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就是这么渺小和轻微么?可怜的沙丽白,你的投江,使那些活着而又孤独的人,不会再爱惜他的生命了!
梦样的岁月,梦样的人生,难道也像梦一样的结束?
黑暗笼罩着宇宙,扬子江滚滚东流,湍急依然,如果沙丽白死了,她还是很寂寞……
春花点缀着巫山,在靠近山脚的地方,有一条蜿蜓的小道,一直向上伸延,那是山下的居民,遇见了好天气,总是有不少人结伴入山采药打猎踩出的。
这时山下来了四个人,他们正沿这条小路,缓缓向上爬去,他们的速度很慢,像是游山玩水一般,沿途指点说笑,甚是悠闲。
这四个人,正是尚三叹夫妇,带着葛长生和青姑,去赴那“巫山之会”。
尚三叹最是不老实,只有他沿途又跑又跳,像个儿童一般,把那些山花采得满身满袋。
葛长生初游巫山,心情也很愉快,虽然前数日沙丽白断肠而去,使他烦恼了很久,可是他却得回了柳谷子的玉虎,了却一椿心事。
同时奇怪的是,这几日青姑忽然变得文静起来,并与葛长生亲切多了,有时候还会感觉到她的情意,所以使葛长生大为兴奋。
这时尚三叹一马当先,满手抓着鲜花,口中唱着河南小调,什么“三更三点月抬头,妹妹添灯绣红绸,若问妹妹为啥忙,迎亲的轿子在前堂……”
葛长生听在耳中,忍俊不已,心中忖道:“怪不得青姑会唱这些小调,都是他教的。”
莫子青离家之后,对尚三叹的管束好像松了一些,所以才由得他又唱又跳。
葛长生突然想起一事,问莫子青道:“娘!我听见巫山上面有仙女,可有这回事么?”
莫子青一笑,尚未回答,尚三叹已抢着说道:“可不是!这还错得了?这巫山仙女可出了名了,你不知道‘巫山仙子会襄王’这个故事呀?那就是……”
他才说到这里,发现莫子青两道凌厉的目光,狠狠地盯着自己,吓得他赶紧停了下来,自己也觉得在子女面前说这些话不太合适,强笑了两声道:“嘿嘿……没啥?那有什么仙女?都是唬人的,可别信这些鬼话。”
葛长生见他说得快,改得也快,一副尴尬相,令人好笑,便说道:“我也不信,想是山高雾重,可能是乡民看花了眼,传了下来……”
他说到这里,尚三叹又抢着说道:“那是不假,你没听人家说‘除却巫山不是云’吗!你说雾重那是外行话,其实都是云,雾哪能爬这么高?”
葛长生见他摇头晃脑,卖弄所知,并且每句话总用个典故,心中真是又气又笑,闭口不言。
莫子青似乎无法容忍了,缓缓说道:“老鬼!你这一路的话可真不少,由现在起,不准你在抢别人的话头,听见没有?”
莫子青的话就是命令,可是她偏说得缓缓的,并且和颜悦色,这是尚三叹最感愤怒的地方,但又无可奈何,只得点了点头,低声道:“听见了!”
自此,沿途只有莫子青等三人的说笑,再也听不见尚三叹粗哑的声音,他似乎在生闷气,一个人走出了十余丈,凡是他看不顺眼的花草,全要被他连根拔起,有时遇见个蚱蜢,他能追出去数十丈把它杀死,有一次居然把劈空掌都用了出来。
莫子青见他疯得太不像话,把他叫了回来,不准离开,虽然气得他瞪目搓手,但总算安静下来。
他们四人向上走出了数百丈,青姑有些不耐,拉着莫子青的手道:“娘!巫山十二峰,够得我们走,像我们这么慢吞吞的,什么时候才能到呀,这里又没行人,我们走快些可好?”
莫子青白了她一眼,微嗔道:“我们动身得早,这时候赶到,比原来的时间早了三天,急着赶路作什么?你天生野性,要是不耐烦,你一个人去玩,在前路等我们好啦!”
青姑要的就是这句话,闻言立时笑道:“好!我先到前面去玩,等着你们好了。”
她说完便向前跑去,莫子青笑骂道:“来!我还有话说,这几天巫山正是卧龙藏虎时,你天生的大胆,要是遇见人,一定惹出是非,叫你哥哥陪着去!”
她说着又向葛长生嘱咐一阵,并特别交待,无论遇见什么事,绝不可与人动手,需等他们二老赶到才行,葛长生心里正想背着人与青姑说几句话,闻言欣然答应,怪的是青姑反而有些羞涩,面上淡淡地涌上红晕。
葛长生在青姑面上发现这种表情,简直等于是一种珍贵的收获,心中兴奋已极,忖道:“青姑是改变了,她为什么感到羞涩?”
答案很简单,既没有作贼,又没有亏心事,那么一定是“爱情”的魔力。
尚三叹一见葛长生及青姑都要先走,想到剩下自己一人,知道不会好受,急忙说道:“我也跟你们走吧!省得碰见人惹麻烦。”
他故意说得很正经,并露出颇勉强的样子,不料莫子青接道:“免了吧!你跟去只有更麻烦,给我乖乖地呆着吧,我还有很多话要告诉你。”
一听有很多话要告诉他,尚三叹的脸早白了一半,暗自忖道:“奶奶!果然不出所料,有罪受了。”
这时青姑身如疾箭,已扑出数丈了,闪电般地向前奔去,葛长生立时追了上去,两条轻快的身影,很快的在拐角处消失。
莫子青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感慨颇深,摇着满头的白发,叹道:“唉……到底是年青,这是他们的天下了!”
尚三叹撇了一下嘴,有些不服气地说道:“什么年轻人,年轻人有啥了不起?俺还不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现在叫我年青我还不愿意……”
他话未说完,莫子青已骂道:“你能!谁能跟你比?你活个一百也不过落个年轻,这么大岁数了,还跟个野小子一样,还臭美呢。”
她一骂就是没完,尤其在他们单独相处时,她骂得更厉害,有时有些粗野的话也骂出了口,尚三叹知道躲不过,只有默默忍受。心中自语:“奶奶!下辈子谁要劝我娶媳妇,我骂他祖宗八代!”
这一对老人家爱情虽在,却没有什么引人之处,按下不表。
葛长生追着青姑,见她好似脱了缰的野马,以极快的速度前进,他心中不禁诧异,不知她是有心摆脱自己,还是故意撒野?
他一面疾步追赶,一面笑道:“青姑!你跑这么快作什么?”
青姑只是一味的哑奔,可是她轻功不如葛长生,不大功夫便被他追上。
葛长生拦在青姑面前,说道:“青姑!你这是怎么了?跟逃命似的。”
青姑止住了步,脸上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她一偏身,走向路旁,摘下一朵大红花,遮在脸庞上,很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味道。
葛长生不知她从那里学来这些怪姿态,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怪了,你现在我面前,怎么害起羞来了?”
青姑被他说得脸上微红,扬手丢掉了手中的花,瞪眼道:“谁害羞,别臭美了!你……你的头。”
她本来想骂“你娘的头”,不知怎么忍了下去,葛长生皱了一下眉头,说道:“看样子老毛病又来了。”
青姑矜持之色已然尽显,尖声道:“你追我干什么?这么大的山,非要跟着我呀?”
葛长生见她依然这么不讲理,但她的态度与前大不相同,以前是粗野蛮横,现在却是娇羞含情了。
他虽然怪异青姑的转变,但心中喜悦无比,笑道:“我只想问你几句话,你何必这么躲我?”
青姑继续往前走,边说道:“谁躲你?有什么话快说吧!吞吞吐吐,跟个娘们似的。”
葛长生赶忙跟上,很关切地问道:“你哪天晚上,追着沙丽白没有?”
葛长生问过之后,青姑半晌不答,他又问了一遍,青姑突然止住了脚步,回头道:“我就知道你要问沙丽白,难道她是你命根子?”
葛长生见她面有怒色,实在摸不清她的心意,可是她的话却说得葛长生面上发红,连忙分辩道:“我不是这么说,她是为我而来,我希望知道她最后是怎样决定的?”
青姑闻言默然地走出几步,回想到在扬子江中,与沙丽白动手,虽然自己战胜了,使沙丽白心死如灰,可是想到她对葛长生的痴情,也非常感动。
她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天晚上我追上她,本想要她一起来巫山,结果她一定不肯,说是要回新疆,我只好看着她走了。”
虽然葛长生早已料到,沙丽白失意之下,转回新疆,但是青姑的话仍然使他感到怅感歉疚,他不难想像沙丽白此刻的心情,因为她对他的爱,已然非常明显,如果葛长生不与她易地而处的话,也会心碎神伤!
葛长生默然不语,青姑非常注意地观察葛长生神色。
葛长生望了望面前这个机灵刁蛮的姑娘,想起了沙丽白对自己说的话:“青姑说你们已经订了亲了。”
这时,葛长生不禁对她产生反感,本来他是急于摆脱沙丽白,和收回玉虎的,青姑的谎言却助他达到了目的,可是沙丽白那张失望和痛苦的面孔,却使他终身难忘,也终身感到遗憾和歉疚。
他本想责问青姑,为什么造这些假话,可是他还是忍住了,因为他假设青姑也爱上了自己,那么他到底应该责怪,还是应该感激呢?
葛长生实在有些混乱了,青姑微微冷笑道:“哼!你刚才还说没什么,一提起沙丽白,你就这么失魂落魄的,好像……”
葛长生怕听“沙丽白”这三个字,苦笑着打断了她的话说道:“好了,不要再提她了,过去的事,就好像没有发生一样,让我们谈些别的事吧!”
不谈沙丽白,青姑倒是很同意,因为想到沙丽白满是泪痕的面孔,她也很不安。
葛长生企图忘记沙丽白,立时另找话题道:“青姑,你可知道这次的巫山大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都不说,弄得我糊糊涂涂的。”
青姑摇了摇头,说道:“我也弄不清楚,听说很多江湖上已退隐的老人,全部要到巫山来,一定够热闹的。”
葛长生虽然猜不透“巫山之会”是个什么性质,但也很兴奋,因为他可以见到很多江湖中成名的人物。
他想着又间道:“我在沙漠住得太久了,中原有些什么成名的人物,都不知道,你可知道有什么人要来?”
“要说近百年来江湖有名的人物,只有四个,这四个你一定知道,就是柳谷子,罗剑农,江之舫,无名老人,他们四个人的名气最大,可是江湖上还有很多老前辈,武功并不在他们之下,不过名气不如他们,像我爹爹这一类的人物多得很呢?”
葛长生心中思忖,柳谷子已然坐化了,并且由他口中断定罗剑农的遗体,是在巫山十二峰顶,怎么这么多江湖人到巫山来,就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么?
想到罗剑农,葛长生心中很觉默然,现在,他还不知道这个传艺自己的老人是死是活。
青姑见他突然沉默下来,不觉有些奇怪,问道:“你在想什么?”
葛长生不愿吐露自己的心事,强笑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这些成名的老人,会不会来,如果巫山见不着他们,以后更没有机会了。”
他心中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整个的巫山寻访一遍,找寻罗剑农的下落。
他们闲谈着,继续向上走来,青姑似有情又似无意,与葛长生谈话,总是半吞半吐,令人难知她的心意。
葛长生想测探她一下,可是却没有勇气,他同时想到目前彼此的身份,还是兄妹之分,尚三叹曾再三地嘱咐过自己,所以虽然他猜测青姑对自己有情,也不敢过于表示出来。
可是,陷在爱情中的男女,是用不着说话的,一切可由心底感应出,他们双方虽然都在矜持着,但也都由对方的身上,感应出爱的力量。
因此,葛长生在欣慰和满足之中——他已经得到了青姑——而把沙丽白忘了!
巫山之会——这是一个很富有诗意的名词,也是江湖百年来最奇特的一个聚会。
这次的聚会,不是争夺“天才第一”的称号,也不是夺取某一件实物,而是一群江湖老人,不甘寂寞,别出心栽,想出来的花样,内容很是复杂,容笔者慢慢再谈。
莫子青提早两天上山,害得尚三叹等三人跟着她,野宿了两宵。
葛长生倒是不在乎,他并且更深切的体会了“巫山之云”,也看清了巫山十二峰的真面目,心中很是高兴。
只有尚三叹气得不得了,心中不住地埋怨着,有时嘴上也露几句,但却不敢太明显。
这时他们四人住在一个小山洞中,时间正是清晨,寒云重重,令人感到一阵阵的冷。
莫子青等三人,早已醒来,并且用山泉洗漱已毕,正在吃着干粮,只有尚三叹,还缩成一个小团,挤在洞底不肯起身。
莫子青望了他几眼,对葛长生缓缓说道:“柳儿,去把你爹爹叫起来。”
葛长生答应一声,知道叫他起身准又是一场麻烦,好在有莫子青在旁,谅他不敢撒野。
他走到尚三叹身前,见他白眉紧皱,好似睡得很不舒服,想到他这么大的一把年纪,还要受太太的挟制,心中也颇为同情。
葛长生迟疑了一下,又听莫子青催道:“你快把他叫起来呀!时间差不多了。”
葛长生还真有些不忍把他叫醒,又呆了一下,才推着尚三叹的肩膀,谁知他手才接触到尚三叹的肩膀时,尚三叹突然翻身坐起,“拍”的给了他一巴掌,骂道:“我早醒了,这么大年纪了,你们一点儿也不体贴我,早知如此……”
他虽然很愤怒,可是还是忍了下来,下面的话不禁说出,葛长生莫明其妙地挨了他一掌,心中好不生气,好在他这一掌打得并不重,也就忍了下来,气得走向一旁。
莫子青双目一闪,微愠道:“老鬼,今天日子已经到了,你还漠不关心么?”
她一说话,尚三叹的气焰立时减了一半,苦笑道:“我这不是起来了么?既然来了,我为啥漠不关心?你们给我留了吃的没有?”
莫子青气得连连摇头,说道:“你就惦着吃,快洗脸去,洞口左边就有泉水。”
尚三叹提着一块白布巾,揉着一双惺松倦眼,口中喁喁抱怨着,出洞而去。
等他苍老的背影消失之后,葛长生不禁摇头感叹,青姑则抿嘴窃笑,莫子青望了他们一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感触颇深地说道:“唉——你们不要笑你爹爹疯癫,他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物,我在江湖上浪迹数十年,还没有遇见比他更好的人。
“儿子!你们还年轻,不了解江湖中的人,有多么阴狠险恶,我数十年来,可是看透了,不论正邪两派的人物,都是没有一个好东西——除了你爹爹之外,所以你们不要因我对他这么严苟,就小看了他,实际上我对他爱之深,贵之切,虽然他毛孩子的性子,有时候实在讨厌,可是他是江湖百年来第一个好人,你们定要记在心中,并且要时时以你们的父亲为荣!”
莫子青很恳切地说出了这番话,使得葛长生及青姑都非常感动,这时他们才了解,这一对老人,能够互忍互让,表面上彼此歉恶,而事实上在他们的深心,对方都是无比的敬重和挚爱。
莫子青在晚辈面前,表露了他对尚三叹的挚爱,脸上竟微微的有些红晕,仿佛又回到了她的少女时代,神情很是滑稽。
洞中的人都沉默下来,葛长生更想像着这个奇怪的老人,一定经过了坎坷崎岖的一生,然而他的一生,也必然多彩多姿,趣味盎然。
葛长生思忖着,心中神往不已,暗道:“这就是人生,欢乐和痛苦交织在一起。”
莫子青也堕入了往事之中,面庞上浮现出她往日青春的笑影,虽然是老年人了,说来也很诱人。
这时尚三叹已洗完了脸回来,大家的目光都射在了他的脸上,他尚未觉出,把湿布收好,咧嘴笑道:“你们都讨厌我,见到我你们就没啥说笑了。”
经过了刚才莫子青的那番话,大家对尚三叹都平空增加了无限好感,一个个笑嘻嘻地望着他。
尚三叹渐渐觉出有些不对,诧异地道:“怎么了?你们都望着我笑啥?可是我脸上没洗干净么?”
他话未说完,大家都笑了起来,尚三叹气道:“笑啥?俺又不是小丑,你们拿我开心呀?”
莫子青面上现出从未有的微笑,和善地说道:“小尚!让儿女们出去,我有话与你说。”
这实在是奇迹,数月来葛长生还是头一次听莫子青叫尚三叹“小尚”。
尚三叹显然有些受宠若惊,喜得咧嘴说不出话来,莫子青转面对葛长生及青姑道:“孩子们!你们出去一下,我和你爹爹谈谈巫山大会的事。”
葛长生及青姑,由这一对老人中,体会出一种至上的爱情,他们也都含笑着走出了石洞,到老远的一颗杏树下坐着,遥遥望着。
尚三叹与莫子青似乎是一对少年情侣,他们交肩而坐,谈笑风生,有时爽朗愉快的笑声传出了老远,传入了这两个年青人的耳朵,使得他们也分享了这份愉快。
他们谈了很久,到后来似在低声地争辩,神情颇为紧张,似乎在讨论着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葛长生及青姑坐在树下,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谈些什么,可是也感觉到,这次的巫山之会,一定是个不寻常的集会。
过了半晌,那一对老人似乎已经取得了协议,这才由尚三叹走到洞口,叫道:“孩子们,你们可以进来了。”
葛长生及青姑连忙走进洞来,尚三叹经过了刚才与莫子青的欢谈,神情愉快得多了,用手拍着地,说道:“坐!坐!孩子们,坐下说话。”
他的话及神态,立时引得二人笑了起来,尚三叹立时瞪了瞪眼睛,厉色道:“又笑!看你们真是吃了笑婆婆的尿。”
莫子青打断了他的话,微嗔道:“又来啦!才好了一点,老毛病又犯了。”
尚三叹老脸一红,坐在一旁不说话,但却向葛长生及青姑扮了个鬼脸,使人怀疑到,他的思想,还一直停留在儿童时代。
莫子青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说道:“孩子们,我们立时就要到十二峰顶去,这一次参加‘巫山大会’非比寻常,老少人物到底来了多少,我也弄不清,不过这次聚会是数百年来的盛举,热闹的情形,你们可以想像得到。
“赴会的时候,你们一定要跟着我俩,寸步不能离开,我方才说过,这些人都是身经百战,叱咤一世的人物,彼此之间,到底有恩有仇也分不清楚了,大家见面,也该谈个痛快,也许就会打得头破血流,一切都不可预料,所以凡事都要看我的眼色而定。
“我再一次嘱咐你们,绝不可持技逞能,尤其是青姑,要把野性子收一下,不然就许惹下大风波,虽然我们并不怕事,可是参加的人,没有一个好惹的,如果我二老一死,你们一辈子可不能安宁了!
“现在你们各人把衣服整理一下,我们这就出发。”
葛长生及青姑都是年青好胜,闻言兴奋异常,立时动手整理衣物,尚三叹也用湿布,把自己的白发拭了拭,整理着衣衫,仿佛去参加什么盛典似的。
他一眼望见了青姑仍然男装,不禁骂道:“青儿,你怎么还是这副打扮,还不换女装?”
青姑似乎有些不愿意,才要说话,莫子青已说道:“得了!依我看不用换了,这样才更像你尚三叹的女儿呀?要讲派头,我们柳风拿出去谁比得上?”
尚三叹闻言思索了一下,笑道:“不错!就让她这样子,也可以叫那些老怪物,看看我女儿跟我以前是一个劲儿的。”
他们各自整理好东西,青姑又问道:“爹!我们要在巫山住几天呀?住在什么地方呢?”
尚三叹用手摸着白髯,笑道:“我也不知道几天,吃住的地方准备好了,他们有人招待……老婆子,你证件带了没有?”
葛长生及青姑大为惊奇,不禁问道:“证件?什么叫证件?”
尚三叹摇了摇头,笑骂道:“奶奶!俺也弄不清楚,他们负责招待的人送来的,四个布条子,谁知道是啥玩意!”
这时莫子青已然从怀中摸了出来,葛长生一看,原来是二寸宽的红缎条子——上面写着号码,这四张是由第六号到第九号,可见主办大会的人,对尚三叹还很重视呢!
葛长生及青姑都感到非常惊奇,并且感到新奇有趣,把那几张条子,看来看去,不住地嬉笑。
他们正在大笑,被尚三叹一手抢了过来,骂道:“奶奶!这是吃饭的家伙,你们弄坏了还要挨饿呢?”
老少四人嬉笑着走出洞来,金黄色的阳光,照射在他们的脸上,他们愉快的笑容,也渐渐的扩展开。
这是一个幸福的家庭,莫子青很感快慰,她有着美满的婚姻,和一双金童玉女般的子女。她望望尚三叹,又望望葛长生及青姑,愉快地想到:“在险恶的江湖中,经历了一生,能够保持着这个美满的家庭,实在值得满足了!”
天气很寒冷,他们走了一段,已然踏上了薄薄的冰雪,虽然酷冷,但却不如新疆那么恐怖,在这种地方,才能体会出冰雪中所含的诗意。
青姑用手臂轻轻地碰了葛长生一下,低声道:“你看这里比新疆如何?”
葛长生一笑,说道:“形色不同,各有千秋。”
青姑撇嘴不言,尚三叹哈哈笑道:“这孩子是忘不了新疆的。”
不错,葛长生怎能把新疆忘记?
这里是巫山十二峰主峰之下的一个小盆地,名叫“孩儿盆”,被冰雪点缀着,虽然山下已是春暖花开,可是山顶积雪盈尺,仍是冰天雪地,与山下似是两个世界。
葛长生等四人,已经由一条斜窄的雪径,向上爬来,远处已经可以看见不少的人在走动了。
葛长生仰头望了望高耸入云的山峰,向尚三叹道:“老爹,这座山峰可就是十二峰的主峰?”
尚三叹微笑着点头,说道:“可不是,就数这儿最高了。”
葛长生想起柳谷子的话,有心要趁无人之时,去到峰顶探看师爷罗剑农的遗骨,当下问道:“这峰顶可有人住?有没有路通上去?”
尚三叹略为思索,笑道:“早先罗剑农倒是在上面住了一阵子,后来也就走了,现在谁也不知道有没人住,怎么?你还想上去?”
葛长生不愿把心事说出,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我只是随便问一下罢了。”
可是他心中却异常悲戚,罗剑农既然在上面居住过,那么柳谷子判断他在上面坐化的话,便非常可信了。
葛长生孤身一人,万里寻师,想不到在新疆居住七年之久,现在好容易知道了罗剑农的下落,但还是一场空,他如果侥幸的话,可以看见一具尸体,否则,他连什么也看不见了。
山谷之中,似乎非常忙碌,人影穿梭般地走动,老少均有,更有不少的老人,有的靠在树上,有的坐在冰石上,聊天谈笑。
葛长生及青姑看见这种情形,心中已经觉得非常有趣,笑道:“我们就在这里开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