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这件事情发生得过于奇怪,所以葛长生反倒不敢立时去招呼她了。
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青姑,一会儿的功夫,她把牛肉炒好了,盛在了一只小盘子中,小火炉上放上一把水壶,然后摆向一旁,这才坐在铺有厚毯的地上,咬着雪白的大馒头,就着热菜,大口地吃了起来。
她吃得津津有味,葛长生也看得津津有味,丝毫不感觉到自己站在寒风里,相反的,那颗心好似已然进入了帐篷,被那支小炭火炉子,烘得暖暖的。
她吃得非常快,一会儿的功夫,已吃完了两个大馒头,提下了小水壶,冲了杯香茶,慢慢地喝着。
她的一切动作,就像是音乐一样,美妙得出奇,葛长生看得呆痴了。一直想着:“她简直等于把家搬来了,过的倒怪舒服的。”
葛长生想到这里,又听她低声哼着“迷呼”调,心中不禁纳闷,忖道:“这个姑娘好像是老江湖一样,骂起人来口不择言,没事唱两口,也是下等的小调……”
他实在对这个女孩子的身世感到迷惑,那座小帐篷,似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使他不自主地由树后走出来。
他站在了斜坡上,轻轻地笑着,说道:“姑娘!你的好歌声,扰了我的寒梦哩!”
青姑好似大吃一惊,迅速地扭过了头,葛长生在灯光之下,看见一张艳丽的脸,使他几乎眩迷了,心中喊道:“啊!原来她在没有人的时候,才露出本来面目!”
这时青姑已然发现了葛长生,迅速地拉上了帐篷,尖声叫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站在那儿等我!”
她的声音极为尖锐,划破了秋夜的寂静,葛长生倒不禁被她吓了一大跳,他不知道这个姑娘,为何发出如此大的叫喊。
接着便听得帐篷之内,乒里乓郎,乱成了一团,整个帐篷也不住地颤动。
葛长生被这种情形弄得发了呆,不知她在搞什么鬼,他突然一想,暗觉不对,忖道:“别是她找兵器来与我拼命吧?……奇怪,她的腿未经我施救,怎么会好了?”
于是,他就站在帐篷以外,暗中防备着,怕她再施放暗器,不大的功夫,帐门一掀,青姑又钻了出来,葛长生不禁又奇又笑,原来刚才她在帐篷里半天,是为了换衣服,这时她又穿着以往那件男装,头上仍是方巾帽,由于时间匆忙,头发还未塞好,遮住她那副花容玉貌似的。
葛长生不禁笑了起来,说道:“姑娘,何必费这些事,我刚才已经看见了!”
青姑却是秀眉倒竖,尖声地喝骂道:“放屁!你看见个屁!我问你,你半夜三更来干什么了?”
葛长生闻言不禁连连皱眉,忖道:“那有个姑娘家如此说话的?”
他想到那晚青姑行刺之事,不禁笑道:“这个你还要问么?我是来行刺的!”
葛长生话才说完,青姑又尖声喝骂道:“你妈的头!谁跟你开玩笑,我问你,你到底干什么来了?”
葛长生见她满嘴粗话,如同江湖上下三滥女人一般,心中非常生气,但还是强忍着道:“我来给你治病的,姑娘,你腿伤如何了?”
青姑骂了半天,似乎出了气,这时才稍为平静下来,她那只日亮的眼睛,转了一转,脸上突然浮上了笑容,说道:“早没事了!你以为你独门手法,我就解不开么?你瞧!一点事也没有了!”
他说着,来回地走了两步,并且还跳了一下,葛长生虽然好笑,但心中也暗暗称奇,想到自己独门手法,她居然解得开,实在大出意料之外。
他又想到那天动手之际,青姑曾以各派的绝技迎接,当时不禁弄不清她到底是什么人物,为何各派的功夫都会?她到底是什么派呢?
葛长生越想越不解,决心把青姑身世弄明白,当下微笑了笑,说道:“姑娘真是功力高深,既然如此,我已放心,不打扰你了!”
葛长生说完,拱了拱手,转身就走,他才走出两步,便听得青姑在身后叫道:“喂!喂!你回来,我还有话问你!”
葛长生早就料到,他一定要唤自己回来,立时转过了身子,故意皱着眉头道:“你唤我干什么?我还有很多事,忙得很,没什么时间耽误!”
青姑好似根本就没注意听他说话,可他却满面含笑地说道:“喂!你的伤怎么样了?还痛不痛?”
葛长生不禁用手摸了摸头上的伤痕,这一日来就没有止过痛,可是现在他早已不觉得了。
他很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说道:“好了!早就不痛了,早先我也被狼抓过,没两天就好了,这一次也当狼抓的就是了!”
葛长生故意气她,可是怪的是青姑却丝毫不在意,她淡淡地一笑,突然说道:“喂!你到底是姓什么呀?”
葛长生微一迟疑,毫不隐瞒地说道:“我姓葛,叫葛长生,姑娘你呐?”
青姑却不回答他的问题,笑着道:“我们在新疆能够见面,也可以说是缘份,葛长生,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请到我帐篷里坐坐……外面怪冷的……”
她的声音第一次放得这么温柔甜美,脸上也蒙上了一层娇羞之色,葛长生既怀疑,而又有些受宠若惊。
葛长生虽然知道,她满肚子鬼,这时怎么改变了?不定有什么坏主意,可是他盼望此时已非一日,同时技高胆大,也不怕她搞鬼。
葛长生打定主意之后,含笑点了点头,说道:“如果不太打扰的话,我倒乐意分享一点儿你的小室之春……”
葛长生说的是双关语,青姑气在心中,表面却不露出,暗自忖道:“好小子!你占我便宜,待会儿有得你受的!”
他含笑把葛长生让进了帐篷之中,葛长生才一进来,便觉一阵暖气,目光之下只,见帐篷内一团乱,想是刚才青姑匆忙中换衣服所致。
青姑把他让在地毯上坐下,便去泡茶,一阵清香涌进了葛长生鼻中,他七年来已经没有喝过这等好茶,这时虽未喝到口中,已是心花怒放,笑道:“姑娘不必客气,我们是老朋友!”
年青的男孩子,见了年青的女孩子,总喜欢逗几句,葛长生也不例外,尤其他想到,青姑绝不会变得这么快,说不定就有什么绝招,所以先尽量地气气她!
怪的是,脾气这么坏的青姑,居然一点儿也不在乎,她笑吟吟地捧过了一杯香茶,说道:“你尝尝,这是我从北京带来的好茶叶!”
葛长生鼻中早闻见阵阵清香,双手接过来,称了一声谢,他见青姑这时如此和顺,就知道待会儿发作起来,一定够厉害的,心中暗暗提防。
可是表面上却不露出,暗忖:“待会儿你要是撒野,我可好好给你吃点苦头!”
葛长生想到这里,不禁得意洋洋地喝了一口热茶,只觉口齿留芳,当下赞不绝口。
他们像是一双情侣,又像是一对久别重逢的老朋友,有说有笑,谈论着新疆的风俗和气候,可是他们内心,都有着另外一套想法。
不一会儿葛长生就把那杯香茶喝尽,青姑还要添,葛长生却谢止了。
于是他们闲谈着,葛长生趁此机会,灯下观美人,原见她双颊红晕,虽然涂了些黑墨之类,但也掩饰不了她的天姿国色,那一双明亮亮的大眼睛,流露出一种智慧带来的狡黠的光芒,所幸她五官端正,所以并不是刁奸之相,但任何人都可以判断得出,她是一个调皮至极的人。
葛长生正在闲谈着,突觉腹心一阵奇热,上冲脑门,下抵丹田,不禁大惊,连忙闭穴已来不及,接着一阵晕眩,他暴怒着向青姑扑来,口中骂道:“好丫头!”
青姑一闪身便让开了,她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容,一脚把葛长生踢倒,笑道:“小子,你给我歇着吧!”
葛长生还想起身,可是一阵头昏,当时昏迷过去。
……
夜尽天明,北风仍然怒吼着,秋冬天,越发显出新疆的凄冷和恐怖。
葛长生悠悠醒来,觉得身上寒冷异常,一抬头也疼痛不已。
他渐渐地清醒过来,想想昨夜发生的事,急忙睁开了眼睛,一看之下,几乎把肺气炸!
原来他被几根丝绳,牢牢地捆在一株枯树之上,前胸的衣服尽被打开,上面都是黑色的炭滓,画满了乱七八糟的图形,有方有圆,还有山川河流,整个胸脯都画满了!
葛长生气得半死,一用力便将绳索挣断,顾不得擦拭,便把衣服拉上,想到青姑竟用江湖中下三门的蒙药,实在是大出意料之外,心中又气又恨。
他虽然清醒过来,可是头脑仍然昏痛,用手扶着头,慢慢地向山坡上走来。
可是等到他一照见脸上时,又气得差点昏过去,原来脸上也被她用黑炭涂满了!
葛长生恨恨地咬着牙,匆匆地赶回去,还好,他的那匹马还在,正在悠闲地扬着蹄子,葛长生这副怪样,倒把它吓得退后了好几步。
葛长生哭笑不得,匆匆地取过了水袋,一面拭着脸,一面道:“这幸亏没人看见,不然我可丢了大人了!”
他擦了半天,换了好几块布,才把脸擦干净,由于青姑使用了蒙汗药,葛长生立时把她断定,是江湖上的莠民,至少她的家庭不会正经。
可是从她作的这件事来看,并无什么恶意,处处都透着童心未退,就拿在葛长生胸前画东西,如果稍为懂事的女孩子,也不会这么作,她却一点顾忌也没有。
葛长生真是说不出的气愤,可是想想她作的事,又觉得幼稚好笑。
葛长生又用湿布,把胸脯擦了擦,那蒙药使得他的头,仍然阵阵的疼痛,可是他却发现,自己腹下腰带上有一纸条,心头发跳,忖道:“这姑娘真没心!手都摸到我腰带了……”
他取了下来,打开看时,见是一封短柬,包着两粒白色的药,上面写道:“葛长生,你上次点伤我腿,害我坐了四个时辰内功才复元,所以我决心要报复一次,你今晚自投罗网,所以小小惩治你一下。
我的本事是很广泛的,这蒙汗药是我自己试着做的,第一次用在你的身上就成功了,我实在很高兴。
你一定以为我是什么狠毒的女子,其实……唉!随便你想好啦,反正我气已经出了!
那两粒药丹,你立时用白水服下,可止头痛,这也是我自己炼的,希望有效,后会有期!
青姑留”
葛长生看罢又气又笑,也愈加感到青姑的神秘,他小小年纪,武功兼数门之长,对于这些下三门的玩意儿,居然也出了秘方,并且自己还会炼丹。
她平时谈吐,稚气太深,有时又粗野得咳人,但昨夜灯光之下,温言巧语,又似大家闺秀,仪态万千,她震怒之时,也有震人的英风,恰似红线隐娘,是一风尘侠女的本色。
偏偏她有着一身顽童的习气,使人与她无法相处,这一种种的习惯,把她变成一个性格复杂和不稳定的人。
葛长生因为头痛得厉害,也不暇思索,便把那封短柬塞入袋中,将那两粒药丸,用清水服下,心中想道:“她蒙药都制得这么灵,这丹药总该有点儿用处吧!”一葛长生服药之后,坐在树旁,静候反应,似乎在检验她的解药是否灵验一样。说也奇怪,极短的一段时间,葛长生便觉得胸口一阵发热,接着头痛也消失了,他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忖道:“她既会唱歌又会炼丹,倒是多才多艺哩!”
他匆匆吃了些干粮,上马而去,想到昨夜发生的事,就好像一个奇怪的梦一样。
经过了二十几天的奔波,葛长生已来到“哈密”,天降大雪,整个的新疆都被冰冻了。
葛长生坐在一家酒店中,对雪饮酒。
他风尘仆仆,千里奔波,二十几日的长途,真可说是人疲马累,这二十天来,他没有再遇见过青姑、叶潜秋或沙丽白,可是沙丽白的照顾,一直在他周围,直到他现在的这家酒店。
自从上次被青姑捉弄之后,沙漠中就消失了这个姑娘,沿途葛长生虽然极力地打探,但却得不到一点儿线索。
上次的事情发生后,最初他对青姑愤怒,轻视……可是这些情绪,都随着时间的消失而淡化了,最后剩下的,仍是那一股强烈的相思。
他初尝相思的滋味,这路下来,似乎憔悴了,做任何事,都有些心不在焉,青姑的影子,总是活跃在他的四周,使他感觉到亲切而又遥远。
还有一件困扰他的事,就是沙丽白的关心厚爱,她每一站都替葛长生备了马,付了帐,虽然葛长生不承认姓葛而拒绝了,但沙丽白的这种情意,不知不觉渗入他心灵。
有时,他也想着沙丽白,尤其当他旅途寂寞的时候,他渴望见到这个多情的姑娘,可是沙丽白的行踪更是神秘,他只是不停地把挚爱给与对方,但对方没有爱他的表现时,她似乎永远不会出现……这似乎是一个悲剧人物的性格。
这里是“哈密”二十余里外的一个小镇,名叫“赤甫”。
虽然只不过百十户人家,可是因为与大镇相接,所以也觉得繁华和热闹。
葛长生在酒店打尖,他准备少时便到“哈密”,去访沙丽白,他不知道是否能把玉虎要回来,但为了尊重柳谷子临去时的嘱言,他必须要去,也必须把玉虎取回来。
由于相思的煎熬,他虽然显得憔悴,但也显得更成熟了,二十几日来未曾修面,浓浓的胡须,使他看起来,似乎超过了他的年纪,但也遮掩了他还未退尽的稚气,使人感觉到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活了一世的男人,使人无法感觉到他们是真正的男人,那是很悲哀的。
葛长生观雪饮酒,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不自觉地换上了沙丽白赠他的皮衣……那是一套精致的服装。
在他初穿之际,他惊异这套衣服是如此的合身,就如同自己量身做的一样,他由这套衣服中取得了温暖,当然,他也体会到沙丽白似水的柔情。
他连连地饮着酒,推测着是否能够见到沙丽白?见面之后,是否能顺利地把玉虎要回来?
对于沙丽白的痴情,真是一个奇迹,擂台上匆忙的交手,难道就系牢了这个姑娘的心?还是他仅仅对她摆擂的诺言守信?
葛长生翻来覆去思索这些问题,由于这里接近“哈密”,所以沙丽白的生活细节,人们都津津有味地谈着。
在新疆,沙丽白似乎是最好的谈话资料,没有一个旅客不谈,也没有一个外来的人不打听。
这时他们又在谈论沙丽白与沙漠客联婚的事,有的说聘礼已经送去了,有的说他们已然到中原去了,葛长生听着既好笑又有感触。
他酒食已经差不多了,准备立时动身到哈密去,却听得一个大噪门的人叫道:“嘿!你们都不知道,沙丽白昨天已经回来了!”
葛长生心中一喜,忖道:“果然她也是刚回来,这样看来我倒不至于扑空了!”
葛长生想着,不禁倾耳听去,又听得另一人道:“我也看见了!怪事,她走的时候,好几辆大车,怎么回来的时候只是一匹马啦?”
那先前的人接口道:“那有什么奇怪?姑娘就喜欢骑马啦!”
这时另一个粗哑的声音,又接着道:“怪了!她住哈密,可是摆招亲擂台,为什么摆到和阗去,难道那边的小伙,比我们漂亮不成?”
他这几句说完,立时被众人骂了一顿,叫他不可乱说话,接着那最早说完的人,咳嗽了一声,压低了嗓门,说道:“刚才沙鹿说的不错,我最初也想不懂,要说找漂亮、功夫好的应该到迪化摆擂台才是啦!可是后来我一想,就明白啦!”他说到这里,众人立时纷纷询问,他干笑了几声,把声音放得很低,说道:“你们真笨!想想看!沙漠客不是住大戈壁么?”
众人这才若有所悟,一齐发出了一声“哦……”
葛长生侧耳静听,忖道:“我倒看分析出什么道理来!”
他想到这里,又听那人继续说道:“……和阗,策勒一带,是沙漠客常去的地方,沙丽白在那摆擂,就是有心把沙漠客引出,与他较量一下,果然沙漠客出来了,造成了这对良缘,说不定沙丽白姑娘还是故意输给他的呢!”
众人闻言,当时同声表示正确,葛长生心中一动,他觉得这人说的话也有些道理,不然沙丽白为何跑这么远去摆擂呢?
“莫非他真是为我,才摆这座擂台?”
葛长生想到这里,脸上有些红,心中却有一种得意和喜悦的感觉。
正午已过,天还在落着大雪,葛长生急着去见沙丽白,当时算清了酒钱,跨马而去。
北风像哨子般的厉吼,鹅掌的雪花,满空飞舞着,苍白的天空,象是一个绝大的冰炉,把一阵阵悸人的寒流传了下来。
地上的积雪已有一尺,风大的时候,却能扬起逾丈的雪尘,都穿着厚厚的羊皮筒子,头戴翻皮风帽,脚下穿着长筒的皮靴,在大风雪中挣扎前进。
葛长生上马之后,恰好一阵急风吹来,大片飞雪,扑了满身,冻得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寒颤,那匹马也不住地发出长嘶。
众人都不禁向这马上的英雄看来,只见他身穿翻皮领紫缎密扣劲装,披着件青缎面火红里的斗蓬,头上一顶四方形的风帽,脚下一双黑色薄底靴,虽然天气如此严寒,他却挺胸直腰,昂坐马背,一种不可形容的英雄气概,令人暗暗喝采。
他驱使着那匹乌光油油的神驹,在狂风大雪之中,如飞的向前迈进,真个是人英雄马如龙,众人都似乎忘记了酷寒,立在大风雪中,目送他疾驰而去,还有的人,发出了轻微的赞叹:“了不起!一定是个大英雄……”
葛长生放马急驰了一阵,身上寒冷稍减,这时越接近哈密城,来往的人越多,由于风雪迷目,道途滑泞,葛长生不得不放慢了马。
由此往哈密,再往下走到迪化,这一段是新疆最富庶之区,也是货物交流的大贸易处,关内的商人,所办买的货物,多半以此为集散中心,所以不时看见骆驼队,驿马车和大群的商旅。
葛长生自来到新疆之后在“白龙堆”及“大戈壁”盘梗的时间最多,哈密他只在三年前来过一次,这时他一看沿途的情形,就知道又繁荣多了!
一个时辰过后,葛长生已来到哈密城内,只见街道整齐,交易繁茂,那一幢幢的房屋,都整整齐齐的排列着,有些模仿北京的市容,四四方方的,可是房子的形式,由于环境的不同,多半是大块的青石砌成,也有用砖的,但比较少。
葛长生勒住了马,思忖道:“我先找个店歇着,换套衣服再去。”
葛长生决定之后,寻了一家叫“青云饭庄”的大店,下马之后,早有小二牵马入厩,往里让坐。
葛长生叫小二开了一间房,暗忖:“果然大地方是不同,这些小二的汉语都很流利呢!”
由于这里是一大埠,小二也会说多种方言,那酒店正厅之内还挂着不少字画,条幅中堂均有,很有些北京饭庄的味道。
小二送上了热水,一面打量着葛长生,一面笑道:“小爷!您是关内来的吧?风雪真不小,真辛苦!真辛苦!”
葛长生见小二把北方的生意经都学来了,心中好笑,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才出关不几天,来找朋友的!”
小二含笑伺候着葛长生洗完脸,又道:“小爷!您吃饭是送来呢?还是在外间吃?”
葛长生一面抖着身上的雪,闻言道:“不用麻烦,我在外面吃好了!我那匹马你可要好好的喂,用温手巾擦毛,我多给钱!”
小二连声地笑着道:“我懂!您不用操心了!”
他说着出房而去,葛长生换上一件长衫,带上房门,去到前厅,只见密密地坐了不少人,闲聊着,说笑着,饮酒划拳,加上跑堂的喊叫声,显得又凌乱又热闹。
葛长生寻了个座位坐下,叫了四两白酒,几样下酒小菜,慢慢地饮着。
他一面喝着酒,一面思索着用什么方法去找,回到房中,把小二叫来,问道:“伙计!你可知道沙丽白姑娘住在哪?”
小二闻言双目立时露出了惊异之色,望了葛长生好几眼,说道:“噢!提督老爷的府,那可好找,你由这大门直向东走,过三条大街就看见了!”
葛长生点了点头,叫小二退出,自己整理了一下衣服,虽然稍嫌单薄,一时也无处去找,换上了一顶文士帽,又叫小二取来剃刀,把胡须刮净,他这时的仪表如同个书生一样。
葛长生也不管漫天飞雪,他径自出店而去,众人见这大寒天,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衫,均都摇头称奇,小二更把他访问沙丽白之事说出,大家都推测着他的身份。
葛长生出店之后,狂风暴雪迎面飞来,他以袖遮目,顺着街边向前走去。
不大一会儿,他往东过了三道街,目光落在一幢大庄院上,心中不禁暗惊,心道:“想不到居然有这等气派!”
原来当时清廷为了笼络沙丽白之父,特按照北京王爷府的情形,盖了这大片宅第,赠与这新疆的提督。
葛长生来到大铁门之下,由于长檐翻出,雪花已然大为减少,他抖了抖身上的雪花,上前叩门。
当葛长生叩门的时候,他才发觉,这两扇大门,竟是生铁铸成,就如京城的王爷府一般威武。
葛长生轻轻地叩着铁环,发出了“铮铮”的声音,立时一扇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三十左右的小伙子。
他见了葛长生似乎一怔,接着说道:“这么大的风雪,这位小爷是从那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