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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师恩难忘心丧庐墓 父仇必报血溅赌场

诸公弼话未说完,向后便倒,但孔广生和诸天香都已明白了他的意思,从此诸公弼便没有再开口,只是出气多,进气少,不上一会儿,便自气绝。

孔广生和诸天香天寿姊弟,跪在床前,大哭不止,尤其是诸天寿,更是哭得天愁地惨,血以继泪,一声声叫着:“爹爹,你放心,儿子一定要替你报仇。”

好半天,孔广生想到办事要紧,这才强忍悲声,擦干眼泪,站起身对诸天香姊弟说道:“师父已死,不能复生,我们徒悲无益,应该赶办后事要紧,你们且在家里料理,我出去备办衣棺衾椁。”

孔家村人,听说诸公弼去世,他们不是诸公弼的学生,便是曾经由诸公弼看好过病,受过诸公弼好处的人,所以都一起跑来帮忙,因此丧事倒也办得风风光光。

终七之后,便遵照诸公弼的遗嘱,在孔家村临时找了一块地,暂厝棺木,诸天寿遵守古礼,庐墓三年,天香女子,既不便去,而孔广生为着避嫌,也不便和天香住在一起,因此反而陪着诸天寿住在墓旁,白天便常常回家来看顾天香,并且开始小作负贩,维持三人生活。

孔广生固然聪明,而且运气又好,虽然只是来往于邻近乡镇之间,但贩无不利,开销用度之外,恒有盈余,因此对于赎回祭田之事,格外觉得有把握了。

并且在负贩之余,也并没有丢下武功,仍自和天香姊弟,勤习不辍。

只是诸天寿认为父亲一生失败受苦,都是由于阙德诱赌所致,因此念念不忘要向阙德算账报仇。

孔广生劝道:“贤弟不可如此作想,我们应合以赎回祭田为主,才能告慰先师在天之灵。”

诸天寿道:“不然,这种不义之徒,作恶多端,害人无数,怎能容得他存留于天地之间?”

孔广生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待之可也。”

诸天寿道:“天地生我,父母育我,无非是要我们能够有所作为,虽然说恶人众多,诛不胜诛.但我们不知道时,情犹可说,既已知其恶行昭彰,而不能代天申讨,那就有愧于心了,何况又是自己的仇人呢?古语说,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小弟如不是遵俗守制,不能远行,否则的话,恐怕片刻也是不能容忍的。”

孔广生听了,心中烦恼,百般劝说,诸天寿那里肯听,孔广生无法,只好乘便把这番话告诉了诸天香,要诸天香劝说诸天寿。

诸天香立刻下乡,责备诸天寿道:“父骨未寒,父言在耳,你竟不听师兄之言,任意妄想,这能够对得起父亲吗?又能够叫父亲安心吗?”

诸天寿无可奈何,说道:“姊姊!我现在并没有去啊!你又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呢?”

诸天香道:“父亲在世,屡次教训我们,最好能够遁世而不见知,以免牵连上江湖恩怨,所以我要你答应我,永远不去与姓阙的寻仇生事。”

诸天寿既不愿意欺人,更不愿自欺,哪肯答应,只是一味的顾左右而言他。

诸天香逼得急时,诸天寿竟放声大哭起来,勾得诸天香也自伤心,仍旧得不到结论。

孔广生也只好把这件事存在心中,一晃已是三年,这一天便是应该除服之期,孔广生想道:“天寿弟孝服既除,倘任他仍然庐守墓侧,实非善策,我又时常负贩在外,所以不独天香姊无人照顾,同时也无人劝阻天寿报仇之心,万一他竟不告而别,前往报仇,一个十八岁的人,能知多少事?江湖险恶,说不定就会闹出大事来,那就不好办了,倒不如把天香姊接来,让她把天寿弟硬劝回去的好。”

主意想定之后,也不和诸天寿说明,一清早起床之后,便对诸天寿说道:“贤弟!今天是除服之期,贤弟在此等我,愚兄往村里购香楮祭品,即刻便可回来。”

诸天寿听了,连声应“是”,脸上现出一丝喜色,但又立刻收过,孔广生也未注意。

孔广生到得村中,便对诸天香说道:“今日是除服之期,小弟还请姊姊一起前往坟前除服,并劝天寿弟搬回家来住,藉此可以防止他私自前往诸暨生事,姊姊以为如何?”

诸天香当然同意,便自收拾,等孔广生备好香楮祭品之后,二人便一起赶回诸公弼坟前,却不见诸天寿来接,诸天香喊道:“弟弟!你在哪里,怎的我来了,你也不出来接我?”连喊数声,不见有人答应。

孔广生一看坟前,余烬未尽,尚有烧残的孝杖麻服可寻,道得一声:“不好!”便向庐棚奔去。

诸天香问道:“广弟!何事不好?我弟弟呢?”

孔广生边跑边说道:“他……他可能私自出走了,这实在是我太大意所致。”说着人已进了庐棚奔去。

诸天香连忙跟在后面,过去一看,孔广生已从桌上拿起了一张信纸,焦急万分的对诸天香说道:“果不其然,这便如何是好?”

诸天香凑上前去,就着孔广生手上一看,便认出是诸天寿的笔迹,上面写着:“姊姊!广生哥赐鉴,三年来弟如处针毡,时刻不能去怀者,惟父仇二字而已,兹孝服已除,庐墓三年之期,亦已届满,弟实不可再须臾忍受,然又知姊兄必然见阻,因此惟有不告而行矣,恕罪,恕罪,此去诸暨,誓必手刃亲仇,残彼全家,方消心头之恨,事若不成,当即以死济之而已,寸心如焚,书不尽意,弟年十八,已能自立,此身不死,终有相见之日也,弟天寿留书。”

诸天香看完之后,早已泪如雨下,哭做一堆,孔广生也怔在一边,半晌无语。

好半天,这才想到应该去追才是,因此连忙对诸天香说道:“姊姊!你且在此收拾,我去追他回来。”说着便向诸暨方面追去,这时心中焦急,也顾不得再隐瞒路人耳目了,展开轻功,恍如奔云掣电一般,转眼便追出二十余里,仍然不见诸天寿的影子。

心中又且不放心怕诸天香悬念,想了又想,只好折回,对诸天香说道:“姊姊!我看是非去诸暨一遭不可了,现在我且和你把这里收拾一下,送你回村,然后我马上就要起程。”

这时诸天香的心情,却比孔广生还要作急,便对孔广生说道:“广弟!你现在就去吧,这里由我来收拾好了,不过你不论如何,总要早点回来才好,以免我心中作急。”说着已热泪乱抛。

孔广生知道诸天香的心情,也就答应,说了一声:“姊姊放心,你也要自己保重。”连行囊也没带一个,立刻上路而去。

不提诸天香在墓前,拆去庐棚,收拾回家,等候消息。且说孔广生一路急急行来,第二天便抵达诸暨县境,刚到城门口,便看到城门口警戒森严,只许人进,不许人出,心知不好,便急匆匆的赶进城中,果然城中已密布人马,在挨家搜索,并且通街市口,也已贴出海捕文书,书着诸天寿的像,悬赏缉拿。

这一下,可把个孔广生吓得手足无措起来。

原来诸天寿报仇之心,三年来无时或已,早打定了主意,在三年服满之后,立即寻找过天星阙德算账,就只担心着孔广生不肯放行,刚好这一天,听说孔广生要去村中备办祭品,诸天寿心中一喜,认为时机来了,但同时也想到孔广生可能会把诸天香找来,强迫自己回家,可是心想:“只要你前脚走,我便后脚走,即就是真的把姊姊找来,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孔广生一走,他便立刻穿上孝服,走到诸公弼的墓前,叩拜在地,大哭一场,祷告道:“爹!儿子今天便前往替你报仇,愿你老人家在天之灵,成全儿子的心意才好。”

说完之后,脱下孝服,在墓前燃火焚化,然后回进庐棚,匆匆的留下一封书信,略为收拾了一包随身换洗衣服,便向诸暨赶去。

锗天寿起程之后,仍恐孔广生赶来,所以不走大路,只仗着轻功,翻过大盆山后,又越过会稽山脉,经巍山,过横山,当晚便进入诸暨县城。

诸天寿本已来过诸暨,所以并不陌生,打尖之时,就便问明了阙德赌场开设的所在,立时走去。

进得赌场一看,果然非常热闹,打牌九的,赶老羊的,掷骰子的,摇滩的,东一堆,西一堆,正在吵吵嚷嚷,呼庐喝雉,赢了的人,是兴高采烈,谈笑风生,输了的人,就可变成面红耳赤,闷声不响了。

这种地方,诸天寿可是初次涉足,同时又不认识过天星是谁,便不由得在里面走来走去,东张西望起来,心中正在打算,如何寻人问话,却已有一人,走到诸天寿身后,在他肩头上一拍说道:“小子!你来做什么的?也想赌吗?有钱的话,爱玩什么,便到那儿去下注,没钱的话,乘早给我滚出去,别在这儿打穷主意,想穷心事。”

诸天寿回头把那人一看,只见那人生得横眉竖眼,一脸凶像,头上歪戴着一顶颤帽,身穿全新洋绉袄裤,腰束丈青,领口有两个扣子没扣,袖口半卷,脚上趿着一只凉鞋。

诸天寿一看那付长相,心中便自有气,但一想,自己是来找阙德报仇的,自然不可以打草惊蛇,因此强自压制着心头气恼,装出一付笑脸,向那人一拱手,脚站门户,嘴里说道:“请问老大尊姓大名?以便称呼。”

诸公弼在日,授课之余,曾把江湖上的种种规矩,说给孔广生和诸天寿听过,所以诸天寿的一举一动,都在分寸上。

这一来,倒真出乎那人意料之外,因此不敢再对诸天寿轻薄,报了姓名,自承是过天星阙德的徒弟,赌场便属于他掌管,反问诸天寿来路,有何赐教?

诸天寿一想,说实话当然不行,因此撒了一个谎说道:“小弟不远千里,实为深慕,阙当家的高风大义而来,还请大哥指示一条明路,使小弟过庙拜佛,不致空过。”

那人说道:“家师年高,闲来不大出门,所以现在并不在此,如果尊驾有所希求,便请吩咐,只要小弟能够做主,无不如命。”

诸天寿笑道:“小弟此来,并非为告求盘川而来,大哥不必客气,倒是有一桩事,非当面见过阙当家的,才好言明,还请大哥指示。”

那人道:“有事与小弟言讲,也是一样。”

诸天寿装腔做势的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凑上那人的耳边说道:“小弟此来,是有一套富贵,打算送予阙当家的,所以此处不便言明。”

那人一听,眉飞色舞,态度立变,笑嘻嘻的对诸天寿说道:“小弟有眼无珠,不识大贤,还请尊驾原谅!”

说着便把诸天寿让进一间客室,推诸天寿上座,又吩咐手下泡茶,殷勤张罗了一阵之后,这才笑着说道:“此处别无他人,尊驾能够把这套富贵的来龙去脉,见示一二吗?”

诸人寿本是信口胡说,经那人这样一问,一时倒也答不出来,便一面假装着不肯说,一面说道:“非见过阙当家的,决不能走漏风声。”

那人哪里肯依,千央百告的一定要诸天寿说个明白,诸天寿也就只好信口开河的说道:“人哥既然看得起小弟,小弟便告诉你一点吧,不过详细情形,恕难奉告,还请愿谅。”

那人见诸天寿软口,欢喜不迭,一叠连声的催问。

诸天寿道:“这是小弟日前经过一家庄院,见这人家不同凡响,因此生心,黑夜入内,打算借点盘川,谁知这人家实在富贵,陈设古玩不说,银库内的银子,都是定浇的五百两的不动尊,堆积如山,实难计算,小弟以一人力量太单,无法下手,因此当时放过,以免因小失大,引起他们的戒备,这才过来拜见阙当家的。”

那人听了,早已垂涎三尺,忙问这人家在那里?

诸天寿道:“这一点恕难奉告,如果大哥一定不肯引见的话,那小弟就惟有告辞,另做打算了。”说着便起身做出要走的样子来。

那人哪肯放过,死拉活拖的要诸天寿坐下,说道:“非是小弟强兄所难,实在是……实在是……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小弟别无他意,不过是想多知道一点,奉告家师将来事成之后,拿个双份儿罢了。”

诸天寿心中虽已将那人看得万分轻贱,但脸上并未显露出来,反跟着笑道:“那是当然的,这事包在小弟身上了。”

嘴里虽然这样说,心中却又在想:“你这东西,也自留不得。”

那人哪能知道诸天寿的心思,只听了诸天寿的话,高兴万分,千恩万谢,拜托了又拜托,然后说道:“尊驾且请小坐一会,小弟这就派人去向家师先行奉告。”

说着又派人搬出酒菜来,陪诸天寿饮用。

果然不多一会儿,已经有人回来报说:当家的吩咐下来,说是:“老朽之躯,腿脚不便,不能亲自前来迎接,要老大即刻陪同这位大哥,立时前往,当家的在家里恭候。”

那人听说,便推杯起身,向诸天寿拱手说道:“敢请屈驾一行如何?”

诸天寿心中暗喜,面上假意客气道:“理所应当,便请大哥带路。”

在路上,诸天寿又有意无意之间,把阙德家里的情形打听一番。诸天寿有心,那人无意,因此也就有问必答。

不多一会,便来到一座大门之前,诸天寿抬头一看,只见黑漆门楼,八字门墙,对面照壁,倒也颇有些势派,心中暗暗骂道:“这座房子,也不知毁了多少人家,误了多少子弟了?”

那人已停下步来说道:“尊驾且请少待,容小弟且去通报则个。”

说着不叩正门,却从左侧小门进内,没有多久,正门“呀”的一声,已经打开,诸天寿只见那人首先伴着一个大颧骨,暴眼睛的人走出,身后七长八短,又跟着一二十个雄赳赳的汉子。

诸天寿一见那大颧骨,暴眼睛的人,以为便是过天星阙德,不由得心头乱跳,眼中冒火,差一点便要迸发出来。

可是先前那人已一指诸天寿对那人说道:“大师兄!小弟所说,便是这位朋友。”接着又对诸天寿说道:“这位便是小弟的掌门大师兄青花蛇宋斌宋大哥。”

诸天寿见不是阙德,这才连忙压平心中之气,对宋斌一拱手说道:“原来是宋大哥,小弟冒昧前来,还请多多指教。”

宋斌的眼睛,确实非常厉害,就在刚才诸天寿面色微变之际,已经看出,因此且不把诸天寿向里让,结结实实的注意了诸天寿几眼,这才开口说道:“朋友贵姓,从何处而来?此来果为与家师结交?还是另有贵干呢?”

诸天寿聪明绝顶也自惊觉,连忙带笑说道:“小弟姓言草字天寿,乃是仙居人士,初出江湖,见闻不广,此次实为一套富贵,个人独力难支,这才登门求门,共享荣华,宋大哥怎的倒反而见疑起来了呢?”

宋斌又看了诸天寿几眼,这才略一拱手,侧身一让,说了一声:“请。”

诸天寿也一拱手,说道:“宋大哥先请。”

宋斌道:“小弟带路。”说着便举步进门,诸天寿紧紧跟着,心中暗暗对自己说道:“诸天寿啊!诸天寿啊!大敌当前,你应该沉着冷静才是啊。”

诸天寿跟着宋斌,穿过几重房舍,这才到得厅前,沿途所见人等,何下百十,一个个都非善良之相,看到宋斌,或呼“大哥”,或呼“师伯”,诸天寿知道无非是过天星的徒子徒孙,心想:“这贼势力不小,倒不得不小心注意呢?等会儿动手之时,应该擒贼擒王,莫叫元凶漏网才好。”

因此随宋斌来到客厅落坐之后,宋斌问起那富家下落时,诸天寿笑道:“宋大哥真的能够替阙当家的完全做主吗?”

宋斌楞了一楞说道:“尊驾且先说出条件,容小弟斟酌,能做主时,家师便可以不必出来了。”

诸天寿见他这样一说,心中一转,计谋又生,笑道:“这样也好,如果事成之后,再向阙当家的拜见,也免得怀疑小弟有欺枉之嫌。”说毕大笑不已。

宋斌脸上一红,连忙说道:“尊驾取笑了,敢请先把条件说出来吧。”

诸天寿看着宋斌,想了一想,这才故作惊人之语说道:“这套富贵,据小弟估计,不下数十万金,小弟虽然只是单身一人,但事成之后,愿与阙当家的平分秋色,至于各位老兄,当由阙当家的在那一份内处理,宋大哥能做主吗?”

诸天寿这样说法,是明知道宋斌不敢做决定,果然宋斌听了,紧皱眉头半晌不语。

诸天寿接着说道:“倘使宋大哥不能做主,而阙当家的又不愿赏脸和小弟面谈时,那小弟就惟有告辞,另找门路了。”说着起身,又做出要走的样子来。

宋斌哪肯放诸天寿就走,连忙拦住,说道:“尊驾此言当真吗?”

诸天寿笑道:“信不信由你,小弟不愿再多费唇舌,徒作无谓之谈了。”

宋斌怔在一旁,两只大眼不停的乱翻。

诸天寿又激了他一句说道:“小弟听说阙当家的是位英雄,所以才不惜登门拜访,谁知……”说到这儿,轻轻笑了一声,接着说道:“本来这事太大,除非真有肩膊的人,是承当不下来的,小弟此刻,倒有点后悔来此一行了。”说着睨视宋斌而笑。

宋斌猛一抬头,两手一搓,说道:“好吧,尊驾且请小坐,待小弟去请家师出来好了。”接着向旁边的两个汉子说道:“三弟,七弟,暂且相陪则个。”说完入内自去。

诸天寿暗暗欢喜,便向那二人请教,那三弟自称:“姓毕名金虎,外号人称野狼。”七弟是小狮子郑振功,诸天寿便从他二人的口中,探听出过天星阙德,有一妻四妾,三女两男,长男已经结婚生子,大女婿便是宋斌的弟弟,白花蛇宋斑,现在都住在一起。

诸天寿听了,格外高兴,心中暗想:“这一下,总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了。”当时却不露声色。

过了好久,才见宋斌引出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来,体格魁梧,一望而知是个练外家功夫的,也许是由于近几年来,过份纳福,以致脑满肠肥,难免有点臃肿。

大家见了这人,都纷纷起身,一个个垂手而立。

诸天寿便猜着他便是过天星阙德,也便立起。

宋斌上前对诸天寿说道:“这位便是家师。”说完退过一边。

阙德已大剌剌的向上首椅子上一坐说道:“听说这位姓言的朋友,打算和老夫共富贵,有这回事吗?”

诸天寿仇人当面,分外眼红,但因为自己初出江湖,不知道阙德功力如何?以不敢贸然下手,只好暂时忍着,把想好了的话又说了一遍,并且提及条件。

阙德道:“条件好说,你且把那人家姓什名谁?住在哪里,告诉老夫,容老夫斟酌,看是硬取,还是软取便了。”

诸天寿乘此上前一步暗运掌力,藉着说话当中,向阙德发出,在阙德身上轻轻的一推。

这一推无非是试验而已,如果阙德功力深厚,便会发觉,发力相抗,如果是平常人,便会承当不住,身形非晃动不可,可是阙德却恍如不觉,因此诸天寿仍然捉摸不定,但又不能不回答阙德的问话,只好把心一横,说道:“提起此人吗?阙当家的也许认识呢?”

阙德道:“他是谁?”

诸天寿道:“这人家姓诸,名上公讳下弼,阙当家的还记得吗?”

阙德稍为吃了一惊,说道:“他还在吗?他又发了财吗?他住到仙居去了吗?”

诸天寿道:“一点都不错,这次在下来此,便是由他指点而来。”

阙德一听诸天寿的言词不对,也自察觉,两手握住椅把,撑起身来笑道:“你是何人?”

诸天寿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们了吗?言天寿,只是在姓氏上,省掉半边‘者’字罢了。”

阙德站起来说道:“诸公弼是你的什么人?”

诸天寿道:“先父虽然辞世,这笔账当然应该由我来和你结算结算了。”

阙德大喝一声:“你好大的胆!”说着一挥手,向那些站在旁边的徒子徒孙喝道:“替我捉住他,别放他跑了。”一面说着,一面自己也就解带脱衣。

诸天寿笑道:“今天便是你想请我走,我也不走了。”

这时宋斌和郑振功护住阙德,毕金虎便指挥着旁边的人,一涌上前,来擒诸天寿。

诸天寿哪里把那些人摆在心上,两臂一振,那些人便被打倒了三五个,接着一个扫膛腿,又踢翻了一大堆,龙行一式,伸手向阙德抓来。

野狼毕金虎大喝一声,上前接住,和诸天寿动起了手,诸天寿不等他近身,猛一伸手,便扣住了毕金虎的脉门,顺手一带,毕金虎立脚不住。

这时那些徒子徒孙,已经操出家伙,刀枪并举,向诸天寿戳来,诸天寿喝声:“来得好!”提起毕金虎,当做兵器,反迎上去。

众人没想到诸天寿会有这一着,收手不及,只听到毕金虎惨叫一声,上半个身体已经支离破碎,血雨洒了一厅。

那些东西,虽说作恶多端,欺压良善,但几经见过这种样子,早吓得齐齐大叫一声,便向后退。

诸天寿摔开毕金虎的半截尸身,仍向阙德扑去。

宋斌和郑振功双双拦住,一人一把腰刀,舞得呼呼风响,看来倒也不弱。

诸天寿赤手空拳,对敌经验又少,被迫得连退三退,这才稳住身势,展开诸公弼传授给他的少林掌法,“空手破白刃”,和宋斌郑振功交起手来,几招一过,已摸出他二人的路数,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因此心头大定,立刻觉得应付二人,游刃有余,眼看着阙德又在一旁大声叫喊,四面八方,涌来了不少的徒子徒孙,一个个手操兵刃。

诸天寿不愿再拖下去,恐怕惊动外面的官府,走来干涉。因此一招“分花拂柳”,早从郑振功手上,夺下了一把刀,这一来如虎添翼,一抡一绞,便砍断了郑振功一条大腿,痛得郑振功在地上乱滚惨叫。

宋斌一见,心中一慌,手中一慢,刀被诸天寿磕飞,连逃跑的念头都没转得过来。

诸天寿刀如蛇信一般,急吐而出,已从宋斌胸口插进,直透后背,当时了结。

宋斌在那一群徒子徒孙之中,是个首屈一指的佼佼者,他这一死,众贼哪有不惊的道理,一个个怎敢再向前涌?

诸天寿连刀都没拔,身如飘风,便到了阙德面前,阙德大吃一惊,退后一步,双拳齐举,直贯诸天寿的太阳穴,口中喝道:“我和你拼了。”

诸天寿也不避让,一招“拨云见天”便把阙德的来势破去,跟着脚踏中宫,欺身而上,单掌一伸,已贴上阙德的胸膛。

阙德哪里承受得住,向后便倒,活像个皮球似的,翻滚出去,那些徒子徒孙见了,一齐涌上,打算相救。

可是倒也亏他,人虽然生得臃肿,却跌得快,也爬得快,早已站起身来。大声喝道:“你们都不许动手。”

诸天寿见阙德如此,以为阙德为顾身份,还想单打独斗。因此笑道:“你们便一齐上前,诸某也不惧。”

阙德喝退众人,站起身后,向着诸天寿上前一步,陪着笑脸说道:“诸爷!您今儿怎的忽然发出这么大的脾气来呢?想我昔年和令尊老太爷在一起时,也不知赔了多少银两,就为着要他老人家开心,令荨老太爷想必也对诸爷说过吧?别的不谈,就只说他老人家离开诸暨之前,便会由小的供奉过好些日子,这总是有的吧?”

诸天寿真没想到阙德会有这一手,倒为之一怔,但一转念,却格外的厌恶起来,冷笑说道:“先父倒是曾经告诉过我这些,一点也不错。”

阙德道:“这就可见小的说话不假了。”

诸天寿喝道:“可是先父却说,你逼着他出卖族中祭田,来还你的赌账。”

阙德连连摇手说道:“绝无此事,这也许是令尊老太爷一时记错了,不过也不要紧,现在这样好了,祭田的事,小的负责赎回如何?”

诸天寿到底年轻,过分天真,听阙德这样一说,便自思量起来,可是一看地下的三具尸身,不由问道:“那他三人怎么办?”

阙德笑道:“您别放在心上,这是他三人命该如此,死有余辜,您且请坐吧,我这就派人去赎回祭田好不好?”

说着又上前两步,装出一脸笑来,伸手请诸天寿归座,可是就在这时,却突然一扑,乘势把诸天寿拦腰抱住。

诸天寿没防到阙德有这一套,一下便被阙德抱个正着,而且阙德力大无穷。诸天寿一挣,却没挣脱。

阙德已向旁边的人喊道:“快拿刀来,先戳他两刀割断他的脚筋,然后再说。”

诸天寿这一急非同小可,连忙默运内功,“缩身错骨”,立刻脱出一只手来,闪电一般的在阙德“云门”穴上一点,阙德立刻两臂一松,软瘫在地。

诸天寿已是怒极,哪肯怠慢,早就提起一脚,在阙德的大肚皮上一踩,只听到“扑”的一声,阙德的大肚皮早被踩炸,肝肠肚肺,全部出笼。

那些徒子徒孙一见,直吓得魂飞天外,魄落九霄,胆大的拔脚便逃,胆小的只剩下站在那儿直打哆嗦的份儿,活像泥塑木雕的一般。

诸天寿且不理会他们,在地下拾起宋斌的刀,转身便向后闯,这时诸天寿已是怒火如焚,杀红了眼,也不答话,便见一个一个杀起来。

转眼便把阙德一家老小,杀得干干净净,前后一找,除了逃走的,已是无一活人,余怒未息,这才又放起一把火来,等到城中官府得悉,领兵来时,诸天寿早已走得无影无踪了。

所以孔广生到得诸暨的时候,诸暨已闹得满城风雨,紧张万分了。这叫孔广生焉能不急,又不敢公开打听。

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肩头,说道:“怎的你也来了?”

孔广生大吃一惊,连忙回头一看,原来正是诸公权,这才放下心来,叫了一声:“大叔!”便问看到诸天寿没有?

诸公权道:“此处并非谈话之所,到我家里去再说吧!”说着便引孔广生回了家。

坐定之后,这才问道:“你是来找天寿的吗?”

孔广生道:“正是!大叔看到了他吗?”

诸公权且不答话道:“你知道他出了事吗?虽然说,他这么一做,不独替他父亲泄了当年之恨,且替诸暨人除了一恶,人心大快,可是你却不该叫他来哩。”

孔广生听诸公权说诸天寿出了事,只以为诸天寿已被官家所捕,但再一想到所看到的海捕文书,却又不像,可是到底放心不下,急忙问道:“大叔!天寿出了什么事呢?他现在哪儿?”

诸公权道:“外面闹得这么一塌糊涂,难道你还不知道吗?他虽然逃了,但海捕文书已经发出,便算是能侥幸不被捕获,但要想再回到诸暨来,也已不可能了。”

孔广生听了,这才说道.“原来大叔是说的这个?这个我已知道了。”

诸公权眼睛一瞪说道:“怎么?你是知道他要来这么做的吗?”

孔厂生应是,诸公权不悦道:”怎的你就不拦阻于他呢?他才是一个十八岁的孩子。”

孔广生知道诸公权误会了,连忙说道:“大叔不要误会。”接着便把在仙居自己如何打算,以及诸天寿如何私自出走的事说了一遍。

诸公权这才摇头说道:“这孩子也太任性了,从此飘泊天涯,这可怎生是好!”

孔广生一心只想打听出诸天寿的下落,好去追寻,便又问道:“大叔知道天寿现在何处吗?”

诸公权道:“这我也不知道,不过他在杀人之后,却来过我这里一次。”

孔广生道:“他说了些什么没有呢?”

诸公权道:“他告诉了我一切,并且说是还要往山东井家岗去找什么井武贵算账,然后再到山西姓什么的那儿去暂避风头,我拦也没能拦得住,他便走了。”说着叹息不已。

孔广生更是心乱如麻,半晌无言。

诸公权忽然问道:“我就不明白,阙德那么凶的一个人,手下的徒子徒孙又多,诸暨从来没有人敢惹他,天寿怎的就能把他一家老小都杀了呢?”

孔广生因为诸公弼日常教训,戒以武功眩人,所以不愿言明,支吾过去,心想还是赶回孔家村,先告诉一下诸天香,使她放心,然后自己说不得再上山东去追寻了,因此也不再说什么,便向诸公权告辞。

诸公权道:“这时天色已晚,你便住在我这儿,明天再走吧!”

孔广生哪肯再留,只推说是看看诸天寿是否仍在城中,便告辞而出,急急奔到城下,拣个无人之处,飞身而出,越过城墙,又向仙居孔家村赶去。

到得家中一看,诸天香已是两夜未眠,憔悴不堪。

诸天香也顾不得了,一把拉住孔广生的手问道:“弟弟怎么样了?”

孔广生怕诸天香着急,便先说道:“他已到山东去啦,你放心吧。”

诸天香诧异道:“他到山东去干什么?你为什么不叫他回来?”

孔广生这才把诸天寿杀人出走的事,细细的告诉了诸天香,诸天香不由得又哭起来。

孔广生安慰她道:“姊姊!你且别哭,这次我赶回来,便是要和你商量,我想到山东去找他去。”

诸天香道:“这当然好,你就赶快去吧,山东乡马就又比不得阙德了,别去慢了,叫他已吃了人家的亏才好。”

接着又说道:“如果他已离开井家岗,可又到哪儿去找他呢?”

孔广生道:“诸大叔也说过,天寿有言,拟去山西暂避风头,虽然诸大叔已忘记天寿所说谁家,但我想来,必是王屋山师祖佟家无疑,别的地方,他是没有认识的人的,姊姊以为如何?”

诸天香点头道:“说不定你便还要前往山西一走了,你打算几时上路呢?”

孔广生道:“说走我随时都可上路,只是我……”说到这儿,却说不下去了。

诸天香道:“你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

孔广生楞了半天,脸上一红说道:“姊姊!我此番去寻天寿弟,不知何日才能回来,姊姊一人在家,我实放心不下。”

诸天香这几年来,和孔广生耳鬓厮磨,不独自己对孔广生一往情深,也知道孔广生对自己情深似海,父亲临终,也曾有意要二人结合,但以大数所限,未及言明,便已逝世,同时又无别人做主,所以二人也不好意思自己开口。

现在听孔广生这样一说,也便触动心事,脸上绯红,想了半天,还是手足情深,便对孔广生说道:“弟弟!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你尽管前去好了,我一定等你回来。”

孔广生道:“姊姊!你的心,我是知道的,但你一人在家,这生活方面,可怎么解决呢?”

诸天香道:“我自会打算,你只管放心好了。”

孔广生仍是不释,两人相商了半日,依然无有结果,谁知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乱烘烘的有人叩起门来。

二人听到有一个大嗓子在问道:“就是这一家吗?”另一个村人答道:“这怎么会错得了呢?孔广生和诸姑娘准在家里,我刚才还看到他们的。”

二人听了,不知所来何人?不由大吃一惊,面面相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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