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长生笑道:“不打紧的事,不必再提,我们好久没长谈了,进去谈谈吧!”
叶潜秋点点头,用手指着山坡上的一片阴凉处,说道:“那边阴凉得很,我们到那边去谈谈吧!”
葛长生欣然赞同,这些日子来,青姑愤然离去,沙丽白陌如路人,莫子青识破自己冒充的,与桑六云作生死大战,至今生死未明。
自己的师父传话,尚有三十年的苦难,而这几天内,更是被尚三叹气得昏头转向,心情之坏,已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叶潜秋是他在大沙漠的旧相识,彼此虽然深交,但还是很亲切的。
他们一同跑到了小坡上,席地而坐,面对这一巫山胜景,葛长生的心情,倒也开朗了不少。
叶潜秋坐下之后,可是一言不发,眉头依然紧皱,好似有什么无法开脱的心事似的。
葛长生心中颇为奇怪,转头问道:“潜秋,到底有什么事?你为何如此闷闷不乐?”
叶潜秋叹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唉……还不是为了黛黛的事,真伤脑筋!”
“你们不要着急。”
叶潜秋摇了摇头道:“唉……你只看到了表面,我们相识后,无论精神金钱各方面,都增加了不少负担。”
葛长生见他一本正经地说着,就劝说道:“我看柳姑娘实在很好,你应该很满意!”
叶潜秋抬起了头,说道:“你这违心之论,我问你,这么多天来,难道她最大的缺点,你还没有看出来么?”
葛长生心中好笑,面上矜持着,说道:“其实那算不得什么缺点,一个人总是有点儿个人的嗜好的!”
叶潜秋红着脸,低声辩道:“你不用为她遮羞,像她那种情形,恐怕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葛长生想了想,想柳黛黛这么好吃的人,也真是生平仅见,耳边又听叶潜秋诉苦道:“自从与她认识之后,我每个月最少要增加五十两银子的负担!你想,这么多年来,花了多少钱呀?
“我又不是个大财主,实在吃不消,好在我没有师父管着,所以不时的取些不义之财,可以补贴一下,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呀!”
葛长生替他想了想,也想不出什么妥善的办法来,只有劝慰道:“也许她现在年纪还小,再过几年就会好了!”
叶潜秋摇头道:“哼!再过几个月我就破产了!还用得着几年?依我看,她这毛病一辈子也改不掉……除非……”
他思索着,把声音拖长了一会,接着说道:“除非用一个特别的方法,才可以把这个毛病改过来!”
葛长生见他说得这么正经,心中好笑不已,问道:“到底用什么特别的方法?你可想得到么?”
叶潜秋望着葛长生,亲密地笑了一下,说道:“想是想出来了,不过是否妥当还要考虑,所以现在不能告诉你!”
葛长生笑了起来,说道:“依我看你们双方都还是小孩子脾气,过些时候就会不同了。”
叶潜秋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很多事情,不是你们局外人所能了解的。”
葛长生亦想趁此了解一下他们二人的感情,于是问道:“依我看,你们二人相爱很深,这就很幸福了。”
提到了“爱”,叶潜秋虽然显得很羞涩,但双目也洋溢出一种喜悦的光彩。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关于这一点嘛……要说我们二人的感情,是够深的了,这么多年来,一直在一起,除了对她的‘吃’无法忍受外,别的我都很满意。”
葛长生见他言词闪烁,但是爱意明显,不禁笑道:“男女双方,只要有真爱,便是最好的事情了。”
叶潜秋沉默了一下,并未答他的话,葛长生接着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呢?”
叶潜秋抬起了头,望了葛长生一阵,轻叹了一声说道:“唉……还早呢!有两件事情不能解决,我们的婚姻就会永远搁置了!”
葛长生奇道:“那两件事情呢?说来听听!”
叶潜秋眼睛望着远方,很平静地说道:“最重要的一点儿是,我必须要找到柳谷子老爷子的玉虎,因为黛黛认定了,非要有玉虎才肯下嫁,唉……只恨我当初得罪了柳谷子,所以他把玉虎带去了,说不定送给别人了!”
葛长生心中一动,忖道:“这小子猜得倒是不错。”
他想着问道:“你怎么得罪他的?”
叶潜秋摇了摇头,脸上有一层薄怒,很气愤地说道:“其实不过尿大的一点事,只有给他开了个玩笑,谁知道……唉!不说也罢!”
葛长生见他一会儿功夫,叹了好几口气,笑道:“玉虎的事好解决,你第二件是什么呢?”
叶潜秋双目一闪,拉住了葛长生的手,惊喜地说道:“什么?你说玉虎的事好解决?莫非你知道它的下落么?”
葛长生一笑,摇了摇头,说道:“不!不过我可以帮你们寻找,现在告诉我第二个问题是什么?也许我可以帮忙!”
叶潜秋显得有点失望,懊丧地说道:“找个鸟!我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
他说到这里,发觉自己失言,脸上不禁一红,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葛长生皱了皱眉头,心中暗忖:“这小子的脾气,也有点儿像尚三叹,将来他老了以后,一定也是这个样子!”
叶潜秋尴尬地望了葛长生一眼,接着说道:“第二个问题是关于经济方面的,你知道,我结这个婚可不简单,除了正常的开支外,每个月至少要准备五十两到一百两的数目,作为她的零食费!”
葛长生听得笑了起来,叶潜秋的脸更红了,接着说道:“你不要笑,这是事实,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我自幼父母双亡,家财被恶叔花尽,全靠我自力更生,才由困苦的日子熬出来。
“几年来,好容易有点儿积蓄,但是交了柳黛黛后,已经花得分文不剩了!”
葛长生既好笑又敬佩,由这地方看来,叶潜秋倒是一个很有计划,生活非常有规律的人。
叶潜秋停了一下,接着说道:“俗话说‘贪嘴夫妻百事哀’,所以家庭的经济问题是非常重要的,按说黛黛生性自然,不好虚荣,唯一的嗜好是吃零食,比起一般女孩子来,总是好得多了!可是我力量太差,就以每月五十两来说,也实在负担不起……”
葛长生见他考虑得如此周详,心中颇为佩服,心想他说的话不错,一个作丈夫的,如果连妻子吃零食的欲望都不能满足,别的还谈什么呢?
葛长生问道:“那么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呢?”
叶潜秋微笑,很兴奋地说道:“所以我每个月偷偷的省了点钱,准备找个朋友,创办一点儿事业,一来以后有个寄托,不必浪迹江湖,二来每个月也可以有一笔固定的收入……”
葛长生不禁兴趣大增,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去创办一种事业,现在由叶潜秋的口中,才唤醒了他的事业心。
像任何一个年青人一样,在谈到未来的事业美景时,本能地有一种兴奋,但在兴奋之中,又参有少许的恐惧和忧虑。
叶潜秋的脸红红的,声音也有点儿激动:“这件事我计划很久了,可惜没有找着合适的人合作,不然我早就开始了!”
他的话在故意诱惑葛长生,葛长生早已急切地问道:“你要创办什么事业?快告诉我!”
叶潜秋眼望远天,声音充满了兴奋,说道:“我想……办一个大牧场!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里,有成群的牛羊马匹,来往奔驰着……
“我骑在高大的骏马上,随着它们奔驰,由清晨到黄昏,由初春到深冬……多美呀!”
他的声音像是音乐,话像诗,展开了一幅美丽的图画。
葛长生也进入了他憧憬的这幅图画中。
叶潜秋继续描述着他理想中的这块园地,葛长生深深的沉醉了,不但是他,任何一个年青人,也会被这番话所沉迷。
良久,良久,叶潜秋才说完了他伟大的计划,葛长生像是听了一个笑话,不时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叶潜秋含笑看着他,笑道:“看样子,你好象很有兴趣,是么?”
葛长生这才惊觉过来,连连地抚掌道:“妙呀!妙呀!你真聪明,怎么会想出这个伟大的计划?”
叶潜秋见他没有回答自己,只是绝口的称妙,心中好笑不已,便把自己的问题,又重复了一回。
葛长生双目紧盯着叶潜秋,笑道:“是的!是的!我与你合作!到新疆去!……”
叶潜秋也兴奋得很,因为葛长生早是他理想中的人物,高兴得握着葛长生的手。
他们在极度的兴奋中,商谈他们未来的计划。
葛长生笑着问道:“你存了有多少钱?”
叶潜秋脸上微微一红,很惭愧地说道:“少得很!……只有三百两银子!”
三百两银子,虽然不是一个小数目,但用于创办一个大规模的牧场,实在是太微小了。
葛长生笑着说道:“不要紧!我有钱!很多!七年来,我在新疆存了不少钱!”
叶潜秋既高兴又奇怪,问道:“你居住在大沙漠中,哪里来的钱呢?”
葛长生微微一笑,把自己钱财的来路,告诉了他。
原来在大沙漠中,时有响马大盗,抢掳客商,日久汇成一笔极大的数目,黄金兽皮,药材不计其数,葛长生为民除害,扫荡匪穴之后,便全部搬移而去。
七年来,他着实有了一笔可观的数目,除了日常的接济穷人外,他简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这笔庞大的数目用光。
叶潜秋听罢,高兴得直拍手,于是他们作了一个简单的口头约定,在巫山会后,便一同从事这件伟大的事业。
兴奋过后,二人渐渐的平静下来,叶潜秋问道:“你准备和谁结婚呢?是青姑还是沙丽白?”
这句话使葛长生一震,他苦笑着摇摇头,说道:“唉!看来恐怕没有这个缘份吧!”
叶潜秋当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纠纷,笑道:“我看,你如果无法取舍的话,干脆两个一块娶,就象柳谷子一样,他以前也是两个老婆……”
葛长生急忙喊止了他,又叹息道:“唉……哪像你说得这么简单!”
叶潜秋心中暗笑,忖道:“现在该轮到你叹气了!”
但他细想一下,只是一个柳黛黛,就把自己弄得头晕转向,葛长生以一抵二,自然更吃不消了,何况青姑的刁蛮泼辣,他也深深地领教过。
叶潜秋想着,说道:“依我看,除了青姑伤脑筋点儿,沙丽白倒是满好的,她不是痴恋着你么?”
葛长生很怕听这种话,摇头道:“不要谈这个了,等巫山会后,我自然会有个安排,还是谈谈我们的事业吧!”
叶潜秋突然“啊呀”一声,说道:“糟!我要下山办货,我都忘了!”
葛长生奇道:“办货?办什么货?”
叶潜秋从袖筒中,取出了一张纸条,交给长生,叹了一口气说道:“唉!办什么货,你看看就知道了!”
葛长生好奇的接在手中,打开看时,只见上面写满了一笔娟秀行书,写的是:“油煎麻花……三斤
烟台苹果……五斤
北京山楂糕……五斤
爱窝窝……三斤
糊豆……三斤
苏州酥糖……五斤
干核桃……六斤
澎湖花生酥……六打
即墨葡萄……五斤”
葛长生看罢吓了一大跳,忖道:“我的天!这等于是办年货嘛!”
耳边就听叶潜秋愁苦的声音说道:“我大略计算一下,这种正货要花几十两银子,附品要得十几,唉……”
说着,他无力的叹了一口气,神情很是忧虑,葛长生差点没笑起来,问道:“什么附品?还有什么附品么?”
叶潜秋无力地摇着头,说道:“你把纸条翻过来,自己看吧!”
葛长生翻过了纸条,只见有几行小字,写的是:“附:如能力许可,再请采购下列诸物:”
葛长生边看边念,叶潜秋气得嗯了一声道:“最可气她老喜欢来这一套,说什么‘能力许可’,就是不许可还不是得买!”
“嫩藕,莲蓬各若干,需新鲜者。
哈蜜瓜,干,湿货各购若干。
新出笼豆沙包若干。
桂花甜酒八两。
西安水磨羊肉三斤。
花红三斤。
释迦果三斤。
冰糖莲子五斤。
另时鲜佳品,请随意采购。”
葛长生念完之后,大为吃惊,叫道:“乖乖!她这附品比正品还多嘛!这样算下来,恐怕要五十两才够!”
叶潜秋只是摇头不语,葛长生又接道:“她吃得倒很全,由南到北,连台湾产什么都知道,这种东西你有钱还没处买呀!”
叶潜秋摇首道:“买倒有地方买,因为她每到一处,就早先与北京的大食品店联络好了,随到随取,只是……”
他说到这里,脸上微红,住口不语。
葛长生何等聪明,立时明白过来,笑道:“潜秋!我们自在沙漠中相识,直到此地,感情一直很好,以后要在一起工作,你有什么困难,可以直爽点告诉我!”
叶潜秋感激地望着葛长生,但由于一种自尊的矜持,仍然无法出口,只是说:“我……我……没有什么……”
葛长生故意沉下了脸,说道:“江湖儿女,你怎么这么不爽快?”
叶潜秋面上一红,这才很困难的说道:“我……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想暂时挪借点……”
葛长生哈哈一笑,说道:“你我非世俗之人,提到钱财,何必如此扭捏?你稍候,我去取来!”
他说罢转身而去,叶潜秋仍在羞愧之中,低声地骂柳黛黛没出息。
一会儿功夫,葛长生取了一小条金子来,约合二百余两,递予叶潜秋道:“你先拿去用,不够再来拿!”
叶潜秋坚持不要这么多,最后葛长生发了怒,他才收了下来。
葛长生别了叶潜秋之后,回到洞里,想着他们二人之事。
真是又新奇又有趣,一个女人吃零食会把男人吃垮,这也真是天下奇闻。
如果葛长生在现代,他就不以为怪了,现在的女人,不过把吃零食改成其他项目罢了!他靠在石壁上,不禁想起了叶潜秋的话:“……你如果无法取舍的话,不妨把他们都娶了……”
这句话象是一支棉锥,震动了他心上的弓弦,使他无法安定。
不久,他轻轻的啐了一声,说道:“噫!这简直是不可能的……”
由于昨夜未曾休息好,他思索了一下,渐渐入眠。
他作了一个梦,仿佛久别的青姑,又回到了他的怀抱,并且流泪倾诉她的相思。
接着,另一个女孩出现了,她披头散发,哭叫着,责骂葛长生的无情和冷酷。
于是,青姑愤然而去,沙丽白也伤心的跑开,他感到极度的空虚……
“青姑……沙丽白……”
葛长生自梦中惊醒,颊边挂着泪水。
他不禁红了脸,忖道:“幸亏没人看见,不然可真不好意思……”
他起身,用冷水洗了个脸,走出洞来。
他走到洞外,这才想起,下午是自己争夺“兵刃”手册之会,这一觉睡得这么长,不禁吃了一惊。
可是奇怪的是,场中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吵杂的声音,也看不见一个人影。
葛长生不禁大为奇怪,忖道:“这是怎么回事?莫非他们都走了么?”
他在谷中转了半天,才遇见一个小童,询问之下,才知道,巫山大会明天便要结束。
今天下午的战事,改在明天举行,这时邀请所有与会之人,去参观白如云的居处去了。
葛长生颇为奇怪,忖道:“原定巫山会后天结束,并且还有三天游园庆功会,现在怎么突然提早了?”
于是,他想到了尚三叹的话,必是因为木苏和水梦寒越牢,引起了一场风波之故。
他很想赶到白如云那里,去看看情形,并且看看沙丽白到底有何打算。
可是他想到,这么多人在一起,自己是很难有单独行动的机会。
“还是今天晚上去吧!我更要特别小心!”
葛长生想到这里,突听远处传来一阵扑打之声。
掌风凌厉,震得山腰发出一阵阵的声涛,心中不由大怪,忖道:“又出了什么事了?我且去看看!”
他立时加快了步子,由一条小径向上翻去。
那边的声音,似在远处,由于掌风过于凌厉,不时劈断树木动,葛长生边走边想:“说不定是白如云在与木苏动手,我快去看看。”
他虽然飞快地向上翻跃,可是远远还是隐晦着身形,在没有看清对方是何人物之前,他是不愿意暴露身形的。
向上飞纵了约三十余丈,渐渐地接近了发声之处,葛长生奇怪得很,暗想:“这两个人也是,跑到这么高来打架!”
他才想到这里,突听“哗!”的一声大响,十丈以外,大片飞叶断枝落了下来,心中骇然,忖道:“这人的掌力不小呢!”
于是,他谨慎着行藏,放慢了速度,渐渐地接近了打斗之处,突然又是“哗!”的一声,在另一个方向,落下了大片残枝断树。
葛长生心中有些好笑,忖道:“怪了!他们是打人还是打树呀?”
他一念未毕,第三次又落下一大堆树枝来,这时他已然接近,便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奶奶!奶奶!奶奶的……”
“哗!”一声暴响,他又听山枕发了一掌。
葛长生大怪,忖道:“这是尚三叹的声音,莫非他寻着了莫子青?”
他由树隙之中望去,只见一片茂密的山树中,有一块隙地,昏暗异常。
尚三叹暴跳如雷,双掌乱挥,所过之处,便是大片树枝落下,他口中不停地骂着:“奶奶……”除此之外,别的字一个也没有。
他身旁不远一块大石上,坐着一个年青人,用手托着下巴,翻着大眼睛,很悠闲的望着他。
那个年青人是柳青云。
这样的景况,看在葛长生眼内,实在诧异得很,他不知尚三叹为何生这么大的气?
更怪的是,他并未向柳青云发掌,只是不住地把凌厉的掌力,一记记地打向茂密的山林,只打得无数残枝落叶。
而柳青云更怪,他就坐在尚三叹身旁,手托着腮,翻着大眼睛,注视着尚三叹,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葛长生看得奇怪,忖道:“我且在旁边偷看一下,看尚三叹又作什么怪。”
葛长生打定主意,便不露面,隐在一处大树之后,注意向前望去。
尚三叹仍然一言不发,双掌不住的乱挥,所过之处,枝叶总是被打得满天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