要烧菜,可是我找到油而找不到盐,你到底把盐放在那里呀?”

干面怪叟农尧之举目四望,然后一指厨房里的一座菜橱说道:“老奴记得放在那菜橱里面,让老奴来找找看。”

一面说一面向菜橱走过去。

武皇耿旭连连摇手道;“没有!没有!菜橱里我找过了,根本没放在那里面!”

千面怪叟农尧之住足道:“那么,让老奴想一想,今早老奴随手一放,不知是放在何处……”

他所谓“想一想”,其实不确,他是用眼睛在找,两眼滴溜溜的在厨房找了一遍,最后视线停留在灶上的一支瓷碗,便举手一指道:“哪,那不是盐么?”

武皇耿旭道:“不,那是油呀!”

千面怪叟农尧之用手一敲脑袋道:“对对,老奴也搞糊涂了,哈哈!”

武皇耿旭困惑的望着他,道:“奇怪,你天天在烧饭,怎会不知盐放在那里呢?”

千面怪叟农尧之忙的到处乱找,一面赔笑道:“老奴因想离开主人,因此心乱如麻,竟忘记——嘿!在这里,找到啦!”

他找到盐后,立刻动手烧起菜来。

武皇耿旭一面看他烧菜一面发问道:“老农,今早是谁用我的碗筷吃饭?”

千面怪叟农尧之笑道:“除了主人您自己,还会有谁?”

武皇耿旭笑斥道:“胡说,刚才你去房中喊我时,我才醒来,怎说我吃过早设了?”

千面怪叟农尧之回头望他,惊诧道:“主人您说什么?”

武皇耿旭正色道:“我说我还没吃早饭,今早是谁用了我的碗筷?”

千面怪叟农尧之惊望他一会,忽的失笑道:“哈,主人您若说还没吃早饭,那么今早您在吃早饭时,一定是在梦游中!”

武皇耿旭叹道:“说正经的,今早到底来了什么人?”

千面怪叟农尧之耸耸肩道:“来了什么人,主人已经忘记了么?”

武皇耿旭见他始终不正经回答,心中颇为不快,嘴里轻“啧”了一声,赌气似的走桌边坐下。

但他心里有太多的疑圈,故忍不住又发问道:“老农,你是不是跟武林三仙闹了什么不愉快?”

千面怪叟农尧之再次回头惊望他。然后又失笑道:“那怎么会?老奴怎会与武林三仙闹不愉快?”

武皇耿旭道:“不然,你为何要离开我?”

千面怪叟农尧之笑笑不答,又转头去炒菜,动作蛮熟练的!

武皇皱眉又道:“那么告诉我,武林三仙何处去了?”

千面怪叟农尧之把炒好的一碟菜端到桌上,含蓄一笑道:“主人竟连武林三仙去何处也忘了?”

武皇道:“昨天他们并未表示要下山,怎说是我忘了?”

千面怪叟农尧之目中内过一抹怀疑之色,随又堆笑道:“主人想是尚未完全清醒,哈哈,我看主人还是填饱肚子再说吧!”

武皇虽觉他的谈吐举止有些反常,但也觉得自己的头晕、饥饿、浑身无力等现甚不可理解,心想或许自己昨夜入睡前的打坐行功,失慎而患了轻微的走火入魔,因此丧失了记忆——唉,老农说得对,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他想到这里,便端起千面怪叟农尧之盛来的一碗饭,张口大吃起来。

一口气吃了五碗饭,方觉好过了一些,于是起身道:“老农,我们找个地点谈谈如何?”

千面怪叟农尧之点头道:“好,老奴正想开诚与主人谈谈!”

主仆两人走出厨房,来到武德宫外的观竹亭,武皇发现亭阶下的地上写着许多字,注目一看,继之轻声念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为什么变了?”

念到此,头一抬,目注千面怪叟农尧之诧声道:“这是你写的?”

干面怪叟农尧之微笑道:“是的,主人今早没看出来么?”

武皇不由又皱起眉头,再问道:“你写的这个‘他’字,是指何人?

千面怪叟农尧之敛笑正容道:“主人若再这样做下去,我们之间就不必再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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