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缓步慢行,未几来到蒙特律义父帐幕内。
高仁奇将灵珠介绍给蒙老人。
灵珠见蒙老人也是一位躯体魁梧的人物,白发苍苍,银须绕腮,红光满面,背脊略显佝偻,坐在发褥上微笑点头,两眼精光炯炯地看定自己。
赶紧上前见礼道:“老伯伯你好。”
蒙老头并未答话,看罢一阵面现惊容的,哈哈笑道:“奇村奇材,哈哈真是难得,我老头子终睹相里奇迹了。”
他笑着一跳站起,忙把灵珠拉到怀里,如疯如狂地乱摸一通。
这一动作着在蒙特律和高仁奇眼里,既惊奇而又欢喜,瞪眼默不吭气。
灵珠可被弄得啼笑皆非,但知人家是好意,又不敢挣扎躲避,只有任其摆布。
蒙老人摸了个够,唬的跳起老高,又是哈哈大笑,简直是喜疯了!
蒙特律和高仁奇赫然一怔,傻愣愣的不知所措。
灵珠被吓得退到帐边,就准备开溜。 
蒙老人大笑有顷,停止环顾三人,复又大笑不禁。
蒙特律惊叫道:“爹,你怎么了?”
蒙老人一拍大腿道:“奇人出世了!哈哈,奇人出世了!”
高仁奇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跨步将灵珠拉在怀里道:“你不要怕,老伯是太兴奋所致。”
灵珠还是怔怔地望着老人,心中一阵朦胧。
蒙老人兴奋一阵,坐下来郑重道:“特儿和仁儿,今后不得将小哥的脸洗干净了,相反还要弄点泥土在上面,慎防邪魔抢夺,要特别小心明天通知族人,我们将牧队撤离哈拉湖,尽过千佛洞,要避开天下群豪,知道吗?”
蒙特律从未见义父有如是严声慎重的现象,心中一阵嘀咕,只好答应自去。
蒙老人一招手叫高仁奇和灵珠坐下道:“小哥儿天生奇材,灵气所钟,将来成就预卜惊人,希自爱惜,我大漠派说到别的不行,对看相摸骨,可不是自吹自擂,天下未出其右,我老头子不是当面捧小哥,你福缘双厚,只要你小心谨慎,就是现在这点年纪,也能天下去得,保证有惊无险,唉……可惜我大漠派,祖师遗留奇功秘笈失传了……不然……”
他言未尽意,大有望洋兴叹之感。
高仁奇接着道:“老爹,你老的武学渊博,不如将我灵弟收归门下罢,他现在只有点内功基础,外功一点不懂,未免糟蹋好资质。”
灵珠也想找个师傅,见高大哥如此说,心中非常激动。
蒙老人郑重地一摇头道:“天生奇人,自有遇合,我怎敢自私违天,凭我大漠派现在武学,那才真的糟蹋人才。”
他微沉似想起一件重大事情,郑重地问灵珠道:“小哥儿的出身来历,能否告诉我老头子?”
灵珠一怔,思考久之,想到大漠派,并未听白爷爷说过,大概与己并无怨仇,他聪明绝顶,见蒙老人如此慎重相问,其中定有原因,只好将己身一切全部说出。
最后也慎重地道:“小子全家亲人,现已生死不明,仇人特多,希望老伯替小子保守秘密,则小子感激不尽。”
蒙老人和高仁奇听罢一阵唏嘘,嗟吁不已。
蒙老人见灵珠两眼含泪,但能忍住不落,使知此子果然意志坚强,心虽怜惜,然亦强装笑容道:“小哥儿遭遇堪怜,多亏你在各种环境之下,都能随机应变,数渡难关,这就是你非常之处。我今年已八十余岁,中原地带,已五十余年未曾去过了,但老辈武林,多少还能记得一点,令祖和白大侠,英名久著,我们是同辈人物,也曾会过数面,这是少年的事,不料他们老来不幸,遭宵小妒忌,以致于斯。”
他说着大有愤慨之色。
高仁奇摸摸灵珠的肩背,非常同情地道:“弟弟,难怪你不愿吐露身份,原来有此不幸遭遇,大哥我虽然武功平平,但愿将你的事永存心中,我们慢慢打听,将来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希望你的亲人平安无事,如有不幸,复仇的担子,今后落在你的肩上,你要刻苦自励才对。”
灵珠感伤地点头无语。
蒙老人沉浸在沉想中,有顷才问道:“小哥儿读了几年书?能否认识古篆文?”
灵珠抬头轻声道:“小子从幼随父学文,篆文略知一二,老伯伯有何指教?”
蒙老人点头道:“我料小哥定有满腹学问,才有此问,我心中久藏一事,七十余年来,一直未与外人谈,连特律也未告诉,今观你天生异质,不惜将久藏之事,向你透露。七十年前,也就像现在的此地,为了哈拉湖的阴阳比目鱼,经过一场空前的武林大集会,事后天下武林,从此失踪的,不知凡几,我的先师他老人家,也在那一次,一去不返。”
蒙老人老眼含泪,语音中断,不胜悲伤。
高仁奇和灵珠无从安慰,陪着默然。
蒙老嘘叹一声,苦笑道:“我已年将就木,还是修养欠佳,勘不破俗情,倒使年轻人见笑了。”接着摇摇头续道:“我因是之故,每年率领族人,必在此地定居一段时期,凭悼先师蒙难之灵,另方面倒要看着此湖,其奥妙之秘,总想揭穿,我也曾数度探险,但终未成功,也几乎送掉老命。”
他说到这里,顺手倒上三碗牛乳,各分一碗。
高仁奇接下喝一口,问道:“老爹难道全无发现吗?”
灵球正想得点有关湖中的秘密,见高大哥发问,正中心意,两眼一霎也不霎地看着蒙老人。
蒙老人喝口牛乳润润喉道:“没有,所得的是湖中沉漩,有大有小,不止一个,证实湖下有阴河之说,定为不假。第一次探险,就是当年夺宝事后的第十天,我因欲找寻先帅的遗体,险被沉漩吞没,那次上得岸来,被我拾到一个钢盒,钢盒内藏有一本小册子,里面都是汉篆文字,刚才问伍小哥读书与否,就是此意。
我想那本册子,定是那次武林中某人所遗失的,我因自己不识,又怕惹来是非,是以至今未使人知,今伍小哥既识篆文,不管是何秘典宝物,我决心相送,其书无非武功一类罢了,我收着也没有用。”
他说着从一个旧皮袋里,找出一本小册子来,交到灵珠手里,又喝口牛乳。
灵珠小孩子,见老人诚意相送,惟恭敬地双手接下,也不拒绝,入手一看,见书面有篆文三字为「九龙腾」,灵珠不解其意,只告诉蒙老人。
蒙老人虽说阅历多,见闻广,但也摇头表示不知。
高仁奇微忖道:“弟弟,你打开里面看就知道了。”
灵珠依言翻开第一页念道:“九龙腾身步法,创始大禹,因治水驱龙有感,而配合河图洛书,发明此奇技,后来经西周炼气士广成子再以图形,使有缘得之易悟,便成此册,然亦非大慧者莫晓,内分九图,各有其妙,如能综合练成,动撤则形俱杳,神乎其技,黄禅识识。”
灵珠念罢,蒙老惊奇如痴,久之才道:“这是绝学,难怪我总看不明内中像乱麻一般的图案,原来是仙圣遗著,咳……希望小哥儿能领悟其中玄秘,将来定有大用,如配合高深内功技击,将替武林放一异采。”
高仁奇虽然兴奋,但他担心灵珠悟彻不尽。
灵珠耳中听着,心中有点不服,静静的翻开第一页,见上面真的像堆乱麻,匆匆一看,全无头绪,但他有股傻劲,越是不懂的东西,他硬要拼命研究,他知这不是一时之功可以明了的,遂合上书册,顺手塞在怀里,抬头正想说话……忽见蒙特律慌忙地钻了进来,面色有点慌张。
蒙老人沉声问道:“特儿何事,这般紧张?”
蒙特律轻声急促地道:“爹,沿湖一带,武林群集,竹筏木排,环湖挤满了,大概今晚子时前后,有场激烈的争夺,我们和高大弟要不要参加?”
高仁奇默然看着蒙老爹,静候吩咐。
灵珠有跃跃欲动之势,但又不敢吭声。
蒙老坚决道:“不许参加,我有预感,宝物定非他们那批人所有,相反我们今晚全部撤离,你通知怎样了?”
蒙特律虽有雄心,但见义父说得果断,哪敢反对,一皱眉苦脸答道:“马群都赶走了,帐幕也都撤走,只等爹动身了。”
蒙老沉忖道:“叫全部运行,我们这个帐幕,天明再运,我们四人今晚在此听消息。”
他虽说不参加,但也不愿离去,可见人老雄心在。
蒙特律遵命再度外出。
灵珠沉思久之,开口道:“老伯伯,小子想来想去,那条怪鱼,不,听老伯说,叫什么阴阳比目鱼的,并不是普通鱼,七十余年才出世一次,可见这条鱼的年龄,其长不知多少年了,说不定早已通灵,既是通灵之物,非有德者休想获致,今晚除非有缘者得之,否则,强求反遭祸殃,你老认为对吗?”
蒙老一听大悦,微笑点头道:“孩子,你说的对极了。
当年就是榜样,多少顶尖奇人异士,都因贪心所致,而丧生失踪,人要知足,知足常乐,但也不必坠落。古语说:「天与不要,谓之违天,不与强求,定遭灭忌」,我们这队牧民,都是哈萨克人,信奉的教是阿拉真神,神告诉我们说:「养保你现在所有,再等候天赐」。”
灵珠虽不信神,但闻言确有道理,心想回民之所以能和善爽直,多因其信仰所致。
高仁奇掉头一看天色,外面一片朦胧,知已近申酉之交,便走出帐幕,顷刻拿来一包晚餐,三人饱食一顿。
蒙老点上两支牛油烛,给灵珠安置睡处。
灵珠躺在皮褥上,重新打开「九龙腾」密册,用心静研。
高仁奇见蒙特律还未回来,放心不下,向蒙老说一声,出帐去找。
时间过得很快,蒙老人见灵珠看得非常神往,知定有所获,便轻轻地走出帐门,不欲打扰他的思路。
灵珠已有所得,合书沉思,忽听外面有谈话之音,并未在意,继而闻蒙老人大声说话,便知有异,马上收起书本,起身外望,在星月之下,见一个矮小的老者,正和蒙老伯争执不下。
那老者目光锐利,一眼看到灵珠,哈哈笑道:“老兄弟,你说有孩子在内睡觉,不让我进去休息,呶,孩子不是起来啦,这下可让我过去坐了吧?”
蒙老人回头看见灵珠,知他是被刚才的声音惊觉的,转向对小老者沉声说道:“孩子刚睡,被你闹醒,还好意思说哩,贼东西,进去吧。”
灵珠一闻蒙老的口气,知这小老头定是他多年旧识,阻止进帐,无非不愿其发现这本书而已。
他想的不错,蒙老正是此意。
小老人哈哈笑道:“老兄弟,我们几十年不见面了,一见面就遭你的闭门羹,大不像话了。”
他边说边朝帐内钻,灵珠让开帐门,蒙老也跟着进来。
三人坐下,小老人叫口渴,灵珠给他倒上一碗牛乳,双手递过道:“老前辈请喝碗牛乳罢。”
他目注小老人,这才着清面目,小鼻小眼,全身无一不小,连毛发都少得可怜,灵珠看得忍着一肚子笑。
蒙老人向灵珠道:“孩子,少与这家伙接近,他的手脚人干净。”
小老头闻言哈哈道:“老兄弟,你不替我对孩子介绍「好」的,怎么只说坏话?”
蒙老人哼声道:“谁叫你没出息,到处遭人防备,师叔就是被你活活气死的。”
灵珠对小老头并无坏印象,见他喝完一碗,似有余渴,便又给他倒上一碗道:“老人家贵姓,怎么二老见面尽吵嘴呀?”
蒙老人接着道:“孩子,他是个老偷儿,一辈子管偷东西,人家都叫他「换日手」,你要留心点。”
他面上严厉,心中何尝有半点恶感。
小老人大概被蒙老骂惯了,并不在乎地又哈哈道:“老兄弟,我偷东西也不能偷到家里来呀,孩子的身上东西固然又多又奇,怎么说我也不敢动手啊。”
灵珠闻言,心中一惊,暗道这「换日手」,果然名不虚传,居然有这种奇能,简直撞未卜先知之学。
蒙老只以为换日手已看出那本小册子,并未料到灵珠身上另有三样奇珍,闻言道:“尧明,这孩子是我八十余岁来,惟一赏识的人,你要好好替我爱护,愚兄骂你一辈子,
这是第一次向你委托的一件事,也是最后的一点遗嘱。”
小老头吓得拜俯在地,心中作梦也想不到这同门师兄,破天荒慎重至此,而且是相托自己,便知事不平常,恭声答道:“师兄,小弟虽不成材,但无日忘怀师兄,孩子的照顾,我将放在生命之上,请师兄放心。”
灵珠转向小老人拜道:“小子伍灵珠,蒙二老爱戴,铭刻于心,终生不忘。”
他说完再向蒙老一拜,这是他有生以来,最感动的一次。
蒙老人扶起小老头尧明道:“记下就好,你也七十余岁了,怎么下起大礼来,这孩子天生异材,目前虽然年幼,将来我大漠派,一定会沾他的光,你只要照顾他的生活就是,其他的,他自有能力,无须你担心。”
换日手尧明见灵珠还是小孩,这位师兄居然说他自有能力,他闯荡江湖五十余年,足迹遍天下,见闻不能说不广,说什么也不大相信,但蒙老人的话,他是绝对不会怀疑,是以矛盾已极。
蒙老人看在眼里,便知其意,微笑道:“师弟不要嘀咕,伍哥儿的身世他自会告诉你,他的智慧和福缘,我看过了,你还有疑问吗?放心照顾,将来你会知道的。”微沉又道:“这二十余年,你到底在哪里混?”
尧明虽心有不释,口中答道:“还不是浪迹天涯,最近又闻哈拉湖风云日紧,特从东北赶回,不知师兄对此作何打算?特律长大了吧?为何没有见到?”
灵珠忽听有衣襟带风之声,急向二老以手示意。
二老侧耳一听,并无所得,都感一骇。
蒙老人轻声道:“孩子,你听到什么了?”
灵珠悄声道:“老伯伯,我听到有人在帐外走过,现在去远了,老人家没注意吗?”
蒙老人心里有数,知孩子内功惊人,否则无此听力,只微微一笑,且目注「换日手」,含义神秘。
「换日手」尧明这才知孩产确是莫测高深,也就相信师兄其言不虚,不禁相视一笑。
灵珠何等高明,明知二老笑意所在,但也故作不知。
蒙老正想告知尧明老人家近况,及对哈拉湖之态度。
突然看到灵珠又在侧耳静听,即停止不言。
有顷,灵珠似有所闻道:“两位老人家,我们去看看,哈拉湖的方向,人声大哗,大概子时已到了。」
二老闻言,沉默三思。
换日手站起道:“师兄,让我去看看,你和孩子在此等消息好啦!”
灵珠也想去看,但不好开口,只自注蒙老。
蒙老人担心蒙特律和高仁奇,闻言道:“尧明要去,干脆将孩子带去见识也好,千万不要参加争夺。”
换日手点头道:“我知道,师兄放心。”
灵珠兴高采烈地随在尧明老人身后,二人直向哈拉湖而行。
这帐幕距湖滨好几里,二人行来半途,忽见前面有两条黑影,迅速迎面奔来,灵珠一见身形,识出是蒙特律和高仁奇,即告诉尧老人。
尧明老人闻说,即立定不动,这时蒙高二人也已到达。
蒙特律依稀还识得尧老,即大声叫道:“师叔,你老回来啦!”
高仁奇曾听说过换日手尧明其人,也上前见礼。
尧老扶起高仁奇,道:“你们是从湖边来吧?怎么这时反而声息全无了,情况怎样?”
高仁奇像泄了气的皮球,半点精神都没有了。
灵珠一见知事有蹊跷。
蒙特律倒无所谓,大声答道:“我们去晚了,大概鱼被人家捉去了,现在湖边一个人都没有啦。”
尧老人闻言惊道:“哪有这样快,我们刚才还听人声大哗,怎么一刻末到,人都走光了呢?”
高仁奇接着道:“刚才人声鼎沸时,是在玉门关方向,那是湖的西端,以晚辈判断,定是何人获得东西,其他群豪闻息追逐,不然,不会去得这么快,老前辈以为如何?”
尧者沉声答道:“贤侄判断,我也有同感,你们三人回去罢,我要赶去查探确息。”言落双足错处,闪电跃出十余丈,倏然之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蒙特律等三人,回转帐幕将情形告知蒙老人。
蒙老人默然不语,心事重重。
高仁奇和蒙特律躺在牛皮褥上,亦如有所思,四眼望着帐顶,一声不吭。
灵珠可不同,他只略一思考,即若无其事,但见老少三人不言不语,空气有点沉闷,即问道:“老伯伯,你老说,现在江湖上的武林人物,应该属谁最厉害,我是说,他的武功方面?”
蒙老人闻言,茫然一答道:“孩子,你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灵珠笑道:“小子先求你老答复,暂且不谈原因。”
蒙老沉思一下道:“近五十年来,我很少在外走动,五十年时间不短,江湖动态千变万化,我无从知道。五十年前,不,应说七十年前才对,那时有名的,要算宇宙四奇和乾坤三绝了,再前几十年,那是传闻,有什么三神三尊。
这些人大概都已作古了,三神三尊当然无可为凭,不去说他,但四奇三绝,我虽未见过,哈拉湖当年一役未失踪的话,到现在,起码也有百十岁了,与四奇三绝齐名的,还有四极八魔。”
灵珠笑道:“假设宇宙四奇乾坤三绝不死,而这次夺宝是被某一人所得,当然得着了不能算就完了呀,一定要遭其他的人明抢暗夺,这个人是否能打得过其他的人?多了不说,就以四奇三绝而言?”
蒙老人一怔,沉思半晌道:“四奇三绝功力并不一定相等,但也绝对差之有限,当然一人无法对付。”
蒙特律跳起叫道:“爹,你还不明了吗?小弟的意思是得宝的怀璧其罪,永远不得安宁,那得到了不如不得,我们还可惜什么?”
蒙老猛然省及,不禁哈哈大笑道:“孩子,哈,你干脆直说好啦,为什么绕个大圈子,真把我问糊涂啦。对,我还可惜什么?”
高仁奇也翻身坐起,心中的闷气消失无余,笑着道:“弟弟真想得开,而事实也是这样,得着的在这成千成万的武林追搜中,哪得半日安宁,说不定,日易数主,这样一来江湖从此多事了,不知有多乡人死于非命哩。”
四人心事一去,大家反觉有点疲劳,遂各自睡觉,灵珠打坐成了习惯,独自盘膝练功。
犬吠马嘶,晨曦渐露,一夜的翻腾,哈拉湖又回到平静的过去,只苦了湖边的泥草,遭到践踏的命运。
在湖边的草原上,这时有三少一老,正在奋策急驰。
这正是蒙老人率领孩子们作骑术训练。
灵珠骑在一匹雪白的骏马上,如风如电的领先急驰,其势猛极!蒙老人雄心不老,哼哈奋追。
高仁奇和蒙特律驰个并排,谁也不甘落后。
四匹座骑转眼奔出十余里。
灵珠回头一看,见后面三人,相距何止二里,高兴得哈哈大笑,骑马对他来说,这是破题儿第一遭,骑的是哈萨克牧民队里之宝——白链神驴!走的是广大草原,怎不叫他兴奋至极。
蒙老人见越追越远,瞬息连点影子都没有了,他急了,后悔不应比赛。
他是怕灵珠不识方向,一旦闯进沙漠,遇了危险。
渐渐高仁奇和蒙特律追上了,二人见蒙老急得满头大汗,灵珠已不知去向,也慌了手脚不知所措。
蒙特律大叫道:“爹,小弟哪去了?”
蒙老闻声回头道:“特儿,你快和仁儿往前追,孩子去远了。”
高仁奇接道:“老爹,你老先回去,我们如中午未回,晚上一定回来。”
语音未落,二人奋鞭已驰出百丈。
灵珠一团高兴,全无收缰之意,他不知沙漠中的厉害,一意前冲,越走越远,渐渐进入沙漠,他还茫然未觉,日近中午,他感到口渴了,才慢慢收住缰绳,回头再看,茫茫黄沙,哪还有蒙老人的影子,不禁嘀咕道:“他们的马大,反而不及这匹驴儿,真是,牛屎大了不肥田!”
驴儿真灵,见主人一松缰,便停下步来,偏着头低嘶两声,意似休息罢,前面还远哩。
灵珠跳下鞍来,取了水囊,仰头一阵猛喝,喝罢再喂驴儿。
白驴仰头张口,逗得灵珠乐极了,将大半囊饮水,全部倒下。
灵珠又取出干粮,人驴择食,彼此不分,其乐融融。
食后躺在黄沙上,虽然有点热闷,但也不怎样难受,灵驴白链忽然发出低嘶,灵珠并来注意,继而以口含住灵珠衣角拉扯,才将灵珠惊醒。
灵珠翻身坐起,蓦然看到十余丈处,立定一凶猛大汉,两眼精光炯炯,紧瞪着驴儿。
大汉见灵珠坐起,便大步走了过来,口中嘿嘿冷笑道:“小子你是「哈萨克」牧人?”
灵珠见来势不善,跳起来答道:“不错,问这干吗?”
“哈,小子还讲得一口好汉语,这驴儿可是你的?”
灵珠一皱眉道:“此地只有你我二人,不是你的当然就是我的,你贵姓?”
“嘿嘿,好小子,嘴巴倒很硬,我姓啥,你还不配问,此地常有野驴野马,虽不是属我的,我看也不是你的。”
灵珠知这家伙在动灵驴的歪念头,便暗提真气准备,只恨自己不懂打斗招式,心中有点恐惧,面上不露形色地道:“大个子,你不要欺侮我年纪小,我并不怕你,你眼睛长在头顶上,难道没看见我驴儿的身上,披有鞍子?”
大汉语塞,老羞成怒地吼声道:“管它是谁的,老子要定了。”
灵珠事到临头,知无法避免,伸手一摸电鳗宝匕,「锵」声抽了出来,哼声道:“无名的家伙,动手罢,看小爷是不是怕你。”
大汉仰天一声哈哈,道:“小子,最好与我滚,大爷手下留情,放你一条生路,如再不识相,你死了休想大爷残忍。”
灵珠一抖手中短剑,冷笑一声道:“坏蛋,少噜嗦。”
大汉气得眼冒凶光,暗起杀心,右手五指叉开,扑面向灵珠就抓,其速如电。
灵珠心中紧张,见眼前尽是指影,又不知如何躲避,一咬牙,手中短剑一阵乱挥,居然风声嘶嘶,劲为奇猛。
大汉突感指力无法推进,即变势为拿,身体侧进,想夺灵珠宝剑。
灵珠见阻敌生效,心中略定,惜稍一疏神,便感压力又至,不自禁地左手猛向外一推,「嘭」的一声,自己退后两步,莫名其妙地向对方一着,只见那大汉也蹬蹬蹬连退数步,满头大汗地哇哇直叫。
大汉作梦也想不到,今日阴沟里翻船,吃个哑巴亏,右手被震得麻木不灵。
灵珠眼睛一转,顺手拾颗鹅卵石,抽冷子左掌一扬,鹅卵石如电射出。
大汉闻声抬头,见一道黄光劈面冲来,吓得往旁想躲,可是为时已晚,「啪」,肩头挨下重的,被打得惨叫一声,放腿落荒而逃,那狼狈样子,看得灵珠哈哈大笑,叫道:“大爷等一等,我的驴儿你还要不要啦?”
他内功很深,中气十足,其声清朗,大汉闻声,边走边道:“小王八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笔账大爷记下了,走着瞧罢。”
灵珠得理不让人,见大汉败了嘴还硬,恨声道:“坏蛋,小爷看你往哪里跑。”说着翻身跳上驴背,两条小腿一夹,纵骑便追,神驴日行千里,其走如风,看看就要追上。
大汉听得风声有异,回头一看,惊骇莫名,不要命的死奔。
灵珠只是气他不过,本无杀人之心,今见大汉滚滚爬爬的,不禁引发童心,干脆来个耍狗熊,大汉走得快,他就追得快,人家走得慢,他就放松鞍绳,一追一逃,不知追了多少远,只追得大汉上气不接下气。
大汉奔逃一阵,一回头又见灵珠在后面,自知今天是走不脱了,一身臭汗染上满头的尘沙,干脆躺下不逃了。
灵珠玩得够了,不屑地看一眼,策骑而过。
大汉见灵珠不杀他,不惟不领情,反而恨声不绝。
时近申初,日薄歧峻,大地渐入静寂。
灵珠趁一时之兴,只知乱闯,这时看到天色将晚,才想到要回去了,但又不知蒙老人的住处到底是坐落何方,心中难免有点着急了,继而一想,就是知道方向,这时也赶不到,干脆找个地方睡一夜再说。
他趁天时未夜,再次策马飞骑,但找来找去,到处都是一片黄沙,哪能找到好地方,一咬牙,三不管任驴而行,自己则稳坐驴背,取下另一袋饮水,吃起干粮来,幸好边疆人民对于水粮的携带,已养成了习惯,无论平时或急时,只要有出动都能准备充足。
神驴通灵,见主人的举措失常,大概知道灵珠受到困难,自动地放蹄疾走。
灵珠刚闭目养神,不问东西,惟感耳旁风声渐急,身上冷凄凄的,即睁眼看时,吓,这哪里还是沙漠,相反的身在大山之中,四面一片乌黑,尽是参天森林!
灵珠自己不知,原来他一日半晚的奔驰,竟横渡有名的「白龙堆」沙漠,身入「阿尔金山」的森林。
神驴白链,在一阵左转石弯的奔驰后,被它找到一处峭壁干丈的奇峰下,在峻峨乱石的围绕中,飞瀑飞泉,是一芳草萋萋的好地方。
灵珠见驴儿不走了,也就跳下地来,在清澈的月光下,四周环境显然,见前面悬岩岩下,有个石洞,本想藉以休息,但地形不明,又怕遇有危险,没办法,只好盘膝草地,瞪着眼睛以待天明。
驴儿到处乱走,有草不吃,有水不饮,灵珠感觉奇怪,叫道:“白链,干嘛不吃啊,明天还要赶路哩。”
白驴闻唤,低嘶两声走了过来,亲热地吻吻灵珠的头发,然后才傍着灵珠就地吃草。
灵珠心事重重,在这静夜的深山里,恐怖对他不发生作用,惟有家人的生死,才是他莫大的痛苦。无时或忘,小小的年纪,身负恩仇累累,怎不叫他难以排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