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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恩情恨 沙洲喋血

狄抱寒气沉丹田,功凝右臂,亮掌向外一推,顿时呼啸之声大起,那股劲气狂飙才与孟康的掌力一交,立即“蓬!”的一声大响,接着风涛怒卷,飞沙走石,各自“蹬蹬蹬”连退了三步,方才拿桩站住。

狄抱寒刚刚站稳,忽觉反震之力未尽,赶忙再退一步,方才真的无事。

“天巧星”孟康捋须大笑道:“哈哈!孺子可教!孺子可教!”说到最后一个“教”字,人已到了数十丈外。

长孙萼跃到狄抱寒身旁,急声道:“别开口,快调息运气。”

狄抱寒笑道:“没事,两人都未用出全力。”接着向四面看了一眼,道:“人呢?怎么就剩你一个了?”

长孙萼道:“都去夺宝啦!你们打得正热闹时,花凌霜背了她师姐就跑,范彪和伍天宏跟着就追,哪知圣儿那傻小子拿着宝剑拦住二人就杀,结果都追下去啦!”

狄抱寒听说孟圣护着花紫云,笑着道:“这小子真是傻得可以,花紫云用毒针刺他,他竟然还不晓得。”

长孙萼小嘴一撇,道:“哟!算啦!可惜你未摸着,否则此刻……”

狄抱寒道:“岂有此理!”说着牵住长孙萼的手腕,道:“走!我们也去瞧瞧!”

说罢跟着众人走的方向疾奔,长孙萼的轻功本就好,狄抱寒再带她一把,两人跑得风驰电挈,疾逾奔马,半个时辰之后,首先追上了萧威、范彪、韩震江三人,三人前面尚跑着一个白衣少女,正是“情天一魔”花无忌的末一个弟子花凌霜。

公孙萼见花凌霜一个人跑着,忙向范彪喝问道:“范彪,花紫云呢?”

范彪已经跑得头上见汗,喘着气道:“让人抢走了。”

长孙萼奇道:“谁?”

范彪道:“没看清楚,小姐去问花凌霜吧!”

狄抱寒腿上加劲,顷刻间追上了花凌霜。

长孙萼边跑边问道:“花凌霜,谁将花紫云抢走啦!”,

花凌霜一言不发,伸手囊中一摸,一把“寒魄神针”猛地向狄抱寒与长孙萼撒去。

狄抱寒一见花凌霜探手囊中,拉着长孙萼向前疾窜了几步。

“断魂仙”长孙萼岂肯干休,身形一转,即待上前动手。

狄抱寒将她拦住,转向花凌霜正色道:“在下点穴手法另有门径,只怕并无几人能解,姑娘若不道出令师姐的下落,误了解救时限,诚恐令师姐将要落个终身残废哩!”

“情天一魔”花无忌共有五个弟子,五个人虽是同堂学艺,一师之徒,却非全是淫邪之流,这花凌霜除了性情偏激之外,为人极为孤芳自赏,生平亦无其他恶行,此时听了狄抱寒的言语,目中满含怨毒地道:“姓狄的,姑娘学艺不精,不是你的敌手,你如果有种,就往梵净山‘玉蕊宫’一行!”

狄抱寒豁达宽厚,花凌霜虽然出言相激,他却并不与之计较,待得花凌霜说完,方自微微一哂,准备答话时,“断魂仙”长孙萼只怕狄抱寒贸然定约拜山,闪身向前,故意冷哼一声道:“怎么,你不是我狄哥哥的敌手,难不成是我长孙萼的敌手?”

花凌霜量小气仄,长孙萼踢了她两靴尖,将她右臂踢了两个血窟窿,直到此时尚无法使用兵刃,是以心内早将长孙萼恨毒到了极点,此时一经撩拨,立即状如疯虎一般的扑向长孙萼,身未到,金丝蝎尾鞭已到,同时口中厉喝道:“谁怕你这小贱人!”

“断魂仙”长孙萼存心激她拼命,此时小嘴一撇,错步闪向她的左侧,手挽诀印,一指弹向她小臂“阳谷”穴上,一面轻藐不屑的道:“哼!也不知谁是贱人,‘玉蕊宫’有何奇处,不过藏污纳垢罢了!”

花凌霜一鞭击空,见长孙萼屈指弹来,怒喝一声道:“姑娘与你拼了!”

手臂一抬,豁出身上挨上一指,反手一鞭抽向长孙萼的面门,要与长孙萼拼个同归于尽。

“断魂仙”长孙萼一声娇笑,螓首一低,快速绝伦的从花凌霜胁下疾窜而出,狄抱寒蓦地叫声:“且住。”

膝不弯曲,足不跨步,以“移形换位”的上乘轻功,倏忽间隔在二人当中,花凌霜蝎尾鞭一扬,欲向狄抱寒击去,手至半途,目光与狄抱寒精芒电射的眼光一接,突地又将击出的蝎尾鞭收了回来。

“断魂仙”长孙萼见狄抱寒大有怜香惜玉之意,顿时大发娇嗔道:“狄哥哥,不许你到那脏地方去,花无忌有种,叫她来找我们。”

狄抱寒笑道:“去也是兵戎相见,而且少不了你!”转面朝花凌霜道:“彼此间的新仇旧怨,且待在下见着令师时再算,至于令师姐的下落,讲与不讲悉听尊便。”

花凌霜见狄抱寒不肯明定日期赴“玉蕊宫”之约,知道有长孙萼在旁,不易谤其入榖,只得说道:“我师姐已被‘鬼仙’申元化掳去,你们想要软甲,去找申元化要吧!”

“断魂仙”长孙萼冷哼一声道:“你敢信口雌黄,移祸江东,看我回头撕坏你二片嘴唇。”

花凌霜泼口怒骂道:“狗贱人,仗势欺人,谁怕你了!”

狄抱寒见两人又要动手,哈哈一笑,霍地猿臂疾探,抱起长孙萼纵腿就跑。

“断魂仙”长孙萼扭头向后,直着嗓子高声骂道:“你是狗贱人,骚货,不要脸。”

此时天已破晓,四野景色一览无遗,这淮北一角,到处丘陵起伏,狄抱寒虽然怀内抱着一个娇躯,脚下依然快步如飞,行若飘风,幌眼间已将花凌霜丢得不见踪影,范彪萧威等人适才乘狄抱寒与花凌霜讲话之际,本已赶过头去,顷刻间又被狄抱寒追上,不多时又将三人抛得老远。

突然,狄抱寒叫道:“萼妹,快看前面。”

“断魂仙”长孙萼应声仰面,顿时“咯咯”出声,笑得浑身乱颤。

原来傻小子孟圣与狄抱寒一样,双手横抱花紫云,正在杂树丛草之间狂奔乱窜,“化龙剑”凌九皋,伍天宏与那个用剑的美少年正在分头兜捕,几人轻功脚程俱皆不弱,星掷丸跳,彷佛穿花蝴蝶一般。

另一面土冈之上,两条人影倏分倏合,打得难分难解,两人身法均是飘忽快捷得无法形容,晨光曦微之下,两人的身形貌相俱皆难已看清。

狄抱寒知道必是“天巧星”孟康与“鬼仙”申元化在动手,忙地足下加劲,极力朝冈上抢去。

“断魂仙”长孙萼眼看“化龙剑”凌九臬等人兜捕傻小子孟圣,几人驰逐畋游,宛如围猎搏兽一般,忍不住心中雀跃,亟想插上一手,一见狄抱寒奔向冈上,急得将一对小拳头在狄抱寒身上擂鼓似的乱敲,口中直嚷:“追过去,追过去,追傻小子去。”

狄抱寒脚下不停,叫道:“软甲待会再说,孟康与申元化在上面动手,我们快去看看。”

长孙萼大急,双手抱着狄抱寒的颈项猛力一阵摇撼,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嚷道:“不是软甲,傻小子在抢媳妇儿!”。

狄抱寒被她摇得头晕眼花,忽听孟圣抢花紫云做媳妇,心中一乐,口里一笑,脚下一个踉跄,脱手将长孙萼摔了出去。

长孙萼柳腰一挺,身未站稳,即向冈下奔去,狄抱寒接连两个箭步,仍旧未能将她抓住。

狄抱寒立身土冈半腰,上面望望,下面望望,又恐长孙萼有失,又恐错过一睹“天巧星”孟康与“鬼仙”申元化的一场龙争虎斗,半晌沉吟,终是抵不住冈上呼呼掌风的诱惑,提气一跃,飞身拔上了土冈。

“寰宇五绝”亦正亦邪,五人之间敌我难分,此时“天巧星”孟康与“鬼仙”申元化斗在一处,这两个名震当世的一流高手,缄口无言,落足无声,出手似电,往来如风,进攻退守,俱是惊险重重,危机迭出,任一人只要有半点错失,毫厘迟滞,立即就得血溅当场,尸横就地。

两人均是方今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尖顶人物,打到此时,业已超过两百余招,出手却依然未见减慢,“鬼仙”申元化身形枯瘦,一袭黑色宽袍,彷佛是挂在一根高高的竹竿之上,其武功亦是诡谲飘忽,瞻之在东,忽焉在西,十只手指宛如鸟爪,又细又长,朝着“天巧星”孟康周身穴道遥遥点画,偶尔戳出一指,其指风锐利如剑,短促尖厉,听在耳中,宛如刺在心头。

“天巧星”孟康人如其名,武功也透着与众不同的巧思,有时奇幻不测,有时妙打连连,运劲使力,出招变式,处处出人意表,令人赞赏不已。

两人俱是内家高手,武功皆走阴柔的路子,出掌虽无呼啸之声,潜力却如狂潮般的奔腾澎湃,三丈方圆之内,气流回旋激荡,武功稍差之人,别说动手过招,根本就无法立身其内。

狄抱寒眉头紧蹙,正在凝神注目二人打斗之际,蓦地一只软绵绵的小手塞入了自己掌中,将自己轻轻一拉,狄抱寒偏头,一看,长孙萼不知何时到了自己身后。

“断魂仙”长孙萼见狄抱寒回过头来,拉着他的手向着冈下小嘴一呶。

狄抱寒瞥眼冈下,众人俱已不见,只道长孙萼要自己一齐去追傻小子孟圣与花紫云,于是摇头说道:“再看一会,待二人分出胜负就走。”

“断魂仙”长孙萼附耳低声道:“不用看啦!他们数十年的死冤家,活对头,见面就打,从来就未曾分出过胜负来!”

狄抱寒眼望孟康申元化两人,随口道:“孟康以漫示智,很难摸得透他的底蕴。”

话音未歇,“天巧星”孟康霍地纵声大笑,接着“蓬!蓬!蓬!”连响三声,二人接连换了三掌,各自向后退了三步。

“天巧星”孟康哈哈不绝,敞声道:“小娃娃此言不差,申老鬼,五月十八日老夫为小儿纳聘,老儿你赶紧回去勤修苦练,待老夫为小儿办完喜事,再让你好好的一开眼界!”语音甫落,人已飘身跃向冈下,半空中大袖一挥,落地时已在冈脚数丈之外。

“天巧星”孟康一走,长孙萼朝“鬼仙”申元化双手一摊,嘻皮笑脸地道:“申叔叔,‘灵猱软甲’丢啦!”

“鬼仙”申元化细眼一翻,板着那张有骨无肉的冷面孔道:“丢了活该,难道还要老子替你追讨回来。”

狄抱寒见“鬼仙”申元化鬼气满身,仙气毫无,忍笑向前一揖道:“晚辈狄抱寒,拜谢老前辈在济宁相救之德。”

“鬼仙”申元化一双细眼睁得圆彪彪的,两只灼灼生光的眼珠盯在狄抱寒脸上,冷然问道:“你这小子有眼无珠,怎知老子摸不透孟康老儿的底蕴?”

“断魂仙”长孙萼跺足叫道:“申叔叔,也没见你拿出点好处来,见面就教训人,这是做长辈的样子么?”

“鬼仙”申元化冷眼旁观,知道二人情爱已深,遂将双眼在两人面上来回扫视了一刻,最后目注长孙萼道:“毒丫头,‘玉金刚’萧宁已奔沅州,要搬出卫天冲为‘一剑镇三山’施俊义报仇!”接着目光一瞥狄抱寒,复对长孙萼道:“这小子眼见也是活不长了,我看你还是乘早回家,呆在你老子身旁吧!”

“断魂仙”长孙萼暗想卫天冲找的是自己,狄抱寒何以又活不长了,知道“鬼仙”申元化话里藏机,于是跃身向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嚷道:“叔叔快说个清楚明白,否则就请叔叔去见我爹评个道理。”

“鬼仙”申元化双目一瞪,傲然道:“老子还怕你那老鬼爹爹不成!”

狄抱寒深施一礼,神态恭谨的道:“多谢老前辈预示机宜,敢问申老前辈,卫天冲是何许人物?”

“断魂仙”长孙萼抓着申元化的袍袖使劲一摇,娇嗔道:“叔叔快讲清楚,是不是少林寺的和尚要向他讨还那本破书?”

“鬼仙”申元化闻言微微一怔,旋即哈哈一阵大笑,他见狄抱寒长孙萼两人均是只知关心对方,漠视自身安危,心中虽然赞许,外表却依然是那副鬼相,白眼连翻,朝着狄抱寒嘿然冷笑道:“卫天冲何人,毒丫头自然知晓,小子,你那老怪师父睥睨天下,到处惹是生非,他自己一死了之,人家却要向你算账,父债子还,师徒如父子,这批笨和尚倒也不笨,小子,如今要找你的是一对杂毛,你可要小心了。”言罢袍袖一抖,只见长孙萼一声惊叫,娇躯如断线纸鸢一般,直向冈下飞去。

狄抱寒大吃一惊,方待纵身跃出,将长孙萼接住时,“鬼仙”申元化右掌倏地朝外猛推,顿时应手起了一阵倒海狂澜般的潜力暗劲,直向狄抱寒胸口撞到。

狄抱寒几曾想到申元化会下辣手,待得惊觉,闪避已然不及,百忙中双掌运集十成功力,硬以“二相灭绝真气”对抗一掌,两股威力绝大的掌风劲气一交,立时“碰!”然一声暴响,霎时间沙尘弥空,狂飙怒卷,对面不见人影。

狄抱寒双掌一出,人亦借势后跃,以消除申元化的掌劲,不料身子方才腾起,即被一股猛烈异常的反震之力一送,身子立被弹得疾飞而出,待得身形落地,人已站在冈脚之下。

“断魂仙”长孙萼纵步赶至狄抱寒身前,见他满面通红,坐在地下运气调息,骇得她心头如小鹿乱撞,差点落下泪来。

一直坐了半个时辰,狄抱寒方从地上跃起,长孙萼惶急地问道:“狄哥哥,内腑可曾受到损伤?”狄抱寒摇头苦笑道:“这位老前辈真是不如轻重,伤是未受,苦头可吃得不小。”

“断魂仙”长孙萼突然面朝冈上,叉手跺脚骂道:“老不死,无儿无女的孤老!”

狄抱寒看她这一副娇憨神态,大笑着扭转她的香肩,说道:“走远啦!再骂大声些他也听不到。”

“断魂仙”长孙萼笑道:“听得到可不敢骂,狄哥哥,花紫云的穴道怎么解法?”

狄抱寒知道话必有因,微笑道:“你在她左耳根后‘藏血’穴上,以掌力向外一提。她的人呢?”

长孙萼满含神秘的一笑,说道:“等在此处,不许跟来窥探!”说罢一声欢呼,连蹦带跳的跑了开去,须臾奔至一片高可及人,范围甚广的丛草边沿,狄抱寒注目一看,傻小子孟圣藏身草内,正在向外探头探脑的张望。

“断魂仙”长孙萼奔至近前,“飕”的一声钻入了草内,朝着草丛中心裂行而进。

傻小子孟圣尾随身后,哭稀稀的问道:“姐姐,我爹呢?”

“如今你有了媳妇儿,还要爹爹作甚!”长孙萼一面披草前进,一面笑道:“你看我有了狄哥哥,也就不要爹啦!”

原来“化龙剑”凌九皋,伍天宏与那个使剑的美少年正在兜捕傻小子孟圣时,长孙萼突然加入搅乱,领着傻小子孟圣东逃西窜,不多时范彪花凌霜等人相继赶到,立时又和“化龙剑”凌九皋等打在一处。

“断魂仙”长孙萼乘此时机,略使“瞒天过海”手法,将傻小子孟圣和花紫云二人藏入了草丛之内,自己反而跑回狄抱寒身旁,“化龙剑”凌九皋等打打追追,竟是愈走愈远。

此时长孙萼来至花紫云身边,动手就脱她的衣衫,剥下了穿在她身上的“灵猱软甲”,傻小子孟圣站在长孙萼背后,双眼血红,瞬也不瞬的盯着花紫云雪白粉嫩的酥胸发怔。

“断魂仙”长孙萼天真娇憨,脱略形迹,那里管到傻小子心怀鬼胎,自顾自的剥下了软甲,解开花紫云的穴道,不待她清醒过来,立即奔回原处,拉着狄抱寒向北而去。

狄抱寒自听“鬼仙”申元化说起卫天冲将向长孙萼寻仇后,即感耿耿于怀,放心不下,暗忖申元化看来是个眼高于顶,目空一切的人,他既是特别提起姓卫的,而且长孙萼必须回避,则卫天冲想必是个极厉害的人物,此时见长孙萼依然若无其事,彷佛已将此事忘怀了一般,忍不住开口问道:“萼妹,卫天冲究竟是怎样的一位人物?听申老前辈的语气,其人似乎不太容易对付。”

“断魂仙”长孙萼笑道:“卫天冲是沅州卫家门的掌门人,武功自成一派,‘卫家散手’为江湖上人所共知,不过单论武功,那也只是在武林门派中聊备一格,并无特别惊人的奇处,其所以声名赫赫,蒙使江湖人士另眼相看,乃是因为卫天冲擅长用毒,听说其施毒伎俩天下无双,能杀人于不知不觉之中!”

说至此处,仰面望了狄抱寒一眼,见他眉宇间隐含有忧虑,遂将牵着他的手紧握了一下,笑着说道:“其实,别说江湖传闻必有夸张之处,即令所言属实,也不是无法对付。”

狄抱寒听她说得颇为轻松,不禁惑然问道:“你有何制胜之道?仔细说出来我听听。”

“断魂仙”长孙萼柳眉一轩,脆生生地笑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们倘若等着卫天冲前来寻仇,那确实是有点防不胜防,可是如果我们先去找他,给他来个先发制人,则任凭他卫天冲毒技如何高明,也难逃我俩合力一击!”说着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可惜你将江湖上的黑白两道分得太清,是非之心太重,弄得处处蹩手蹩脚,反而两面都不讨好。”

狄抱寒知她事事迁就自己,实是大违她的本性,于是既感激,又微带歉意的说道:“施俊义的事其曲在我,我们尽量的谋求善罢干休之道,今后我们随处留神,待见过卫天冲后再定对策,反正我俩祸福与共,生死不离便了。”

长孙萼爽然一笑,道:“依你!依你!一切依你!看样子我这‘断魂仙’的外号也得取消啦!”

两人携手北上,施施然而行,一路上游山玩水,寻幽探胜,一直逛到了微山湖畔。

这些时来,长孙萼已将一些江湖禁忌,规矩,切口,以及门派,帮会,掌故,人物等悉数说与狄抱寒听过,此时她突然问道:“狄哥哥,还记得我对你讲过的‘美髯公’司徒彦吗?”

“在你提过的许多武林人物中,我印象最深,最为亟思一见的就是这位老英雄!”

“只怕亟思一见的不是这位老英雄,而是老英雄的那位国色天香,其美无比的女儿吧?”

狄抱寒虽听长孙萼说过,在济宁城外遇上“美髯公”司徒彦父女之事,但长孙萼语焉不详,狄抱寒亦未深诘,此时听她突然提起,不禁哑然失笑道:“纵使瑶池仙子下凡,月里嫦娥降世,也不会美过你去!”

“断魂仙”长孙萼娇笑道:“啊唷!看你一张油嘴,多会捧人,快把船摇到岸边去,我且带你去见识一下。”

狄抱寒调转船头,桨上微微贯力,扁舟立刻快速地冲向湖岸,他倒不是亟于要看倾国倾城的司徒砚梅,而是想早点一瞻“美髯公”司徒彦,这位正派侠士中武功卓绝的老英雄的风釆。

扁舟离岸将及五丈,“断魂仙”长孙萼陡然亮声道:“狄哥哥,有本领就从此处飞上岸去。”狄抱寒笑道:“武林中恐无此人。”

说话间扁舟近岸已至四丈,“断魂仙”长孙萼大叫道:“快跳!快跳!不跳不是好汉!”

狄抱寒朗声一笑,霍地拔腿而起,人在空中,扁舟业已冲过头去,长孙萼飞快地抢过一叶木桨,斜着往湖水中一插,只听“哗啦!”一声水响,扁舟转了一个小圈,反向湖心退出一丈来远。

狄抱寒全凭一口真气,由扁舟中拔身腾起,陡地双掌遥遥下击,身子斗然间又凌虚升起一丈有余,接着低头下扑,身形疾箭般的朝着湖岸射去。

“断魂仙”长孙萼双手持桨,高声叫“好!”

狄抱寒足落实地,也不过堪堪够到湖岸,转面向长孙萼叫道:“惭愧惭愧,萼妹快回来,司徒老英雄现在何处?我们快去拜见一番。”

“断魂仙”长孙萼嬉笑不已,半晌之后,方才大声说道:“司徒彦欺世盗名,上次你误饮‘天巧星’孟康的‘醉仙蜜’后,他父女乘人之危,竟然要将我们捕送官府,是我不愤,与司徒砚梅定了微山湖之约,要在今夜作生死一搏,司徒彦想必就在左近,你在岸上对付他,我在湖心沙洲上去对付他的女儿。”

狄抱寒气不得,恼不得,忽然眼珠一转,向着离岸五丈以外的长孙萼叫道:“既是江湖上的定约决斗,我自必不能阻拦你,你先回来,将‘灵猱软甲’穿上再去。”

“断魂仙”长孙萼精灵似鬼,岂会上狄抱寒的当,闻言扬声笑道:“你放心,司徒砚梅不是我的敌手,我要凭真实功夫胜她,好让她死而无怨!”

狄抱寒听她又想伤人,厉声叫道:“你答应过我不再滥杀无辜的,怎么言犹在耳,老毛病又发了。”

“断魂仙”长孙萼“格格”直笑,双桨划动,眨眼间扁舟业已隐没于湖心,狄抱寒空自发急,苦无船只,也只有徒唤奈何。

忽然间,狄抱寒耳中听到一丝舟揖拨水之声,声音断断续续,愈来愈响,果然少顷之后,湖面上现出一点黑影,狄抱寒一见黑影出现的方位,知道来者另有其人,并非长孙萼折返回来,于是双眼凝神,朝着逐渐移近的黑影看去。

来的是一艘渔舟,除艄后舟子摇桨之外,船板上尚还站着老少二人,老者身形挺拔,面相俊雅,一部银髯以丝网兜在胸前,正是方今武林中侠名卓著的“美髯公”司徒彦,司徒彦身旁站立一个年约二十的美少年,这少年面若傅粉,唇若涂朱,剑眉朗目,琼口瑶鼻,美得当真是潘安再世,子都重生。

渔舟直对狄抱寒而来,舟行渐近,狄抱寒已然看清舟中所站二人的面貌,司徒彦髯须特别,狄抱寒一见即能猜到,那少年更是旧识,原来正是半月前在萧县郊外见过,与“化龙剑”凌九皋等在一起的那个美男子。

“美髯公”司徒彦突然双手抱拳,远远即向狄抱寒扬声道:“狄公子别来无恙,老朽司徒彦这厢有礼。”

狄抱寒见司徒彦卓立船头,非但威仪出众,而且神情潇洒,心中不禁油然生敬,待得司徒彦话一讲完,急忙拱手还礼道:“晚辈托福粗安,司徒老前辈侠名满天下,得识老前辈侠驾,实为晚辈生平莫大之喜。”

“美髯公”司徒彦敞声笑道:“令先师一代奇人,老朽虽然无缘谋面,却是素来即所钦服。”说至此处略一停顿,双眼含笑地在狄抱寒身上微微一扫,突然间问道:“久闻令师的‘天疑九势’不滞于物,未知狄公子平日使何兵刃?”

狄抱寒听他忽然问起兵刃,虽不知他是何用意,面上依然十分恭谨地道:“晚辈略知使剑,因无利器,故尔身畔亦未备置。”

“美髯公”司徒彦领首笑道:“狄公子身怀绝艺,老朽纵然眼拙,亦可想象而知,长孙姑娘与小女谅必业已开始拼斗,不知狄公子有兴与老朽同舟前往探视否?”

狄抱寒虽觉“美髯公”司徒彦话有未尽,仍是毫不考虑的飘身上了渔舟,司徒彦看着狄抱寒的气宇风标,暗中亦是心折不已。

渔舟向着湖心沙洲前进,“美髯公”司徒彦朝身旁的少年道:“瑾儿见过狄公子!”接着朝狄抱寒道:“此乃犬子,以前曾与狄公子相遇过,他对公子的武功人品俱皆十分佩服!”

司徒瑾随即向狄抱寒拱手道:“小弟司徒瑾,狄兄多多指教!”

狄抱寒急忙还礼,口中连称“不敢”!

司徒瑾为人颇为温良拘谨,叙过礼后,立即退后半步,侍立在“美髯公”司徒彦身侧。

“美髯公”司徒彦忽对狄抱寒道:“狄公子可知强敌压境,少时即有人到?”

狄抱寒微感诧异的问道:“不知何人欲向晚辈寻仇,尚祈老前辈不吝赐告!”

司徒彦含笑反问道:“狄公子是否曾听令师说过,三十年前作恶江湖,几乎无人能制的‘阴阳双圣’两个道人?”

狄抱寒摇头说道:“先恩师教养晚辈一十五年,除了督责晚辈习文练武外,从未提过他老人家的生平,以及江湖上的任何人物事迹。”

司徒彦听得频频点头,说道:“昔年山东崂山之上有座‘二圣观’,观内两个住持合称‘阴阳双圣’,两人乃是挛生兄弟,天生一对鸳鸯面孔,老大左颊青紫,名叫丙灵,老二右颊青紫,名叫丙晟,这两人武功极高,江湖上罕有敌手,只是奸掳烧杀,无所不用其极,而且明目张胆,肆无惮忌!”说至此处,扁舟已近湖心沙洲,船头三人蓦地不约而同地一齐注目沙洲之上。

这片沙洲方圆数百亩,此时西边离岸不远处精芒耀眼,剑气烛天,两道匹练般的青虹翻翻腾腾,交织来去。

狄抱寒心急异常,暗忖:“萼妹出手狠辣,如果伤了司徒彦之女,势必又与‘一剑镇三山’施俊义之事一样,成为一桩无法弥补的遗憾!”他一待渔舟傍岸,立即当先向着二人打斗之处跃去,“美髯公”司徒彦亦自跟踪而至。

狄抱寒来至长孙粤与司徒砚梅两人近旁,张口即待将两人唤止住,不料口虽张开,却蓦地被惊得发不出声来,原来就在自己身侧不远,立着一个手握拂尘,身着玄色道袍,姿容美绝天人的中年道姑。

这道姑眼神清澈如水,面色有如白玉,脸上彷佛笼罩着一层薄辉,因而她虽目不转睛的打量狄抱寒,狄抱寒却不敢对她直视,不知为何,又不敢将脸转开,竟然低眉垂目,敛手恭立在当地。

“美髯公”司徒彦见这道姑忽然到此,心中虽然也有点诧异,只是一则慑于这道姑高华的气势,二则他为人老成持重,是以看过一眼之后,索兴不声不响,转脸看着长孙萼与司徒砚梅二人打斗。

“断魂仙”长孙萼临敌经验胜过司徒砚梅数十倍,狄抱寒等三人一到,她立即看得清清楚楚,此时她展开了“森罗九九剑法”,招招不离司徒砚梅的要害,司徒砚梅手中宝剑光华特盛,显然是柄前古神物,此时施展一套内家剑法,将自己四面八方守得风雨不透。

“狄哥哥!”长孙萼突地叫道:“你先问问那位女神仙是谁,问她到底是帮我还是帮司徒砚梅,怎么我问话她老不答理?”话声未落,匕首霍地精芒暴涨,朝着司徒砚梅连攻了五剑。

狄抱寒瞥了道姑一眼,见她业已转面注视长孙萼与司徒砚梅打斗,对长孙萼的话却恍如未闻,面上宝相庄严如旧,毫无一丝表情。狄抱寒虽然也想打探她的来历,却不敢贸然开口动问。

“断魂仙”长孙萼攻势如狂风骤雨,一副强梁霸道,蛮横欺人的样子,司徒砚梅虽然守得严密,而且也还相当地气定神闲,不过仍处于挨打地位,只要稍有疏漏,势必招致杀身之险,狄抱寒看着过意不去,于是朝那绕着司徒砚梅闪跃奔窜不已的长孙萼叫道:“萼妹快回来,有两个名叫‘阴阳双圣’的老道要向我寻仇,你留点气力待会杀敌吧!”

“断魂仙”长孙萼娇笑道:“好,再打几招就收手!”话声中匕首疾振,身形快速绝伦地绕着司徒砚梅周行了一匝,顿时幻起十几个长孙萼,百来条银色光芒,绕着司徒砚梅前后左右疾刺狠削。

司徒砚梅任凭长孙萼如何狠扑,不管长孙萼如何引逗,始终是守定心神,见招拆招,剑法绵绵密密,守得工而且稳,长孙萼使尽了浑身解数,依然是徒呼负负,无隙可乘。

突地“断魂仙”长孙萼亮声叫道:“司徒砚梅,九招之内,看我取下你的首级!”语罢一声娇喝,莲足一顿,立时凌空而起,身至两丈余高,霍地掉头下扑,人如墨凤,挟着一溜寒光闪灼的耀眼长虹,朝着司徒砚梅头顶疾射而下。

狄抱寒尚是初次见到“森罗九九剑法”,但是曾听长孙萼讲过,“森罗九九剑法”凌空下击共有九招,九招回环,一击不中,勿须身形落地,即可借势续出后招,乃是森罗剑中最厉害的九招杀手,端的威力强大之极。

此时“断魂仙”长孙萼匕首离地尚有丈余,匕首尖上业已爆出了数十朵银星,狄抱寒知道若让她将这九招施完,司徒砚梅委实抵挡不住,当下一声轻叱,人亦斜刺着窜起。

说时迟,那时快,司徒砚梅宝剑上扬,凝神待敌,“断魂仙”长孙萼自空中下扑,快如飞星坠地,

眼看刹那间匕首即与宝剑相交,突地狄抱寒离弦弩箭般跃上近前,半空中长臂疾探,手搭长孙萼的纤腰微微吐劲,立即将长孙萼的娇躯横着拨开了一尺。

“断魂仙”长孙萼打了半天,刚刚使出一招厉害杀着,被狄抱寒这么横里一推,匕首撩了个空,顿时半空中大发娇嗔,只见她口中“哇哇”乱叫,双足用力乱踢,那知身形凌空,这般一叫一踢,真气一泄,立即头下脚上的栽向地面。

狄抱寒朗朗一笑,猿臂轻舒,将长孙萼的身形倏地倒转过来,接着翻腕向内,挽着长孙萼落于地面。

“断魂仙”长孙萼余恨未消,匕首一扬,要向狄抱寒身上扎下,狄抱寒笑叱道:“你好横!”

长孙萼气得连连跺足,高声嚷道:“你干么帮着她?”

司徒砚梅喘息未定,见长孙萼赖在狄抱寒怀中撒娇,忍不住“噗嗤”一笑,长孙萼闻声回头,朝着司徒砚梅瞪了一眼,司徒砚梅急忙罗袖掩口,遛向她父兄身旁去了。

“美髯公”司徒彦忽然说道:“狄公子,两个老道均是数十年的修为,而且人多势众,如此背水为阵,只恐有欠妥当,依老朽的愚见,不如先行退往湖岸,少时可战即战,否则亦可暂行避开,徐图应付之策。”

狄抱寒略一转念,旋即肃容道:“老前辈所言甚是,晚辈敬领教益!”

司徒彦微微一笑,朝着司徒瑾与司徒砚梅二人道声:“走吧!”

“美髯公”司徒彦口虽说走,他自己既未举步,其余的人亦未动身,五双眼睛竟是不约而同地望向静立一旁的中年道姑。

道姑见众人目光齐注自己,突向狄抱寒道:“孩子,你师父傲骨天生,豪迈绝伦,似你这般仁柔畏事,岂不怕弱了师门的威望?”

狄抱寒闻言心神一凛,脑中闪电般地掠过一个念头,少林派的“神拳大师”一印曾经说过,自己有位师母,她若得知自己踏入江湖,必会前来寻找自己,这道姑除了着来年事稍轻外,语意之间,隐然以自己的长辈自居。想着上前一步,躬身说道:“弟子虽然不肖,亦不敢贪生畏死,贻羞师门,前辈可否赐示法号?以便弟子拜见。”

道姑霭然一笑,语音极为温和的说道:“贫道是谁,看你脸上神情,想必业已猜到,此事暂且不谈。”她顿了一顿又道:“昔日丙灵兄弟作恶江湖,被你师父火焚‘二圣宫’,将两人急追了三年,一直赶至西北边陲之外,其实他二人早已潜返中原,隐伏在山东境内,如今听说你师父已死,遂想重振旗鼓,称霸武林,最近对外宣言重修二圣观,并于开光大会之上,要火焚孩子以泄愤!”

狄抱寒见道姑不肯相示法号,虽然心中判断她必是自己的师母,却又不便贸然磕头行礼,想了一想,仍是左腿迈出半步,欲待跪将下去。

道姑左手拂尘轻轻一摆,微笑说道:“有话且讲,不必急于行礼。”

狄抱寒左腿才出,即被一种神奥不测的力道送了回来,心中只感到又惊又喜,暗忖无怪“神拳大师”一印说师母的武功不在师父之下,从她这拂尘随手一挥看来,其功力实非“鬼仙”申元化与“天巧星”孟康所能及。

“美髯公”司徒彦亦是瞿然心惊,像他这种一流高手,只须从些许微小的动作上,即可窥知别人的深浅,道姑看到司徒彦的神情,忽然说道:“老英雄以仁义服人,那才是真好汉,真豪杰!”说着拂尘微指狄抱寒,继续向司徒彦道:“这孩子离师太早,师门所遗仇怨又多,今后行道江湖,尚望老英雄多多扶持。”

“美髯公”司徒彦心中亦猜到这道姑必是“乾坤一怪”朱问天的夫人,闻言之后,急忙逊谢道:“仙姑厚誉,老朽愧不敢当,狄公子人中龙凤,如有相需之处,老朽理当竭诚以赴。”

“断魂仙”长孙萼玲珑剔透,心中比别人更为清楚,此时依在狄抱寒身旁,娇声笑道:“您究竟是谁嘛?怎么这样关心我狄哥哥?”

道姑眼含笑意,将长孙萼仔细地端详了一会,说道:“非是我故弄玄虚,自作神秘,实则当年我是他的师母!”说着拂尘向着狄抱寒一指,接着道:“如今我已跳出三界之外,这层关系也就淡了,自入三清教下,我也未曾起什么法号,因之纵使你们知我是谁,却也没有一个恰当的称呼。”

狄抱寒一听果是自己的师母,立即扑身拜倒地上,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头,“断魂仙”长孙萼不管一切,居然和狄抱寒跪个并排,宛如拜堂成亲一般。

道姑亦不辞让,待得二人拜罢起身,方才朝着长孙萼道:“你这孩子行事任性,殊失福慧双修之道,我欲带你回去管教一时,不知你的意下如何?”

“断魂仙”长孙萼连连摇头,毫不考虑地说道:“我决不离开狄哥哥,死也不离开!”

道姑淡然一笑,转朝狄抱寒道:“丙灵兄弟现在湖畔找你,‘神拳大师’一印与‘情天一魔’花无忌亦已到了附近,你索兴出声相唤,将这几人全部招来,有司徒老英雄从旁相助,只要应付得宜,必然可以化险为夷。”话至此,忽然低头凝思了一刻,接着道:“少林派的‘达摩内典真铨’可能落在花无忌手内,你相机行事,慢慢地打探该书的下落。”说罢朝着“美髯公”司徒彦微一稽首,转身即向湖畔走去,那速度真是快得骇人,才只见她转身,眨眼已至数丈之外。

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司徒砚梅蓦地高声叫道:“仙姑请留贵步!”语音未歇,人已接连两纵,跃到了道姑身前,只是瞪着一双美目,却又说不出话来。

道姑莞尔一笑,朝着走近前来的“美髯公”司徒彦道:“老英雄是否放心?让你这闺女和贫道盘桓几日?”

“美髯公”司徒彦笑道:“仙姑不嫌累赘,只管带走便了。”

道姑微微地笑了一下,牵着司徒砚梅的手转身就走,司徒砚梅突然在道姑耳畔低声讲了一句什么话,道姑向她看了一眼,转对长孙萼道:“她要将宝剑赠送与你,你可愿意接受?”

“断魂仙”长孙萼星眸一转,已知司徒砚梅赠剑自己是假,赠剑狄哥哥是真,于是笑道:“宝剑赠烈士,红粉赐佳人,长孙萼敬领厚赐!”

司徒砚梅玉面一红,慌慌张张地从背后解下宝剑,双手捧着送至长孙萼面前,长孙萼亦是双手接过,却是转手就递至狄抱寒手中,狄抱寒亦已瞧出尴尬,只恐辞让之间,司徒砚梅难以为情,只得装着糊涂地顺手接下,司徒砚梅只作不见,朝着“美髯公”司徒彦道:“爹!我跟这位仙姑去玩玩,您告诉妈一声!”

“美髯公”司徒彦摆手笑道:“去罢!”

司徒砚梅尚未来得及向司徒瑾告别,即被道姑牵着手跳入了一叶扁舟之内,司徒砚梅操起双桨,虽是频频回头,不一会仍是走得失了踪影。

“断魂仙”长孙萼向狄抱寒笑逍:“狄哥哥,你这师母好像并不喜欢你哩!”

狄抱寒沉声道:“萼妹休得乱说!”接着转朝“美髯公”司徒彦道:“老前辈,家师母吩咐晚辈索兴出声将丙灵等召唤来此,老前辈觉得此举是否相宜?”

“美髯公”司徒彦知道狄抱寒如此说法仅是礼貌,于是笑着说道:“令师母如此吩咐,想必其中另有见地,而且此时纵不出声相召,少时也必有人寻到此处。”

狄抱寒点头称“是”,匆匆将司徒砚梅所赠的宝剑系于背上,后着深吸一口长气,然后仰面朝天,慢悠悠的发出一阵清越嘹亮的啸声。

此时夜阑人静,万籁俱寂,这阵啸声宛如有形之物,直向云霄之上冲去,四面空中立即响起一种“嗡嗡”之声,恍惚天籁之声骤尔下降一般。

“美髯公”司徒彦见狄抱寒内功业已深厚至此,不觉以一种衷心喜慰的声音说道:“久闻‘二相灭绝真气’是内功最为奇特的一种,非但并具刚柔二极,而且可以躐等而进,以狄公子如此的修为,则无论其他任何玄门正宗的内功,只怕至少也得二三十年的火候,方能达到这般的境界哩!”

狄抱寒谦逊地一笑,方待答话之际,湖面上陡地响起一阵尖厉高亢的啸声,瞬眼间另一方位上啸声亦起,两起声音如响斯应,相互唱合,彷佛发自一人的口中,狄抱寒笑对司徒彦道:“老前辈,来者想必就是‘二圣观’的两个老道了,依晚辈看来,其功力似乎不在‘天巧星’孟康与‘鬼仙’申元化之下。”语音甫落,江湖上突然又响起一阵啸声,这声音既清脆,又柔靡,入耳动心,令人神驰不已,啸声一起,先头两起声音立时收歇。

狄抱寒正自修眉微蹙,凝目望着湖上时,忽然瞥见长孙萼玉面泛笑,目光痴迷地看着自己,急忙抬手在她“神庭”穴上轻拍了一掌,低声喝道:“萼妹,花无忌来了,我们好好地斗她一斗!”

“断魂仙”长孙萼全身一震,接着猛力地摇了摇头,恨声骂道:“这坏女人,待会定要扎她一剑,方才消我心头之恨!”

其实长孙萼内功根基不差,只因生具至性至情,将狄抱寒爱入了骨髓,自己坠入了情障,以致一旦涉及情爱之事,立即心神慌乱,定力全无,因而一听这种发人情思的啸声后,即刻就迷失了本性。

狄抱寒自入江湖以来,见别人都认为自己的师父是个怪物,以致在他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今夜突然闻及自己先师当年犹力为江湖除害,跋涉万里,穷追三年的事迹,他心灵上那层阴影陡地烟消云散,了无踪迹,此时虽知来的两个恶道武功高强,自己多半不是对手,他心下非但毫无惧意,而且豪气勃发,雄心陡长,一扫以往那种仁柔恬退的习性。

须臾,湖上船影幢幢,舟楫拨水之声大响,狄抱寒环视一眼,来船竟有十余艘之多,想来这些船只原先必是分头在湖面搜索,这时间闻得啸声,立时由四面八方赶来。

“断魂仙”长孙萼嘴角上翘,满面俏皮的偏头问狄抱寒道:“狄哥哥,今晚我是否应该大开杀戒呢?”

狄抱寒见她简直是以杀人为乐,笑着骂道:“你这丫头,女孩子满手血腥有何好处?”

“断魂仙”长孙萼亮如寒星的一双明眸在狄抱寒面上一瞟,道:“我要杀尽天下的负心人。”

狄抱寒听她言中大有含沙射影之意,故作不解地道:“谁是负心人?你将匕首给我,我把司徒姑娘的宝剑还给你,让你干脆杀个痛快……”

“长孙萼,姑奶奶找你算账来啦!”

这声音嗲劲十足,彷佛非为寻仇而来,“断魂仙”长孙萼亮声高叫道:“花紫云,姑娘慈悲为怀,成全了你的好事,彼此间恩怨砌抵,你还找我作甚?”说话中来船已近,接着飒然风响,“飕飕”之声不断,刹那间沙洲上高高矮矮的人影,足有二十余人。

狄抱寒纵目一扫,熟人竞然很多,花紫云,花凌霜,傻小子孟圣,范彪,韩震江,另外尚有一年约二十一二,一身青缎子紧身打扮的男子,这人与傻小子孟圣分站花紫云两旁,狄抱寒依稀相识,似觉见过此人。

原来此人姓石名剑翔,人送外号“白面郎君”,正是“天巧星”孟康的唯一弟子。石剑翔曾在济宁“一剑镇三山”施俊义家中,假扮健仆骗过狄抱寒,是以狄抱寒一见之下,即觉颇为面熟。

另一边并排站立两个老道,两人均是疏眉细目,塌鼻揪唇,头上同戴天师冠,身上俱穿绛红绣金线八卦道袍,两人长相神情,穿着打扮俱皆一模一样,唯一相异处即是一人左颊青紫,一人右颊青紫,这两人正是凶名早著,三十年前即已搅得江湖天翻地覆的“阴阳双圣”。

“阴阳双圣”丙灵丙晟年逾七旬,须发皓然,两人手中俱皆握着一支玉柄拂尘,到达之后,四只冷芒电射的眼珠齐注狄抱寒身上,对于名播遐迩的“美髯公”司徒彦反而视若无睹,连瞟也不瞟一眼。

丙灵丙晟身后雁翅排开一十二个道人,十二人老少不一,年纪最大的约有六旬,最少的亦在三十以上,每人俱是背插长剑,身着鹅黄八卦道袍,脸上神情虽是各异,看起来却凶残冷傲,无一善良之辈。

气氛虽然紧张,情势虽然危急,狄抱寒却坦然自若,了无丝毫怯意,“断魂仙”长孙萼除了有点惮忌狄抱寒外,她是天不怕,地不怕,十十足足的亡命之徒,这时狄抱寒口齿启动,话尚未曾讲出,她却朝着傻小子孟圣娇声笑道:“圣儿,你媳妇儿对你好吗?”

此言一出,花紫云盈盈含笑,“白面郎君”石剑翔怒目圆睁,狠狠地盯向长孙萼,其余众人也皆微露愠色,似在责怪长孙萼不该当此剑拔弩张,恶战一触即发之际,反而出言不经,搅乱众人的心神。

傻小子孟圣目光在花紫云与“白面郎君”石剑翔两人身上一溜,讷讷的道:“我爹要替我找媳妇的,他说五月十八就好啦!”

“断魂仙”长孙萼看了“白面郎君”石剑翔一眼,复向傻小子孟圣道:“是不是石剑翔把花紫云抢去啦?你干么不告诉你爹,打断他的狗腿!”

白面郎君石剑翔怒喝一声,跃至长孙萼身前一丈之遥站定,厉声道:“长孙萼有胆的先与石少爷较量较量……”

“呸!”长孙萼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轻蔑地道:“凭你也配与我动手,再回去练上几年也是不成。”

“天巧星”孟康在施俊义家中时,曾说“白面郎君”石剑翔不是长孙萼的敌手,石剑翔心中一百个不服,早就存心斗斗“断魂仙”长孙萼,此时被她当众羞辱,这口气如何能够咽下,足尖点地,径自欺中宫,走洪门,一掌击向长孙萼的胸上,身法似电,掌挟风声,的确不愧名家弟子。

花紫云娇声喝道:“剑翔回来,人家‘灵猱软甲’护身,你这一掌毫无用处!”语声方起,“白面郎君”石剑翔的手掌已近长孙萼身前,“断魂仙”长孙萼傍着狄抱寒而立,强敌环伺之下,她居然娇憨如故,对石剑翔攻来的一掌不理不睬,存心逼着狄抱寒出手解救。

别说狄抱寒明知长孙萼并未穿着软甲,即使业已穿着,他又岂肯容许石剑翔碰到长孙萼身上,“白面郎君”石剑翔偏是出手下流,狄抱寒又岂能不勃然大怒,眼见石剑翔的手掌刹那间即要按在长孙萼的一对玉峰之上,花紫云一言未了,狄抱寒霍地左臂疾探,快得几非目力所能及的拿住了石剑翔的手腕,手腕才只抓住,石剑翔立即发出一声震天价响的惨嘷。

“哈哈哈哈……”“阴阳双圣”丙晟两人同时开口,同时合着石剑翔的惨嘷,纵声长笑,本就尖厉刺耳,再加石剑翔凄厉之极的一声嘷叫,这三人的声音汇在一起,直听得在场之人俱皆心惊肉跳,毛发悚然。

狄抱寒手腕一震,将“白面郎君”石剑翔的身躯向着水滨猛然甩去,众人目光当即自自然然的踉着石剑翔的身躯移去,霎时间众口如一,同时轻轻地“啊!”了一声。

花紫云花凌霜齐声欢呼:“师父!”衣袂飘飞,两人同向水滨跃去。

水滨上俏生生地卓立着两个女子,一个花信年华,头梳高髻,身着月色宫装,此时月华似水,照得大地朗澈如昼,这女子背水而立,但见她蛾眉淡扫,脂粉不施,绰约风姿,妩媚天成,端的是人间绝色,盖代美人。

这女子非是别人,正是艳名惊世,威震江湖三十余年,“寰宇五绝”中口碑最坏的“情天一魔”花无忌。

花无忌长袖轻飘,迎着自空飞来的石剑翔虚空一拂,“白面郎君”石剑翔的身躯立即蓦然下坠,双足立于地上,“情天一魔”花无忌看了跃近身前的花紫云花凌霜一眼,接着缓移莲步,口噙微笑地朝着众人走来。

与“情天一魔”花无忌同来的是个文秀少女,这少女一身黑色儒衫,神情极为端凝,朝着花紫云花凌霜二人低声叫了声师姐后,立即随着“情天一魔”花无忌往前走去,花紫云依然是春风满面,花凌霜则是面露冷笑,大有恨毒之色。

狄抱寒下手虽重,却未存心要石剑翔受伤,是以石剑翔手腕被拿时虽然痛澈心肺,全身骨节欲裂,狄抱寒松手之后,旋即又痛苦瞬失,毫无异样,这时见花无忌已然站定,立即趋前躬身行礼道:“弟子石剑翔参见师伯!”

“情天一魔”花无忌微微一哂,淡然道:“我素来瞧不起你师父,你不必对我客气!”

“白面郎君”羞愤难当,顷刻间变作了“红面郎君”,花紫云娇声笑道:“剑翔快退,师父有事,你别在中间打岔!”

石剑翔闪身退至花紫云身旁站定,“情天一魔”花无忌澄澈如秋水,灿烂如寒星的一双眸子自左至右,将在场之人逐个地看了一眼,最后目注“阴阳双圣”丙晟两个老道问道:“你们两人就是三十年前,被朱问天赶得狼奔豕突,无处安身的丙氏兄弟吧?”

“阴阳双圣”丙灵丙晟生平除败在“乾坤一怪”朱问天的手中外,从来未曾遇过敌手,如今二次出世,真可说是眼空四海,根本就未将剩下的“寰宇四绝”放在心上,不料“情天一魔”花无忌讲出话来竟是如此难听。

两个老道气得“嘿嘿”一阵冷笑,彼此互看了一眼,倏地同出右掌,不声不响地朝着“情天一魔”花无忌遥遥一推,顿时应手起了两股阴惨惨的凉风,直向花无忌身前冲去。

花无忌长袖飘飘,迎着丙灵丙晟的掌风交叉拂出,同时鄙夷不耐地说道:“腐尸余气,也敢前来卖弄!”

花无忌长袖拂出,丙灵丙晟的掌风立即朝着两旁逸散,“美髯公”司徒彦父子与狄抱寒长孙萼站在一处,司徒彦似乎识得丙灵丙晟掌风的厉害,一见两人的掌风余势飘向自己这面,立即翻掌外扬,朝外劈出一掌。

司徒彦掌势阳刚,虽只用了二成真力,掌风仍带波涛澎湃之声,丙灵丙晟的掌风余势被这股强力一挡,立即翻翻腾腾,朝着上下飘散。

“阴阳双圣”丙灵丙晟二人心意相通,这时略略交换了一瞥,站在右边的丙晟突地转向狄抱寒道:“狄姓小儿听了,真人等与你那死鬼师父所结仇怨谅你必然清楚,你那死鬼师父龟藏不出,害得我们找遍天下,追寻了三十年,如今要擒你作为人质,你有何话可讲?”

“断魂仙”长孙萼忽然高声道:“喂!阴阳脸,你讲话好不识羞!”

丙晟一声狞笑,道:“黄口小儿,也敢在真人面前如此无礼!”语音未歇,再次一掌推出,丙灵也同时出掌,遥遥击向“断魂仙”公孙萼。

狄抱寒适才看到“美髯公”司徒彦劈出一掌,即知丙灵丙晟两人的掌风必然有毒,此时惟恐长孙萼不知底细,贸然相抗,忙将左臂微抬,在长孙萼的臂上轻轻一撞,右掌上提,平胸朝外推出。

这一掌狄抱寒使出了九成功力,双方掌风一触,狄抱寒的身子立即猛力一阵摇震,“阴阳双圣”丙灵丙晟则纹丝不动,“断魂仙”长孙萼却被狄抱寒撞出一丈开外。

“呛!”一声龙吟,狄抱寒已将宝剑摘在手中。

“小儿倒还不差!”丙灵厉声喝道:“今晚要你师债徒还……”

丙晟疏眉一掀,细目陡地张开,两股带芒冷电从狄抱寒脸上移到剑上,剑上移到脸上。

丙灵丙晟所练的“蚀骨阴风掌”,乃是吸取腐尸毒性练成,掌风剧毒无比,任何人只要被他一掌打实,便难逃一日活命,最厉害的是这种尸毒无药可救,任他天下一等一的疗毒圣手,对这种毒性也是束手无策。

双魔练成“蚀骨阴风掌”后,从未在江湖上使用,不知如何会被花无忌得知,给他有意无意的点露出来。

狄抱寒以一敌二,实是吃亏不小,这时强将四散奔窜的真气略一收束,眼见长孙萼跃然欲动,急忙喝道:“萼妹不可鲁莽!”

长孙萼泼辣刁蛮,倔强成性,愈是强敌当前,她愈是精神抖擞,这时蓦地探手怀中,拔出了那把爱如性命的匕首,娇声向狄抱寒道:“狄哥哥,我先和老道斗斗,不行时你再上来!”

狄抱寒修眉一蹙,尚未开口,“情天一魔”花无忌突地极为厌恶地看了长孙萼一眼,转对身旁那个神情端凝,极为清秀的黑衣少女道:“兰儿出去会会她!”

黑衣人低诺二声,轻飘飘地跃至场中,朝着“断魂仙”长孙萼道:“小妹花墨兰,想向长孙姑娘请教。”

“断魂仙”长孙萼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花无忌眼中那种厌恶之色虽是稍现即隐,她却已看得清清楚楚,此时看这自称花墨兰的少女,玉立亭亭,端凝娴雅,简直丝毫不像江湖传言中“情天一魔”的弟子。

“狄哥哥!”长孙萼步至场中,回头朝狄抱寒叫道:“你将宝剑借与这位姑娘一用!”

众目睽睽之下,长孙萼话讲出口,狄抱寒自是不便批驳,只得依言上前,将剑柄向着花墨兰递去。

花墨兰欠身敛衽,低声道:“多谢狄少侠好意,小妹带有随身兵器。”

花无忌的弟子用的都是奇形兵器,这花墨兰亮出的是一副长可七尺的五股蛟筋软索,乌光闪亮,每股皆有拇指粗细,一端握在手中,一端却分赘五枚蛟骨雕琢的小锥。

“既然你不用剑,那只有我自己用啦!”长孙萼匕首收入囊中,由狄抱寒手中接过司徒砚梅留下的那柄宝剑,嘴角一翘,笑容可掬地道“我身穿‘灵猱软甲’,手持神物利器,你若败了,只恐心有不服!”

花墨兰浅浅一笑,道:“小妹若败,只怪学艺不精,决无其他怨言!”

“情天一魔”花无忌突然扬声道:“兰儿,别人已启杀机,你只管下手,不可丝毫容情!”

原来长孙萼不知怎的妒忌之念大炽,暗中确然已动杀心,这时被花无忌一语道破,立即接口说道:“阵战之际,争的就是你死我活,容情何异自戕,小妹妹,看剑!”

花墨兰看来十六七岁,长孙萼不过十六妙龄,她竟然老气横秋,大声大气的叫人小妹妹,口中如此,手下更是毒辣,话未讲完,宝剑已经分心刺向花墨兰的胸口。

狄抱寒见长孙萼已然动手,急忙飘身退回原处,瞥见“阴阳双圣”丙灵丙晟二人,只见两人亦已退后数尺,正自四目交投,面有得色。

长孙萼剑如惊虹,方自刺向花墨兰胸前,花墨兰亦未拧腰幌臂,身形斗然间转至了长孙萼背后,同时乌光一闪,蛇筋软索霍地张开,索端五枚蛟骨锥竟然分头击向长孙萼双颊“天容”,双臂“蠕俞”,及后背“脊心”五处穴道,其身法之神奥,认穴之准确,出手之快捷,看得在场之人除“情天一魔”花无忌外,无不是悚然动容,骇然色变。

长孙萼宝剑才出,立即失了花墨兰的踪影,紧接着“嗤嗤”风响,蛟筋软索已然近身,长孙萼惊怒交迸,塌肩一转,反臂一剑刺向花墨兰的小腹,她就是狠,就是毒,宁可拼个同归于尽,也决不让任何人轻易占到自己的上风。

花墨兰见长孙萼如此拼命,只得撤招收势,倏然间转至长孙萼左侧,蛟筋软索宛如灵蛇飞窜,两取长孙萼面上“太阳”,“开空”二穴,另外三股霍地一卷,缠向长孙萼右手的腕肘臂三处。

长孙萼久闯江湖,武林高手会过不少,只是像花墨兰这种武功,这种兵器却是初遇,她本就只知向前,不知退后,适才被“情天一魔”花无忌以嫌恶的目光看了一眼,使得她恨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更是非置花墨兰于死地不可,偏偏花墨兰不但人品看来极佳,武功更是高得出奇,非但花紫云花凌霜远不足比拟,就这出手两招,只怕自己比她同样差着一段距离。

就因这一股嫉恨之念,激得长孙萼状如疯狂,“森罗九九剑法”泼风般的施展出来,招招都是辣手,剑剑皆系杀着,硬逼得花墨兰暂停攻势,先求自保。

长孙萼是在拼命,花墨兰却以为长孙萼是仗着“灵猱软甲”护身,才和自己用这一剑换一索的打法,因此她的蛟筋软索仅只攻向长孙萼的头面臂腿等处,始终未曾袭向长孙萼的身上,否则“断魂仙”长孙萼纵然拼命,在花墨兰这种神妙无方的步法,及奇奥不测的软索之下,只怕三十招内,即便难逃败迹。

狄抱寒长眉深锁眼光跟着花墨兰的蛟筋软索闪动,只待长孙萼遇险,立时就要出手抢救。

“美髯公”司徒彦亦是面色沉重,凝神看着两人打斗,他所担心的倒不是花墨兰,而是久闻大名,今日方始一见的“情天一魔”花无忌,由花墨兰的武功看来,花无忌的一身技艺,只怕深不可测,恐在江湖传闻之上,一面观战,一面心头电转,怎奈想来想去,仍是想不出打开今晚这种僵局的办法,瞥目所至,看到身旁的司徒瑾两眼发亮,满面欣悦之色,也不知他是因长孙萼将落败而喜,或是因花墨兰之将获胜而喜,想着两件皆非可喜之事,又恐落入狄抱寒眼中引起误会,于是鼻中轻轻地哼了一声,司徒瑾闻声惊觉,顿时羞得满面绯红。

就在此时,场中蓦地情势大乱,只见人影翻飞,喝叱震天,掌风怒卷,剑气纵横。

狄抱寒掌指挥洒,已与四柄长剑斗在一处,司徒彦亦已使开了掌法,和四个持剑的道人打在一起,长孙萼一柄宝剑,却同时敌住了石剑翔的长剑,范彪的五行轮,及韩震江的厚背锯齿刀三人四件兵双。

原来长孙萼眼看败落在即,有心使出“森罗九九剑法”中“天罗九转”等凌空九招,和花墨兰一拼,怎奈花墨兰深知“森罗剑”的底细,就是不让长孙萼腾起空中,好几次长孙萼人已离地,均被花墨兰硬从半空截了下来,最后一次竟被蛟筋软鞭缠住了足踝,将长孙萼直向地面甩去。

狄抱寒见势危急,立向场中窜去,不料“阴阳双圣”身后的弟子早经授意,狄抱寒身形一动,为首四人立即扑将上来,另外四人却同时跃入场中,欲夺长孙萼掌中的宝剑,“美髯公”司徒彦见势不佳,只得出手将四人截住。

另一面是长孙萼肩头将要着地,赖着临敌经验丰富,虽已落败,心中却不慌乱,百忙中手掌在地面猛力一撑,身形顿时又凌空而起,同时宝剑下撩,疾斩缠住自己足踝的蛟筋软索。

花墨兰的蛟筋软索也算一宝,不过这软索不畏寻常的宝刀宝剑,果真遇上前古神物,仍然是经受不起,长孙萼掌中这口宝剑龙麟隐约,剑尖上放射出青色光芒,花墨兰心爱兵器,如何舍得轻缨其锋?一见长孙萼剑到,急忙振腕将软索收了回来,不想花紫云看到长孙萼足踝被缠,恐怕花墨兰手软,坐失良机,花无忌站在一边,她自己未得号令,不敢贸然上前,却将身旁的“白面郎君”石剑翔暗中一推,石剑翔对花紫云已是色授魂与,况且本来就对长孙萼怀恨甚深,一见有便宜可占,立即纵身上前,一剑刺向甫落地面的长孙萼,不料长孙萼随机应变,一跃而起,花墨兰一见石剑翔上前,即时就撤回软索,飘身退回了花无忌身旁。

长孙萼自入江湖,今日算的初遭败迹,此时面色铁青,一言不发,范彪韩震江两人已然受花紫云的怂恿,老着面皮和“白面郎君”石剑翔一齐围攻长孙萼。

激战之中,狄抱寒愈来愈为恼怒,暗忖似此打法,何时方得了局,花无忌与丙灵丙晟三个大魔头尚还神态悠闲地立在一旁,长孙萼却随时均有溅血丧生的危险,看来自己若不先下手伤人,“美髯公”司徒彦多半不会先下重手,“神拳大师”一印若到,对自己或者有所帮助,此时不至,想必是不会来了。

狄抱寒方自思忖间,花紫云陡地浪声笑道:“长孙萼,我替你做媒,你若答应嫁给孟圣,我就替你求情,要大伙饶你一命!”

“断魂仙”长孙萼充耳不闻,咬紧牙关挥剑,向石剑翔接连攻出三招,范彪韩震江的五行轮与锯齿刀跟踪击出,一砍后腿,一砸左臂,只因长孙萼胆大心狠,硬是敞开门户不守,以致众皆认定她身穿“灵猱软甲”,兵刃始终未曾攻向她的上体。

“长孙萼!”花紫云娇声叫道:“你如不愿嫁给孟圣,那么就嫁给石剑翔罢!姓狄的小子今夜是死定了,你何必陪上一条性命,反正你也不是黄花闺女,终不成还要望门守寡!”

狄抱寒怒气填膺,再也无法控制,长袖疾挥,飙然拍出一掌,将当面两个老道迫得后纵了五尺,方待窜过长孙萼那边时,霍地长孙萼厉叫一声:“狄哥哥看剑!”叫声中挥宝剑原地一转,将石剑翔范彪韩震江三人略略迫退,接着使出全身劲力,将宝剑向着自己当头竭力一抛,只见一溜丈余长的亮虹,直向七八丈高空疾刺而上。

“白面郎君”石剑翔与范彪韩震江三人见长孙萼在此生死一发之际,陡地将宝剑抛向上空,俱都一时回不过味来,不知她的用意何在,花紫云急声高叫道:“剑翔快下手,杀!”

石剑翔一听花紫云呼喝,立时长剑疾挥,向着长孙萼头劈下,范彪韩震江亦已醒悟,五行轮锯齿刀齐向长孙萼左右击到,长孙萼宝剑抛出,立即伸手怀中拔取匕首,那知匕首方始拔出,三方面四件兵器业已同时袭到,危急中不遑多想,一匕首朝着韩震江的锯齿刀削去,同时身形后闪,企图让过石剑翔与范彪的三般兵器,岂料久战力竭,身不由己,虽然让开了范彪的一对五行轮,却被石剑翔的长剑由左肩而下,自胸至腰,拉了深约半寸,长及一尺的一条口子。

长孙萼哼也未哼一声,却听花紫云急声大叫:“快下手!快下……”语声未罢,半空中霍地响起一声愤怒至极的暴喝,狄抱寒业已挥动宝剑,快如电光石火地自空扑下,这柄剑一到他的手中,其威力更是大得骇人,只见一丈方圆之内,满空银星爆裂,遮天一片剑光,照得地上众人毫发毕现,耀眼难睁。

“白面郎君”石剑翔及范彪韩震江三人闻声仰面,顿时骇得心胆皆裂,剑光离头顶尚有五尺之遥,三人竟是不敢纵跃闪避,同时均施“懒驴打滚”身法着地翻滚,那知仍是晚了,狄抱寒仁柔之心已泯,畏事之念已灭,管他什么祥和,管他什么杀孽,“天巧星”孟康虽然厉害,仇怨业已铸定了。

血肉横飞,惨嘷之声响及里外,石剑翔、范彪、韩震江三人同遭腰截,三个人的手臂和兵刃俱为宝剑劈作数截,断肢残骸,内腑五脏溅满一地。

狄抱寒身形立定,只见公孙萼血染重衫,乏力欲倒,急忙上前将她一扶,接着出指如风,飞快地点了她的几处穴道,不使血液过于外流,然后将她轻轻的放于地上坐着,就这顷刻间的工夫,先前出战狄抱寒与“美髯公”司徒彦的八名道人,突然又同声喝叱,向着狄抱寒身外围抄过来。

狄抱寒气得眼中冒火,手中宝剑一挥,大喝道:“不要脸的东西,统统一齐上吧!”奋身一纵,直向为首一个白发老道冲去。

出乎意料,“情天一魔”花无忌竟和丙灵打了起来,“美髯公”司徒彦与丙晟却又打在一处,“阴阳双圣”丙氏兄弟生平皆是连手应敌,此时却被花无忌与司徒彦这两位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硬生生地隔开,就只一丈之遥,两人虽是极力想要汇着一处,总是无法从心所愿。

这一代情魔作事实在令人莫测高深,狄抱寒方自迫退身前的两个道人,一见长孙萼宝剑抛入上空,立即施出浑身功力,一式“潜龙升天”,朝着长孙萼的上空斜飞而起,这一着不但使二圣宫的老道们骇异不置,就是花无忌与司徒彦,亦皆是惊异得心神一凛,两处相距三丈有余,就凭花无忌与司徒彦这种人物,也不能像狄抱寒这般的斜拔五丈多高。

狄抱寒施展的叫作“金雁一气功”,乃是轻身本领中最玄秘最神奥的一种,这种功夫在于将一身内功全部发挥在双足之上,内功修为愈高,纵出距离愈远,其练功诀窍已超出轻功范畴之外,“乾坤一怪”朱问天也是晚年才练成这门功夫,狄抱寒虽获传授,其实功力尚浅,饶是如此,也足以震惊武林了。

“阴阳双圣”显然是存心希望长孙萼死在“情天一魔”花无忌,或是“天巧星”孟康的弟子手下,因此一见狄抱寒赶去相救,立即双双纵起,同向凌空接剑的狄抱寒拦截,不料“美髯公”司徒彦连拍两掌,逼开了缠住自己的几柄长剑,也自凌空跃起,“情天一魔”花无忌不知打的什么主意,竟也跃起半空,迎头一袖拂向丙灵丙晟二人,待得落地,四个人立即打作两起。

“阴阳双圣”丙灵丙晟两支拂尘即是兵器,拂尘上的马尾金丝啸风生响,每一出手,皆是满注着内家真力,夹着左手的“蚀骨阴风掌”,错非“美髯公”司徒彦与“情天一魔”花无忌,任换一人,实在难以将两人分别缠着。

这四人俱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功力俱已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招式之中,可说难有破绽,这一交上了手,三两百招内,根本就无法分出胜负,狄抱寒这面却是迥不相同,八个道人中为首四人本身的武功已臻上乘,而且相互间你遮我架,此攻彼守,虽然不是什么阵式,但进退趋避得极有法度,显然俱对这种连手拒敌训练有素,演习得十分娴熟,狄抱寒被八支长剑困在核心,他自己固然是打得危机迭起,险象环生,八个道人也被他逼得奔命不已,不敢稍有停滞。

一旁未动手的尚有“阴阳双圣”的四个弟子,司徒瑾、花紫云、花凌霜、花墨兰,傻小子孟圣,及浑身沐血,盘膝坐在地上的“断魂仙”长孙萼。

长孙萼力尽筋疲,脸色苍白如纸,这时手中握着匕首,两眼望着酣斗中的狄抱寒瞬也不瞬,花紫云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忽对傻小子孟圣附耳说道:“圣儿,石剑翔死了,我以后只与你一个人要好,你高兴吗?”

傻小子孟圣呆楞楞地看了花紫云一会,突地母鸡啄米似的,将一颗脑袋点之不已。花紫云牵起他的手掌,放在自己柔若无骨的掌心里一阵揉摸,飘着一双勾魂慑魄的眸子,荡声荡气地道:“我要你过去一剑将公孙萼杀掉,你敢不敢?听不听话?”

傻小子孟圣两眼阴晴不定,看了看坐在远处的长孙萼,又看看困在八支长剑中央的狄抱寒,期期艾艾地道:“我怕他——”

花紫云媚眼一横,佯嗔道:“男子汉,大丈夫,为什么这般没出息!”接着淫荡地一笑,柔声道:“姓狄的小子今晚一定活不了,你放心,杀了长孙萼一定没有人找你!”说着突又摔下傻小子孟圣的手掌,沉着一张粉面道:“你如果不听话,再也别想我同你要好了!”

傻小子孟圣痴痴的望着花紫云,半天说不出话来。

花紫云察颜观色,知道傻小子业已心动,突地将他一推,低声喝道:“去罢!”

傻小子孟圣浑浑噩噩,这时色欲蒙心,再也记不得其他,翻腕摘下肩后的宝剑,朝着长孙萼旋风一般的冲去。

狄抱寒力敌八支长剑,眼角余光却在随时留意长孙萼的安危,傻小子孟圣用的亦是宝刃,宝光一闪,狄抱寒即已瞥到,一见目的是在长孙萼,立即高声喝道:“萼妹留神!”喝声中健腕一振,宝剑划出一片冷芒,剑气横扫,逼开了迎面而来的两支长剑,同时脚下倒踩七星,快如闪电地转到了左面一个年纪较轻的道人身侧,左掌疾挥,将那个道人连人带剑打得直飞而出,同时间“嗤嗤”连响,自己长衫后襟被两支剑一割而断,右腿也被剑尖划破。

傻小子孟圣正在朝前直冲,蓦地见一个道人向着自己飞来,急忙举剑上撩,一招“惊剑断云”迎着道人劈去,这道人已被狄抱寒一掌打得半死,傻小子宝剑过处,又将道人劈作了两半,孟圣被溅得满头脸均是鲜血,方自一呆,花紫云尖声叫道:“圣儿快上!”

“美髯公”司徒彦亦在远处喝道:“瑾儿怎么搞的,还不快截住他!”

司徒瑾闻声一震,急忙拔剑朝着傻小子孟圣冲上。

傻小子满面血污,一个错步窜至长孙萼身前,宝剑“春云乍展”,猛力一剑刺向长孙萼的胸口。

司徒瑾见拦截已然不及,只得大喝一声,飞身一剑,朝着傻小子孟圣的腰间刺去。

傻小子孟圣的武功不在司徒瑾之下,一见司徒瑾剑到折腰一扭,身形向右暴移一尺,掌中剑略一缓慢,继续向长孙萼全力刺下。

长孙萼左胸剑伤长及一尺,这时那里还有隔架的力量,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孟圣一剑刺来,欲待倒向地上略避来势,怎奈此时竟一丝气力也使不出来。

八个道人死了一个,剩下七人都明白狄抱寒要想突围,这时一齐拼命地将他缠住,不让他有丝毫脱身的机会。

狄抱寒眼见救已不及,他心中好恨,恨,尤其恨司徒瑾,司徒瑾站得离长孙萼不远,只要他早点出手,代为抵挡一阵,则自己必然可以拼命赶去救援,恨到了极处。

“咳!”狄抱寒满腔愤激,不禁重重地发出一声,这一声包含了人间一切的仇怨,一切的不平,彷佛一把重逾千斤的铁锤,在众人心灵上恨恨地击了一下。

傻小子孟圣剑尖业已触及长孙萼的衣衫,突地听到狄抱寒这夺人魂魄的一声,入耳心惊,顿时感到胆寒手软,宝剑一撩,将长孙萼的右胸划了一剑,“断魂仙”长孙萼右胸上立时也皮开肉绽,鲜血狂喷如泉,人也一声惨哼,应手向后倒去。

花紫云遥见傻小子孟圣一剑未中要害,气得口中连连咒骂,人如一缕轻烟,接纵向着长孙萼冲去。

血光一闪,狄抱寒肝胆皆裂,霍地舌绽春雷,猛力一声暴喝,掌中剑幻起层层青芒,反手一剑朝后横削,同时神威大发,左手一掌猛击身前的一个老道,跟着奋身一跃,凌空朝着将近长孩萼身前的花紫云扑去。

一阵金铁交鸣,四支长剑一齐被拦腰削断。

一声闷哼,一个白发老道被狄抱寒一掌生生打死,口喷鲜血,随着飞出的尸体拖成一条红线。

狄抱寒腰腿之上同时中剑,虽然伤非致命,人亦在半空中微微颤抖。

“美髯公”司徒彦功凝双臂,回环发出四掌,一阵接一阵的罡气狂飙将丙晟逼得连连后闪,司徒彦却返身一纵,兜头截向正待追击狄抱寒的几个道人。

“情天一魔”花无忌一见狄抱寒凌空扑向花紫云,她怎能眼看自己的弟子丧在狄抱寒的剑下,莲足一错,倏忽间出了丙灵拂尘笼罩之外,同时腾身而起,快若飘身地飞向狄抱寒身后,口中并自娇喝道:“云儿速退!”

花紫云业已奔至长孙萼身前一丈左右,一见狄抱寒剑光临头,蓦地右腕一抖,三根腥红如血的牛毛金针疾朝长孙萼身上打去,同时拧腰滑步,猛力往一旁窜去。

狄抱寒咬牙切齿,恨声骂道:“贱婢纳命来!”他是非杀花紫云不可,不顾身后已然追近的“情天一魔”花无忌,掉头下扑,振腕抡剑,青芒轮转,疾朝花紫云当头罩下。

花无忌面色大变,焦急异常地喝道:“剑下留情!”

狄抱寒如何肯听,功凝后背,存心硬抗一招,宝剑旋起一座光轮,加疾朝下压去,花无忌促声一叹,双袖一抖,倏地击在狄抱寒的左肩之上。

狄抱寒错估了“情天一魔”花无忌的功力,这不能怪他,自来武林人物莫不争强好胜,宁可身亡也不肯输一口闲气,他那知花无忌孟康申元化这三人偏偏例外,不到紧要关头谁也见不着这三人真实本领。

“情天一魔”花无忌双袖击在狄抱寒肩上,将狄抱寒打得凌空接连几个翻滚平平地跌于地上。

狄抱寒也够狠,也够倔强,才一感到肩后风声有异,立即健腕一震,飞剑朝着花紫云斩去,花紫云曾经过“断魂仙”长孙萼的一次飞剑之厄,这一剑来得更快,眼看花紫云的性命仍是难保,陡地黑影一闪,花紫云被人拉着手臂猛力往外一甩,“嗤!”的一声,宝剑入土,直没至柄。

花紫云再度逃得一命,救她出险的非是外人,正是她那文秀端凝的小师妹花墨兰。

就在此时,湖面上响起了一声清宏嘹亮的佛号,少林寺的“神拳大师”一印立身一条瓜皮小艇之上,正以内功掌力催舟,向着沙洲赶来。

狄抱寒由地上挺腰跃起,人未站定,陡地呛出两口紫血。

“情天一魔”花无忌不知怎地,面上倏地闪过一丝又似极端怜惜,又似极端痛心的神色,口中却宛如不知所云地道:“灵猱软甲呢?怎么既不在长孙萼身上,又不在你身上?”

狄抱寒强压住喉间的一股热血,强压住心头的一股怒气,返身走到长孙萼身旁,蹲下去看她的伤势,众人竟也自罢手,在两人身外围了一个圆圈。

“断魂仙”长孙萼成了一个血人,这时躺在地上,面无人色,气息奄奄,一缕芳魂几欲离身而去。

狄抱寒伸出手指,竟欲点住长孙萼的几处穴道,无奈胸中血气翻腾,十双手指颤抖不已,“美髯公”司徒彦急忙上前说道:“待老朽来,狄公子且请站立一边。”言罢食指微伸,在长孙萼肩胁等处遥遥连点数指。

“阿弥陀佛!”“神拳大师”一印业已来至场中,朝“美髯公”司徒彦微微一颔首,立即由怀中摸出一个白玉小瓶,由瓶中倾出一粒龙眼大的黑色药丸,俯身塞入长孙萼的口中,接着瓶底朝天,又倾出一粒药丸,递向狄抱寒道:“这是少林寺的‘大栴丹’,功能培元益气,恰好尚有一粒,狄小侠且请服下吧。”

狄抱寒正在一腿半跪,凝神朝地上四处扫视,闻言黯然道:“多谢老禅师的恩典,弟子还挺得住,此丹珍贵,老禅师请留下作为救人性命之用吧。”

少林寺的“大栴丹”疗伤培元特具神效,武林中人多半知晓,“神拳大师”一印见狄抱寒推辞不受,眼光却不由自主的飘向躺在地上的长孙萼身上,知他怜惜长孙萼,希望两粒丹丸全让长孙萼服下。

这“大栴丹”虽然炼制不易,内含珍贵药材颇多,但一印大师话既出口,这粒丹丸不啻已为狄抱寒所有,而且长孙萼确实也失血太多,元气损伤过甚,即使服上两粒“大栴丹”亦不为多,于是再次俯身,将余下这粒丹丸塞入长孙萼口内。

“美髯公”司徒彦见狄抱寒的眼睛一直在地上搜寻,不知他找些什么,这时见他脸上焦急之色已是愈来愈甚,不禁诧然问道:“狄公子是否要找寻什么?”

狄抱寒道:“晚辈此刻眼力不佳,烦老前辈代为看看,地上是否遗有红色的牛毛金针之类的暗器?”

此言一出,众人俱各大惊,牛毛金针而成红色,其可怕真是可想而知,“美髯公”司徒彦与“神拳大师”一印四目凝神,同时朝地上看去,这两人的内功修为岂同小可,神目如电,当真可将一丈之内的沙粒看成盘石。

须臾,“美髯公”司徒彦与“神拳大师”一印抬起头来,俱向狄抱寒微微摇首。

花紫云以三根腥红如血的牛毛针打长孙萼,只有狄抱寒一人见着,她在长孙萼身上没有看出伤处,如今地上又无金针遗下,则三枚金针自必是没入了长孙萼的体内,花紫云的暗器岂有无毒之理。

狄抱寒牙齿挫得格格乱响,霍地由囊中掏出“灵猱软甲”,猛力朝着花紫云掷去,他新伤之余,一这般猛用真力,顿时口中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这软甲轻逾柳絮,被狄抱寒含愤一掷,竟然去势如箭,带起一阵风声,花紫云一声娇笑,伸手即待接住,“情天一魔”花无忌蓦地冷然一哼,斜刺里长袖一抖,“灵猱软甲”立即折向她的手中飞去。

“将解药给他!”花无忌看也不看“灵猱软甲”一眼,寒着一张美如春花秋月的玉面向花紫云说。

花紫云狡猾地一笑说道:“解药留在宫内,未曾带在身上,反正长孙萼一时也死不了,师父命他们亲自到‘玉蕊宫’去取吧!”

在场众人皆知花紫云是存心不给解药,花无忌自然同样明白,这女魔头此时不知何故,突然间变得蹙眉不展,心事重重,二十双眼睛全都集中在她身上,她却忽地瞑目沉思起来。

少顷,“情天一魔”花无忌睁开眼睛,探手怀中取出一物,向着狄抱寒抖手抛来。

狄抱寒伸手接住,见是一个两寸见方的赤金小盒,盒盖上缕有一条八爪金龙,玲珑浮凸,栩栩欲生。

“咦!”“阴阳双圣”丙灵丙晟,“神拳大师”一印,“美髯公”司徒彦,这四个黑白两道身份高极的人物俱皆耸然动容,同时讶然出声。

“神拳大师”一印与“美髯公”司徒彦快速绝伦地身形一闪,分立于狄抱寒的左右,“阴肠双圣”丙灵丙晟四目灼灼如火,一副心跳眼热,按捺不住的神色,似乎又想奋身扑过来抢夺,又担心一击不中,再次无法下手。

“情天一魔”花无忌美目流盼,在众人脸上轮次一扫,最后看着狄抱寒道:“我花无忌取你的性命易于反掌,用不着再使什么诡计,你勿须疑忌,即速将盒内丹丸服下。”

“神拳大师”一印接口道:“狄少侠,若依这赤金雕龙盒看来,盒内所藏应是一粒‘毒龙丹’,少侠先将丹丸取出,捏破第一层腊壳,老衲略闻气味,即知丹丸是真是假!”

狄抱寒朝着“神拳大师”一印问道:“诮问老禅师,毒龙丹可否解毒?”

“情天一魔”花无忌冷然一哂,道:“你别做梦,长孙萼若有福气服食此丹,数十年前我自己早就吃了。”

狄抱寒闻言怒发,举手就将掌中的赤金雕龙盒扔将过去,“神拳大师”一印急忙制止道:“且慢,狄少侠,据说此丹非但能解百毒,而且服用之后,可保终生百毒不侵,并还陡增一甲子的功力,其价值绝非‘灵猱软甲’可比,三十年前此丹出世,江湖上曾经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死了不少知名之士!”

“神拳大师”一印口述“毒龙丹”的功效来历,一双慈目却神光隐隐,监视着“阴阳双圣”丙灵丙晟,显然是全神戒备,以防二人猝起攘敌。

“此丹妙用无穷,绝非‘灵猱软甲’或其他宝刀宝剑等,任何身外之物堪与比拟!”一印大师继续道:“昔年‘毒龙丹’出世,曾引起武林群雄一场火拼,最后此丹为‘天巧星’孟康施主所得。不料其后江湖上又有谣传,言道孟施主才离现场,尚未来得及将此丹服下,即为一男一女,两个本领高强之极的人物所困,硬将‘毒龙丹’由孟施主手中逼去!”

“依照当时一般人的看法,认为凭两人之力,能强迫‘天巧星’孟施主交出‘毒龙丹’者,舍狄少侠的令先师伉俪二人外,其他的人实无如此能耐!”说至此处,双目一注“情天一魔”花无忌,道:“至于此丹如何落至花檀樾手中,老衲可就不得而知了。”

“情天一魔”花无忌冷然轻哂,却不讲出获得“毒龙丹”的经过,狄抱寒记得师母吩咐,命自己探寻“达摩内典真铨”的事,如是朝着花无忌微一拱手,不卑不亢地说道:“彼此间的恩恩怨怨暂且不谈,少林寺有一部‘达摩内典真铨’,此书由先恩师手上失落,是否在前辈手中,希望前辈能给我一句实话!”

“情天一魔”花无忌淡然一笑,道:“倘使在我手中你当如何?”

狄抱寒面色一整,昂然道:“达摩内典并非拳经剑诀,于前辈毫无用处,狄抱寒斗胆请前辈交还。”

“若是我不愿交还,你又当如何呢?”

“狄抱寒凭师门所学,誓必与前辈周旋到底!”

这两句话狄抱寒讲得平平淡淡,毫无疾颜厉色,情感激动的成份,“情天一魔”花无忌听在耳中,倒也不敢露出一丝轻忽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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