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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得燕弓射虏骑

巫山重岩叠嶂,隐蔽天日,连横十二峰,奇险无比,按各峰形势,以朝阳峰最高,神女峰奇峭纤丽,而龙蟠虎踞,独得气势之胜者,则为望霞,故金报应选在望霞峰建筑总舵,谢芙等赶到巫山,建筑工程还没有完成一半,好在金报应已在总舵附近盖了一些临时住所,他们的起居,还不致有什么困难。

设立丐帮总舵,谢芙是存有深意的,她为了应付两面作战,为了驱逐金虏,实施生聚教养,使丐帮弟子成为一枝锄奸复国的主力,是刻不容缓之事,但执行此一计划,就必须有一个能完成目标的基地,因而她返回巫山之后,一面督促总舵的建筑工程,一面发下金镂令,饬令各丐帮分舵,选送优良弟子,前来巫山集训,预定人数为八百健儿。

在时序轮转中,巫山已换上一副深秋的景色,皎洁的明月,在中天悬挂着,松涛盈耳,勾起了谢芙的万般思绪,她悄悄走上峰巅,在那里独自徘徊,目睹那远山若烟,一江横流的景色,再听到孤猿夜啼,凄风怒吼,国破家亡的往事,就一齐向她的胸头兜来。

蓦地……

“楚江空晚,怅离群万里,恍然惊散。自顾影欲下寒塘,正沙净草枯,水平天远。写不成书,只寄得相思一点……”

这是一首以离群孤雁自喻,而暗寓无尽相思的感人歌词,在这草木萧悉的秋夜之中,“写不成书,又寄得相思一点”二句,任是何事铁石心肠之人,也会一掬同情之泪的。

谢芙的眼角潮润了,两点清泪,悄悄地抛了下来,她知道这歌声是卢伯琪所发,这位痴恋着她的师弟,因在升仙乐府与裘五姑造成一段孽缘,对天人般的谢芙,他已自惭形秽,但爱恋之深,仍然一往如昔,所谓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纵然海枯石烂,此志也难以强夺。

谢芙又何尝不知道卢伯琪对她深爱之意,不过,她不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半壁山河,在金人的铁蹄下颤抖,亿万黄炎子孙,在过着牛马般的生活,纵然卢伯琪未遭遇那段奇变,谢芙也会收拾起儿女私情的,因此,她用衣袖抹干了眼泪,身形一晃,径向歌声之处扑去。

但……

“姓卢的,你好狠的心肠……”一条纤小人影,由峰沿冲霄而起,那咽哽悲凄的声浪,还在秋风中袅袅传播,凄迷的夜色,已吞噬了她那娇柔的身影。

谢芙神色一呆,急真气一沉,又回到她适才立身之处,投目长空,发出一声幽幽长叹。

“帮主!夜深寒重,回去吧……”

是严灼的声音,谢芙也早已发觉身后来了一位功力颇为不俗的高人,但这位以飞斧驰名江湖的豪放大汉,此时的声调,竟是无比的关切与温柔,她刚刚呆了一呆,一件白缎披风,已轻轻罩在她酥肩之上。

她缓缓扭转身形,双目如电,向严灼瞧了一眼,道:“谢谢你,严大侠!我还要停留一会,你先去吧。”

“是……帮主……”这位叱咤江湖的粗豪汉子,面颊上竟飘上一抹红晕,在他的生命里,就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害羞,此时他竟然不由自主的垂下头去,然后转身一跃,向峰下急驰而去。

谢芙瞅着严灼的背影,暗暗一声叹息,像严灼这等心存忠义,慷慨悲歌之士,在当代萎糜的世风之下,是不可多得的好男儿,但终难勘破情关,牺牲小我,不得不令人扼腕长叹。

她在思忖中,追步轻移,缓缓向卢伯琪走去,她要振奋他的意志,不能让他这么消沉,但风摇月影,草木萧萧,那里还有半丝人迹!也许他追赶裘五姑去了,也许……

她意兴阑珊的回到住处,按下纷来沓至的思潮,开始运功调息,渐渐地,意与神合,进到了忘我之境。

翌晨,方三震带来几项不利的消息,裘五姑与卢伯琪同时失踪,巫山,巴东地区,发现不少来历不明之人。

好在丐帮八百弟子均已到达,总舵建筑,也到了完工的阶段,为了迎接未来的风暴,她无法顾到卢伯琪夫妇离山后的安危,又是以全部心力,对八百健儿予以训练。

风暴在不停地滋长,她这位新帮主面临到严重的考验,环境是极端不利的,因为她的对手不是普通的帮会,一个处理失当,丐帮弟子可能遭到万劫不复的打击。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午夜,望霞峰下出现了一条人影,起落之际,矫捷若风一直向丐帮总舵闯去。

“停一停,朋友,到望霞峰有什么指教?”

一个鹑衣百结,年约四旬的丐帮弟子,拦住了来人的去路,他身后一排四名精壮大汉,手横钢刀,凝神待敌。

“哈哈……好,谢氏姊妹,果有超凡逸俗之能,不过,在下是友非敌,阁下大可不必紧张。”

“对不起,朋友!请问贵上下怎样称呼?”

“在下英烈,是专程拜访谢二小姐,请朋友你代为通报一声。”

“请稍待,咱们这就给英朋友通报。”

四旬丐帮弟子摆摆手,身后四名大汉之一,立即返身驰去,约莫盏茶时分,方三震亲身迎出,他向英烈抱拳一拱道:“总教头侠驾光临,望霞峰生色不少,请。”

英烈还了一礼道:“方大侠过誉了,请。”

方三震将英烈迎入总舵,谢蓉已在大厅相候,在座的还有谢润夫,谢芙,解倩,严灼,及白云归等人。

英烈目光四掠,立即向谢润夫深深一揖道:“晚辈英烈参见前辈。”

谢润夫微微一笑道:“总教头太过客套了,老朽担当不起。”

英烈再向谢氏姊妹及在座之人打过招呼,才向谢蓉道:“在下来的太过鲁莽请姑娘不要见怪。”

谢蓉淡淡道:“总教头是贵人,咱们请都请不到的,那有见怪之理,而且小女子还欠总教头一份人情呢……”

英烈咳了一声道:“这么说,姑娘是太见外了,英烈是来探视姑娘,并报告一点讯息的……”

谢蓉向谢芙瞥了一眼,道:“姊姊……”

谢芙道:“请英大侠说下去。”

英烈道:“咱们能否借一步说话?”

谢蓉道:“事无不可对人言,英大侠,勿须顾虑。”

英烈哈哈一笑道:“英某太小家子气了,各位不要见笑!”一顿接道:“数百年来,丐帮以仁义之师,维护江湖正义,在武林中,留下了不少光辉的事迹,在下能够作客贵帮,实在是一件难得的荣幸……”

谢芙微微一笑道:“多承谬赞……英大侠如有什么指教之言,咱们在洗耳恭听。”

英烈面色一整道:“巫山附近的形势,丐帮所处的环境,帮主定已了然于胸了!”

谢芙道:“略有所闻。”

“那么帮主为何不暂避其锋,为丐帮保留一点元气!”

“丐帮门下岂是贪生怕死之徒,英大侠这般说法,是太小觑咱们了!”

“不,在下决无半点轻视之意,只是……咳,适者生存,帮主何必作无谓的牺牲……”

飞斧严灼怒喝一声道:“阁下不必危言耸听,严某倒愿试试十八万禁军总教头,究有什么惊人之能。”

英烈面色微变,剑眉双挑,冷冷道:“严兄愿意赐教,英某自当奉陪,不过,在下此来确是出于善意,请各位不要误会。”

谢芙摆摆手,制止严灼的冲动,然后神色安详的笑笑道:“英大侠是说以本帮之力,决难与强敌相抗了?”

英烈道:“据在下所知,来人中如无牌医生赵二楞子,逍遥王孙燕归来等,都是当代武林的有数人物,其他黑白两道的知名之士,几乎是空群而来,一旦点燃战火,必是一个极端惨烈的局面,贵帮纵能逐退强敌,也必须付出重大的代价,而且他们已调集数千官兵,在武林朋友的进攻失败之后,再以缉捕叛逆之名,作第二度的进剿,无论胜败谁属,丐帮弟子包庇钦犯,拒捕杀官,四海虽大,将难以找到容身之处了!”

谢芙缓缓立起,作出一个送客的姿势道:“多承指教,但是非之地,不便久留侠驾,请英大侠多多包涵。”

英烈向谢蓉投了一眼,现出一股依依难舍之色,但帮主已送客,他总不能赖着不走,只得抱拳一礼道:“英某适才之言,还请帮主三思,在下……告辞了……”

谢芙道:“请蓉妹妹方大侠送客,本座恕不远送。”

送走英烈,谢芙对未来一切,举行了一次紧急会议,首先她向恩师请示,百变书生谢润夫学究天人,凭他的老谋深算,任何难关,必有一个万全的适应之策。

谢润夫道:“英烈说的不错,这般奸相孽党,对咱们虎视鹰瞵,志在必得,咱们实在没有与他们硬拚的必要。”

谢芙默然半晌道:“咱们已在强敌环伺,四面楚歌之中,纵然不想硬拚,只怕也是不易!”

谢润夫道:“我已探出此间山后,有一条通往九道染的天然秘道,我在秘道之前,布置了一个奇门阵法,咱们由秘道撤退,必可安然出险。”

谢芙闻言大喜,立即召集有关人员,请谢润夫对进出奇门阵法,作了一次详细讲解,再颁下几道应变的命令,第一,由白云归率领八百健儿,在入山隘道以强弩向进犯之敌伏袭,不论杀敌多少,立即向秘道撤退,出山后化整为零,到荆山马白坪聚集,再候指派,第二,严灼率十八护坛,解倩十二侍卫,以班骓阵与来敌作正面接触,但以稍杀敌势,便即撤走,进山后亦在荆山取齐,第三,金报应夫妇与三绝手佟华,朱刚等四人先由秘道出山,前往阳安会同该地丐帮弟子,对奸相府第再作刺探,以金报应师门的土木之学,相府机关虽多,必可应付裕如,得手后将文件交给老丐帮主,再向关洛一带归队,第四,其余弟子,由方三震率领,随帮主应敌。

交代后,天色已然接近黎明,除了金报应等已束装离去外,其他弟子均磨拳擦掌,准备厮杀,然而这一天却很平安的渡了过去。

日色懒洋洋的躲进了山后,天际现出一片赤红,良久,黑色的夜幕,又吞噬了整个山区。

浮云掩月,山区显得十分昏暗,这正是一个风暴骤降的好时间,约莫二更刚起,一线红光忽地冲霄而起,跟着强弩划空,弦声震耳,前山隘道,已发生激烈的战斗,但片刻之后,一切恢复岑寂,除了那虎虎寒风,名驰宇内的巫山十二峰,依然在迷朦的夜色中怡然的挺立着。

半晌之后,望霞峰麓,现出了数十条人影,看他们飞腾急驰的矫健身手,可说是无一不是身负绝学之士,不过这数十名武林高手,已有不少带着箭伤,适才丐帮弟子在隘道的伏击,已然收到了预期的战果。

突地,一声长啸方起,三条怒龙似的铁军,像风一般的投入来敌之中,望霞峰头,随即掀起一场空前的战斗。

谢芙姊妹所遭遇的,除了无牌医生赵二楞子,其中不乏黑白两道的知名之士,如赛无盐唐媚香,江湖恶汉华阳封等,都是威慑一方的佼佼人物,赛无盐唐媚香是神弓符苋的妻子,唐家门的毒药暗器天下驰名,她为了替丈夫报仇举手投足之间,全是杀人的绝着。谢芙首先缠上了无牌医生,谢润夫力斗江湖恶客,谢蓉遇到的是唐媚香,方三震率领其余的弟子,以班骓阵将另三十余人缠住恶斗。

无牌医生赵二楞子,曾经领教过谢芙的一身绝学,他害怕又被班骓阵所困,不得不先发制人,这位威震大漠的魔头,运起了他那血影化身魔功,杀徒之仇,夺妻之恨,一古脑要找谢芙加以结算,只见金剑血影,带着夺人心魄的压力,向谢芙扑了过来。

谢芙心神一震,她知道除了她与谢润夫父女,无人能当血影化身一击,立即一声娇叱,身化长虹,捷如轻烟,向那血影之中投了进去。

赵二楞子如遭雷击,他挥舞着金刀,在班骓奇阵之中满场奔走,跳跃呼号,如丧考妣一般,但他使尽浑身解数,依然无法摆脱身后的白影,一记记铁锤般的重击,在向他奇经八脉的敲打,他心寒了,那庞大的血影,也像筛糠般的颤栗起来。

最后,他实在无法抵御内心的恐惧,口中一声悲嚎,冲开班骓奇阵,向山下亡命的狂奔而去。

此时江湖恶客华阳封,已被百变书生谢润夫一掌劈毙,方三震等也大有斩获。

严灼与十八护坛,碰到了逍遥王孙燕归来,及其他黑白两道的高手二十余名,对手之强,使严灼大感震骇,他不贪功躁进,只是紧守阵法,尽可能避免伤亡,因而打得惊心动魄,险象环生。

这一组是解倩十二侍卫,她们遇上的对手,是来敌中最弱的一环,十二侍卫在解倩的指挥下,练子枪横扫直击,威不可当,三十余名敌人,几乎半数血洒荒山,变成了枉死的冤魂。

谢芙在迫走赵二楞子之后,纵观全场,知道不宜再行恋战,纵能杀尽来敌,必难摆脱即将到达的官兵,因而长啸一声,发出撤退的讯号。

他们且战且走,在奇门阵法的拦阻下,终于安全的退出了望霞峰,这是一场极短暂的恶斗,但每人都尽了全力,谢芙在检查人数之后,她那艳丽的粉颊之上,显出了一丝笑意,她命令这般忠诚不贰的部属,分道向荆山聚齐,对荆山临时指挥及警戒之事,交由方三震全权处理,她与谢润夫父女经过—番改扮,沿东濠口向兴山进发。

兴山县是三国东吴所置,位于香溪的东岸,此地虽然是一个山城,但那潺潺流水,汩汩清溪,却是骚人墨客歌颂凭吊之地,唐代诗人杜甫,曾经写过这么一首诗:“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

明妃就是王嫱,字昭君,汉元帝时与单于和亲,赐给呼韩邪单于为阏氏,逐使一代红颜,沦落朔漠,琵琶哀怨,传留千古,相传明妃,曾在香溪浣衣,粉脂留香,乃传诵百世。

在一个傍晚时分,一名怡情山水的隐逸高人,带着琴剑二僮,在香溪沿岸徉徜着,他们跨过明妃桥,缓步踱向兴山县城,那一领青衫,丰神洒脱的中年文士忽地剑眉微皱,向兴山以北的山道瞥了一眼,道:“这般达官老爷,当真无孔不入,走镖竟然走到穷乡僻壤来了!”

他身旁的剑僮也向山道瞧了一阵道:“不对,师父!依芙儿看,那般人可能不是真正的镖客。”

青衫文士哈哈一笑道:“这叫做三句不离本行,当了几年镖局镖主,眼光可能比常人高明几分,你说说看,他们那一点不像真正的镖师?”

剑僮微微一笑道:“芙儿只是依情理猜忖,对不对可难以作准……”

琴僮撇撇嘴道:“姊姊就是这么婆婆妈妈的,说出来不就得了。”

青衫文士又是一阵大笑道:“对帮主说话,竟敢这么冲撞?蓉儿可得小心一点,你姊姊要是一反脸按帮规处治,爹可救你不得。”

剑僮故意一瞪眼道:“师父说的不错,蓉丫头当真野得很,全没有将芙儿这个帮主放在心上。”

琴僮小嘴一撇道:“姊姊就会冤枉好人,我几时没有遵守过帮规的了?”

剑僮道:“既然如此,姊姊就下给你一道命令,限今晚三更以前摸清楚这队镖车的来龙去脉,否则就按帮规惩处。”

琴僮道:“这件事稀松得很,不到三更我准可完成使命。”

他们谈笑之间,已然走进县城,那队镖车也由另一城门拥了进来。

兴山虽然是一个县城,因为僻处山区,全城只有两家客栈,最大名叫“升平”,这主仆三人与那队镖车,正好全住在升平客栈之内。

镖车是三辆,押镖的有十一人,除了一面是临时缝缀的白底红字粗布镖旗,实在看不出一点镖局的味儿,镖旗上的四个字是“猛虎镖局”,不仅字迹潦草,而且歪歪倒倒,像儿童书写的一般,那十一名大汉,由一个干瘪老者领头,其余十人,似乎不相上下,全是镖师的身份。

镖队住的是东厢,青衫文士主仆,在西厢与他们遥遥相对,打从晚餐过后,那十一名镖师,就从未离开东厢,而且窗门紧闭,显得十分神秘。

此时一钩新月,斜悬柳梢,虽然寒风虎虎,夜色倒是明媚的,约莫初更向尽,东厢的门窗忽地轻轻打了开来,八名矫捷异常的人影,像翔空巨鹤一般,一个接着一个的向屋面之上跃去,看他们的身手,敢借情都有一身不俗的武功。

西厢的琴剑二僮,也同时推开后窗,足尖轻轻一弹,像飘絮一般的在另一屋面跃落,她俩四周一瞥,发现那八名鬼鬼祟祟的镖师,已驰出十丈以外,她俩打了一下手势,便展开身形,向那八人的身后追蹑而去。

那八人是沿着香溪向南奔走,经过大峡口并未稍作停留,看情形他们是直趋秭归。

他们的脚程不慢,约莫一个时辰,秭归便已在望,琴剑二僮为恐失去他们的踪迹,也就将距离拉近。

在一幢气势轩宏的屋宇之前,他们停了下来,然后左右一分,分三路向院内闯去。

紧蹑而来的琴僮向剑僮道:“姊姊,这般人如果不是寻仇,也必然是来抢劫的,既然遇在咱们的手中,可不能隔岸观火,置身事外。”

剑僮道:“锄强扶弱,是咱们的本份,这桩闲事,自然要管上一管,走,咱们也进去瞧瞧。”

她俩以超尘绝俗的轻功,越过前院,进入厅堂,双双拔起身形,隐在大厅的屋梁之上。

原本黑暗的房屋,此时已燃上几处灯光,屋主人能够这么警觉,定然不是无名之辈。

不久,一对宫形纱灯,缓缓向大厅行来,持灯的是两名青衣小婢,蛮腰款摆,长像十分可爱。

她俩身后跟着一名云髻高挽的黑衣少妇,鬓角之旁,插着一只洁白的纸花,素面微显清瘦,但不减她那我见犹怜的天生丽质。

黑衣少妇跨入大厅,青衣小婢立即在右上方一处灵位前点燃两只巨烛,再烧起三缕馨香,交给黑衣少妇。

两行清泪,在她那明如皎月的秀目之中飘落,她伸出一双嫩葱似的纤纤玉手,在灵前插上三枝馨香,酥肩微微耸动,在作无声的饮泣。

良久,她娇躯陡旋,秀美逸群的粉颊之上,忽然布满一层凌人的严霜,双目如电,向厅外冷冷一瞥道:“各位既到寒舍,就毋须藏头露尾了,有什么指教之处,颜秀秀在此恭候。”

她语音甫落,厅外如响斯应的发出一阵狂笑,跟着人影连闪,跃进八名怀抱兵刃的劲装大汉,为首的正是那形貌干瘪的矮小老人。

“夤夜打扰,情非得已,请奚夫人多多鉴谅。”干瘪老人笑声一停,以气势凌人的神态,向颜秀秀打着招呼。

柳眉双挑,杀机狂炽,一个艳绝尘寰的少妇,刹那之间,像已变为一个噬人的夜叉一般,良久,颜秀秀以冷得令人发抖的声调哼了一声道:“姓杨的,你们害死了我的丈夫,还要这么不依不饶,颜秀秀虽然无能,嘿嘿,各位可不要迫人大甚!”

姓杨的老者耸耸肩道:“奚夫人言重了,咱们可是奉命来迎接夫人的,天胆也不敢对夫人有半点不敬——”

颜秀秀娇叱一声道:“住口,先夫在世之日,待你姓杨的不薄,你竟敢丧心病狂,对先夫暗下毒手,末了还来强迫颜秀秀毁弃名节,屈身事敌,今夜要叫你活着离开,天地间焉有公理!”

杨姓老者的面色一寒道:“话不投机半句多,是夫人既然这样固执,杨左明只好得罪了!”

此人身材虽然矮小,行动却十分敏捷,身形一晃,出招如风,五指一拢径向颜秀秀的酥肩拂去。

颜秀秀哼了一声,娇躯微仰,右掌忽地一翻,中指向前疾挺,指风如刃,猛点杨左明的脉门。

“好功夫。”杨左明赞了一声,右臂微缩,掌缘斜划,呼的一声,径向颜秀秀的肋间劈去。

商秀秀柳腰乍拧,斜踏两步,左脚忽地一挑,弓鞋带着劲风,直奔杨左明的腕脉。

这两人一搭上手,竟是拚命抢攻,各不相让,武功之高,也是不可多见的佼佼人物,另两名青衣小婢,两柄短剑,也使得出神入化,与另七名大汉,打得难解难分,人数虽少,竟然毫无逊色。

梁上观战的琴剑二僮,直看得神色发呆,她们估不到在这偏僻小县之中,竟隐藏着像颜秀秀那般高人,那么她的丈夫,一定也是一个名噪武林的知名之士了。

杨左明久战无功,似已逼出他的凶性,他口中在哇哇的大嚷大叫着,而且有时摸摸袖口,做出令人难解的怪异动作。

此时双方拚斗,已然超过三百余招,颜秀秀复仇心切,举手投足之间,招招不离杨左明的要害,那两名青年小婢双剑翻飞,已然碰到了三名对手,现在以一敌二,更是胜券在握。

忽地,一丝淡淡的异香,在大厅中散播着,它飘入拚斗者的呼吸器官,也进入梁上两位观战者的鼻际。

琴僮双眉一皱,小鼻子微微一耸,深深吸了一口长气,然后传音对剑僮道:“这是什么香味?姊姊!我好像有点头脑昏沉的感觉!”

剑僮道:“不好,这香味有毒,妹妹快闭着呼吸。”她说话之间,已掏出两粒祛毒灵丹,分给琴僮一粒,两人立即以唾液吞服,依然附身梁上,运功驱除所中的毒气。

几乎在同一时间,大厅上的战斗也起了惊人的变化,杨左明在发着得意的狂笑,那主仆三人均在毒香暗袭下倒了下去。

这是一个令人难以适应的惊人的变化,自然是那干瘪老人的预谋,后果如何?当然是主婢被掳,以悲剧来结束这段动人的拚搏,可惜琴剑二人也遭了池渔之殃,否则她们决不会让那般恶人得手的。

她俩驱尽了所中的毒气,但风去楼空,大厅上只剩下搏斗后的一片残局,琴僮向剑僮瞧了一眼道:“怎么办呢?姊姊。”

剑僮道:“不要紧,他们还有三个人在客栈,咱们赶紧返去瞧瞧。”

回到客栈,她俩首先直奔青衫文士的房门,琴僮敲着门环道:“爹!快开门啦,爹——”

呼了数声无人答应,琴僮举手一推,房门是虚掩着的,她俩奔进去一瞧,只是房内空荡荡地,那有一丝人影!还好在方桌之上,发现了一张纸便笺,上面写着:“东厢的朋友要走,我跟了过去。”

剑僮将便笺揉乱,检查了一下应用之物,丢下一绽银两作为店费,然后喝声走,她俩双双飘身而起,向东方放步急追,好在青衫文士沿途留有暗记,寻找倒也没有什么困难。最后终于在接近雾渡河的小镇之外,追到了那般伪装镖客的十一名大汉,青衫文士正隐身一旁向他们监视着。

此时除了三辆镖车,还多了一顶篷车,那篷车之内,自然是颜秀秀主婢了。

琴剑二僮向青衫文士报告了经过,琴僮道:“爹!咱们管不管这场是非?”

青衫文士道:“路见不平,也应拔刀相助,对孤儿寡妇,焉有不管之理!”

琴僮道:“好,姊姊,咱们会会那般高人。”

她俩咳嗽了一声,就由树丛中施施然走出,琴僮哟了一声道:“大哥,当真巧得很,咱们正愁雇不到车,你看,这儿不是有一辆现成的么?”

剑僮道:“不错,问他们要多少银子,给了他牵过来就是。”

琴位道:“要是人家不卖呢?”

剑僮哼了一声道:“不卖?嘿嘿,凭咱们兄弟,当今之世,只怕还找不出敢说一个不字之人!”

她俩这一问一答,显然是要存心找碴,杨左明久跑江湖,那能不知道她们的来意,他丢掉手中的酒碗,冷然接口道:“这一次只怕会叫小哥儿失望,老夫的这辆篷车,纵然是万两黄金,也不能够出卖。”

琴僮冷哼一声道:“阁下的胆量,倒大得可以,你知道咱们兄弟,是怎样的一号人物?”

杨左明桀桀一阵大笑道:“我知道,贤昆仲这么细皮白肉的,准是一双兔儿爷了,老夫生平惟一的嗜好,就是断袖分桃之癖,你们哥俩……”

一片乌光,像天际神龙一般,挟雷电交鸣之势,当头急罩而来,这声势,实在太过惊人了,杨左明那未竟之言,竟吓得咽了回去。

那乌光比驭空飞腾的剑气还要凌厉几分,杨左明自忖凭一身所学,决难承当这威力绝伦的当头一击,因而他足尖一踹,晃身后跃,想避开那锐不可当的骇人的乌光。

可惜棋差一着,满盘皆输,右肩一阵剧痛,一条臂膀连肩一齐掉了下来,他口中发出一声惨嚎,便仆地昏死过去。先声夺人,琴僮一招毁了他的首脑人物,剩下的虽然都是一般桀傲不驯之徒,但也不愿自甘讨死,琴僮可是得理不饶人,身形疾旋,快如轮转,指顾之间,这般凶霸霸的黑道人物,一齐被她点破了武功,出手轻快,干净俐落,琴僮一身所学,实在骇人听闻。

她首先挑开车帘,车厢之内,果然挤住颜秀秀等主婢三个,她玉手轻挥,一齐将她们的穴道解开,她们在被擒之后,杨左明已为她们服食祛毒的解药,穴道一解,便已无碍。

另一面剑僮也打开了三辆镖车,原来车内装的竟是十岁上下的儿童,每车三个,共有九名之多,这般儿童全是晕迷不醒,剑僮虽然救了他们,倒感到十分为难起来。

青衫文士微微一笑道:“那边还有几个大活人,问问他们也许能知道有解救之法。”

剑僮向他们查问,才知道在儿童的头发之内,放有一块迷饼,除去迷饼,再用冷水一喷,九名儿童就一齐逊醒过来。

此时琴僮领来颜秀秀主婢,这个命途多舛的未亡人,梨花带雨般的向青衫文士深深一福道:“难女颜秀秀叩谢大侠救命之恩……”

青衫文士微微一笑道:“颜姑娘勿须客套,此间已无别事,姑娘可以请便。”

颜秀秀惨然道:“难女已然无家可归了,纵然返回秭归,那些魔鬼又怎能就此放过!”

青衫文士道:“颜姑娘是结有仇家么?”

颜秀秀道:“先夫奚若兰交友不慎,被杨左明介绍加入双龙会,后来先夫见那双龙会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恐怖组织,乃毅然逃脱返家,不幸被该会发现追杀,在众寡不敌的不利态势之下,杨左明又乘机施毒,先夫虽能突围返家,终于不治身死,那人面兽心的杨左明竟率众登门,要难女作他们共主的第九房侍妾……”

青衫文士一叹道:“原来是奚夫人,当真失敬得很,尊夫两湖大侠名满湖海,虽然交友不慎,终能毅然悔悟,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血性男儿,夫人既无家可归,不妨与小女等作个伴儿,不过咱们飘泊江湖,居无定所,夫人只怕难以适应。”

颜秀秀面色一整道:“难女并非娇生惯养之人,大侠勿须顾虑,只是大侠的尊讳……”

青衫文士指着剑僮道:“这是小徒谢芙,现任丐帮帮主。”语音一顿,又介绍琴僮道:“她是小女谢蓉,是丐帮的八结长老,老夫谢润夫……。”

颜秀秀大喜道:“原来是谢大侠父女及谢帮主,难女是真正得救了,今后愿意追随大侠左右,赴汤蹈火,在所不计。”

谢蓉嘻嘻一笑道:“那么,颜姊姊!小妹有一事拜托,不知你愿是不愿!”

颜秀秀道:“难女说过,纵然赴汤蹈火,决不会皱一下眉头。”

谢蓉笑笑道:“没有那么严重,只是家父太寂寞了,今后请姊姊多照顾点儿。”

一抹嫣红,飞上了颜秀秀的粉颊,她羞得粉头一垂,以细得象蚊蚋般声语道:“难女遵命……”

谢芙为恐师父及颜秀秀的面上挂不住,亟岔开道:“师父!芙儿适才问过那些儿童,他们都是住在川东一带,咱们将他们交给本地的丐帮弟子处理好么?”

谢润夫认为这是一个可行之策,在谢芙找来丐帮弟子交待清楚,并打发了废去武功的贼人后,他们一行六人,再度联骑向荆山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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