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广生一路北上,沿途哪肯停留,不一日,便来到天津,天津是北方的一个主要海口,通航外洋,所以非常繁华,人烟稠密,樯橹巨舶,不计其数。
孔广生忽然想起,那龙兴镳行的总号,便设在这儿,因此前往投贴,镳行主人四海云龙金德彰,人本极其朋友,又听说孔广生是杭州封嵩祝介绍来的,因此格外殷勤接待,并且告诉孔广生,说是封嵩祝早有信来,已经候驾多日了。
孔广生也就谦逊客气了一番,然后慢慢的谈起自己此行目的。
金德彰道:“半个月前,确曾听人说过,司徒场主从南边回来,出关去了。”
孔广生连忙问道:“他是单身一人呢?还是和人同行呢?”
金德彰道:“司徒场主做的是大买卖,每次南下,随行之人,何下百数十,怎会是单人独行呢?”
孔广生又问道:“那么他随行的人中,是不是有一个名叫诸天寿的人呢?”说着又把诸天寿的容貌描述了一番。
金德彰想了一想,说道:“这倒不大清楚。”
孔广生虽然没有得到诸天寿的确讯,但这一听,更认为诸天寿必是与司徒阳城同行无疑,心中欢喜,当时就要告辞,赶出关去,和诸天寿见面。
可是金德彰那里肯放,死拉活拖,坚持要孔广生多住几天。孔广生情不可却,只好住了三天,在这三天之内,又认识了不少燕赵之士,慷慨悲歌。
大家处得非常之投机,并且由于孔广生的为人非常谦逊,年纪又轻,那些老镳客都把他当做小兄弟看待,因此孔广生又学会了不少江湖关节,并且也摸清楚了江湖上的一些门路。
第四天早上,孔广生告辞之际,金德彰已经为孔广生备好了一套出关使用的行囊,又送了孔广生一匹骏马。
并且对孔广生说道:“如果有什么事,可以立刻写信通知,即就是有信要回南方,也可代转,比信局稳妥迅速多了。”
孔广生已知金德彰的为人,也未固辞,一一谢过之后,便上马启程,沿途经过唐山、滦州、昌黎、北戴河,仗着心急马快,第二天傍晚,便到了号称天下第一关的山海关。
那山海关东扼大海,长城即起于此,绵延西行,关口上横悬一匾,上写“天下第一关”五个大字,笔力苍劲雄浑,关口形势险要,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势。
孔广生爬上城墙一看,关里关外,便俨然成为两个世界,关里是一片平原,关外却是万山丛接,西望长城,恍如游龙,蜿埏起伏,东抚大海,波涛万里,茫茫无边。
心胸不由为之一畅,心想:“此去找到天寿弟,一定要和他携手长征,沿城西上,同览这番胜境。”因此便不由得长啸起来。
孔广生在山海关歇宿一夜,第二日一早便纵马出关,驰骋于辽沈平原之上,遍地高粱,高大逾人,马行其中,恍如逐浪分波,别饶一番情趣,一过抚顺,便已进入山区,森林煤矿,更是沿途皆是,可是人烟却越来越稀。
孔广生为着急于要和诸天寿见面,便抄近路,打从清源、柳河、蒙江,抹过抚松,向安图而行,只要翻过长白山,便可以到达三道沟,这一路,虽然都是万山重叠,不大好走,但却要比循着官道大路近得多。
这时正是春末夏初,四月天气,一天比一天向暖,因此增加了孔广生山行的勇气。
谁知到了抚松之后,山头积雪已渐渐溶化,路上滑足不堪,马不能行,若要回头,则计算路程,反而更长。
因此孔广生无奈,只好弃掉马匹,仗着轻功,步行上路,虽然沿途艰苦,但一想到多走一步,便和诸天寿接近一步,倒也不以为苦,反而脚下轻松起来。
山行本无旅舍,当晚便向一家人家借宿,尤其是关外民风淳厚古朴,对于行人借宿,一向是欢迎不暇。
这家人家是一对二十多岁的夫妇,上有老母,下有儿女,女儿已经十五六岁,拖着一条油光水滑的大辫子,健娜明媚,儿子才十岁不到。
一见孔广生来到,便象亲人一样的接了进去,一方面烧水给孔广生洗脚,一方面替孔广生做饭,全家老小,都忙了起来。
那男主人因为孔广生年轻,便喊孔广生兄弟,那一双儿女,更是满口大叔,喊个不停,老婆婆尤其话多,问长问短,说个不停。
孔广生这时已知道关外的风俗规矩,因此也不客气,那家人家便认为孔广生看得起他,越发高兴起来。
关外睡觉,都有火炕,但每家只有一个,所以一家老小.都要挤在上面,如果有人借宿,也是一样。
这天孔广生睡下之处,一边靠墙,另一边便是那一对夫妇,也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向热的关系,还是那家的土炕蚤虱太多的原故,孔广生只觉得混身发痒,再也睡不着觉。
直到半夜,刚闭上眼,正要迷糊入睡之际,忽然又被身边的男主人一阵动作惊醒,只听到那女主人说道:“孩子爹,好好儿的睡吧,我今儿不想要。”
男主人央求道:“不要不行,不要一下我睡不着。”接着就许了女主人一付银耳环,那女主人想是答应了,一阵微妙的声音,便跟着而起。
同时老婆婆又咳嗽了起来,大姑娘梦呓连连,男孩子响屁不绝,一对男女主人也并不因此稍有顾忌,这一间屋里顿时热闹起来,恍如鼓乐喧天,载歌载舞,孔广生这一夜竟未能睡稳。
第二天起身,那一家谁也象若无其事似的,孔广生临走之时,男主人照例奉上凉水一碗。
孔广生捧着碗,心下好笑,暗想:“这一夜你自己未停,明明打了一夜更,却也要叫我喝水,这不是怪事么?”
可是规矩如此,只好喝下,这才告辞作谢上路。
孔广生脚下迅速,半日之间,入山已深,山路也愈来愈见艰险,尽在茂林丛树里穿进穿出,而林中丰草茂密,几与人齐,五步之外,便无所见。
孔广生走着走着,一阵风过,突然闻到一阵酒香,心中奇怪,这时孔广生正在走着烦渴,闻到酒香,不由得垂涎欲滴起来,心想:“这时如能喝上几碗,倒是一件痛快之事,莫非是这附近有人家在酿酒不成。”
想着想着,便不由得循香寻去,刚刚翻过一个岭脊,便看到数十步外有一片十丈方圆大小空地,地上放着大小两三个酒坛子,又是个七八个酒碗,碗里满贮醇酒,芬香馥郁,阵阵醉人,旁边又摆着几双木屐,却并不见人影。
孔广生看了不解,心想:“这是什么玩意儿?若说是郊天祭神?则不应该摆得这么乱七八糟,而且不具香烛,若说是有人在此聚饮?则格外不象。”心中正在怀疑,便想举步上前看个究竟,可是行没几步,身旁青草之中,突然起了一阵悉索之声。
孔广生耳目本聪,略一侧顾,便看到草中有两个黑影子在那儿,正向自己移来,因此忙一闪身,退缩数尺,同时剑已出鞘,横当身前,立定脚跟,正要开口,却已见那黑影子已经人立起来。
孔广生定睛一看,却是两个猎户,正向孔广生摇手示意,叫他不要开口,又招手要他过去。
孔广生略一注意,见那两个猎户并无恶意,便走了过去,打算一问究竟。
内中有个年纪较长的猎户,好似已看出了孔广生的心意,不等孔广生开口,便凑上前来,就着孔广生耳边,低低的说了一句:“你且别问,莫惊动了它,快随我来。”说着便拉着孔广生向草丛里便走。
孔广生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静静的跟着他们后面走,又走了二三步远近,眼看那少年猎户拨开了一堆草,钻了下去。
那年纪较长的猎户,也示意要孔广生下去,孔广生迟疑了一下,那原先下去少年猎户,已从下面拨开草堆,露出洞口,孔广生一看,见是一个丈许大小的地窖,并无其他,因此放心走了下去。
年长猎户也跟纵下去,重新理好洞口草堆,然后让孔广生在地上皮褥子上坐下,又把水壶干粮拿出,这才低低的开口说道:“此地发现了三个猩猩,一老两小,我们已经伺候了它快一个月了,这东西非常机灵,出没有时,每天午末之后,必打此地经过,可是却不容易到手呢?”
孔广生奇怪道:“猎取野兽,应埋窝弓陷阱,怎的把酒放在路上作甚?”
那年长的猎户说道:“客官有所不知,这东西不独生性灵敏,耳聪目锐,并且疑心极大,所以任你窝弓陷阱,埋得再好,它也不会前去上当,只是生性好饮,不醉不休,又好学人样,着屐而行,所以我们便投其所好,等它喝醉了,穿上木屐,行动不便之际,才好动手擒它。”
孔广生道:“那为什么还要等上一个月呢?”
那年长的猎户道:“我不是说过,这东西非常机灵,而且疑心病又大吗?所以它虽好饮,却也防着是有人要加害于它,因此我们最初虽然布置好了,却不能留在这儿,因为它不会马上上当,看到了酒,好象已知道了是陷阱,绝不取用,反倒大跳大骂,四出寻找想谋害于它的人,这东西力大非常,能裂虎豹,如果被它找到,那就非死不可,一直要等到它实在相信了,并没有人潜伏在左近,我们才敢来呐!”
孔广生道:“你们怎能知道它已经相信了呢?”
那年长的猎户说道:“它们寻人,通常是三天五天,不过有那性子长的,也可能会找到半个月以上,我们只在远远立的山头上,伏身窥视,凭着经验,当然可以看得出来,而且也乘此算定它出没的准确时刻,然后来此,做好地窖,藏身其间,今天也算是凑巧了,客官如果再迟来一个时辰,被它遇上了,虽说客官不一定便会被它们伤害,但我们这一个月来的辛苦,便算是白费了,要想再找到它们,又不知道要费多少时日了。”
孔广生听了好趣,便又问道:“那你们还要等多久呢?”
那年长的猎户说道;“照这两天的情形看来,大概不在今天,便在明天,这东西非上当不可,因为这东西在最初几天,虽然明知是有人想陷害于它,但找不到人以后,便也慢慢忘怀了,时日一多,到底敌不过嗜好的诱惑,于是在酒旁边停留的时候,也越来越长,机心当然也就越来越少了。我们对它,全也凭耐心和经验去对付,要说到底有个什么规律准则,却也说不上来,所以为山九刃,功亏一篑的事,也是累见不鲜,即就是眼看已经可以手到擒来,但最后反而丢掉了性命,却也不是没有的,所以做我们这一行的辛苦,也就可想而知了,我们本是三人在此,昨天有一人生了重病,送回去了,所以只落下了我们两个。”言毕叹息不止。
孔广生也为之黯然,打量这地窖之中,四面土壁,上面有顶,洞口又用草堆得俨俨的,简直就看不到外面,因此又怀疑起来,问道:“你们既然不敢出头露面,恐怕被它们看到,但躲在这土窖之中,又怎会知道它已上当与否呢?”
那年长的猎户说道:“这我们当然还有办法,因为我们早就用巨竹打通,埋在土里,一头对着放酒的地方,一头伸进洞口,我们只要往竹筒中望去,就一目了然,而无须外出了。”
那年长的猎户刚说到这儿,那年轻猎户也开口说道:“不要讲了,它们来了。”
那年长的猎户听了,连忙住口,也伏身到洞口去,并且招呼孔广生,一同去看。
孔广生学着他们,凑上一个竹筒一看,果然刚好看到那块平地上的酒坛木屐,却不见有什么猩猩在那儿。
正在怀疑,又不好发问的当儿,眼前一闪,便看到远远路上,风驰电掣一般,来了三个东西,捷疾逾常,一转眼便在酒坛旁边停下。
孔广生注目看时,果然是三只猩猩,一大两小,混身黑毛,火眼金睛,两只长臂,几可及地,双腿微曲,人立而行,那大的一个,竟比人还高。
孔广生几曾见到过这种凶猛之状,也不觉胆寒起来。
这时那三只猩猩,包围在酒坛四边,团团打转,一会儿低声怒吼,一会儿毛手毛脚,在酒坛上摸来摸去,尤其是两个小的,好象已忍不住似的,伸着头在酒碗中直嗅。
那大的到底老练得多,连声发出低吼,禁止那两个小的动手,可是也一时舍不得就此离去,神情竟是未尝之可笑,那小的却指手划脚,尤其滑稽。
转着转着,那大的突然好似下了决心似的,牵着两个小的,掉头不顾而去,边去还边叽叽喳喳的骂个不休。
孔广生正看得有趣,见这一走,以为这天又就算了,方一转头想开口之际,却已被那年长的猎户,用手制住,要他别动,再看下去。
孔广生连忙再把眼睛凑上竹筒,果然看到三个猩猩,又躅了回来,仍在酒坛四边,转个不休。
如此一连好几次,去而复来,终于舍不得走开。
孔广生偷眼看那年长的猎户时,面现喜色,知道好戏就要登场,因此格外耐心,目不转睛的看了下去,果然那两个小猩猩里的一个,再也忍不住了,突然捧起一个酒碗,向口边便送。
那大猩猩看到,猛的一掌,便把那小猩猩手中的酒碗打落,酒泼了小猩猩一手,小猩猩把手指放进嘴里一啜,便高兴得直跳起来,嘴里叽叽喳喳喊个不休,又拖着大猩猩,叫它去饮。
大猩猩好似很生气似的,连打带骂要小猩猩随它离去,可是小猩猩哪里肯听,老猩猩无可奈何,一手拉住一个,拖着就走。
那嗜到酒味的小猩猩,死赖着不走,但挡不住大猩猩的力大,挣扎不脱,就此撒娇似的纵身跳上老猩猩的怀里,一手勾着老猩猩的脖子,却把另一只沾上酒的手指,向老猩猩的嘴里直送。
到这时候,那年长的猎户便不由得格外兴奋紧张起来。
孔广生再看那老猩猩,大概是也嗜着酒的甜头,才走出不上二三十步,便霍然立刻转身,放开了那两个小猩猩,风一般的回身卷到酒坛旁边。
这一次来到之后,连停都没有停一下,便捧起酒碗,狂饮起来,小猩猩当然如法泡制,七八个酒碗,立刻一扫而空。
跟着便抱起酒坛,口对口的鲸吸不停,想是越喝越高兴了,一会儿拉着手跳跳蹦蹦,一会儿又抱瓮狂饮,没有多久,便把几坛酒喝下去了一半。
这时酒力已经发作,三个猩猩身体摇摇晃晃,一眼看到木屐,哪还有什么顾忌,早就每个抢了一双,套在脚上,来回乱走,同时仍不停的抱瓮狂饮。
又过了一会儿,两个小的已经支持不住,跌倒在地,连爬几次,没能爬起,便软瘫在地,呼呼睡熟。
老猩猩也不再去管它们,只是自顾自,狂呼痛饮。
那年轻猎户忽然开口说道:“我们可以动手了。”
那年长猎户稳如泰山似的说道:“别忙!再等会儿。”
孔广生知道他们大功将成,但为着年长猎户刚才说过,可能功亏一篑,因此仍然不便开口发问。
但心中不由得暗想起来:“猩猩虽称灵兽,但到底抵不过人的狡猾谋诈,而且酒能乱性,食饮丧生,诚然不谬,就拿这几个猩猩来说,不就正是最好的例子吗?母爱总算是最伟大的了,可是在酒醉之后,竟连儿女都不再顾了,这种情形,如果能让世上的那些贪杯之徒看到,才真是好的殷鉴榜样呐。”
孔广生想犹末了,那老猩猩亦已委顿坐倒地上。
这时那年长的猎户,才喝了一声,“到时候了!”说着飞快的拨开洞口青草,纵了出去,孔广生也跟在年轻的猎户身后,跃出洞外,一看两个猎户,已经手操绳索兵刃,口中暴喊,如飞地向猩猩扑去。
猩猩知道不好,刚爬起身想逃,但已为酒力所困,脚又套着木屐,没走上两三步,便又栽倒在地。
两个猎户也是奋不顾身的一涌上前,先按着老猩猩,捆了个结结实实,然后又把两个小猩猩捆起,这才松了一口气,相对一笑。
孔广生知道他们已经完全成功,方要开口说话,问他们将如何来处理这三个猩猩,谁知两个猎户,已经各从腰间抽出一条生麻拧成的鞭子来,对三个猩猩混身猛抽。
孔广生素来仁慈,眼看这三个猩猩被打得酒也吓醒,在地上乱滚哀嚎,其状惨不忍睹,但那两猎户却犹不肯住手。
孔广生心下不忍,眼看不过,连忙上前拦住说道:“二位既然把它们捕住,该卖就卖,即就是该杀,也应该给它们一个痛快,又何必这样恨它们,使它们受这种罪呢?”
那两个猎户好象没有听到似的,仍然手不停鞭。
孔广生见了,不由心头火花,两手一分,用一招“分光捉影”之法,早把两根鞭子掉在手中,喝道:“禽兽虽贱,也是天生性命,二位怎的心狠如此?”
那年长的猎户连忙说道:“客官不知,我们并不想要它们的性命。”
孔广生道:“那你们为什么这样毒打它们?”
那年轻猎户,不知就里,只怪孔广生坏他们的事,便一面大骂,一面夺鞭,说道:“你什么都不懂,给我们滚开吧!”
说着猛力一抽,但并未能将鞭夺去,心中愈怒,飞起一腿,便向孔广生踢来。
孔广生哪会把他放在心上,略一闪身,便已让开,不等年轻猎户二次再起,两手一抖,被逼得两个猎户不得不撒手丢鞭。
那年轻猎户犹自未觉孔广生功力惊人,还不肯就此罢休,一挥双拳,又向孔广生扑来。
孔广生眼看猩猩那种可怜神情,心中已对猎户不满,再见年轻猎户这样横暴,不觉愈加有气,一伸双指,便向年轻猎户的脉门穴上点去。
还算那年长的猎户,眼光不错,早看出孔广生不是常人,连忙一面喝止年轻猎户住手,一面向孔广生叫道:“客官且请住手,我有话说。”
也亏得那年长的猎户这样一叫,孔广生这才把伸出去的二指,改点为敲,轻轻在年轻猎户的手背上一击,早把那年轻猎户痛得大叫一声,缩手不迭,眼睁睁看着孔广生,哪里还敢动手,手背也眼看着青肿起来。
那年长的猎户连忙陪笑道:“我们不肯杀害于它,确是实情,因为我们捕获它,只不过为的是要它的血去做染料罢了,而这东西的血,却能自已控制,如果它不肯答应给,则我们虽然杀死它,也休想取到分毫,所以必先毒打它一阵,再拿刀吓它,使它屈服,自己愿意将血赎命才行,我们取血之后,立刻便会放它们走的,客官如果不信,但看下去,便知分晓。”
孔广生见那年长的猎户倒还诚实,知他所说不虚,便问道:“怎样才算是知道它已经答应了呢?”
那年长的猎户说道:“它答应的时候,会点头的。”
孔广生想了一想,刚好一回头看到那三只猩猩一种乞怜的眼光看自已,吱吱乱叫,好象知道自已是帮它们忙的人似的,因此引起心中的一种想法,转头对猎户说道:“你们且别打它们,让我来试试看。”
那两个猎户当然不敢说什么。
孔广生便对猩猩说道:“他们抓你们,只是想取你们一点血,并不想害你们的性命,如果你们愿意给点血给他们,我便保证叫他们放你好不好?”
孔广生这只不过是想到猩猩是一种灵兽,姑且妄作一次试验罢了,谁知猩猩听了,竟真的连连点起头来。
那两个猎户,也不由得高兴起来叫道:“它们答应了。”说着便掏出一个皮囊,和一把非常锋利的匕首,两人一起动手,在猩猩的手臂上轻轻的划了一个小口子,鲜红的血,便喷泉似的射入皮囊,一会儿便截然而止,不多一会儿,三个猩猩均被如法泡制一番,然后非常小心的系紧囊口,收入怀中。
孔广生看猩猩时,早已委顿不堪,心中非常不忍。
那两个猎人,果然用刀挑断了捆绑猩猩的绳子,并且替猩猩在伤口上敷上了金疮药。一切刚刚做好,孔广生正在开口问话时,谁知那年长的猎人,突然脸色一变,抬头四面一看,大喊一声:“不好!快跑!”
话未说完,便满面仓皇,拖着年轻猎人,亡命狂奔。
就在这时,孔广生也听到远处草中,发出沙沙之声,好似万马奔腾一般,越来越近,连那个老猩猩也顾不得混身疲乏,颠巍巍的拖着两小猩猩便走。
孔广生再略一迟疑间,响声越来越近,且已看到不远处草头乱摇,同时鼻中也闻到了一股腥臭之气。
心知不好,连忙一纵身,便上了就近的一株大树,伏身丛间,望下看时,早看到草动之处,象飞箭一般的穿出无数条蛇虫,大小不等,何下千百,都朝着一个方向,飞驰过来,打自己脚下越路而去。
孔广生正在奇怪,却又见蛇群后面远远的有一条锦带似的东西,飘拂而来,并且发出哇哇怪叫之声,才一眨眼,便已到了脚下。
这才看出也是一条大蛇,长约一丈开外,混身斑斓五色,恰似彩缎一般,昂着一颗头,高约四五尺,哇哇怪叫,两眼闪出绿光,一条蛇信,火一般的在口边飞舞,可怕之极,尤其奇怪的,则是通体扁平,宽约八寸以上,所以远远看来,便活象是一条锦带一般了。
孔广生一看清楚,心中不由发慌,因为这种蛇便名叫锦带蛇,奇毒无比,加以性情残暴,不管任何生物,遇上它便休想活命。
这时蛇群已经去远,那锦带蛇到了树下,忽然一停,想是嗅到生人的气息,孔广生不由格外吃惊。
就在这时,锦带蛇略一回头,便已看到那正在逃命的两个猎户,立刻飞一般的卷了上去。
孔广生只觉得眼前一晃,两个猎户在锦带中一阵翻滚,惨嗥过处,便已了账,横尸就地,直把个孔广生看得两手出汗,心跳不已。
锦带蛇似犹未足,回头又看到了那三个猩猩,怪叫一声,飞将过来,立刻把老猩猩紧紧圈住。
老猩猩吓得张口惨嗥,拼命挣扎,尤其是那两个小猩猩,忽然放弃了逃走的念头,返身连咬带抓,也和锦带蛇拼起命来。
孔广生一看到这种情形,心里不由一阵发酸,那里顾得了本身的安危,就在锦带蛇昂起头,打算向老猩猩的脖子里下口的时候,孔广生早已拔出宝剑,双脚在树身上一点,平飞出去,剑光闪处,一颗蛇头便被割下,落在地上,身体一阵蜷曲,立刻死去,救下了老猩猩一条命。
两个小猩猩在蛇堆之中,把老猩猩拉了出来,抱住老猩猩吱吱乱叫,又跳又蹦,高兴之极,跟着三个猩猩又对着孔广生膜拜起来,一会又起来,围着孔广生团团跳跃。
孔广生察觉它们并无恶意,也就听随它们去做。
过了一会儿,老猩猩又吱吱喳喳的不知和小猩猩说了些什么,两个猩猩便把锦带蛇拉得笔直,横在地上,老猩猩也把蛇头捧在一起,然后过来把孔广生拉到蛇尸旁边,指手划脚的指指孔广生的宝剑,又指指蛇尸,一阵比划,意思好象是要孔广生劈开蛇头,划破蛇身似的。
孔广生心中一动,便依着做了。
果然三个猩猩在蛇头里取出一块鸡卵大小,象宝石似的东西,递在孔广生的手中,映着日光一看,通体透明,闪耀五色,孔广生虽然叫不出名字来,也知道是一件宝贝。
猩猩又在蛇身脊背里一阵扒弄,又扒出二十四个龙眼大小,的溜滚圆的明珠,一起捧着,交给孔广生。
孔广生心中大喜,知道是灵兽感恩报德,便也向它们致谢,一起收入囊中,再走去一看那两个猎户,已经无救,便就地把他们掩埋起来,三个猩猩犹自依依不舍的直把孔广生送到山口,这才返身走去。
孔广生边走边想“人兽之分何在”的问题,叹息不已。
这一天来到安图,虽然眼看着长白山横亘当前,万山重叠,上插云霄,但一点也不惧怯,只想到,诸天寿便在山的那一边,相见匪遥。
当天休息一晚,又备办了一些干粮及爬山应用的器具,第二天恰巧又是一个大好天,一轮当空万里无云,心下愈觉高兴,启程之后.最初倒还不觉得什么,只是愈走愈热,也未放在心上,可是连翻两个山头之后,路上便渐渐泥泞起来。
孔广生仗着一身轻功,也并不在乎,仍然照常前进,谁知走着走着,突然听到山头之上,声如雷震,树木石块,夹着巨大无比的山洪,漫山而下。
孔广生一看,才想起天气太热,骄阳晒化山头积雪,变为山洪,冲刷之际,又引起山崩,倘使不从速逃走,势非被压死在山谷之下不可,即就是幸免于此,山洪来时,树木齐拔,自己也必然的立足不住,同样的会送掉性命,因此哪敢怠慢,转身便逃。
这还幸亏是孔广生,轻功绝顶,脚程极快,换了别人,早就要葬身在山洪之中了。
饶得如此,孔广生刚逃上一座山头,山洪已从脚下刷了过去,直吓得孔广生汗流浃背,心跳不止。
孔广生定了定神,抬头向山上一打量,上山道路,早已断绝,心想:“这条路眼看是走不通了,与其留在此处,等候山洪过去,还不知何日?那就不如转过去,打头道沟入山为快了。”
主意既定,也不再停留,便寻路下山,回到安图,这一天的工夫,便完全成为白费。
第二天才又起身上路,沿着长白山脚,向北而行。
孔广生在路不只一天,才绕过了天宝山英雄岭,走上了奔向头道沟的大路。
其实虽说是一条大路,但仍在万山之中,岗峦邱阜,延绵不绝,道路两旁,就是一片青纱帐,为胡匪出没之区,常常一行三五十里,也遇不上一个人。
孔广生不独身怀绝技,而且急于要和诸天寿见面,因此也没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路上无人,倒反而正合了他的心意,因为他可以展开轻功,向前赶路,而不致为人所见,惊世骇俗。
孔广生走着走着,计算路程,已离头道沟不上百里,这时日才傍午,心想大概不用带黑,便一定可以赶到头道沟无疑,心下一高兴,脚下也就愈加快速起来,其势实逾奔马。
转眼便到了独龙山,只要一过独龙山再翻龙尾岭,前面便是朝阳山,头道沟也就到了。
谁知就在孔广生刚爬上独龙山头,耳边便听到山下有喊杀之声。
孔广生纵目一看山下有无数人马,在那儿厮杀,马蹄扬尘,广被一片,因此也看不真切,到底有多少人在那儿?更看不清是些什么人在那儿厮杀?
孔广生艺高人胆大,同时又因为那儿是一条必由之路,因此也不惧怕,便纵步下山,反想前去看个究竟。
这独龙山虽说上下有二三百丈高,但在孔广生走来,却如履平地,连纵带跳,没上一盏茶时,便到了距离山脚十来丈的地方。
孔广生停下身来,找了一个高处,上去一看,这一回就看清楚了,一边约有八九十人,还有骡马车载,衣着也颇讲究,另一边却有二三百人,正把那一批人围在当中厮杀。
两边的人,看来骑术都精,马蹄翻翻滚滚,刀枪并举,地上还躺着不少受伤的,在那儿呻吟挨命,有时被马蹄踩过,躲闪不及,便立时送终。
依双方本领来说,那衣着讲究的一批人,武艺并不算弱,只是对方仗着人多,五六个打一个,因此“好汉双手,不敌四拳”,眼看着已落下风。
这时恰好有一个独眼虬须的大汉,手舞一把大刀,带着三四个人在围攻一个四十上下年纪的人。
那人白面虎目,相貌极好,手挥长枪,在那儿拼命抵敌,口里喊着:“独眼龙,我司徒某与你无怨无仇,你今儿来此拦截我做怎?”
那独眼大汉想必就是独眼龙了,听了哈哈大笑说道:“场主!咱们虽然是老相识了,但你应该知道,我现在已经不再当参客了。”
那自称姓司徒的听了,好似一惊,说道:“你现在干什么呢?”
独眼龙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阎王吃小鬼,我独眼龙现在靠着独龙山,来人过客,便是我的衣食父母,不靠着你们这些大爷,还靠谁呢?”
那姓司徒的说道:“这样说来,你是当了胡子了?”
独服龙道:“岂敢,所以你今天如想过去,便请留下所有车辆金银,我也不为已甚,看着过去的交情,放你过去,如果你不服输,不妨过一天带人来要回去好了。”
他们两人这一说,孔广生立刻明白了是胡匪在劫路,可是就在这时,那姓司徒的因为说话的关系,略一分神,手中一慢,几乎被围攻他的几个人刀锋砍中,饶是闪让得快,马身上已中了一刀。
那马负痛,一声长啸,冲出重围,可是接着便是一阵乱蹦乱跳,把姓司徒的摔了下来,眼看着围攻他的人,又已来到,刀枪并举,转眼那司徒的就要丧命。
孔广生这时忽然想起一事,说声:“不好!”连拔剑都来不及了,大喝一声:“强盗胆敢伤人,看我来了。”
话声出口,运起大乘神功,便从十来丈高的岩石上飞纵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