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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忽离又忽合 儿女总情长

季伯玉看见了一个人,那人虽然是黑衣蒙面,但身形却颇为熟悉,最后他终于想起来了,她必然就是竹凤,这位可怜的姑娘,原是花容月貌,人见人爱的,也许是天妒红颜吧,她那艳似夭桃的粉颊,竟被毒果所伤。

爱美是人类的天性,女人更重视她的容颜,竹凤遭到如此的不幸,她伤心的程度不言可知。

季伯玉习过高深的医术,他自信有能力治好竹凤的毒伤,既然发现在前面逃走的是竹凤,他怎能不全力追赶下去?

勾漏轻功天下无双,但一追数十里,竟然未能拉近双方的距离,看来竹凤果真获得奇遇了,他对这位不幸的姑娘,倒是感到一份高兴。

于是,他一面追赶一面呼叫道:“竹凤,不要跑了,你听我说,我能够治好你脸上的毒伤。”

竹凤没有停止,也许她听不到季伯玉的呼唤。

他们身负绝顼武功,驰行之快,宛如两缕轻烟,当夜幕降临之际,他们已经跑到雪峰山来了。

此地群山重叠,沟壑无尽,到此等地方来找人,几乎跟海底捞针一样的困难。

季伯玉果然将竹凤追往了,不过他还是在柔声的呼唤,细心的解说。

当他走到一座悬崖之俞时,一股幽幽的叹息,忽然飘进他的耳鼓。

“你……这是何苦……”

“啊,竹凤,快出来,我有把握治好你的毒伤,使你比以往更为美丽。”

“当真么?

“相信我,竹凤,快出来,我几时骗过你了?”

“这个……”

“出来吧,竹凤,你在哪里?”

以季伯玉那么高深的功力,他竟听不出竹凤的位置,找不出她究竟藏在哪里,这才有此一问。

竹凤道:“你跳下来就见到我了。”

跳?

悬崖陡峭,立壁万仞,跳下去不摔得粉身碎骨才怪!

他这一迟疑,竹凤的叹息之声又传了过来,道:“哥,你不喜欢我?。

季伯玉道:“别说孩子话了,竹凤要是我不喜欢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竹凤道:“那你怎么还不下来?我在崖下嘛。”

季伯玉一怔道:“你在崖下?那你是怎么下去的!”

竹凤道:“崖边有阶梯,你仔细瞧瞧嘛!”

季伯玉瞧到了,崖边的确凿有阶梯,他可以拾级而下,只因天色黑暗,他没有发现而已。

但那阶梯仅堪容人,盘旋在立壁万仞的悬崖之上,峡中劲风吹来,令人摇摇欲坠,常人瞧一眼便会骨软神酥,不用说到阶梯之上行走了。

季伯玉身负绝顶武功,他自然不会在乎这些,于是他暗凝功力,每一步踏下,便使足下生根,阶梯虽是危险,他仍然稳如泰山的向崖下走去。

下降约莫百丈,竹凤的声章又传了过来,道:“到了,请进来。”

的确到了,一片暗淡的光线,由身侧一个洞口射出,一侧身,他便向洞口跨了进去。

那是一条甬道,壁间嵌有发着淡淡绿光的石块,将甬道照得一片清晰,前进约莫三十余丈,进入一间颇为宽敞的厅堂。

厅上也嵌有发光的珠宝,柔和的光线之中,立着一位白衣如雪,身材袅娜的美人儿。

她就是竹凤,只可惜面蒙绿纱,使人无法瞧到她的面容。

“玉哥哥……”一声呜咽,她投进了季伯玉的怀里,泪水像奔泉,她忍不住悲泣起来。

季伯玉轻轻搂着她的柳腰,无限怜惜的道:“不要伤心,竹凤,我能够治好你,让你恢复往日的美丽。”

竹凤仍然挤在他的怀里,幽幽一叹道:“玉哥哥,如果治不好呢?你还喜不喜欢我?”

季伯玉说道:“竹凤,人之相知,外表上的美丑并不重要,你说对么!”

竹凤樱唇一噘道:“我不跟你论这些大道理,你只要回答我,如果我脸上的毒伤治不好,你还喜不喜欢我!”

季伯玉道:“竹凤,咱们相交不是一天,你应该了解我的为人,你这个问题不是有点多余

竹凤道:“也许你说的对,不过我还是要你亲口告诉我。”

季伯玉道:“我当然喜欢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还是初衷不变。”

竹凤热泪未干,嘴角上却已挂起甜甜的笑意,道:“这我就放心了。来,到里面坐,你只怕饿了,我给你弄吃的。”

她将季伯玉带进一间珠光宝气,陈设豪华的闺房,然后嫣然一笑道:“躺到床上歇一下,我去一下就来。”

竹凤像彩蝶一般的飞了出去,季伯玉却有些目迷五色,瞅着那些华贵的陈设发呆。

湘西原是一个穷山恶水,人烟稀少的所在,这个穷山,恶水之间的山洞,竟有如此精美,富比王侯的陈设,你能说不是一件怪事。

季伯玉正观赏之际,一阵步履之声忽然由身后传来,他听出来人不只一个,那是除了竹凤还有别人了。

及回头一瞥,不错,竹凤领头,她身后还跟着两名捧着酒菜的少女。

酒菜摆到桌上,数量并不太多,但都是名贵的山珍海味。而且在这荒山野岭的山洞之中,如此名贵的珍品,竟然嗟咄即备,这又是一件出人意表之事。

竹凤嫣然一笑端起面前的酒杯,道:“玉哥哥,我敬你。”

这一顿酒饭吃得十分愉快,尤以这位竹凤姑娘,竟像百灵鸟儿似的,银铃般的甜美嗓音几乎一直响个不停。

季伯玉担心水飘香及小莲等,也有很多疑问,却找不到说话的机会。

最后他醉了,喝了过量的酒自然会醉,这没有什么稀罕。

稀罕的是他竟做了一个十分绮丽的美梦……

“旦为朝云,暮为行雨……”宋玉高唐一陚,流为千古美谈,估不到季伯玉也做了这样的一个梦,只不过那巫山之女,变为竹凤而已。

他与竹凤携手共游,遍历巫山十二峰,这一晚他都在连续不断的美梦中度过。

好梦是最易醒的,在日上三竿的时辰他终于醒来了他的确是睡在一张锦榻之上,但身边并无竹凤。

不过他身无寸缕,而且锦榻之上落英缤纷,昨晚的绮丽情景,依然历历在目。

这决不是梦,陈迹在床,斑斑可考,虚无缥渺的梦境怎么会留有实质的东西?

于是他叫了起来:“竹凤……竹凤……竹凤……”

“嗨,玉哥哥,你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儿!”

竹凤进来了,她虽是在抱怨,但语气却比蜜糖还要甜,季伯玉捉着她的手道:“竹凤,我昨晚都做了些什么!”

竹凤哼了一声道:“做了些什么你还不知道?哼,难道你也不会瞧么!”

季伯玉不安的道:“对不起你,竹凤,我,咳,真该死?”

竹凤道:“怎么,后悔了?”

季伯玉长长一吁道:“不,竹凤,我只是觉得这样对你是不应该的。”

竹凤叹了一口气道:“别这么说,玉哥哥,自从咱们被困孤岛,竹凤就是你的人了,只要你不嫌弃,做什么我都会听你的。”

季伯玉道:“你太好了,竹凤,摘下纱巾让我瞧瞧伤得怎样。”

竹凤依言摘下纱巾,只见右边半面颊呈现一片青蓝之色,原是一副姣好的粉面,竟然变得这般模样。

她垂下螓首,无限伤感的道:“玉哥哥,你还要我么?”

季伯玉环臂搂着她的纤腰,豪放的哈哈一笑道:“凤儿,这么说你就小看季伯玉了,来,让我亲亲。”

竹凤一拧身,从他的怀里挣扎而起,说道:“别馋,大白天,多不好意思,快起来,洗把脸吃早餐去。”

她帮着季伯玉着好衣衫,两人挽着手走出卧室。早餐之后,季伯玉开了一张药方交给竹凤道:“叫人到附近市镇上去抓药,我想百日之后,你就可以恢复往日的艳丽了。”

竹凤接过处方道:“多谢你,玉哥哥。小玲,你去抓药。”

这两名丫头小蛮、小玲原是在洞庭君山的,现在她们出现在竹凤的身边,可见竹凤跟他的家人仍有联络。

小玲接过处方,正拟转身出洞,季伯玉忽然唤她道:“慢点,小玲,咱们一道去。”

竹凤道:“这一点小事,还用得着你自己去?”

季伯玉道:“昨晚你现身将我引来此地,那儿的情形,你必然十分明白。”

竹凤点点头道:“我明白,当时我将你引走,两个丫头还留在那儿。小玲,你将以后的情形告诉姑爷。”

小玲道:“禀告姑爷,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对方五十多人,被姑爷与水姑娘两批人马杀得只剩下三个,这三个漏网之鱼,又被一婢跟小蛮收拾了……”

季伯玉啊了一声道:“多谢你们,后来水姑娘她们呢?”

小玲道:“水姑娘找不到姑爷,原是想去王屋山的,后来经小莲跟雀儿一再相劝,他们才回勾漏山去了,可能是想多带人手,再去王屋山。”

季伯玉面现焦急之色道:“凤儿,快收拾一下,跟我回勾漏山去!””

竹凤道:“玉哥哥,为什么要回勾漏山?咱们这里不是很好么!”

季伯玉道:“我想阻止飘香他们去王屋山,因为他们目前还不是沈家那一伙的对手。”

竹凤道:“你写封信去不就行了么?何况,除了你,我不想见到别人。”

季伯玉道:“不要自卑,凤儿,只要我喜欢你,别人怎样咱们不必管它,再说,我获得神医乙无路的绝代医术,保证百日之内使你恢复旧观,不要顾虑那么多了,快收拾一下咱们走吧。”

一个女人当她将身心都交给男人之时,她自然要终身相随,生死与共,季伯玉既然如此决定,她们主婢只好跟他走了。

出洞时是季伯玉领头,竹凤紧紧跟着他,小玲、小蛮各背着一个包裹走在最后。

季伯玉举步跨出洞口,同时暗凝真力,在此等罡风虎虎,下陷无地的狭道之上,不是常人能够立身得住的。他一步跨了出去,真力却没有提聚起来,这实在太过意外了,他不由大吃一惊。

打从习过五行化音之后,只要意念一动,真力便会源源不断的涌出,现在居然提聚不出真力,这岂不是件天大的怪事!

提取不出真力,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因为罡风是无情的,他无法立牢足跟,又恰遇一阵罡风袭来,他便向绝崖之下栽去,跟在他身后的竹凤吃了一惊,亏得她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娇躯一旋,将他带进洞来。

在惊魂甫定之后,竹凤不解的询问道:“你是怎么啦?玉哥哥,为什么会向崖下栽去!”

季伯玉叹息一声道:“我提不出半点真力,所以……”

竹凤愕然道:“此话当真!”

她说话的同时,已经抓起季伯玉的腕脉,良久,她松开手腕,焦急万状的问道:“这是什么原因?玉哥哥,你为什么会突然失去功力?”

季伯玉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竹凤道:“会不会是中了毒?”

季伯玉道:“大像。”

竹凤道:“那咱们怎么办?”

季伯玉道:“凤儿,背我出去。”

竹凤略作沉吟道:“不行,玉哥哥,你无法提聚真力,没有一身武功,半点也使用不出,此去勾漏山要穿行整个广西,迢迢千里,难保不会出差错,最好的办法是待在此地,凭你高深的医术,一定会找出它的原因,待你的功力恢复,我脸上的毒伤也差不多要好了,然后咱们联袂江湖,就不怕别人找碴了。”

季伯玉道:“办法是好,但我不放心飘香。”

竹凤道:“小蛮她们亲眼瞧到水姐姐返回勾漏山,那还错得了?你还不放心,你就写一封信,叫小蛮请人快马送去,不就解决了吗?”

季伯道:“叫飘香到这里来?”

竹凤道:“你不赞成?”

季伯玉道:“赞成,当然赞成,我只是对送信的有点不放心。”

竹凤道:“这个你不必担忧,我保证不会出半点差错,小蛮,快替姑爷准备纸笔。”

他写了一封信给大哥关侯,首先询问水飘香等一行是否已经回到勾漏仙府,再说明自己因为忽然发现竹凤,以及失去武功的经过,最后请带人来接他回去。

竹凤接过来将信封好,立即打发小玲出山料理,然后嫣然一笑道:“玉哥哥,不必瞎担心,自己的身体要紧,还是想办法找出不能提聚真力的原因吧。”

说来容易,做起来就难了,一点征兆都没有,这个原因如何找法?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季伯玉耗尽心力,天天运功,天天吃药,结果一点进展都没有,好在竹凤主婢三人全心全力的侍候他,否则这种日子,叫他怎么活得下去。

可喜的是竹凤粉颊上的毒伤,已经日渐好转,青蓝色逐渐消褪,只剩淡淡的一层蓝影子,最多再有一个月,必然可以恢复旧观,娇艳如昔。

这天晚餐之后,照例由竹凤以内力帮助季伯玉运功,然后他们就滚到了一起,小夫妻开始床第之乐。

待事过境迁之后,季伯玉忽然叹息一声道:“。凤儿,已经一个多月了,勾漏山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竹凤道:“别急嘛,玉哥哥,路程太远,一个月怎能来回?再说,天有不测风云,送信的难保不在途中有点耽搁。”

季伯玉道:“耽搁倒不要紧,要是送不到岂不糟了!”

竹凤道:“别把事情看得那么严重,就算送信人当真出了意外也没有什么,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的光阴,如果把自己整天陷在名利之中,岂不是太过愚蠢!”

季伯玉道:“你说的不错,不过我从来没有想过名利二字。”

竹凤道:“那你就不必整天的焦灼不安了,你虽然失去武功,有咱们主婢侍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季伯玉道:“凤儿,你们主婢对我好,我很感激,但也十分惭愧,不过,我虽然是不求名利,却不愿自己成为一个废人,象这么整天困处山洞之中,也不是永久之计。”

竹凤一叹道:“我知道,男人嘛,大都是不甘寂寞的,可是你应该明白,你跟别人不同,只要你一出现,沈家那一伙就会放你不过!”

季伯玉道:“凤儿,你这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了,我没有任何野心,不想逐鹿江湖,但师恩如海,师门的血仇我不去报复,沈家不放过我,我也决不会放过了他们,这就是我无法安心待在山洞的原因。”

竹凤略作沉吟道:“那你也不能太过着急,再等一个月吧,如果一个月之后,你的武功还不能恢复,勾漏山也没有消息,我就背你出去。”

季伯玉道:“好吧。”

此后竹凤主婢经常离洞外出,有时候会一去便几天,丢下季伯玉一个人待在洞里。

他并不在意这些,因为洞里的食物十分充足,他虽是无法提聚真力,但还能象常人一般的活动,竹凤主婢偶然离开几天,对他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

而且竹凤对他说过,为了一个月后回勾漏山,有些事她不得不预作安排。

譬如目前的江湖动态,他们应该走哪条路赴勾漏山才算安全,还有,无名岛的人马早已移居君山,她原先不想见他们,现在她脸上的毒伤已经痊愈,她又想见见她的父母了。

另外一点就是她的师父,据竹凤说,当她遣走小莲之后第二天她的师父回来了,鸠占雀巢,使山洞的原主人大为恼怒,双方经过了短暂的拚斗,竹凤就被洞主所制,好在洞主也是一个女人,而且对竹凤颇为欣赏,于是她因而获得一位师父,也有一个安身之地。

洞主名叫风婆婆,是一位绝代高人,她造就了竹凤,使竹凤的武功突飞猛进,虽然不能说天下无敌,至少能够胜过她的必然不多。

这些是竹凤告诉季伯玉的,并且说风婆婆性喜游山玩水,虽然拥有两个洞府,但在家的时间并不太多,竹凤敬爱她的师父,不能不碰上而别,她们主婢时常外出,寻找风婆婆也是原因之一。

只不过她们主婢这次出去已经两个多月,季伯玉不由着急起来,因为洞内的存粮已经不多,她们再不回来,他就要挨饿了。

其次他担心竹凤主婢的安危,虽然她们都有一身很高的武功,但终究是几个年轻的女孩子,世间的高人很多,江湖上更是波谲云诡,叫他怎能安得下心去。

这天他吃过午餐,忍不住想到洞口去瞧瞧,他还没有移动身子,就听到风声飒然,两条人影像落叶般飘入洞口。

他以为是竹凤主婢回来了,急忙迎上去一瞧,原来是一名背背弓箭,手握长刀的彪形大汉,及一名面姣好,背着短弓的妙龄女郎。

他呆了一呆,正想询问对方是谁,那位妙龄女郎忽然抢上两步,啊了一声道:“季公子,咱们终于找到你了,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季伯玉道:“姑娘是谁?你怎会认识在下?”

妙龄女郎似乎有点嗔怪季伯玉不认识她,樱唇一噘道:“公子是贵人多忘事,哪里会将我小竽放在心上!”

经她这么一说,季伯玉想起来了,原来她是洗剑宫主依惠的贴身丫头小竽,急忙双拳一抱道:“对不起,小竽姑娘,因为事情太过意外,所以……”

小竽扑哧一笑道:“公子爷别多礼!我不怪你就是。喂,大块头,你天天念念不忘季公子,现在见到公子你怎么不说话?”

小竽说的大块头,就是跟她一道来的彪形大汉,他忽然面色一肃,向季伯玉一揖到地道:“小的王泗参见季大侠。”

季伯玉赶忙还了一礼道:“王兄不必多礼,山洞简陋,没有什么招待两位。”

小竽道:“不必了,宫主还在上面等待,公子如果别无他事,咱们就离开这里吧。”

季伯玉道:“这个……”

小竽道:“你是怎么啦?公子,难道你想在这儿住一辈子!”

季伯玉道:“在下目前走不上那道斜梯……”

小竽一怔,问道:“为什么?公子莫非……”

季伯玉黯然一叹道:“在下失去武功,在斜梯上立足不稳,如何能够走得上去!”

小竽愕然道:“会有这等事,公子的武功是怎样失去的!”

季伯玉道:“我也不知道,我进入这座洞府之后,在不知不觉之间,就提不起半点真力了。”

小竽道:“是中了毒?”

季伯玉道:“瞧不出一点中毒的迹象,我也服过疗毒的药物,结果一点用也没有。”

小竽道:“公子医道高明,武功卓绝,难道你竟然找不出它的原因?”

季伯玉一叹道:“我用尽了各种方法,唉……”

小竽道:“纵然如此,长久在山洞里也终非了局,还是由王大哥背着你吧。公子,咱们出去再想法子。”

季伯玉略作沉吟道:“好,请两位稍作等待,让在下收拾一下。”

小竽道:“我帮你……”

她帮助季伯玉收拾,发现了一些女人的衣物,小姑娘樱唇一噘道:“原来公子有人作伴,看来咱们是白替你担心了。她人呢?”

季伯玉道:“出去两个多月了……”

小竽哼了一声道:“把一个失去武功的人孤零零的丢在山洞里,亏她放得下这个心,公子,她是谁?”

季伯玉道:“她叫竹凤,是无名岛主的女儿。”

小竽道:“无名岛现在君山,她为什么会住在这里?”

季伯玉道:“此事说来话长,以后再告诉你吧。”

小竽道:“好,咱们走。”

季伯玉留了张便条给竹凤,说明自己被洗剑宫的人救出山洞,他日如果能够恢复武功,会再来此处我她的。

王泗随即将他背起,小竽替他拿着包裹及宝剑,待登上山崖,季伯玉不由吁出一口长气。

近乎半年困处山洞,今天总算脱离了那个笼牢。

现在海阔天空,他自然舒展一下身子。

他并不怀疑竹凤,因为一个女人在将她的清白交给一个男人之时,她必然已经将心灵和肉体,跟那个男人揉和在一起了,竹凤爱他极深,不可能对他有不利的行为,因此他那一点出困的喜悦,立即又被为竹凤的安危担心所取代了。

此时一股柔若春水,带着轻微颤抖的娇音,忽然在他的身前响起来,道:“公子,你是怎么啦?为什么会落得这般景象?”

无限的关怀,无尽的倾注。

用那轻轻的,柔柔的,带着颤抖的声浪送出,真个是别有一番风韵。

任是无情也动人,如若情深以往,岂不是扣人心弦了!

季伯玉的心弦果然震动了,因为说话的人儿是洗剑宫主依惠,一个曾经向他表示过爱慕之意的姑娘,现在异地重逢,又当他感情最为脆弱的时候,他怎能不为之深深的感动?

他向依惠注目一瞥,觉得这位姑娘清丽如昔,只是消瘦了几分,于是咳了一声道:“久违了,宫主,在下无法提聚真力,才落得这般惨状。”

依惠愕然道:“找出原因了么?”

季伯玉道:“没有。”

依惠道:“此地不是说话之处,咱们到镇上再作详谈,小竽,你带着公子吧。”

他们这一行,除了依惠带来的婢女小竽,及宫女十二名,还有神箭十三骑,浩浩荡荡共有近三十人之多,待到达最近的“若水镇”,已是夕阳含山的时分了。

山镇没有客栈,酒馆倒有几家,经神箭十三骑跟酒馆的老板一说,住的问题终于获得解决。

在晚餐之际,神箭十三骑的大哥莫汉,向季伯玉躬身一礼道:“小的莫汉,是神箭十三骑的大哥,令师商前辈有恩于本门,今后公子如有差遣,无论水里火里,公子尽管吩咐。”

季伯玉微微一笑道:“莫兄言重了,施恩望报,岂是武林中人,令师是哪位前辈!”

莫汉道:“家师上羽下飞,江湖朋友称他老人为赛李广。”

季伯玉啊了一声,说道:“各位原来是羽前辈的高足,这就难怪会箭无虚发,名满天下了,不过是……”

依惠道:“公子是怀疑咱们怎么会走在一块?咱们是不打不相识,神箭十三骑已经加盟本宫,咱们已是一家人了。”

依惠的解释自然未能满足季伯玉的怀疑之心,譬如这班人原是十八骑,怎么变作十三骑了。

再说,神箭十三骑全是桀傲不驯之人,他们怎么会甘居人下,加盟洗剑宫的?

依惠自然猜得出季伯玉心中的疑惑,但她现在却不方便说,只好语气一转,道:“公子,你的医道及武功都有极深的造诣,竟然找不出不能提聚真力的原因?”

季伯玉道:“是的,各种方法我都试过,结果仍是一个失望。”

依惠道:“我想还是中了毒。”

季伯玉摇摇头道:“不太可能,第一是毫无中毒的现象,其次我制炼的解药可解百毒,我吃过不少,依然毫无作用。”

依惠道:“我看还是中毒的成份居多,公子愿不愿让我试试!”

季伯玉道:“你怎么试法?”

小竽道:“公子,你不知道咱们宫主潜心研究天下的毒物,时间虽是不多,却是有了十分高的成就。”

依惠道:“这不能算是什么成就,我只是利用洗剑宫雄厚的财力,搜求天下的毒物,然后调和它们的毒性,发挥毒物的潜能而已,我在宫里设有一个试毒室,有几种待殊的毒药,都是由试验所获得的成果。”

季伯玉啊了一声道:“宫主,你真了不起。”

依惠樱唇一噘道:“我是你的弟子,你怎能这么夸我?不过我发现几种毒物调和之后,可以作成一种无形之毒,它不只是无色无味,毒力之强,比三步跳还要胜过几分。”

季伯玉道:“宫主,如此强烈的毒药,必然中人立死,纵有解药只怕也抢救不及!”

依惠道:“是的,必须解药就在身边,马上服药施救,片刻也耽误不得。”

她顿下顿接道:“我另外发现一种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还可以化解任何高明的武功,中毒者还可以寿终天年。”

季伯玉面色一变,道:“当真么?依惠。”

依惠道:“是真的,公子,我有解药,所以我要试试。”

季伯玉道:“好,咱们就试试,解药呢?有没有带在身上!”

依惠道:“没有,慢性的解药全部放在宫里。”

小竽道:“公子如果当真中了慢性无形之毒,必定是姓竹的那个女人干的。”

季伯玉道:“这个不太可能吧,她为什么要害我?”

小竽道:“这还不简单,因为她喜欢你。”

季伯玉道:“你越来越玄了,她喜欢我还会害我!”

小竽道:“这道理很单纯,公子只是当局者迷,没有往那坏处深入的想一想而已

季伯玉道:“哦,你说。”

小竽道:“她喜欢公子,却不愿意别的女人也喜欢,叫你出不了山洞,岂不是最好的法子?”

季伯玉默然了,他不得不承认有这种可能。

依惠道:“小竽只是猜想,公子不必放在心上,好在咱们宫里制有此种解药,纵使当真中了慢性的无形之毒也难不倒咱们。”

这一席长谈,使季伯玉感到十分不安,本来嘛,女人的心,海底的针,摸不透的东西是最可怕的。

不过依惠小竽也是女人,她们的话就能相信么?

小竽是一个鬼精灵,她见季伯玉的目光在她们主婢的身上流转,就已猜到他的心事,樱唇一撇,冷冷道:“咱们宫主也喜欢公子,但绝对没有独占的欲望,只要公子的武功恢复,去留听便,宫主不会强求的。”

季伯玉叹口气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我只是不明白你们怎么会找到这儿来的,你就没完没了的说了一箩筐的废话。”

依惠微微一笑道:“小丫头言语无状,公子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语音一顿,接道:“这也只是一个巧合,咱们经过雪峰山,凑巧发现崖边的斜梯,我一时好奇叫小竽、王泗下去瞧瞧,想不到竟然遇到公子。”

其实洗剑宫的人马,是专为寻找季伯玉而来,他们发现此地有武林人物隐居,所以才一路找来此地。

他们在镇上停留一晚,翌晨由若水镇出发,经怀化,辰州,良奔沅陵。

在传说中湘西是一个颇为神秘的所在,辰州言门惯于用毒,在江湖道上,他们比四川唐门更具震骇之力。

还有赶尸的,拜大仙的,使巫术的,当真是千奇百怪,应有尽有。

他门一路小心谨慎,一直通过了辰州,并未遇到什么意外。

这是一个阴沉沉的天色,风号古木,四山呼应,如果是孤单单的走在山道之上,不要说遇到了什么,这景象已经够吓人的了。

此时走在前面开路的是叶奔,他是神箭十三骑兄弟中的老六,他的妻子六姑,也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在控骑驰骋之际,叶奔突然猛勒缰绳,硬生生的将坐骑停了下来,跟在他后面的六姑如非骑术精湛,非撞个人仰马翻不可。

六姑虽然没有撞上,却噘着嘴哼了一声道:“你干什么?发神经?”

叶奔指着前面山口道:“你瞧……”

六姑向他所指之处一瞧,虽然没有吓得叫出声来,面颊之上却是一片惊惧之色。

敢情山口旁有一棵孤零零的大树,它那伸向山门的横枝之上,正晃悠悠的挂着一颗人头。

神箭十三骑闯过江湖,杀过人,人头嘛?司空见惯,没有什么稀罕。

可是这一对夫妇却目瞪口呆,再也不敢跨前一步。

原因是那颗挂在横枝上的人头,敞开一张血盆大嘴,正在那儿傻笑。

那是一颗女人的人头,一头乌溜溜的秀发吊在树枝之上,一张满月般的粉颊,嵌着一对精芒迫人的眸子,笑芭嫣然,梨窝隐现,是一个颇为可爱的人头。

按常情,无论是何等美丽的人儿,一旦螓首跟躯体分了家,它必然可爱不起来了。

这颗人头也跟躯体分了家,它却同样的令人喜爱。

这是不可能的,死人不会发笑,更不会有一对精芒闪烁的眸子。

然而,这颗吊在树枝上的人头的确是活的,这怎能不使叶奔夫妇大为惊骇。

这时季伯玉及依惠都到了,也瞧到了那颗人头,依惠呆了一呆,回顾莫汉道:“英大哥,赏她一箭试试。”

莫汉应声摘下弓箭,拉弓如满月,去箭似流星,长箭带着锐啸,迳向那颗人头射去。

神箭十三骑箭无虚发,莫汉更是其中的翘楚,然而这一箭他却失了手,却并没有射中那颗可爱的人头。

那人头离开了横伸出来的树枝,向山口一侧飘了过去,它的四周涌起一片白雾,渐飘渐远,终于什么都瞧不到了。

这是一种无法理解的怪异现象,如果要给它安上一个名称,只有“鬼魅”两字最为恰当。

“鬼魅”是一个恐怖的名词,人人都会害怕,如果将害怕的深浅加以区别,在成年人中害怕最深的,必然会是女人。

不幸的是季伯玉这一行男女之中,男人只有七个,女人却有二十一人之多。

依惠是他们这一伙的领导者,她虽然强作镇定,还是禁不住脸色发白,悄悄挤到季伯玉的身旁来了。

“公子,咱们……咱们……”

她想说什么,但舌头有点不听使唤,竟然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季伯玉轻握着她的玉手,目光向其余之人一瞥道:“各位不要怕,这只是一种障眼法儿,见怪不怪,其怪必败,咱们不必管它,莫兄请在前面带路,咱们走。”

莫汉应了一声,双腿一磕马腹,领先向山口驰去。他们男女二十八人,原本只有二十七匹坐骑,因为季伯玉没有下马,在山区也无法添购,那么他只有跟别人共乘一骑了。

他原是与小竽同骑的,现在依惠却提出要求:“公子,跟我同乘吧,我这匹马比较强壮一点。”

这是一个好理由,两人同乘一骑,这匹马必须强壮,而且他们走的是山道,路面坎埼,斜坡险要之处很多,如果马匹不够强壮,很容易会出岔子。

季伯玉没有理由不同意依惠的要求,只得爬上马匹坐到她的后面。

他们越过山口,领头的莫汉竟然神色一呆,将坐骑勒得停了下来。

敢情他们走到海边来了。

湘西峻岭绵亘,崇山不尽,连湖泊都找不到一个,哪儿来的大海?

那滔滔白浪,水天相接,一眼看不到边都是大水,除了海怎会有这等现象?

不过那滔滔巨浪之中,却有一条道路,它在大海中婉蜓舒展,像天际虹霓,海中蛟龙一般,瞧一眼就会令人眩神摇,有谁敢踏上这条道路!

神箭十三骑目瞪口呆,洗剑宫的女孩子更是面面相觑,他们全都六神无主,真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在这个骨节眼里,就要看依惠的了,她是洗剑宫的宫主,这些人都是她的部属。

谁知她竟然扭过头来,向坐在身后的季伯玉道:“怎么办?公子,你得拿个主意。”

这就怪了,洗剑宫遇到麻烦竟然要别人拿个主意?

不过,洗剑宫跋涉千里,远越蛮荒,全是为了季伯玉,依惠要他拿个主意,并没有什么不对。

季伯玉略作沉吟,道:“你们有没有带粉状的二步跳?”

依惠道:“有,咱们每人至少带有一瓶。”

季伯玉道:“好,你找三瓶来。”

依惠吩咐小竽取来三瓶,季伯玉叫莫汉用树枝作箭,将枝头分开夹紧瓷瓶,分三个方向将瓷瓶射出。此时,空山寂寂,万籁无声,因而箭枝破空,以及瓷瓶着地爆裂之声都听得颇为清晰。

依惠呆了呆道:“公子,那水……”

箭枝是射向滔滔大水,瓷瓶入水怎会有爆裂之声?

季伯玉微微一笑道:“我说过,这是障眼法儿。”

小竽道:“公子果然高明,只是山区面积如此之大,三瓶三步跳只怕很难发生作用。”

季伯玉道:“这就要碰碰运气你再去弄几瓶来。”

小竽应了一声,正待转身离去,忽然听到莫汉大叫公子,以及一片欢笑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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