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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一章 拜亲娘 舐犊情深

城开之后,花紫云懒懒地站起身来,道:“走吧!”

狄抱寒也不言语,跟着她走下城去,“三手枭”杜子雄早已牵着那匹五花骢,候在城门旁边。

花紫云接过缰绳,朝杜子雄道:“你就守在此处,有什么重要消息,立即来平度见我。”

狄抱寒一听平度二字,一声不响,纵腿往城外奔去。

花紫云急忙飘身上马,追在后面喊叫道:“抱寒,上马来!”

狄抱寒充耳不闻,两足如飞,当真是疾逾奔马,花紫云唤得声嘶力竭,他就是不予理会。

这匹五花骢亦是罕见的良驹,追在狄抱寒身后,从辰时驰到午时,就是赶不到狄抱寒的前面。

狄抱寒蹩着一肚皮闷气,疾驰过甚,已是浑身汗湿,心跳气喘,却是依旧不肯停步。

日中时分,到了灵山麓,狄抱寒穿城而过,继续朝前飞奔。

蓦地,身后马蹄疾响,只听花墨兰的声音大叫道:“狄大哥,等等小妹。”

狄抱寒这可不能不停,回身一看,只见花墨兰骑着另一匹五花骢,追在花紫云马后,挥鞭急追而来。

马临近处,花墨兰扑身下地,直跃狄抱寒身前,两人默默无语,泪眼相望,都如再世为人一般。

花紫云伏在鞍上,双手扪胸,娇喘吁吁地自语道:“累死我了!累死我了!”

花墨兰泪汪汪地痴立半晌,移目望着狄抱寒的双臂道:“大哥,手臂还有希望,咱们快见师父去。

她清瘦之状,较病中时强不了几许,狄抱寒看在眼中,心内之酸楚,真较自己断臂时更甚。

忽听花紫云道:“五妹,退回城中歇一会,吃罢饭再走。”

花墨兰知道,必是狄抱寒尚未进过饮食,连忙道:“大哥,吃过饭再走,好么?”

狄抱寒摇头道:“我不想吃,你们忍着点,大概天黑前可以赶到。”

花墨兰只得点头道:“那么大哥骑这匹马,我与二师姐共骑。”

狄抱寒也无暇细问,这匹马怎会落到她们手内,当下跃上马鞍,花墨兰将缰辔缚在他的腰上,然后飘身落在花紫云马上,狄抱寒双腿一夹,那马长嘶一声,奋蹄朝前驰去。

一路之上,丝毫未停,刚刚赶上闭城时进入平度,花紫云缰绳一领,策马奔在前面,转过几条长街,花紫云在一座道观前—下马来。

三个人正往观内走进,观内恰好走出一人,银髯拂胸,藜杖拄地,赫然是“天巧星”孟康。

狄抱寒乍遇孟康,立即剑眉双剔,斜跨数步,横身挡住他的去路。

“天巧星”孟康藜杖一拄,炯炯双目,在狄抱寒脸上纵横一掠,接着转面朝观门之内,笑呵呵地扬声道:“青棠侄女,少爷已到,你还不一出来迎迓!”

语声甫落,观门内青影一闪,赶出了“玉蕊仙子”花青棠。

花青棠一见狄抱寒,顿时喜从天降,语声微颤,玉手连招道:“抱寒快进来,恩师忧心如焚,正打算亲自出去找你!”

狄抱寒情不自禁地眼眶一红,道:“大师姐稍待,小弟与孟员外有几句话讲。”接着冷冷地望了孟康一眼,道:“老员外反手成云,覆手成雨,在下衷心佩服得紧!”

“天巧星”孟康一捋银须,仰天笑道:“狄老弟谬赞,老朽愧不敢当!”

狄抱寒怒哼一声,凝视孟康道:“司徒瑾现况如何,老员外可否见示?”

“玉蕊仙子”花青棠走到狄抱寒身旁,皓腕一伸,轻轻拉着他的手臂道:“司徒彦不是泛泛之辈,你何必多操无谓的心事?走吧,快进去。”

狄抱寒内心深处,总觉得对花墨兰负疚良多,同时对司徒瑾的印象不恶,因而总希望促成两人的好事,此刻赖着不走,目射精光,依旧朝孟康盯着。

“天巧星”孟康突然嘿嘿一笑,道:“司徒瑾业已死在老夫的手中,他日‘美髯公’司徒彦前来报仇,狄老弟算上一份就是。”

说罢哈哈大笑,扶杖扬长而去。

狄抱寒轻轻一哼,朝着他的背影冷冷地道:“老员外,庞纣已死,这事料必在老员外的算中吧?”

“天巧星”孟康驻足转面,拂须傲然道:“那人狂妄浅薄,死不足惜,怎么样?孟康此举,狄老弟该当感激吧!”

狄抱寒冷然微哂,淡淡地道:“狄某感激不胜,只是他临死之际,遗言相求,要我为他另觅传人,代授‘天魔秘籍’,将来杀老员外为师门报仇,狄某想来想去,深感到自己的责任重大,此事难办得很。”

说罢亦自冷笑一声,昂首朝观内走去。

瞬息之间,“天巧星”孟康脑中掠过四五个念头,只见他目中奇光流转,双眉飞快地一阵跳动,接着转过身形,纵声含笑道:“狄老弟,庞纣死时,莫非只有你一人在场。”

狄抱寒转面问道:“是又怎样?”

“天巧星”孟康洪声笑道:“如果只有你一人在场,老夫相信你所说是真,嘿嘿!万想不到,长孙咎与申元化竟是两个酒囊饭袋,哈哈!哈……”

笑声中,转身缓步而去,狄抱寒望着他那微呈佝偻的背影,直待其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方始浩叹一声,转面朝观中走去。

“玉蕊仙子”花青棠领着他转过一座神堂,由一条幽篁小径,朝道观后院走去,一面讶然问道:“你与他说这些闲话,可有什么意思?”

狄抱寒沉重地将头一点,叹道:“依我猜想,司徒瑾必然还在他的手内,他回去之后,必会将司徒瑾释放,令他找来此处。”

“玉蕊仙子”花青棠黛眉一蹙,问道:“你所说的都是真话?”

狄抱寒点头道:“庞纣死得很惨,他确已将后事相托于我,有个叫做‘雷震子’轩辕石矶和一个叫做‘血影神幡’耿温的,已经疑心到了此事,多一个人知道,也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玉蕊仙子”花青棠戚然道:“对于此事,务必要审慎处理,最好你先与恩师仔细商量一番,千万不可将个中秘密,贸然便告诉司徒瑾。”

说话间,四人进了一座小小庭院,来至一间颇为雅致的精舍之外。

“玉蕊仙子”花青棠领着狄抱寒步入厅内,走到一间竹帘深垂的房外。

四人刚刚站定,房中忽然传出“情天一魔”花无忌的声音,道:“棠儿等留在外面,让他自己进来。”

“玉蕊仙子”花青棠一听,急忙轻轻地掀开竹帘,让狄抱寒自行进内,花紫云和花墨兰朝着房门拜了一拜,匆匆地退出了精舍之外。

狄抱寒跨入房中,只见靠壁一张玉石云床,“情天一魔”花无忌盘着双腿,坐在云床边上。

这房间中央,陈列着一张石几,石几之上,放着一只青铜古鼎,古鼎中青烟袅袅,彷佛在云床与房门之间,布下了一层薄雾。

“情天一魔”花无忌宫装高髻,淡扫蛾眉,一双澄澈如秋水,灿烂如寒星的眸子,望着房门处一瞬不瞬。

狄抱寒站在门口,痴痴呆呆,隔着一层青烟,楞楞地朝云床上望着。

半晌后,狄抱寒绕过石几,走到云床之前,怔了一怔,突然双膝一屈,跪至地上。接着身形一俯,将脸埋在“情天一魔”花无忌的裙上,呜呜咽咽地抽泣起来。

“情天一魔”花无忌阖上了双目,两行清泪,由眼睫中迸出,顺着两腮,洒在胸前襦衣之上。她并未伸手揩拭泪痕,却将双手在狄抱寒头上轻轻地抚摸着,轻,轻得如房中缭绕的烟雾一般。

亲情深似海,大英雄也罢,大魔头也罢,谁都不能抹煞。

良久之后,“情天一魔”花无忌含泪道:“儿啊!让娘看看你。”

狄抱寒抬起头来,噙着眼泪,让母亲仔细端详着。

“情天一魔”花无忌双手微颤,在狄抱寒清瘦的脸上摩娑了一阵,接着轻轻地捏了捏他两臂筋断之处,最后捧着他的面颊,柔声道:“让兰儿进来,服侍你盥洗吃饭,待你歇息一阵后,娘便带你动身,到析城山去治疗膀臂。”

母子间的天性,使她变成了一个慈祥的妇人,狄抱寒也彷佛突然回返到童年,依依膝下,满怀孺慕之情。

“情天一魔”花无忌握着衣袖,替他擦着面上的泪痕,随即朝着门外,正拟传花墨兰进内。

狄抱寒突地低声道:“娘,就让小环进来吧。”

“情天一魔”花无忌玉面一俯,渎近狄抱寒的脸庞,悄声道:“小环留在宫中未曾出来,兰儿那一点不好,你不喜欢她服侍你?,”

狄抱寒俊面一红,摇头道:“孩儿不是这意思……”

“情天一魔”花无忌霭然一笑,道:“坐下来讲。”

狄抱寒坐上云床边沿,心中暗忖道:“此时若提萼妹之事,难免大伤慈母之心。”想着忸怩一笑,道:“司徒瑾对兰妹极为痴情,孩儿颇想玉成其事。”

“情天一魔”花无忌替他解下包裹,和腰上束手的绸带,一面温柔地道:“别胡闹,司徒瑾什么东西,岂能配为娘的徒儿?”

狄抱寒一笑,道:“孩儿见过一位自称师叔的女子,另外还有许多事故,俱要禀告母亲。”

“情天一魔”花无忌轻轻一拍他的头顶,道:“花无畏的事娘知道,这事不足重视,其余的你一面用饭一面讲,兰儿是为娘的弟子,令她侍奉巾栉,于礼并无不当,否则的话,就命棠儿来侍候你,也是一样。”

狄抱寒急忙道:“孩儿不敢劳动大师姐,脸不用洗,饭我自己会吃。”

“情天一魔”花无忌慈祥地一笑,朝着门外道:“棠儿,传你五妹进来。”

“玉蕊仙子”花青棠在外应了一声,少顷,花墨兰掀开竹帘,肃容走了进来。

“情天一魔”花无忌待她见过礼后,道:“兰儿快招呼你哥哥洗脸吃饭,三更之际,为师便要带他动身。”

花墨兰躬身领命,转朝狄抱寒道:“厨下正在整治酒食,少时便为大哥接风,小妹先替大哥梳梳头发吧。”

“情天一魔”花无忌接声道:“你就坐在此处不要移动,我看你功力大非以前可比,是否最近期间,又有何等遇合?”

狄抱寒点了点头,说出在崂山得遇师母,赐服三粒灵丹之事。

“情天一魔”花无忌听在耳中,声色不动,等他讲完后,始才朝花墨兰道:“兰儿将那几上的请帖取来,让你哥哥过目。”

花墨兰正在替狄抱寒梳头,闻言忙向云床侧面的一张长几走去,狄抱寒移目一望,顿时瞿然一惊。

原来长几上列着几样东西,一是两份大红请帖,一是司徒砚梅赠予自己,后来在淮阴河中遗失的那柄喂毒宝剑,另一样则是碧光潋澈,能解万毒的‘天螭珠’。”

“情天一魔”花无忌莞尔一笑道:“寒儿,如果你的膀臂能以治愈,则与孟康间的仇恨,还是暂时抛开的好,否则崂山会上,难免腹背受敌。”

说话间,花墨兰业已拿了一份请帖,放在狄抱寒眼前。

狄抱寒闪目一看,只见请帖上款,是“二相门掌门人狄”,下款则是“阴阳二圣丙”。

只听“情天一魔”花无忌笑道:“闯得过蟧山大会一关,此后的江湖,便是吾儿的天下。”

狄抱寒摇头道:“孩儿并无称霸武林之心。”

“情天一魔”花无忌微微一笑道:“所谓‘身不由己’,你虽无心,也逃不过造物的安排。”

狄抱寒叹了口气,将庞纣身死,及相托自己料理后事等情,说与花无忌得知,只是略了点苍山天琴壑六字。

“情天一魔”花无忌接口说道:“你既答应了庞纣,自不能失信于死人,‘天魔秘籍’的藏处,任何人面前不可泄露,就是对为娘也不例外,至于对司徒瑾,更须慎重将事,否则秘籍就有落于孟康之手的可能。”

狄抱寒叹道:“孩儿一则怕失信于死人,再则也怕告诉了司徒瑾,反而替他惹下了杀身的祸端。”

花墨兰由房外端了一盆水进来,插口道:“大哥自己也须当心,不要中了宵小的暗算。”

“情天一魔”花无忌轻轻一堆狄抱寒道:““快去洗脸,兰儿说的好话,吾儿务必谨记在心。”

狄抱寒起身,走到水盆面前,让花墨兰替自己洗面,不料脑海之中,蓦地浮起了长孙萼的倩影。

伊人是否无恙?狄抱寒默默思念,暗暗叹了一声。

少时,“玉蕊仙子”花青棠进房,禀知酒筵业已备好,“情天一魔”花无忌立即牵着狄抱寒的手走出房外,转入一座小厅之内。

小厅之内,设了一台酒筵,花紫云眉飞色舞,笑吟吟地立在桌边。

花紫云待“情天一魔”花无忌坐定后,立即躬身道:“妙善知道恩师不耐烦嚣,不敢进来打扰,托弟子代向恩师申贺,同时代敬寒兄弟几杯。”

“情天一魔”花无忌唔了一声,转朝狄抱寒道:“这道观的主持法号妙善,是紫云结识的朋友,吾儿不要辜负人家的敬意。”

狄抱寒唯唯喏喏,此时此地,也无心与花紫云计较,坐定之后,低声向墨兰道:“有劳贤妹,请将为兄的手臂搁在桌上。”

花墨兰依言将他的手臂放好,然后傍着他坐下,“玉蕊仙子”花青棠坐在情天一魔左首,花紫云坐在对面,一顿接风家筵随即展开。

酒席筵前,言笑宴宴,“情天一魔”花无忌固然满心欢畅,“玉蕊仙子”花青棠姐妹,同样是欣喜无比。

狄抱寒是情厚之人,他岂能没有孝思?众人都将他凤凰一般地捧着,他又岂能不受感动?只是他心中不时浮动长孙萼的影子,因而神色之间,偶尔会透露出淡淡的哀愁。

这一抹哀愁,虽然淡得令旁人难以觉察,但却暗暗地啃啮着他的心,令他痛苦莫名,无法自遣。

酒筵散后,狄抱寒又被簇拥回原来那间屋内,“情天一魔”花无忌朝着“玉蕊仙子”花青棠道:“为师去后,你督促两个师妹加紧用功。”

“玉蕊仙子”花青棠恭谨受命,花墨兰已将那柄喂毒宝剑以及那粒“天螭珠”一齐送到狄抱寒的屋里。

狄抱寒连忙摇头道:“这东西为兄不要,贤妹交给师傅吧。”

“情天一魔”花无忌伸手接过,含笑道:“此珠即要送人,就由我收着也好。”

花紫云忽然道:“师傅,如今离蟧山会期尚有一二十天,老人家何不将五妹携去,一路之上,也可照料抱寒的起居。”

“情天一魔”花无忌摇首笑道:“此去麻烦太多,而且路途又遥远,兰儿的脚程太慢,带在身畔,恐有碍行程。”

说到此处,突地面色一沉,道:“你最好是闭门不出,加紧练练功夫,否则终有一天,会弱了为师的威名,那时你悔已不及,休怨为师无情。”

花紫云吓得芳容失色,粉颈低垂,大气也不敢出。

狄抱寒见司徒瑾尚未找来,只得朝“玉蕊仙子”花青棠道:“大师姐,如果司徒瑾到了,烦你转告他,就说庞纣的骸骨遗在平度西南,一两百里的海滨里之处,要他赶去收殓,另外约他在崂山会期见面,说我有他师傅的遗言,要转告予他。”

“玉蕊仙子”花青棠颔首道:“愚姐记得,你放心去吧。”

“情天一魔”花无忌扫了众人一眼,起身朝房外走去,众人即随后跟着,出了精舍,花无忌揽住狄抱寒的膀臂,道:“就由屋上走吧。”

“玉蕊仙子”花青棠率领花紫云和花墨兰跪下,狄抱寒已被“情天一魔”花无忌带着,纵身朝观外跃去。

片刻功夫,二人到了城外,“情天一魔”花无忌立定身形,探手在怀中摸索,同时笑问道:“寒儿,你能一面行路,一面运功么?”

狄抱寒眼睛一眨,问道:“勉强能够,娘要干什么?”

“情天一魔”花无忌摊开手掌,畅然一笑道:“你看这是什么?”

狄抱寒低头一看,脱口道:“这是玄鼎丹,孩儿已经服过三粒了。”

“情天一魔”花无忌掌中托着两颗腊壳封住的丹丸,这时轻声一笑,道:“谁起的名字,听来倒很顺耳。”

说着拈起一颗丹丸,两指一抡,顿时脱去了封壳,接着手腕一抬,直往狄抱寒口中塞来。

狄抱寒连连摇头道:“这丹丸起死回生,吃掉了太以可惜,娘留着救人性命吧。”

“情天一魔”花无忌失笑道:“娘只管你的性命,其余的事,概不放在心上。”

说着将一粒旷世灵丹,硬生生塞入狄抱寒口内。

狄抱寒突然转念道:“萼妹武功已失,有这一粒玄鼎丹相助,功力岂非可以恢复大半。”

想到此处,不禁急声道:“娘,另外一粒让我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只听“情天一魔”花无忌笑道:“带在身上,不如溶在体内,为娘的主意绝对无错,我儿快快呑下。”

说话之际,早将余下一粒玄鼎丹的腊壳捏碎,塞进了狄抱寒嘴里。

狄抱寒既是惋惜灵丹,复感慈母之爱,沁人心脾,一时之间,眼中热辣辣的。

“情天一魔”花无忌双掌一拍,轻笑道:“自今以后,世上再无毒龙丹了,你别告诉几个丫头,以免她们暗笑为娘的偏心。”

说罢,一拉狄抱寒的手臂,朝西北方疾驰而去。

疾驰中,忽听“情天一魔”花无忌欢声道:“儿啊!你还须快点!”

狄抱寒强笑道:“孩儿无法再快了!”

“情天一魔”花无忌身形疾掠,顿时超前了数尺,口中柔声道:“乖儿吃点苦,追上了为娘,就差不多了。”

狄抱寒一听,急忙施展“金雁一气功”,连窜几步,讵料“情天一魔”花无忌身影微幌,仍是奔在他身前数尺之遥。

只听“情天.一魔”花无忌温婉地道:“儿须迸发全身之力,突破自己功力的限制,始能将灵丹妙用,尽行溶入周身百骸。”

狄抱寒不忍辜负母厚望,牙根一咬,亡命地朝前飞驰。

星光之下,二股疾风贴地而掠,其快速之甚,直非肉眼所能捉摸。

疾驰了个把时辰,狄抱寒依然未曾追前半步,“情天一魔”花无忌突地心肠一软,放慢了自己的脚程。

狄抱寒煞脚不住,闪电般地朝前冲去,“情天一魔”花无忌皓腕一抬,挽住他的手臂,道:“这样不算,待一会再赶吧。”

狄抱寒略略调匀呼吸,羞郝地笑道:“儿子不争气,娘很伤心吧?”

“情天一魔”花无忌笑道:“若非情势所逼,娘也不忍逼你,停会为娘带你跑一段再说。”

狄抱寒解嘲地道:“孩儿的脚程,除娘之外,就只输于师母一人。”

“情天一魔”花无忌笑道:“孩子话!”

狄抱寒强笑道:“真是长孙老前辈和孟康等人,如今也强不过孩儿。”

“情天一魔”花无忌轻声一笑,道:“长孙咎的武功,只能算第二流,比起你爹爹在日,也相差得甚远。”

狄抱寒一直想要动问,却怕出言不当,令慈母难堪,这时忍耐不住,讷讷地道:“娘,孩儿何以姓狄?”

“情天一魔”花无忌笑声道:“为娘的俗家姓狄,‘花’是玉蕊宫祖师爷的姓,你四岁时,被你爹爹抱去,姓名均是由他取的。”

狄抱寒点了点头,直觉得心中服服贴贴,豁然开朗起来。

奔了一阵,狄抱寒突然偏头问道:“娘,那些人的武功,才算是第一流的?”

“情天一魔”花无忌道:“一个姓韦名翰,号称‘兀南居士’,此人向来住在龙首山兀南岭,一身功力,可能盖过为娘。”

狄抱寒插口道:“此人目前潜居在二圣宫内,孩儿未见其人,但曾听过他讲话。”

“情天一魔”花无忌接着道:“数十年前,曾经横行一世,如今尚未物化的,还有一个人称‘恶祖郅苍’,和一个姓古名幽屏的,除以上三人外,神拳大师算得一个……”

狄抱寒一听提起神拳一师,不禁脱口道:“娘,达摩内典呢?”

“情天一魔”花无忌的声音陡地一变,冷酷地道:“痴儿,你爹爹为一部一文不值的内典,被少林寺的秃驴逼得走头无路,终于抑郁而死,你还认什么真,将那东西放在心上作甚?”

狄抱寒忽然脚步一停,怔了一瞬,接着低声道:“娘,儿子以为,还是寻着内典,才能令师——令爹爹在泉下安心。”

“情天一魔”花无忌满眼柔情,望了狄抱寒半晌,叹道:“尽力而为吧,真找不到,也只得罢了。”接着抽出狄抱寒的左臂,握住手掌,举步朝前驰去,口中笑声道:“真胡涂,你爹与你长相一样,而且同是一对凤眼,偏还要师父师父的。”

狄抱寒失笑道:“爹爹苍老瘦削,孩儿觉得没有肖似他的地方,如今想来,倒是有点像娘哩!”

“情天一魔”花无忌听了苍老瘦削四字,玉容之上,突然掠过一抹阴影,不过瞬息之间,又恢复了原来那种和煦温馨的神色,道:“现在别再讲话,你默自行功,为娘助你一臂。”

狄抱寒忽道:“娘,下次遇见孟康,咱们将‘天螭珠’还他,逼他交出内典,否则孩儿必取他的性命。”

“情天一魔”花无忌忽然低声一叹,怜惜地道:“你这孩子,一点心机也无,你不想想,如果东西在孟康手中,岂会拖到今天,让你去找他要?”

狄抱寒好似被人在脑后击了一记闷棍,楞了半天,始才讷讷地道:“当真是的,爹爹丢了内典,只怕首先就怀疑到孟康。”

“情天一魔”花无忌笑道:“别说孟康,内典失踪以后,十余年间,武林中稍有名气的人物,都曾被或明或暗地清查过。”

狄抱寒惑然道:“可是孟康家中有许多膺品,都是维妙维宵,那却绝非凭空可以制作的!”

“情天一魔”花无忌莞尔一笑道:“事情说来也令人费解,‘达摩内典’一度落入孟康手内,其后你爹爹上门追索,孟康乃以假内典交出,你爹爹未曾仔细看过原物,如何能够分辨出真假,待至史兰因发觉,再度找上孟康时,孟康却说出假内典刚刚造好时,真内典即已失窃。”

狄抱寒陡地脚步一滞,剑眉微蹙,偏脸说道:“孟康狡诈多端,偷他的东西谈何容易,娘以为他会不会欺骗爹爹?”

“情天一魔”花无忌见儿子寻根问底,念念不忘达摩内典的下落,不禁摇首不迭,无可奈何地笑道:“痴儿,像你上次与孟康赌命的事,以后千万不能再作,否则为娘索兴放一把火,将少林寺的藏经阁烧个干净。”……

狄抱寒失笑道:“这也不怪少林寺,娘怎能迁怒别人?”

“那干和尚有的是念不完的倒头经,丢掉本把,算不得大事。”

狄抱寒脱口笑道:“娘不讲理。”

“情天一魔”花无忌霭然一笑:“孟康第一次交出假的内典后,你爹爹将‘毒龙丹’还他,他却拒而不受,由此判断,他内典失窃之事,不致有假。”

狄抱寒惑然自语道:“谁会窃取孟康的东西呢?拿了那部内典,又有什么目的?”

“情天一魔”花无忌摇了摇狄抱寒的手臂,笑道:“孩子,快别钻牛角尖啦!偷内典的不外两种人,一是与孟康有仇,希望借刀杀人,使你爹爹不放过孟康,一是觊觎毒龙丹,希望以内典相挟,与你爹爹交换,其后忽然变计,或是有所不敢,总之,内典已被人暗中消毁的可能性极大。”

狄抱寒突然恨恨地道:“孟康老儿无耻,竟敢以假货与我打赌!”

忽然心中一动,转面问道:“娘刚才提到史兰因三字,可是……”

“情天一魔”花无忌不待他说完,截口笑道:“不用问啦!是你那个所谓师母。”

说话之际,蓦地玉掌一紧,拖着狄抱寒拼力朝前疾驰。

驰行太疾,狄抱寒只感双目微昏,耳际劲风宛如雷鸣,倏地,掌心一热,一股涌泉似的内家真力,自慈母的掌心,透入自己的体内。

狄抱寒赶紧凝聚一口丹田真气,引导这股热流,周游奇经八脉,只是全力运功之后,奔驰的力量大减,全靠“情天一魔”花无忌将他拖着奔跑。

自夜半开始,一直奔到第二日辰末,狄抱寒有生以来,从未跑得这般快过。

“情天一魔”花无忌喘息微闻,内力开始不继后,狄抱寒因缘福凑,呑入体内的五粒玄鼎丹,及师母史兰因另赠的两粒丹丸所蕴蓄的全部功力,业已逐渐被凝炼出来。

蓦地,狄抱寒反客为主,双腿迸力,冲上“情天一魔”花无忌的前面,拖着她飞驰而进。

“情天一魔”花无忌成心将儿子的一身功力,全部激发出来,故而索兴不再出力,除了偶尔指点方向外,就让他带着自己奔驰。

第二日晨间,母子二人,奔临至一座巍峨的城关之下,狄抱寒收住脚步,放眼一看,只见城门上赫然是“荆紫关”三字。

原来一日两夜,纵贯了冀鲁二省,驰行了两千余里。

“情天一魔”花无忌立定身形,抬起衣袖,擦干狄抱寒脸上的汗渍,理好他额上的乱发,笑问道:“累不累?腹中饥饿得很吧?”

狄抱寒俊面微红,摇头道:“孩儿一点不累,也不怎么饥饿。”

“情天一魔”花无忌妙目一抬,在儿子脸上望了一瞬,笑道:“灵华派在此间有一座庙宇,铁云和尚与紫云约定,在庙中碰面,儿若不饿,且待办完事情,再找地方歇息。”

狄抱寒连连摇头,表示不饿,于是母子二人,举步朝观内走去。

“情天一魔”花无忌领着狄抱寒在关内转了一阵,走到一座名为“灵华寺”的庙宇之前,道:“为娘懒得与这批和尚打交道,儿你进去找铁云,如果‘千年断续’换着了,你拿着立刻出来,如果未曾换着,就要他讲出物主是谁,他若不讲,为娘再去找他。”

狄抱寒暗暗一笑,忖道:“那么一来,灵华派可就糟了!”想着点了点头,举脚往寺内走去。

这灵华寺不算太小,庙中香火颇盛,狄抱寒踏入第一重大殿,才一张望,即见殿角走出一名知客僧来。

那知客僧一直走到狄抱寒身前,双手如南道:“这位施主尊姓,请问是进香还是寻人。”

一寒忙道:“在下姓狄名抱寒,特来宝刹,意欲求见铁云老禅师。”

那知客僧仔细望了狄抱寒一眼,稽首道:“寒寺主持有话吩咐小僧,言道狄施主一至,立即入内禀告,至于祖师爷是否卓锡在此,小僧尚还不知。”说罢合什一礼,即待入内禀报。

狄抱寒急道:“不敢劳动贵方丈法驾,在下与大师傅一同入内求见吧。”

那知客僧闻言,立即合掌在前领路,狄抱寒随在身后,须臾到了方丈室外,知客僧入内禀报,接着,室内便走出一名老僧来。

狄抱寒一看,敢情出来的僧人原是旧识,虽然未曾交谈过,但在金陵孟康家中时,却曾同席并肩而坐。

那僧人才一出房,立即笑声道:“狄小侠快请室内待茶,祥云未曾远迎,狄小侠多多恕罪。”

狄抱寒知道这祥云是铁云大师的师弟,急忙欠身为礼道:“有扰大师清修,抱寒惶愧无已。”

祥云和尚洪声一笑,将狄抱寒让进了方丈室内,待得小沙弥献过香茗,立即先自说道:“家师兄在三日以前,便已动身前去换药,照理昨日夜间,即应返回寺内,此时尚未回转,谅必是临时因事耽搁,狄小侠请在寒寺盘桓一日,家师兄必可带回好音的。”

狄抱寒暗忖道:“两日之内可以来回,地点自然不远。”想了一想,即对祥云和尚道:“本当在宝刹打扰一日,以便向大师请教,无奈抱寒有一位尊长,刻在寺外相候,于今抱寒权且告辞,明日此时,再来拜谒大师。”

祥云和尚听说他有位尊长在外相候,只得起身道:“既然如此,祥云不再挽留,且待掌门师兄返寺后,再行好好地接待小侠,一尽地主之谊。”

狄抱寒辞别祥云,在寺外见着“情天一魔”花无忌,说出铁云大师尚未返寺,自己明日再来等情。

“情天一魔”花无忌黛眉一蹙,问道:“儿可曾问过那和尚,到底是向何人换药?‘千年续断’不是凡物,藏主定非泛泛之辈。”

狄抱寒摇头道:“孩儿未曾问过。”

“情天一魔”花无忌温言道:“乖孩子,你再去问问吧?”

狄抱寒忽然涎脸一笑,道:“儿不去问,以免娘……”

他怕问出地点,自己的母亲来个强讨硬要,一个弄得不好,物主的性命也保全不住。

“情天一魔”花无忌狠狠地瞅了儿子一眼,牵着他的手转身走去。

狄抱寒只恐刺伤了慈母的心,嘻皮笑脸,缠着母亲道:“娘,您不喜欢这个儿子么?”

“情天一魔”花无忌灿然一笑,道:“你这孩子迂得很,既不像父,又不像娘。”

狄抱寒想起父母二人的性情和为人行事,心中也暗暗感到好笑。

“情天一魔”花无忌忽然笑道:“这紫荆关上,以前有家酒店,以辣鸡白酒脍炙人口,娘带你去瞧瞧,看你的口福如何。”

狄抱寒朗声一笑,道:“孩儿以为过于不才,娘不要这个儿子了!”

“情天一魔”花无忌黯然瞥了爱子一眼,问道:“这多年来,你那老子将你藏在哪里?怎的为娘遍寻不获?”

狄抱寒笑道:“在关外,娘猜猜看。”

“情天一魔”花无忌撇嘴道:“娘不会打哑谜。”

狄抱寒一地道:“娘说‘兀南居士’韦翰住在龙首山,咱们与他邻居,娘猜猜。”

“情天一魔”花无忌美目一张,失笑道:“这怪物,怎么将我儿藏在那种穷山恶水之内。”

狄抱寒笑道:“娘,那次在微山湖时,您何以不认儿子?”

“情天一魔”花无忌反问道:“如果那时为娘认你,你会相信么?”

狄抱寒想想也是,这次若非由“艳尸”花无畏指出,只怕自己仍不敢相信。

母子们闲话家常,少时走进了北面关门附近的一家酒店,二人在楼上临窗坐下,要了酒菜,低斟浅酌起来。

狄抱寒正吃得津津有味,突地瞥见灵华派的祥云和尚,手提禅杖由楼前走过,行色匆匆,转眼出了关门。

“情天一魔”花无忌何等人物,才见狄抱寒双眉一动,立即朝街上扫了一眼,追问道:“这和尚可是此间灵华寺的方丈?”

狄抱寒眨眨眼睛,点了点头,“情天一魔”花无忌扔下一块银子,拉着狄抱寒便走。

两人的速度何等快捷,不用奔跑,幌眼便钻出了关门之外。

一眼望去,只见祥云举步若飞,正朝北面疾驰,这一会工夫,已快奔出视线之外了。

“情天一魔”花无忌一言不发,拉着狄抱寒便追,母子二人的轻功脚程,都已到了飞行绝迹的境界,追蹑祥云,自是绰有余裕。

狄抱寒忽然笑道:“娘,孩儿刚才酒未吃足,却将酒虫惊动了,咱们退回去吧,铁云大师佛门高人,做事不会差的。”

“情天一魔”花无忌握着狄抱寒的一只手掌,柔声道:“儿别淘气,为了你的手臂,为娘五内如焚,寝食不安!”

狄抱寒心中一阵酸楚,眼中直欲落泪,当下不再多话,一径尾随祥云疾行。

紫荆关外,已是察哈尔境,穷乡瘠壤之上,虽在日中,路上亦难见人迹,“情天一魔”花无忌和狄抱寒赘在祥云身后一两里外,两人看得见祥云,祥云纵然回头,也看不清两人。

未末申初,祥云倏地折向西行,“情天一魔”花无忌看了,转朝狄抱寒道:“这和尚正奔往小五台山山去。”

狄抱寒问道:“娘以前去过么?”

“情天一魔”花无忌摇头道:“听说山上庙宇颇多,不过为娘未曾去过。”说着,足下一快,直往祥云身后逼近。

片刻之后,祥云奔到小五台山的脚下,撇下上山的大路不走,却由西麓一条羊肠小道,斜斜往后山奔去。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祥云停身在一座重门紧闭的寺院之前,伸手叩着庙门。

这寺院规模不大,但是红墙碧瓦,修建得十分轩敞,狄抱寒隐身在远处,见那围墙高达丈五,既无钟磬之音亦无梵唱之声,不禁双眉一聚,悄声道:“娘,这寺院好古怪!”

“情天一魔”花无忌霭然笑道:“愈是古怪愈好办,你那一股迂劲,为娘真有点害怕。”

说话间,寺门业已打开,祥云与开门的人讲了几句,隔了半晌,寺内重又有人迎出,祥云方始入内。

“情天一魔”花无忌牵着狄抱寒的右手,两人身形幌得一幌,业已飘身到了寺院侧面的围墙之下。

狄抱寒望了墙头一眼,转面再朝母亲望去。

“情天一魔”花无忌微微一笑,螓首一摇,表示勿须入内,却将皓腕一抬,轻轻地将他的耳朵一拧。

狄抱寒恍然大悟,当下宁神静气,将全身功力,往两耳间凝聚。

他功力大增,视听之力,也跟着增强,这时功凝双耳,顿时听出墙内隐约的讲话声音。

只听祥云和尚的声音道:“敝派掌门人三日前离寺,声称有要事与法兄商量,并谓事了即返,无所耽搁,祥云因见掌门人三日未返,故此不端冒昧,特来探询一声。”

接着一个沉雄缓慢的声音唔了一声,道:“这事奇了,明非对贵派掌门人心仪已久,只惜缘悭一面,至今未能识荆,据祥云师兄猜想,贵掌门人是否会中途改变主意,另行去往他处?”

跟着墙内寂静了一忽,想是祥云正在沉吟,接着两人酬答了几句闲话,祥云向那明非告辞。

狄抱寒疑云满腹,惑然望着母亲,“情天一魔”花无忌含笑摇了摇头,继续站在原处。

片刻之后,寺院后方响起谈笑之声,狄抱寒倾尽耳力,仅能听到一些模糊的音响,一看母亲的脸色,知她听得十分清晰,情知自己虽有一甲子以上的功力,到底一蹴而就,不够精纯,不能发挥其妙用。

蓦地,“情天一魔”花无忌牵住狄抱寒的手,飘身往院墙内飞落,足点地面,直往最后一座房舍闪去。

母子二人,足下均是微尘不惊,点滴声音俱无,狄抱寒疑念未已,耳际已听到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道:“……若非家师一再告诫,崂山大会以前,不许咱们师兄妹在外闹事……”

狄抱寒话未听完,业已被母亲拉着闪得几闪,进了一间宽敞的内厅。

这内厅人数不少,除了侍立一旁的两个沙弥外,左面坐着一个满脸肥肉,两腮下沉,肚皮大大的和尚。

右厢列坐三人,为首一个三旬左右,白净面皮的文生,此人双眉上翘,两眼熠熠生光,这时,手摇折扇,正在大放厥词。

在他下首,坐着一男一女,年纪都只二十左右,两人肩后,俱都斜插一件外覆黄绫的奇形兵刃。

“情天一魔”花无忌和狄抱寒二人现身得过于突兀,座中四人同感一惊,刹那之间俱都离座而起。

左面那个两腮下垂,满脸肥肉的和尚双唇一噏,刚欲讲话,右边那白面文生霍地用力一收折扇,双手一抱,道:“两位如何称呼?到此何事,尚祈明教。”

此人除了双眉带煞外,长相并不太恶,只是讲话时语音尖锐,听来刺耳之极。

“情天一魔”花无忌满脸不耐烦的神色,冷冷叱道:“我叫花无忌。”

接着玉面微侧,目光扫向左首的和尚道:“你先把灵华派的铁云放将出来。”

花无忌三字一出,人人的脸色大变,那和尚厚厚的嘴唇一噏,尚未吐出声音,左方面白的文生早已拱手道:“原来是玉蕊宫的老前辈,这位师傅法号明非,乃是此间主持,在下姓白名云飞,与这两个弟妹,俱是娄山郅老祖的门下。”

“情天一魔”花无忌鄙夷不耐地扫了白云飞一眼,寒着声音道:“崂山会上,你师父尽可找我,你们也可与我的弟子较量,不过此时你们最好识相点,谁再多话,休怨花无忌不分长幼。”

说罢目挟霜刃,转望明非道:“快将那铁云放出来。”

那白云飞突然尖声一笑,朝着狄抱寒傲然道:“这位谅必是狄公子了?听说你在二圣宫内,单凭两腿,战败了少林寺的一尘和尚,此事想必不假吧?”

狄抱寒尚未开口,“情天一魔”花无忌美目之内,陡地杀机一闪,左手长袖飘飘,猝尔朝白云飞拂去,同时冷森森地道:“蠢不可耐的东西。”’

“情天一魔”花无忌的长袖来势既轻又慢,这白云飞却是深知厉害,双足疾挫,猛地朝一侧暴闪五尺,刹那之间,由中央位置移到了那少女的右侧。

只听“情天一魔”花无忌轻诮地一哼,五尺长袖,由半途冉冉飞了回来。

奇事突生——

白云飞原以为逃过“情天一魔”花无忌的一击,岂料人才站稳,蓦地胸前潜力一涌,逼得身形向后一震,闷哼一声,口角溢出两行鲜血来。

厅上岑静如死,彷佛坟墓内似的。

这无形一击,慑人心魄,除狄抱寒外,无人瞧得出其中的玄奥。

白云飞抬袖一抹,擦掉嘴上的血迹,眼中怒火熊熊,却不敢再行开口。

明非多肉的脸上了无血色,两腮一颤,朝身后一个小沙弥沉声道:“放人!”

那小沙弥促喏一声,疾步走入厅后,过了片刻,只见铁云大师手提一百四十斤重的纯钢禅杖,怒冲冲地由厅后闯了出来。

狄抱寒即忙迎上一步,躬身一礼道:“老禅师……”

铁云大师想是怒极,不待狄抱寒讲完,立即截口道:“老衲无能,差点误了大事,狄小侠稍等一忽,老衲要先找几个鼠辈算账!”

说罢转面看住明非,咬牙切齿道:“明非,你丧心病狂,竟敢以蒙汗药对付铁云,依你所为,应是死有余辜,如今速将‘千年断续’交出,铁云既往不究,至于灵猱软甲,则凭狄小侠处理。”

明非满脸悻然之色,目光一掠,由“情天一魔”花无忌脸上,转至白云飞脸上。

“情天一魔”花无忌忽然望了狄抱寒一眼,柔情万端地说道:“寒儿,你与这位大师一齐退出门外,为娘有几句话与他言讲。”

铁云大师气极败坏地闯入厅内,一直未曾注意情天一魔花无忌,这时听她自称是狄抱寒的母亲,一时弄不清头绪,朝她看了一眼,转向狄抱寒望去。

狄抱寒忙向铁云大师道:“这位是弟子的生身之母,花紫云是家母的门徒。”

铁云大师惊诧不已,单掌朝花无忌打一问讯,道:“原来是花檀樾,老衲权且让开了。”

对于“寰宇五绝”,名门正派的人,俱都是敬鬼神而远之,“情天一魔”花无忌原也懒得理会铁云大师,这时看在爱子份上,勉强客气道:“多谢大师雅量,有劳之处,容后徐图报答。”

铁云大师说声不敢,手提禅杖,与狄抱寒同时朝厅外退去。

狄抱寒走到厅门之下,陡地转身站定,笑声道:“孩儿就站在此处,娘有话与他们讲吧。”

“情天一魔”花无忌哑然笑了一笑,缓缓转过身形,一瞬间,面凝严霜,令人见了不寒而栗。

白云飞脸色一凛,急忙双拳一抱,道:“花前辈……”

一言未了,“情天一魔”花无忌霍地左臂一翻,一袖朝并排而立的三个人拂去。

只听白云飞急喝道:“师弟师妹快退!”

喝声中,折扇一扔,双掌猛推,横向“情天一魔”花无忌的长袖撞去。

左边那少年一面拧身疾闪,一面双掌平胸,与白云飞同时出力相拒,中间那少女则站立原处,反手一撩,急拔肩后的兵刃。

只见“情天一魔”花无忌身形一幌,倏进倏退,长袖一抖,闪电般地卷上那少女的手腕,将她连人拖入了怀中。

这一下快捷无伦,那少女一声惊叫尚未出口,手腕已被花无忌扣住,白云飞与另外那少年的双掌刚刚推出,一见师妹被花无忌擒去,即忙猛力将手掌往怀中一收。

那少年怒喝一声,欺身朝花无忌扑去,白云飞一把将他攫住,沉面一叱道:“师弟!”

“情天一魔”花无忌面如玄冰,看也未看二人一眼,右手一伸,抓住那少女的衣领,顺势的朝下一拉。

嘶——的一响,那少女一袭熟罗长衫,被“情天一魔”花无忌自领而下,将前襟整个的撕下,露出贴肉穿着的“灵猱软甲”来。

那少女面色如土,惊叫半声,却是无力挣扎,白云飞与那少年怒发如狂,泼出性命,双双疾扑了过来。

“情天一魔”花无忌冷冰冰一哼,右臂一扬,将撕下来的一片罗衫朝白云飞掷去,回袖一扫,直扫右边那少年的面门。

白云飞情急之下,未遑细想,左手一拨,疾抓迎面飞来的一片罗衫,右臂一抡,一掌朝着花无忌击去。

不料他左手一触那片轻飘飘的罗衫,霍地失声一吼,身形被一股绝大的潜力一震,弹得直往墙角上摔去,那少年却被一袖拂在肩上,打出了六七尺远。

只听“情天一魔”花无忌冷峻地道:“念在尔等同门之间,尚能精诚相爱,团结一致,我今日破例容情,不再伤害尔等!”

说着一手抓住少女身上的“灵猱软甲”,便待往头顶一拉。

狄抱寒急叫道:“娘!”

“情天一魔”花无忌转面道:“叫你站到外面,你偏要多事。”

狄抱寒嘻嘻一矣道:“娘在教训儿子,儿子知道哩!”

接着面容一整,肃然道:“娘放开那位姑娘,令她退出厅外,自动脱下软甲,从今以后,孩儿必定竭力照顾几位姐妹,决不令母亲分心。”

“情天一魔”花无忌霭然笑道:“只要你识得好歹,为娘也就心满意足了。”

说罢将手一松,放开了那名少女。

那少女早已羞急交加,这时惊魂略定,转身朝室内奔去。

片刻之后,那少女换了一件翠罗襦衫,重行奔入厅内,将“灵猱软甲”朝着花无忌一扔,然后移步站到白云飞身旁,三人俱是默然不响,冷冷地朝花无忌望着。

这三人均是娄山恶祖鄄苍的门下,江湖人物,闻名也得退避三舍,也只有“情天一魔”花无忌以毒攻毒,才能将他们制服得服服贴贴的。

“情天一魔”花无忌将“灵猱软甲”收入怀中,眼射寒光,转朝明非一扫。

明非和尚机伶伶打了一个寒战,大肚皮一扭,转身朝左厢的一间禅房奔去。

须臾朗非疾步走回,将一个碧玉雕琢的小盒,双手呈于花无忌面前。

“情天一魔”花无忌接过碧玉小盒,拿在手中,反复看了半晌,陡地玉面带煞,冷冷地朝明非一望。

明非合掌当胸,低眉说道:“十余年前,明非得着此物,真假虚实,至今无法知晓。”

“情天一魔”花无忌冷笑一声,道:“我觉得你所言不实。”

明非将头一抬,从容道:“花仙子艺压武林,明非却是一介无名小卒,如有欺骗之举,迟早逃不过.花仙子的掌握。”

“情天一腐”花无忌冷森森一笑,低头重向手中的玉盒望去。

这碧玉小盒约莫与四枚制钱相叠那般大小,通体无缝,仅在边缘上有一道淡淡的白痕。

花无忌沉吟再三,终是委决难下,不知是否应该将玉盒劈开一看。

蓦地——

“情天一魔”花无忌身形一幌,右掌一挥,由明非胸前一划而过。

只听明非惨嘷一声,右掌捧着左手,鲜血淋漓,浑身颤抖不休。

原来他左手小指,已被“情天一魔”花无忌的指甲齐根割断,掉落在地上。

狄抱寒惊惶不已,闪身近前,哀求着道:“娘,咱们走吧,如果发觉有诈,回头再找他算账。”

“情天一魔”花无忌黛眉一蹙,柔声道:“乖儿,你退出门去,此事关系重大,为娘便是杀尽天下的人,也要将东西取到手。”

狄抱寒愁容满面,垂首道:“孩儿厌于血腥,娘使绝脉手法问他一问,果然只有这个小盒,那也只得罢了。”

“情天一魔”花无忌叹息一声,转朝明非道:“我若将软甲或是其他重宝给你,你也保不住,如今你速将真的‘千年断续’交出,我母子二人,终会补偿你的好处。”

明非突然将头一昂,含怒道:“单单一样‘千年断续’,我明非留着并无用处,就是这么一个玉盒,信与不信,悉听尊便,要杀要剐,我明非决不皱眉。”

“情天一魔”花无忌冷笑道:“你有多大的气候,敢说不蹙眉头!”

说着反手一挥,直往明非右腕上斩去。

狄抱寒见这一掌斩下,势非将和尚的右腕切断不可,情急之下,猛地身形一旋,径朝母亲的怀中撞去。

“情天一魔”花无忌撤掌闪退一步,又是怜惜,又是幽怨的向狄抱寒望着。

对于这个爱子,她竟连重话也不忍出口。

狄抱寒陪笑道:“娘别生气,孩儿下次不再鲁莽。”

“情天一魔”花无忌舒眉一笑,身形一闪,眨眼失了踪影。

厅内鸦雀无声,明非捧着血淋淋的手掌,翻眼望住屋梁,狄抱寒剑眉微聚,惑然朝明非的那间禅房望着,白云飞师兄妹的三双冷眼,则在狄抱寒身上扫来扫去。

只有铁云大师,阖眼扶杖,平静地站在门边。

“情天一魔”花无忌搜遍了明非禅房内的每一处角落,直到搜无可搜时,方始怏怏地走出房外。

狄抱寒见母亲为自己的事,忧烦至此,不禁感激零涕,直想伏在慈母下,放声痛哭一场。

“情天一魔”花无忌伸手一抚狄抱寒的肩胛,道:“孩子别急,为娘久涉江湖,见的事较你为多,这明非眼神缭乱,呼吸迫促,显出肝气下沉之征,为娘料定他言行有诈,心中暗怀着恐惧。”

说着妙目微阎,缓缓朝明非脸上望去。

狄抱寒等了一忽,见明非脸上神色不改,忍不住说道:“娘,咱们走啦,果然应该残废,也就认命算了。”

“情天一魔”花无忌淡淡一笑道:“孩子话。”

接着转朝厅门之外,扬声说道:“是谁在外面,应该进来了!”

众人一听,一齐扭转面庞,朝门外望去。

门外响起一阵洪亮的笑声,“天巧星”孟康手拴藜杖,一步步地踱了进来,临到门边,还与铁云大师含笑点首,神情从容至极。,

“花仙子果然厉害!”孟康道:“朱问天之后,该唯仙子马首是瞻了!”

“情天一魔”花无忌淡然一笑道:“相烦孟员外找的药物,不知可曾到手?”

“天巧星”孟康点首笑道:“幸未辱命。”说着探手怀中,摸出了一只两寸高低的小瓶,递了过来。

“情天一魔”花无忌接在手内,检视了瓶口的封腊,然后小心翼翼的收藏在囊中,母子之间至高无上的情爱,由她细微的举动中表露无遗。

“天巧星”孟康捋须一笑,一瞥“情天一魔”花无忌左掌中的碧玉小盒,道:“以假乱真,是孟康的拿手好戏,花仙子可有什么碍难之处,须要孟康少效微劳的?”

“情天一魔”花无忌伸手一指狄抱寒,道:“这孩子心地仁慈,弄得我蹩手蹩脚,竟连一个绿林小贼也制服不了。”

“天巧星”孟康哈哈大笑,连声道:“这有何难,这有何难,孟康知道他的宝贝藏在什么所在?”说着藜杖拄地,昂然向明非的禅房走去。

阖厅之人,却显得有点紧张,“情天一魔”花无忌目如利刃,阴森森地凝注在明非脸上,明非再也矜持不住,两肢肥肉,不住地上下跳动。

禅房之内,隆隆响了几下,接着听得“天巧星”孟康欢声道:“在这里了!在这里了!”

“情天一魔”花无忌猛一转面,疾向房门口望去,只见“天巧星”孟康踱着方步,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右掌之上,平平稳稳的托着一个碧玉小盒,一眼望去,正与自己手中拿的这个一模一样。

狄抱寒忍悛不住,暗想道:看来普天之下,何处藏得有宝,“天巧星”孟康俱都了如指掌,彷佛自己的藏珍一样。

此时最难受的自是明非,忿怒、仇恨、痛惜、惊诧、恐惧各种情绪全都涌在一张肥肥的脸上,其神情之难堪,无以复加。

“天巧星”孟康走到花无忌身前,递过掌中的玉盒,满脸得意地说道:“花仙子看看,如果这只小盒也是假的,那他和尚就比孟康高明了。”

“情天一魔”花无忌接到手内,仔细地看了半晌,然后一并收入囊中,跟着掏出那粒天螭珠,道:“此珠目下无用,不如归还孟员外吧。”

“天巧星”孟康摆手不迭,笑声道:“慢来!慢来!此珠孟康不想再要,一则有它在外,玉蕊宫的五色神针有个漏洞,二则析城山的那个老儿万分难弄,花仙子务必委曲求全,只可利诱,不可威胁,以免那老儿寻了短见。”

说罢笑呵呵地抱拳一拱,转身朝厅外走去。

狄抱寒突然纵声道:“孟老员外留步,在下有一事请教!”

“天巧星”孟康转身站定,眉花眼笑地道:“老弟有话请讲,孟康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狄抱寒哂然问道:“达摩内典,到底是否尚在老员外手内?”

“天巧星”孟康双眉一轩,朗笑道:“当然还在老夫手里,若非有那东西,天机楼早已被人纵火焚毁了!”

说到此处,顿了一顿,笑眯眯地继续道:“崂山会后,如果老弟尚还健在,不妨再往金陵走上一遭,或许阴阳巧合,能将那本货真价实的内典搜到。”

狄抱寒怒哼一声,右腿一扬,猛地隔空踢去。

“天巧星”孟康何许人物,双眼雪亮,将狄抱寒的深浅看得一清二楚。

这时口中长笑不绝,左手藜杖一拄,右手当胸,四平八稳地推了出来。

两股内家真力一撞,大厅内蓦地隆然一声暴响。

平地风起,四壁一阵摇震,门窗桌椅撞击磨擦之声,混成一片。

啸风盈耳,回旋在大厅之内,荡漾不绝。

“天巧星”孟康借着反震之力,飘身退出了厅外,只听他干笑一声,道:“花仙子恭喜你了!”

“情天一魔”花无忌早已闪到狄抱寒身旁,见他安然无恙,始才将心放下,接着心怀一畅,面上露出一片喜悦的神色。

白云飞原想出言相激,与狄抱寒较量一下,藉以出一口怨气,“情天一魔”花无忌又不理会,偏偏亲自出手,致令他满怀不忿,深感心有不甘,此时目睹狄抱寒一腿之威,不禁满腹怨气,化为乌有,沮丧之情,油然而生。

狄抱寒卓立当地,神色不改,顿了一瞬,朝向“情天一魔”花无忌悄声道:“娘,打则不罚,罚则不打,咱们还点什么给明非,早点离开此处吧。”

“情天一魔”花无忌笑道:“傻孩子,给他东西,徒自便宜旁人,你既然一意行善,以后得便,自己补偿好啦!”

说罢身形一幌,当先穿户而出,狄抱寒不好意思再留,闪到铁云大师面前,低声道:“老人家,咱们快走!”

铁云大师见明非已够狼狈,懒得再找他理论,于是老少三人,并肩朝门外走去。

明非和尚与白云飞兄妹,正所谓不敢言不敢怒,眼睁睁望着狄抱寒与铁云大师离去,只有暗自里咒诅。

狄抱寒与铁云大师并肩而行,有心讲几句感激的话,却不知如何启齿,怔了一怔,方始低声道:“老人家,原来先师即是弟子的生父。”

这一句亲切的告白,当真是表达了满心的感激,铁云大师慈祥地一笑,道:“这事早该想到的,孩子,有父若斯,也该足以自豪了。”

两人越出墙外,“情天一魔”花无忌站立远处,正自翘首盼望着爱子。

铁云大师沉重地道:“蟧山之会,武林大小门派,俱已接获请柬,妖氛弥漫,劫难当头,孩子手臂复原后,但有时日,务必摒绝杂念,加紧练功,同时与令堂大人,策划一个御敌保身的办法。”

狄抱寒知道铁云大师语重心长,点了点头,肃然道:“弟子谨记老禅师的训诲。”

铁云大师凝目在狄抱寒脸上望了一瞬,道声“珍重”,转身飘然而去。

“情天一魔”花无忌闪步过来,揽住儿子的手臂,直对西南方奔去,母子二人的轻功都已出神入化,不管有路无路,径自向前疾进。

驰行中,“情天一魔”花无忌问道:“寒儿,孟康家内,是否还有较那两匹五花骢脚程更快的良马?”

狄抱寒道:“有一匹罕世难见的‘乌云盖雪’,眼前大概是落在孟康手内,娘问这个干什么?”

“情天一魔”花无忌笑道:“为娘正在奇怪,凭他孟康两条腿,怎能追得上咱们母子俩。”

狄抱寒微微一笑,问道:“娘,咱们这就赶往析城山去么?”

“情天一魔”花无忌欣然说道:“正是,那山中有个神医,娘带你去治疗膀臂。”

狄抱寒问道:“那神医会不会武功?怎么孟康说只可利诱,不可威胁,以免他寻了短见?”

“情天一魔”花无忌笑道:“为娘原不知道此人,据孟康言道,析城山中,住着一个名诸葛辙的老者,此人略通武技,歧黄之术,得有真传,尤其接骨疗伤,破腹澈肠,有独特的回春妙手。”

狄抱寒对孟康的印象恶劣,一听是他推介的人,不由剑眉微蹙,惑然道:“如此神医,理当名传遐迩,举世皆知才是。”

“情天一魔”花无忌微微一笑,道:“那也未必,山林草野之间,不知隐着多少奇才异能之士,吾儿放心,孟康一家老小的性命,俱在为娘掌握之内,如果其人不妥,也决不敢向为娘保荐。”

狄抱寒追问道:“那医者为人怎样?是不是性情有点古怪?”

“情天一魔”花无忌哑然失笑道:“听孟康说,其人性情刚烈,宁折不弯,又说是贪财好货,究竟怎样,为娘也不清楚。”

狄抱寒奇道:“贪财好货的人,那来性情刚烈,宁折不弯的?”

“情天一魔”花无忌笑道:“为娘也想不通,且待见面再看吧。”

析城山在山西济源县西北,已是靠近黄河的所在,与小五台山,相隔两千多里路。

母子两人顺太行山南下,昼夜兼程,赶到第二日子夜,终于抵达析城山内。

“情天一魔”花无忌依照孟康所述,在一处山拗中找着了一间石屋,喘息未定,立即上前叩门。

待了一会,石屋大门启开,一个十二三岁的青衣小童手举着油灯,睡眼惺忪地问道:“什么人夤夜造访?可是找我家先生看病?”

“情天一魔”花无忌一面举步朝屋中走去,一面笑声道:“禀报你家先生,就说玉蕊宫的花无忌远来求教,请他速即出来相迎。”

那童子见花无忌不请自进,方正一揉眼睛,朝这美艳绝伦的恶客望去,右厢房内,忽然传出一个苍劲的声音道:“贵客请坐,诸葛辙即出相迎。”

狄抱寒随在母亲身后走进屋内,入座之后,朝四壁打量一眼,只见这石屋收拾得十分洁净,简简单单,除几张桌椅外,任何杂物没有,不由暗忖道:“似这等四壁萧条的屋子,岂是贪财好货之人所居的?”

思忖未已,右厢房中,走出一位貌相清癯的灰袍老者来。

这老者才出房门,立即朝着“情天一魔”花无忌抱拳一拱,敞声道:“老朽见过花仙子!”

“情天一魔”花无忌微一颔首,道:“先生请坐,花无忌有事相烦,还须先生慨允!”

诸葛辙道声“岂敢”,移步走近座位,朝着起身相迎的狄抱寒打量一眼,拱手说道:“这位小哥何人?诸葛辙似曾听人讲过。”

“情天一魔”花无忌笑声道:“他是花无忌的独子,名叫狄抱寒,才出江湖未久,不知诸葛先生曾听何人说起?”

这诸葛辙一听狄抱寒三字,顿时如遭雷殛似的全身一震,接着满面显出郁怒之色,双眼之中,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狄抱寒凛然一惊,不知这诸葛辙因了何故,对自己这般神情。

“情天一魔”花无忌双目如电,飞快地在二人面上来回一扫,接着向狄抱寒将手一摆,微笑说道:“吾儿坐下,为娘自有计较。”

狄抱寒惑然望了诸葛辙一眼,怏怏地坐了下来,“情天一魔”花无忌转向诸葛辙冷冷一望,道:“先生坐下,吾儿如有开罪之处,请先生明白说出,以免有所误会。”

诸葛辙突然冷笑一声,朝着“情天一魔”花无忌问道:“诸葛辙斗胆请教,武林至宝‘灵猱软甲’可是在令郎身上?”

“情天一魔”花无忌探手囊中,摸出“灵猱软甲”,置在身旁的桌上,漠然的问道:“先生所问,是否此物?”

诸葛辙两眼发直,向桌上的“灵猱软甲”盯了半晌,陡地伸手指在狄抱寒的脸前,朝着“情天一魔”花无忌厉声道:“你们找来此处,是否想找我替他接续膀臂?”

“情天―魔”花无忌声色不动,目射寒光,冷冷地注视在诸葛辙脸上,狄抱寒口齿微动,正欲发话,“情天一魔”花无忌看也未看,突地伸手一摆,将他止住。

诸葛辙见花无忌久不答话,忽然仰天一阵狂笑,笑声未歇,突然又老泪纵横,嘶声喊叫道:“天啦,天啦!想不到我诸葛辙也有今日,能为故友的子嗣报仇,讨还灭门的血债。”

说罢身躯一扭,双足猛顿,迸力朝墙壁撞去。

狄抱寒大惊失色,急声叫道:“娘!”

“情天一魔”花无忌安坐不动,左袖轻挥,直往诸葛辙足踝上缠去,自光却罩定他的身形一瞬也不瞬。

直待诸葛辙的头顶触着了墙面,花无忌始将手臂一收,将他硬行拖了回来,长袖抖处,“叭哒”一响,诸葛辙被摔落在地上。

“情天一魔”花无忌突然悠悠一叹,朝狄抱寒道:“这老头儿做得太像,娘也辨不出真假了!”

狄抱寒烦恼至极,道:“娘请宽坐,待孩儿与他说话。”

“情天一魔”花无忌为了儿子的手臂,不敢将诸葛辙损得太重,诸葛辙爬起身来,两眼血红,手指狄抱寒道:“小贼,诸葛辙与你无话可说,你们如果见机,趁早将诸葛辙杀掉,否则诸葛辙拼个凌迟细刮,也要令你知道厉害!”

“情天一魔”花无忌突然冷冰冰一阵阴笑,道:“诸葛辙,你是料定我不敢将你凌迟细刮么?”

诸葛辙满脸悲忿,掉面道:“寰宇五绝凶名震世,杀一个无名小卒,有什么敢与不敢,你们火速动手,免得诸葛辙出言辱骂你们!”

“情天一魔”花无忌冷冷地道:“你敢对花无忌出言不逊,包你十八代祖坟也被铲掉。”

狄抱寒剑眉紧蹙,困惑地道:“这位老丈,狄抱寒踏入江湖未久,所行所为,人神共鉴,自信尚未作过伤天害理的事,我听你言下之意,彷佛与‘一剑镇三山’施俊义有关,详情如何,你且明白道来,狄抱寒必定有所交代。”

诸葛辙困眦欲裂,戟指厉声道:“施俊义之父,是诸葛辙的至交好友,他满门良贱的性命,应该向何人索取!”

忽听“情天一魔”花无忌冷笑道:“老头儿,你既为友情热,何以早先不向我儿寻仇,却等着咱们母子俩找上门来?”

诸葛辙霍地凄声一阵长笑,怆然道:“诸葛辙技薄艺浅,有心寻仇,却不愿以卵敌石,白送一条性命,想不到苍天有眼,居然令你们有求于我,哈哈!你们趁早死心,就落个残废终身,遗恨无穷吧!”

“情天一魔”花无忌阴阴一笑道:“我就不信,你熬得过‘五阴绝脉’,‘分筋错骨’的严刑。”

话音刚了,忽见诸葛辙目露厉芒,牙关一张,猛地朝上一闇,似欲嚼断舌根自绝。

“情天一魔”花无忌出手如电,隔空伸指,朝诸葛辙右颊“浮白”穴遥遥一指。

只听微微的劲风一响,诸葛辙口齿微张,一动不动,彷佛突然间麻痹了一般。

“情天一魔”花无忌哂然道:“花无忌不让你死,就是十殿间罗一齐到此,也无法将你带走。”

她的玄功超凡入圣,抬手之间,隔空点了诸葛辙的穴道,诸葛辙舌根虽未咬断,但也伤的不轻,此时无法讲话,只有用仇火高腾的两眼,怒不可抑地朝花无忌望着。

“娘,您先解开这位老丈的穴道,孩儿与他将话讲明,如果他执意不肯为孩儿接续手臂,咱们立即动身,另去寻访高人。”

“情天一魔”花无忌黛眉微皱,默然少顷,接着长袖一挥,在诸葛辙颊上凌虚一拂,解开了自己所点的穴道。

狄抱寒恐他又明死志,急忙道:“老丈请坐,只要将事情的真象揭晓,老丈是否愿意救狄抱寒两条膀臂,悉凭老丈自愿,狄某母子,绝不有所勉强。”

诸葛辙目蕴毒焰,一指桌上的“灵猱软甲”,恨声道:“施俊义一家十八口死在何人手上?‘灵猱软甲’怎会落到你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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