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黛黛一惊,越发断定他是布达拉宫传出来的,当下点了点头,说道:“这套掌法中原已然失传数百年,倒是西藏有人通晓,听说这是以往病侠骆江元的绝技,后来传与了心灯大师,后又转传了心灯大师师弟克布,小师父,你看我说得对么?”
小和尚面带惊异之色,翘起了一个大拇指,笑道:“女施主见多识广,不愧是柳老侠客的后裔,小僧能与女施主过招,真是三生有幸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非常小,就如同耳语一般,所以旁观诸人,一句也听不见,只见他们又说又笑,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小和尚面前走了两步,仍然低声道:“女施主,小僧就以‘九河天风掌’献丑,不知女施主用何绝技?”
柳黛黛浅浅一笑,说道:“说出来小师父也许有个耳闻,乃是先祖传下的一套掌法,叫着‘柳岸摘月’掌。”
小和尚知道是柳谷子绝学之一,闻言击掌道:“好文雅的名字,高雅!高雅!”
柳黛黛又客气了几句,弄得四下的人莫名其妙,老和尚也有些不耐,把念经的声音提高了,念道:“……我徒圣清,不要闲谈,快些动手……”
圣清这才惊觉过来,他双掌一搓,揉身而进,这一次他先动手,左掌在前,右掌在后,相继打出,分别击向柳黛黛的左肩和腹心。
这一招名为“雁荡双翼”,是“天风九河掌”中的第十一招,颇具威力。
柳黛黛身如一株衰柳,本就摇晃不定,小和尚掌才递出,她柔弱的身子,象是被风吹倒了似的,突地向左跑去。
小和尚双掌先后落定,柳黛黛的身子,又反弹回来,玉指一投“落日斜影”,指如玉笋,点向小和尚的鼻梁。
圣清小和尚脑袋微微一晃,便自让过,袍袖飞扬“十里莲开”,拂向柳黛黛面门。
他们各把师门绝学施出,时急时缓,上下扑翻,只见两条人影,四支飞袖,扑打翻腾,好不惊人。
葛长生一向小视柳黛黛,料不到她竟有这么一身出奇的功夫,心中好不惊讶,偷眼向叶潜秋望时,见他一副悠闲,毫不关心,也许他认定了,柳黛黛绝对不会败于小和尚之手吧。
他们二人的势子,越打越快,到后只剩下两条影子,疾如星火一般,交织在一起,令人难以分辩。
全场打斗,休说年青一代,就是老一辈的人物,也都触目惊心,暗叹后生可畏。
正当他们打得难分难解,激烈紧张之际,突听柳黛黛尖声叫道:“小师父停手!小师父停手。”
葛长生等心中颇为怀疑,因为看情形,柳黛黛丝毫未落下风,为何突然叫停。
小和尚立时答应了一声,二人倏地分开,各人额角都隐隐冒汗。
柳黛黛略为喘息,说道:“我不愿意再打了,你呢?”
小和尚天真地笑了起来,摇头道:“我也不想打了,就此停手吧!”
他二人的对话,使得众人都感惊讶,老道连忙跑了过来,连连摇着双手道:“这怎么行?你们打了半天,也没分出胜负来,我这又不是练武扬,由你们打着玩的。”
小和尚及柳黛黛却是执意不肯再动手,老道气得无计可施,这时天色已渐渐的昏暗下来,暮寒也渐渐的浓了。
白如云突然站了起来,对老道说道:“老道,今天就此为止吧,明天接着来,不必急在一时,各位也辛苦了,用饭之后,可以早些安歇了。”
老道这才老大不愿地点了点头,这一天的较技,到此告一段落。
众人纷纷离开,葛长生仍然随尚三叹到山洞之内,今天晚上尚三叹的情形很特别,他才一吃过了晚饭,立时就蒙头大睡起来。
葛长生一人无聊,信步出了石洞,想想自遇柳谷子以来,一连串发生的事,都是令人困惑难解,尤其是今天地洞中发生的事,更是令人难信。
他一个人,立在寒夜之中,思前想后,想来想去,又想到了青姑和沙丽白。
青姑负气而走,想必早已离开巫山,沙丽白受伤之后,由伍青萍带回调养,也不知伤势如何?
想到这些事,都使葛长生心中很乱,有些放心不下,那两个娇美的影子,也在他的脑际翻飞。
突然,一个念头闪电般地掠过了他的脑际,忖道:“白如云的居处,我已然知道,何不趁此夜晚,去探视一下沙丽白,她病中心软,我可以好好开导她一番,使她离开毕玉玑。”
这个念头一经发生,便是越来越浓,最后他决心这么作。
这时才不过初更时分,很多人都还在谷中散步聊天,葛长生忖道:“这时还早如果我赶到,万一被白如云发觉,虽然并不怕他,但总有些不便。”
因此他一个人,负神在院中散步,想等夜深时再去,但他转念一想,忖道:“白如云居处如此浩大,我如果去得太晚,四下一片黑暗,岂不是等于不去?”
葛长生想到这里,立时缓缓走向上次入山之处,这时四下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
葛长生不敢冒然上山,怕的是又如上次一样,碰见那四个怪物,惹出无谓的烦恼。
他静心地察看一阵,大致没有什么异状,只见他身如怪鸟,一拨六七丈,越上了一片岭头,再一闪身,已然失去了踪迹。
山风冷冷,葛长生急步如飞,怀着一颗焦急和期待的心,向那片神奇的庄院扑去……
约摸是二更时分,天边有几颗疏星,几片乌云,大地非常平静,也越加显得冷清。
葛长生已到了上次来过的水塘边,四下一片漆黑,显然全庄院的人都安歇了。
只有那水塘中央,架立看的小楼上,还燃着一盏昏暗而微弱的灯光,由窗户传出,映在了水面上,颇有诗意。
葛长生犹豫了一阵,也许是福至心灵,忖道:“这水中竹楼,这是个养病的好地方,说不定沙丽白就是住在那里。”
他想着,又在湖面打量了一阵,这片湖泽颇为广大,四下又寻不着渡船。
葛长生一直沿着湖边,走了很远,找到距离竹楼最近的一处,也有三十丈远近。
他心中忖道:“看样子,我一定要施展‘登萍渡水’的功夫了!”这种功夫不算太过神奇,可是要连续渡过如此长的距离,就非一般人所能梦想。
葛长生打定了主意,顺手折下了一节树枝,约有二指粗细,+然后折成了六段。
他先向四下仔细地打量了一阵,判断出没有一个人,这才抖手发出了一节木棒。
第一节树枝,黑忽忽地抛出了七丈左右,他接着他一提气,身子箭也似地射了出去也在他尚未落在第一节树枝之上时,已然抖手又发出了第二节树枝。
他用连续的手法,身形快得出奇,连着好几个起落,已然落在了竹楼下的悬梯上。
除了他身形所带起的微风外,其他听不到任何一点声音,这一身超绝的轻功奇技,足以傲视江湖!
葛长生虽然艺高胆大,但这时也不敢大意,因为他知道,住在这里的,可说没有一个是好惹的人物,如老道,白如云,伍青萍,甚至于南水和北星,都不是易与的。
葛长生打探了一下形势,把手轻轻握住一根竹竽,快如猱猿般地向上爬去。
当他才爬到楼上的走廊时,突听的楼下一阵急促脚步声,心中吃了一惊,猛地身子一带“扬袖抛纱”,已经拔上了一丈多,轻飘飘地落在了竹楼顶上。
不大的工夫,便见楼梯口上来了二人,正是北星及南水,北星在前,手中提着一支白油小灯笼,照得基是明葛长生连忙隐在了屋角之后,偷偷望去,只见北星微皱着眉,四下观望,南水也呆笨地东张西望。
葛长生心中颇为惊奇,忖道:“怪了!我一路上如此谨慎,莫非还落了什么形迹,在他们眼中不成么?”
葛长生正在思忖之际,已听得北星说道:“这事真有点奇怪,我刚才明明觉得有人上了楼。怎么会没有呢?”
南水照例的,把北星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才说他自己的话,他粗声哑气地说道:“哪里?没……没有!回去睡……睡觉!”
北星瞥了他一眼,骂道:“你就知道睡觉!夫人把沙姑娘交给我们,虽然人家有一身功夫,可是病没好,如有差错呢,是你担还是得儿我担呀?”
南水傻傻地望了一阵,粗声道:“我担……不起!”
北星神气活现地哼了一声,接着说道:“哼!我也知道你担待不起!告诉你,刚才我去小解,就奇怪湖面上怎么飘了好几段树枝,长短都差不多,心里可就知道有事儿了……”
葛长生听到这里,心中暗骂道:“他妈!这小子倒鬼精灵得很。”
他才想到这里,又听北星接着说道:“……后来有一节树枝飘了过来,我捞起一看,果然是被人折断的,这分明是有人以登萍渡水这功夫,已经到了小楼上了。
“来人的功夫,居然可以渡过这么宽的湖面,至少跟我们少爷差不多了,所以我赶紧地回来,就觉得有个影子在前面晃了一下,人家巳经上了楼啦!”
葛长生想不到,自己两次行迹,都落在北星眼中,暗暗佩服这小子果然精灵。
北星正在得意洋洋的,述说他发现外人行迹时,突然由室内传出了一个微弱的口音道:“两位小兄弟,不必庸人自扰,我一直未眠,并无人上楼来,你们不必多疑,快下楼安歇去吧!”
这声音正是沙丽白的声音,葛长生心中不禁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沙丽白的话说完之后,二小立时对了一下眼色,又向四下探望了一阵,然后急忙下楼而去,口中还在低声地议论着。
等二小下楼之后,葛长生这才轻飘飘地由屋顶落下,奇怪得很,这时他的心情,却万分的紧张,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此?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双方虽都是江湖儿女,可是葛长生想来,也有些忐忑不安,好似自己作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他在走廊上默默地徘徊,始终提不起勇气,来招唤沙丽白,而沙丽白,窗前的昏灯,也一直是亮着,显然她还没有入睡。
葛长生又犹豫了片刻,忖道:“我既然来了,为何又变得这么畏缩?我本来悬来看她的病的,就应该光明磊落地去见她,像这种镶形,如果落在外人眼中,岂不成了笑话?”
葛长生想着,下定决心,要去拍那窗户,可是这时,室内却传出了一声低幽地轻叹。
葛长生不禁一惊,忖道:“沙丽白莫非一直在痛苦之中?”
“唉,我为什么不死在青姑之手?活着为什么呢?”
沙丽白的伤感,也引起了葛长生的伤感,他深深地被那声幽怨的叹声感动。沙丽白的话,也使他伤感万分的惊恐。
因为他知道,沙丽白为了他,曾经投过一次扬子江,这次她又提到了“死”,一个女人连续地提到“死”字,那是很危险的事了。
葛长生正在隔窗听话,突见水面之上,箭似的射出了一条黑影,起落之间,就是十余丈,向竹楼跑来。
葛长生眼目如电,一眼望去,就看出来人正是白如云,不禁吃了一惊,当下连忙纵身向后廊,并且用指力,暗折了一竹在手,准备紧急时渡水逃去。
他并不怕白如云,但是在这种情形下,未免过窘,他摸了摸革囊,取出了面罩,急忙戴在脸上。
白如云来得好快,他也是与葛长生用同一方法渡了过来,他最后一次离水面时,眼目如电,身如一支庞大的怪鸟,平空地拔了上来。
前后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白如云已然落在了走廊上,他穿着一件全黑色的长衫,眼目如电,向四下扫射一回。
葛长生由他凌厉的目光中,看出了他精湛的功力,心中暗暗吃惊,忖道:“白如云果是一怪杰,不可轻视了他。”
白如云落在了走廊之后,却是一言不发,一双俊目,四面八方地监视,好似已然发觉有人在眼前一样。
葛长生有些不相信,白如云莫非会算,否则他怎么知道上来了外人?
这时葛长生猛然涌上了一个疑问,忖道:“他深夜到此,只有沙丽白一人在此,他莫非有什么歹心不成么?”
葛长生想到这里,不禁热血沸腾,忖道:“好个白如云,你枉称侠义中人,深更半夜,竟起下了这等不良之心。”
过了一阵,白如云仍是丝毫没有动作,他一直站在走廊上,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葛长生转念一想,不禁暗骂自己太多疑,忖道:“伍青萍天仙化人,他们已结成一对恩爱的夫妻,名扬大江南北,白如云虽然怪癖,可是他一团正气,绝非低三下四之人,我怎么想到这上面来了?”
葛长生正在自怨自怪,猛听白如云沉着的声音说道:“沙丽白姑娘,你还未睡么?”
沙丽白好似轻轻地“啊!”了一声,她的声音有些不自然,说道:“啊……我……我还未睡,白少侠有什么事?”
白如云微微顿了一下,说道:“刚才我正要就寝,似见有人翻上竹楼,不知姑娘可曾受到扰乱?”
葛长生闻言,不禁暗叫一声“惭愧!”,忖道:“好厉害的白家庄,我深夜来此,再三小心,居然连续落在他主仆眼中。”
葛长生想到这里,又听沙丽白说道:“多谢白少侠关心,我体力已然复,无甚大碍,就是有人到此,也可防身,夜太深了,请回房安歇吧!”
白如云点了点头,唔了一声,可是他身形未移动,葛长生暗存戒心,忖道:“白如云已然有了戒心,少时他走后,我还是与沙丽白说几句话就走吧!不然被他拦住,倒使我难以作人了。”
这时已听得白如云,在与沙丽白道晚安,并说明日伍青萍再来敷一次药,就可痊愈等,及沙丽白道谢之声。
葛长生只当白如云就要离去,却不料白如云又说道:“沙姑娘,你安歇吧,我再巡视一下。”
他说着绕着走廊,慢慢地向后走来,葛长生不禁有些紧张,因为竹楼前后不过数十丈见方,以白如云的目力,自己万难避过。
白如云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个角落,葛长生知道自己万万不能再事停留,事到如今无可奈何,只好来个硬撞了。
好在刚才葛长生已有准备,把手中的竹子,分好了段,当白如云离他尚有两丈时,他再不迟疑,扬手打出了一片,平平地落在了水面上,发出了轻微的一声水响。
白如云立刻惊动了,他立时喝道:“谁?”
葛长生趁他注意水塘之际,猛一展身,一头巨鸟似的,悬空落下。
这时已是深夜,天地一片昏暗,葛长生由数丈高的楼顶,向湖心落去,亦可谓非常冒险了。
因为他必须要寻找那片微小的竹片落身,但是情势紧急,也只好如此了!
当葛长生离开水面还有一丈时,才看清了自己那片竹片所在处,好在他轻功卓绝,身子一摆,已然落了下去,手中也同时发出了第二片竹片。
这倒不过是电光石火般一刹那,葛长生脚未落下,身后已有风声,并听得白云冷峻的声音道:“大胆匹夫!”
这时葛长生已然二次起身,而白如云恰好接着他的步子,落在了那片竹片上,分毫不差。
葛长生也不管他,把手中的竹片一片片地打向湖心,身子快得像幽灵,一越就是七八丈,在飘浮滚动的湖面上,纵跃如飞,如履平地一般。
白如云紧迫不舍,他对于夜行人的身手,也万分的惊服,一面猛追,一面冷笑道:“朋友,不必避我,你有这身功夫便可与我一会了!”
葛长生一味哑奔,但他走时急忙,没有打量好地势,他这时飞越的这片湖面,比来那片要宽上一丈有余,而他的木片只割下一片,离岸尚有二十余丈。
就算他轻功再好,也不可能在水面上,借这一点浮力,越出十余丈去呀?
葛长生心中一急,但是白如云猛追在后,所以略一思索,也就不再迟疑,把最后一片竹片,打出了十丈。
他提足了气,“彩置凌波”,身子电闪般地飞出了十丈,向那片竹片落去。
白如云在他身后,看见这等身手,也不禁暗暗喝采,这时葛长生已然落在了最后一片竹片上尖联而他离岸边,还有十五六丈,电运猛逢在后,湖波之中,不比平地,无法闪避。
葛长生一咬牙,忖道:“我宁愿自行落水,也不愿被你逼下。”
他一念之际,身子已然全力地飞了出去,这一次他至少纵出了十一丈远!
这等轻功,确实是吓人的了,白如云也忍不住脱口叫了一个“好!”字。
他的情形与葛长生一样,在最后一次落脚,同样无法一纵上岸,若是不动便要落败,只好也提足了劲,飞拨而起,居然也越出了十一丈左右。
葛长生离着岸边只有三四丈,可是已然力尽下落,心中不由大急,眼看他就要落败,百忙之中,急中生智,只见他两片肥大的袖角,迎风涨了起来,“砰”的一声大响,如同两块石板一样,拍在水面上。
他就仗着这一击之力,已然势尽了身子,又冲上了四丈,恰好落在岸边,免得落水,但两支袖子也湿了。
白如云见自己也要落水,无疑葛长生的绝技,等于指给他一条路。
他发出了一声长笑,说道:“我也学你的样!”
一言才毕,又是“砰!”的一声大响,他也用同样的方法,越上了岸。
葛长生见不远有一座竹林,当下毫不思索,飞身而去,他并非不敢与白如云动手,而是刚才的情形落在了白如云的眼中,他又不知葛长生与沙丽白的一段纠葛,势必被他看轻。
所以葛长生准备逃过白如云地追击!就是无法逃避时,也要选一较暗之处动手,自己戴了面具,只要不开口说话,总不至被对方识破身份。
白如云见葛长生只是一味哑逃,不禁生了气,怒喝道:“朋友!你这么好的功夫,何必避我?……你如能逃出我白如云之手,我也枉称铁旗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