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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领子归来骗夫人

葛长生不禁皱了一下眉头,暗道:“这位老爷子又要搞怪名堂了。”

他想到这里,急忙戴上了一顶风帽,立时赶下楼来。

葛长生才到店口之时,便听得街道上,人声鼎沸,心中暗道:“真快!他已经来了,倒免得我去接他。”

葛长生才想到这里,便见尚三叹骑着那头发狂的骆驼,已然驰上了这条大街,向自己这家店房奔来。

他后面最少跟着二三十人,跑着、叫着、拼命地追,说也奇怪,那匹骆驼本来飞奔若狂,不知道尚三叹在它哪里打了一下子,它立时来个紧急刹车,纹丝不动地停了下来,差点儿没把尚三叹给冲下来。

那骆驼就停在店口十丈余外,葛长生还没来及招呼他,便见他双手高举,发出了一阵大笑,用着嘶哑的嗓子叫道:“唔……过瘾!过瘾!”

葛长生听在耳中,真是哭笑不得,缓缓地走了过去,可是这时后面追赶的人,已经把尚三叹团团围住。

葛长生站在人群之外,心中暗道:“我且看他说些什么!”

所以他并未立时过去招呼他,尚三叹被数十人围住,也没看见葛长生,他仍然一个劲的大笑,连喊“过瘾”。

有不少人为了避他,纷纷跌倒,有的伤了身子,有的毁了皮货,这时把他追上,立时大吵起来。

葛长生本来在人群以外,这时被众人一挤,反倒挤入了里圈,面对着尚三叹,可是尚三叹这时已被众人吵昏了头,哪里还看得见他。

一大群人围住,纷纷的怒骂,有的说在关口拥挤之处,纵骆驼狂奔,分明是蓄意杀人,有的说骆驼本性温驯,不定他怎么强迫,才把骆驼弄得怒跑起来,有的人要不是看他这么大年纪,早拖下来打了,还有不少人吵着要他赔东西,但也有少数同情他的人,说是骆驼发狂,一个老人家怎么控制得住呢?

吵声四起,尚三叹对于其他的人一概不理,反向同情他的人叫道:“谁说骆驼发狂?它不愿意跑,还是我用钢针刺它才跑的哩!你们看!”

他说着高举起手,只见他手中拿着一根三寸多长的钢针,再看骆驼屁股,果然一片殷红,竟被他刺出了血来。

这一来众人更是愤怒,那少数同情他的人,气得脸发白,纷纷转为怒骂,说他不知好歹,给他台阶他不下。

葛长生看在眼内,微微含笑,心想:“这个老家伙,又不知道发什么疯了?”

他并不去招呼他,只是在含笑旁观,同时他也知道,尚三叹已经也发觉了他,只是故做未见而已。

众人越吵越凶,看来尚三叹若不是上了年纪,只怕就要出人命案子哩!

可是尚三叹却是毫不在乎,他竟干脆闭上了眼睛,来个不睬不理,这一下更是群情哗然,有些忍无可忍的人,因他年纪太大,不敢打他,只好一拳一脚地向骆驼身上出气,可怜那头骆驼,跑得口中直吐沫,屁股上一片血,这时又被众人打得怪叫连声。

尚三叹睁开了眼睛,怪叫道:“你们打骆驼干啥?要是打得跑起来可不能怨我!”

众人虽然气愤,可是还真怕骆驼再发起狂来,只得住手不打,大声地怒骂着。

尚三叹闪着一双大眼睛,一副不解的样子说道:“你们这是干啥!这么些人围着我看啥?骑骆驼还没见过吗?”

大家见他简直不可理喻,可也没有办法,吵了半天,推出了一个代表向尚三叹交涉。

这被推出来的代表,只不过十六七岁,生得身强健壮,黑黑的脸膛,看样子是个新疆人,虽然他年纪小,可是说得一口流利的北方语,同时他也是受害人之一,所以把他选了出来。

葛长生看在眼内直好笑,心中想道:“这倒好,找个小的来应付老的。”

这小伙子脸上有一块浮伤,身上也满是冰雪,想是刚才躲避尚三叹时摔了一跤。

他初当重任,似乎有些紧张,走到尚三叹身旁,拱了一下手道:“老爷子!我叫库益罗,外号叫黑三,你刚才骑着骆驼乱跑,很多人都受了损失,希望你作了个了断。”

尚三叹低头向黑三看了半天,脸上才挂出一丝笑容,摸着白胡子笑道:“你外号叫黑三倒是不冤,真是个黑小子!”

黑三见他不谈正题,反揶揄自己,当时黑脸上微微一红,很不自然地说道:“不要开玩笑!……老爷子,你快把这件事解决,大家都还有事。”

这时因为有人出来谈判,所以大家都不再争吵,一时安静下来,可是人却越围越多。

尚三叹向四面望了一下,说道:“嗯……你们不闹,要讲理嘛,我老人家还愿意跟你们谈谈……黑三!你们损失了些什么,说给我听!”

黑三闻言黑脸上这才有了笑容,用手指着一个高瘦子,说道:“这位莫路大爷,因为避骆驼扭了腿,希望能得点医药钱。”

尚三叹把目光射在那高瘦子身上,看了半天,众人的目光也一齐射了过来,那高瘦子越来越不自然,一张脸通红,有些人看见他的窘样,忍不住发出了轻微的笑声,还有的人评头论足,诸如“他好高啊!”,“高的人腿一定细,所以最容易扭伤……”之类的话。

莫路实在忍无可忍,气得摇着双手道:“算了!算了!你什么也别赔了!算我倒霉!”

他红着脸推开众人,竟然走了!众人却是惊奇,最后一齐笑了起来,那高瘦子拖着条蹩腿走得更快。

尚三叹笑了笑,对黑三道:“好了!这位已经解决了,还有哪一位呢?”

黑三被弄得莫名其妙,摸了半天头,才说:“还有这位马哈大爷,他的屁股跌伤了,嗯!就是他……”

他说着指着一个矮胖子的屁股,那胖子的大头早已红过了耳,低声叱道:“不要指!”

黑三这才收回了手,由于刚才高瘦子的事,众人都象看把戏似的看那胖子,尚三叹更是伏在骆驼背上,用手托着下巴,上下的打量,口中还说:“劳驾!请把屁股转过来,让我看,伤到什么程度,也好决定赔多少钱!”

马哈气得脸上的肥肉,一阵阵的颤动着,众人早已大笑,评足之声此起彼落,有的说象熊,有的说象猪,并且还为此争闹起来。

更气人的是居然还有动手的,五六支手在他的肥屁股上一下一下的按着。

在这种情况下,就是脸皮再厚的人,也无法呆下去,那胖子倒干脆,一言不发,分开众人就走,还有些孩子追着去按他的屁股。

葛长生也笑得直不起腰,暗道:“尚三叹倒怪懂得利用群众心理呢!”

胖子走后,尚三叹神情又轻松了许多,对黑三道:“第三位呢?又是哪儿受伤了?”

黑三见连着两个被害人,都等于被这些看热闹的人窘走了,弄得莫名其妙,闻言唔了一声道:“这位莫里先生,连人带皮货摔在雪地里,皮货打湿了好几件恐怕要脱毛!”

他指着一个獐头鼠目的人,那人穿着件大羊袍子,他倒聪明,怕众人目光集中在他身上,立时举起一堆皮货,叫道:“各位看!这皮货全湿透了,还有几百里路要赶,大雪天又没地方晒,捆在一起,不比人穿在身上,到时不全脱毛才怪,我是作小生意的,货还是人家的,我可赔不起呀!”

众人目光集中在皮货上,没有什么好笑之处,立时又恢复了原先的心情,发出了同情的声音。

葛长生冷眼旁观,心中想道:“这一次我看你怎么摆脱?”

尚三叹毫不慌忙,仍象先前一样地望了莫里一眼,那莫里深怕众人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只是把皮货晃个不停。

尚三叹微微含笑,说道:“劳驾,请把皮货让我看看,值多少钱?”

莫里迟疑地把那捆皮货交给了他,尚三叹接过之后,用手不停地摸着,口上连声道:“唔!可不是湿的……不知道里面湿了没有?”

他说着伸手便向皮货堆里摸去,那莫里脸上却变了色,赶过来叫道:“喂!喂!你要干什么?”

尚三叹眨了眨眼,奇怪地说道:“我看看里面湿了没有,好决定赔你多少钱呀!”

他说着又伸手向里摸去,吓得莫里脸色大变,乱摇双手道:“老爷子!老爷子!算你行,我今天碰见老江湖,你把包袱赏给我吧!我马上就走!”

众人一齐惊异起来,不知道他皮货中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尚三叹微微一笑,骂道:“奶奶!你作这种生意还敢出头闹架,滚吧!”

说着把皮货还给他,莫里这才松了一口气,抱着那捆皮货,面红耳赤地挤出人群而去。

葛长生不住地点头,暗暗佩服尚三叹不愧是老江湖,什么行道都瞒不过他。

这时有些知趣的受害人,都自动地走了,剩下一个被尖冰划破了皮衣的西藏喇嘛,还不肯走。

黑三指着他道:“这位鲁鲁喇嘛,衣服破了!”

尚三叹斜眼望了他一眼,怪声骂道:“奶奶的!他叫啥?露露?还他娘娟娟呢!不管,一个和尚还想恶财么?”

在蒙藏一带喇嘛具有无上权威,深受人民爱戴,可是在玉门关内,却是一钱不值,鲁鲁喇嘛刚才要发点威,已被众人辱骂得赶紧跑了!

尚三叹很得意,四下望了望,对黑三道:“还有没有?没有我可要走了!”

黑三脸上一红,低声道:“还有我……脸上伤了,其实也没关系!”

尚三叹哈哈笑了起来,说道:“你小子排解这场争纷有功,你的伤很明显,跟我到店里去,我好好请你喝顿酒!”

黑三听说有酒,早已乐得合不上嘴,傻傻地道:“谢谢!谢谢!”

众人见没什么戏好看,也都纷纷散去,尚三叹哼了一声骂道:“儿子!你瞧了半天热闹,该过来了吧!”

葛长生含笑走到尚三叹身前,笑道:“老爷子,你可真有一手,从哪弄来了这么匹骆驼来?看你刺得它满屁股血!”

尚三叹把眼一瞪,说道:“你知道啥?这骆驼得了寒病,我是为它治病哩!”

黑三想不到尚三叹突然跑出个英俊潇洒的儿子来,毫不诧异地望着他。

葛长生倒挺喜欢黑三这副傻劲,拍了拍他肩膀道:“黑三!你跟我们一块到店里去,我给你银子!”

黑三有些受宠若惊,转动着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珠,憨憨地说道:“你……你是他儿子?”

葛长生听在耳中非常刺耳,但又不能否认,尚三叹已由骆驼背上跳下来,接口道:“他当然是我儿子,不然我怎么比他大?”

黑三偏头想了一下,似乎觉得有理,自语道:“是呀!老子一定要比儿子大呀!”

葛长生听在耳中又气又笑,知道他是个浑人,也是无可奈何。

尚三叹牵着他那匹难看无比的骆驼在前,葛长生在中,后面则紧跟着那个黑黑的傻小子,一路行来,引得不少人注目。

来到了店门口,原来尚三叹是熟人,小二一见就行礼,笑道:“老爷子,您回来啦?哟!您怎么换了匹骆驼咧?”

尚三叹把骆驼交于小二,说道:“废话!我这匹骆驼有病,刚好一点,你要好好的喂,死了可找你!”

小二知他说笑已惯,闻言笑道:“放心!我们要连骆驼还不会养,还开什么店呢?”

说话之际,葛长生已然带着他们上了楼,入房之后,尚三叹向葛长生吃了一半的酒菜望了一眼,骂道:“奶奶的!你倒怪舒服,有酒有菜,老爹我可跑了一上午了!”

葛长生也不与他争嘴,接着道:“我也是刚吃,就看见你骑骆驼来了,现在干脆再重叫些菜,还有这位黑三,我们一块吃好了!”

黑三脸上一红,笑着退后了两步,那神情很是拘束。

尚三叹好似对黑三非常感兴趣,问长问短,黑三红着脸对答,原来他是于阗人,父母双亡,被一关内人带往关口,本要教他做些买卖,不料那关内人一病而故,剩下黑三一人,就在这玉门关口,做些杂工糊口,也呆了有二三年了,所以这一带的过往商旅,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

尚三叹听完之后,连连地摇着头,叹道:“唉……小小年纪,父母双亡,没了爹妈,可怜!……他妈的,咱那儿子有爹妈他还不要!”

葛长生知道尚三叹又在怀念那失去的孩子尚柳风,虽然显得很懊恼,可是葛长生知道他一会儿就会忘记。

果然,没一会儿功夫,尚三叹就扯着嗓子,连声地催小二备酒送菜。

他又转回了头,对黑三道:“你别难过,吃完饭我给你安排地方。”

黑三闻言喜出望外,睁大了眼睛道:“真的?你不是骗我吧?”

尚三叹瞪着眼睛道:“哪个鳖孙子才骗你!只要你好好干,将来想在皇宫都行!”

黑三的眼睛又睁大了一倍,说道:“皇宫?那不是在北京吗?好远啊!”

尚三叹却不再理他,又回过头来与葛长生谈话,问道:“你来了多久了?路上遇见啥稀罕事没有?”

葛长生笑着道:“我也是刚到,路上很平安,大雪天的,想找点闲事管都找不着!”

然而他一路上却遇了不少人物,不过他不愿意说出来,生怕又惹出尚三叹一大堆闲话。

这时小二又重新送上酒食,他们三人分别落座,酒食之间,全是他一个人的话讲述说他一个月来在大漠的经过。

这一顿饭足足吃了两个时辰,那黑三大概是喝了过多的酒,伏在桌上睡着了。

尚三叹望了他一眼,低声的骂了一声“没出息!”把他抬到炕上去睡,他居然还没醒。

葛长生不知尚三叹对这个黑孩,为何如此关心,也懒得问他,尚三叹等小二收拾干净之后,掩上了门,正色对葛长生道:“儿子!我们该谈到正题了。”

葛长生每次听他喊自己儿子,都觉得非常别扭,但自己已经答应作他儿子,也无可奈何,当下强笑:“好吧!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尚三叹端坐在他对面,咳嗽了一声,说道:“现在已经入关了,可不是你那大沙漠了,有很多事情你都注意到了,第一,以后不准提沙漠客三个字,任何人问你,你就是尚柳风!”

葛长生心中非常不悦,摇头道:“我在你们家叫尚柳风就是了,出了你们家,我还是葛长生,我不能忘祖呀!”

尚三叹眼目圆睁,喝道:“放屁!你不知道我老婆多精明,稍一不注意,就会被他看出破绽来,你不用耽心你的祖姓,我也不会要你作一辈子儿子,最多两年,我就会把亲儿子找到,那时候你再姓你的葛,咱们称兄道弟都行!”

葛长生闻言思忖了半天才说:“两年之内,你有把握找到你的儿子么?”

尚三叹神秘地笑了笑,微微地点着头,却不说话,葛长生只好答应说:“好吧!就是两年,两年之后,我可要认祖归宗!”

尚三叹满面含笑地说道:“成!两年之后,你要上天都成!……第二件……我记得以前曾经告诉过你,你还记得么?”

葛长生略为思索了一下,答道:“我还记得,她是不是叫尚青莺?”

尚三叹嘿嘿地笑出了声音,说道:“嘿嘿……小子记性还不错,是叫尚青莺,不是我作爸爸的吹,她长得真是天下少有,每一个男孩子见了她都会着迷……”

葛生长听在耳中心里直好笑,忖道:“这真是马不知脸长,自己夸起来了!”

这时尚三叹声音突然严肃起来,脸上也没有一丝笑容,扯着哑嗓道:“记住!你到我家之后,也就成了她的哥哥,所以除了兄妹之情外,不准动任何脑筋!”

葛长生闻言真说不出是气是笑,现在已经有两个女孩子搅乱了他的心,再加上柳谷子的孙女,已令他无所适从,他哪敢再招惹别的女孩子?

葛长生面上作出不悦之色,说道:“你放心!我不是这么容易动情的人,再说我已经有了……有人……”

葛长生说到这里,脸上有些发红未曾尽言地停了下来,尚三叹已经了解地笑了起来,说道:“是不是那个新疆姑娘,叫啥……啥啥白的?那小妞咱没见过,不过一定比我闺女差多了,我看你也不是个乱来的孩子,不过你自己小心就是,有时候感情是难说的。”

葛长生早已生了气,微怒道:“你放心!你女儿就是天仙化人,我也难以动情。”

尚三叹唷了一声说道:“成!就冲着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他停了一下,望了望在坑上打呼噜的黑三,又接着说:“第三……如果我老婆问你这些年干啥,你就说在玉门关口作骡马生意,这个黑三就是你的跟仆。”

他说着用手指了一下黑三,黑三正在打鼾,葛长生有些不解,说道:“这是干什么?我可不要他跟着,我又不认识他,平空的给我找个跟班作什么?”

尚三叹这一次却没有发怒,很平和的道:“你这个孩子,真是不听话,我叫他跟着你,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就不用管了。”

葛长生弄不清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暗想反正什么事,总得依着他,干脆一言不发。

尚三叹也不管他反应如何,只是说个不停,这时又接着道:“我虽然是个河南人,可是我家住在北京近郊‘黄土坡’明天我们就动身,可是我还有别的事,所以只能陪你们走到京州,在京州分手之后,你就带着黑三直往北京,到了北京后,一问黄土坡尚三叹,没人不知道,到时候我一定先到家。”

葛长生正要开口问他,尚三叹又接着说道:“你不用问,我就要告诉你怎么见我夫人……”

接着,尚三叹便把如何去见他夫人,见过之后应该如何说话,如何回答她的问题,以及他夫人的脾气,和尚柳风小时的一些事情……一直谈到天晚还没谈完。

晚饭之后,又谈了一阵,这时黑三知道葛长生要带他到北京去,不禁乐得直跳,葛长生则尽皱眉头。

黑三倒是欢天喜地,吃饱之后,跑出去拿了一阵子行李,回来之后还带回不少礼物。葛长生又拿银子叫他出去洗澡买套新衣,他一切办好回来后,倒在坑上又睡去了。

葛长生被尚三叹谈得昏头脑涨,哈欠连连,尚三叹大概看出来了,顿了一下道:“好吧!今天就到此结束,好在到京州还得好几天,慢慢谈吧!”

葛长生这才缓过一口气来,由怀中摸出了一大块银子,递于尚三叹道:“老爹!明天一早就走,你总不能骑着骆驼跟着我呀!还有这黑三也得要匹马,你出去买吧!”

尚三叹把葛长生的银子推了回去,伸着脖子道:“喝……我尚三叹出门还花银子?那还像话?你不用管了,睡你的觉,我要另开间房……”

他说着出房而去,葛长生也不管他,由于坐着听他讲话这么长时间,早就疲倦了,脱鞋登坑,见黑三居然又睡沉了,嘴角还挂着笑,似乎在梦中已到了北京似的。

葛长生倒下之后,突然由窗口看见,尚三叹这么晚,还骑着骆驼出店而去,不知又要去搞什么鬼。

葛长生躺下以后,脑际实在混乱得很,他这时不禁深深的后悔,忖道:

早不该答应他,这一下子两年的罪可不好受,我倒情愿被他夫人识破,那么就可以还我自由了。

葛长生思来想去,不禁又想到了青姑和沙丽白,他不知道青姑是否还在新疆,或是已经入了玉门关了?

“如果她留在新疆的话……”

想到这里,便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同时他更耽心,一入中原,关山遥隔,如何寻找青姑的芳踪呢?

彼此没有缘分,为什么在万里之外的沙漠邂逅?如说是有缘分,难道就是这么见见几面,那造化未免太愚弄人了!

窗外仍在落着小雪,悉悉索索,像是阵阵的耳语,撩人得很,尤其对于一个索居旅舍的天涯孤客,更增惆怅!

葛长生最怕这种夜晚,也最怕回忆过去的事,可是他偏偏沉迷在往事中,驱之不去,思之然!

他的父母,家庭,儿童时的乐趣,总是在这个时候,回到他的生命里,使他怀念不已,悲伤难禁。

身旁的黑三,发出了甜美的鼾声,葛长生侧头望了望他,心中有些羡慕,一个睡觉打鼾的人,很少感到空虚寂默,因为这种情绪,在夜晚才会更难禁,可是他们已入了梦乡。

只有那些辗转难眠的人,更深刻的品尝到这种苦味。

“但愿我也像他一样单纯。”

葛长生这么想着,这说明了,在这个世界里,低能和平庸的人,是较少嗜到痛苦滋味的。

这天晚上,葛长生没有一刻不在沉思,可是想了些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葛长生沉思之际,突听外面有马蹄之声,他不禁坐起了身子,向外望去。

雪白大地上,有两匹快马驰来,前面的马上坐着一个老人,后面那匹马是匹空马。

葛长生定睛一看,那老人正是尚三叹,不知他怎么弄的,骆驼没有了,却换了两匹骏马回来。

接着便听得他与店伙计的谈话声,葛长生自语道:“真想不到!”

他一掌打熄了灯,室内立时一片昏暗,但窗户却被白雪映出银白。

仍然是冰雪天,虽然落雪已住,可是酷寒依然,走遍满街,连条冻狗都找不出来。

这里是河北省巨鹿县,离着北京已很近了,葛长生连日的紧赶,真是把中国西北各省,差不多都走遍,增加了不少阅历,沿途也管了不少闲事,惩戒了很多绿林豪客,因此他“尚柳风”的名字,在北五省也渐渐响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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