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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姑娘说的是西藏话,并且说话的声音也是陌生的,显然的她并不是池佛英。这一下大出心灯意料,不由得呆在当地,说不出话来。

那少女见状忍不住轻轻一笑,仍然用着西藏话嘤声道:“你是傻子吗?我叫你过来呀!”

心灯机械地移动了一下身子问道:“女施主,你是谁?小僧不认得……”

心灯话未说完,那少女又笑着打断他的话道:“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你看,你脖子上还带着我的珠子呢?”

心灯闻言蓦地一惊,不由伸手摸着自己脖上那串玉石佛珠,把一张俊脸烧得通红,嚅喘道:“……小僧不知是女施主所遗,只是四问无主,暂时带在身旁,并无掠美之意。如今既知是女施主所遗,理当奉还。”

心灯说着便要将佛珠取下,那少女见状连连摇着手,笑道:“哎呀!你看你这个人,我不过给你开个玩笑,你想,我的珠子怎么会掉在你的床上?……”

话未说完,心灯接道:“是呀!这点也正是小僧不解之处,尚请女施主见示。”

那少女听心灯说完,少停一下道:“你真是个傻子!你也不想一想,我的东西就算丢了,也不丟在你床上呀!”

心灯闻言接道:“说的就是呀!这是为什么呢?”

心灯说罢,那少女又好气又好笑,嗔道:“你一天到晚阿弥陀佛,真是把头都念昏了,我就不相信你想不出来!”

心灯一片天真,他根本没有想到别的地方,闻言更觉难堪,慢吞吞地道:“女施主休要说笑,还请以实情见告为感!”

少女闻言气得哼一声道:“好!你非要我说,那是我送给你的!”

心灯闻言大吃一惊,忙道:“小僧与女施主素昧生平,何德何能,竟蒙女施主以此宝物相赠,实在于心不安……”

话未说完,那少女叱道:“你不要这么文诌诌的,我说送给你就是送给你,不要再推三阻四的!”

心灯从来就没有遭遇过这种情形,闻言益发不安,呆呆站在当地,连一句话也说出来了。

少女见状怪笑一声道:“这件事也许有点奇怪,你连我名字都不知道,现在我告诉你,我是西藏人,今年十七岁了,我的名字叫墨林娜。”

心灯听她把话说完,这才想好了自己要说的话,当时把那串佛珠取下,上前一步笑道:“墨林娜施主,我们佛门中人,四大皆空,对于外界馈赠,尤其不应接受,所以这串佛珠,请你拿回去吧!”

墨林娜微微地摇着头道:“不!这串佛珠子我已经送给你,我决不能收回,可是我是有心愿的,希望你能帮助我。”

心灯闻言越发不解,笑道:“女施主有何心愿,尚请明白告诉小僧。”

墨林娜停了一下道:“以后你不要叫我什么女施主,说话时也不要‘小僧、小僧’的。”

心灯闻言不答,墨林娜接着道:“我的父亲年纪很大了,我有两个母亲,可是他们都不快活,一天到晚都在优闷中,尤其是这两年来,他们更加的消沉,我问他们,他们便装出笑脸,来假意的安慰我,可是我知道他们心中一定有事,所以我到这来,想请一位师兄为我们念念消灾经……如果是我的父母,以前做过什么错事的话,希望在这里能替他们消消灾。”

墨林娜说到这里,声音甚是哽咽,心灯也被她这片孝心感动,温言道:“女……墨林娜,这件事我一定尽力,每天抽半个时辰为他们念经,只要他们多种善因,日后必得善果,就算以前做有错事,也可以善抵恶,他们仍然可以得到幸福的……”

心灯说到这里,墨林娜好似喜极,低声叫道:“谢谢你!你真好!”

说着她一垫步,到了心灯的身前,伸出双手,雪白的玉指便向心灯的手握来,吓得心灯连忙闪身让过,一颗心怦怦地乱跳,嚅嚅道:“这是我们出家人的本份,你不要谢……”

墨林娜也觉得自己喜极之下,忘了对方是出家人,何况又是个年轻的小和尚,当时也把脸臊红了,轻声道:“我……我不是有意的!”

心灯也不知答些什么好,只好漫应了一声。墨林娜看看天色,向心灯微一欠身道:“我要走了,以后请你多辛苦。”

说罢从心灯身旁掠过,由石阶向下走去,夜风把她身上的温香送入了心灯的鼻际,他感到有些依恋,谁也不知道他怎么会说出这句话来:“你……你走了?”

墨林娜回转身,革履在石阶上碰出一些轻微的声息,我们虽然看不见她的面容,但也会知道她一定在微笑中。

她缓缓地向上回走了两步,轻声道:“是的,我走了,你叫我有什么事吗?”

心灯一时答不上来,把脸急得通红,支吾着道:“我……我念经只要一个月就行了,到时候……最好你回来,把这串佛珠拿回去。”

黑林娜轻轻一笑道:“好的,一个月以后我回来拿,还有事吗?”

心灯好似有很多话要说,但实际上他真是无话可说,只是傻笑了一下道:“没有了,我的名字叫心灯。”

墨林娜轻声的,把“心灯”这两个字重复了好几遍,最后向心灯招了招手,身如巧燕地落下了钟楼。

心灯伏在石栏,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心中涌上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他不知道自己是得到了些什么,还是失去了些什么,其实我们可以很明显地判定,他得到的是一个年轻姑娘对他的记忆,失去的则是一分向道的诚心啊!

心灯却觉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慰,涌集在自己心头,一时兴起,趁着月色,便在钟楼上练起“枯竹掌”来了。

他一展开身形,身如龙蛇,掌似沉雷,衣袖飘飘,带起了每一式都置人于死的劲力,把一代侠王冷古的生平之秘,发挥了至高的威力,连心灯自己都不知道,数月之间的功力何以进步了这么多?

等到这套掌法练完,天已三更,心灯毫无睡意,他仰观着天上的明月,心中想道:“还俗也不是件坏事,也许比求佛还有意思,要不然为什么这个世上,出家的人少,不出家的人多呢?”

心灯现在一心想着还俗的事,不由又联想到自己的父母,他不停的想道:“到底我的父母在哪里呢?他们是否还活着?是否还在西藏昵?如果他们在西藏,为什么连一次都不来看我?难道他们比出家人还看得开,就一点不怀念我?”

心灯还是一个孩子,必然的,当他想到这些问题时,会产生一种被冷落和遗弃的悲哀,于是他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泪,这是他第一次为自己的身世落泪,明月静照着这个小和尚,他是哭得这么伤心。

这种感情的发泄,不是一时可以抑止得住的,心灯又怕惊动别人,压低声音哀哀的哭个不住。

心灯哭得正是痛快之时,突觉腰眼一麻,他完全昏迷过去,一个身子便由石栏向下落去,但一条急速的黑影,宛如一只巨鸟般掠过,伸手抓住心灯的膀子一闪而逝。

第二日心灯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睡在自己房内,依然是混身湿透,这时不过天色微明,心灯坐了起来,看看众小喇嘛尚未醒来,当下取了干衣下床,手上却触及一物,连忙拿起一看,是一条折好的纸条,当下连忙带在手内推门而出。

寒月淡影尚未退尽,秋虫仍然在扯着嗓子,交织成一片奇妙的音乐,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哀是乐,还仅仅只是无病呻吟?

心灯就着曙色,把那张纸条打开,只见上面写着:“多饮盐水,奇功可成!

传艺人”

写的是一笔大草,心灯看罢,心知自己出汗太多,想必传艺之人要自己多饮盐水便是为此,当下把纸条撕碎,随手丢掉,迳往后面沐浴去了。

似这样过了十天,那怪人仍然是每夜前来,心灯还是每隔日,便到病侠处去一次,有时谈些武技内功有时闲谈,可是病侠却绝口不谈关于“蚕桑口诀”之事。

枯骨老人冷占及卢妪却不见回来,就是池佛英也是亳无消息,心灯有时会怀念她,有时又会想到墨林娜。

这两个蒙面的女孩子,对于心灯来讲,都是太突然,也太陌生了,可是奇怪的是,心灯从来没有办法,把她们的影子从心版上抹去。

这一晚心灯捏着墨林娜送的佛珠,为她的父母念完了消灾超生经,迳往病侠所居地洞而去。这些日的相处,已使这一老少间,产生了深厚的亲情,心灯曾经好几次要每晚来陪他,可是都被病侠严厉地拒绝了。

这时的心灯,已经长上了很长的头发,他用布条把它们扎在顶门,乍看之下好像个道士一样。

他怀着一颗热诚的心,如飞地向病侠所居的地洞奔去。病侠现在的健康情形更加恶化了,他常常萎靡得连一句话都懒得说,他的咳嗽已不像以前那么响亮了,闷哑得使人害怕,显然的,任何人都会感觉到,他是不会在人世久留了。

心灯进得洞来,飞跑到病侠身旁,病侠倚卧的姿势越来越低,几乎可以说是睡在地上,不住的喘息,心灯见状就要落泪悲声道:“病师父,你……你还是躺下来吧!”

病侠睁开了一双满布红丝的病眼,哑声道:“不,我不躺下,你扶我坐好。”

心灯知道病侠的脾气,如果拗他,只会使他更生气,当下只好强忍住要落下的泪,轻轻地把病侠扶了起来。

在心灯双手接触到病侠身躯的时候,不禁吓了一跳,原来病侠浑身火热,皮肤就像烧红的铁块一般,触手飞烫,足见病侠正在发着高烧。

心灯吓得浑身发抖,低声的叫道:“病师父,你……你发热,这么烫手。”

病侠含糊应道:“我知道,从昨天晚上开始,我的……咳咳……热度就在增加,或许……”

病侠说到这里,不知是力气不够,还是不欲多说,他停了下来。心灯此刻看着病侠如此的模样,只觉心如刀割,再也忍不住,抱着病侠的脖子哭了起来,温热的眼泪,一滴滴的滴到病侠的脖子里。

病侠无力地抬起了右手,轻轻的摸着心灯的背道:“好孩子……心灯,不!正庸……你快不要哭,我不会死,我不会死……正庸,别哭呀……”

心灯越加伤心,他听病侠喊着自己俗家的名字,不由倍生亲切之感,他感觉到病侠就是他唯一的亲人,就好像他的父亲或祖父一样,可是现在他是这么的老迈,这么的衰微,就好像狂风里的一盏油灯,立刻就会熄灭的。

心灯哭得昏天黑地,病侠却不再劝他,只把那无力的手,在心灯的背上轻轻地抚摸、移动,谁也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谁也不知道他此刻有什么感觉……

心灯哭了好一阵,才止住悲声,病侠枯瘦的膀子,仍然紧紧的搂着他,火热的嘴唇在他耳旁喘息着道:“也许你是应该哭的!这一辈子,就没有人为我哭过……以后也许更没有人为我哭了!让我告诉你,我现在发现了一件令我害怕的事,我……恐怕活不到明年了!”

心灯听到这里,忍不住又低声哭泣起来。病侠接道:“听我说……我想我的寿命大概只有十天或十五天了!我不怕死,可是……我有事放不下,从明天起,你每天晚上来,让我把我的心事告诉你,那也就是我要你替我办的事。”

心灯强忍住悲声道:“病师父!告诉我,我一定要为你办,那怕是死,或者下地狱!”

病侠脸上挂上了一丝微笑,喘道:“我相信你的话!只是……如果我要你办的事,和你的师父冲突呢?或者他不准你去办呢?”

心灯哭着道:“不!我不管师父,我答应过你,我一定先办你的事,就是师父杀了我,我也不改变!”

病侠被一种奇妙的力量所激动,他竟流下了大颗滚烫的眼泪,滴在了心灯的面颊上,心灯反而被惊骇了,他止住泪,扬起了脸,难过的道:“师父!……你……你哭了!”

病侠哭着,但又好像是笑着道:“是的!师父是哭了!可是你不知道我多高兴……我没有想到,在西藏,在我失败的地方,在我丧失一世英名的地方,遇见了你,虽然我就要死了,可是……我相信你能恢复我以往的英名的!你会带着我要的东西,在我和我妻子的枯骨前告诉我们,让全武林都知道,病侠的徒弟是如此不凡!那个时候,我和你师母会把坟笑裂……正庸!好孩子……你一定会成功的,我相信!我相信!……”

心灯见病侠如痴如醉地说个不停,想着这个可怜的老人,一定是震惊天下的武林奇人,可是谁想到他竟病成这样?谁又相信他把一生的恩怨,完全托付了一个后人?

病侠稍微的冷静了一下道:“你现在回去罢,我要休息一会了。”

心灯哪里忍心走?他看病侠的模样,已是奄奄一息,随时都有死亡的可能,如果自己一离开,万一病侠死了怎么办?那时自己连报他的恩都没法报了!

心灯想到这里,实在不忍走,柔声道:“师父!我不想走,我多陪你一会。”

病侠摇头道:“不必了!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放心,我这次告诉你的话是不会错的,在十天之内,我是绝对不会死的……你明天晚上再来,记好,不要早来!你老在我身旁,会使我更伤心的!”

心灯听到这里,眼泪早就夺眶而出,哭道:“师父!你……你脾气真怪!好!我现在回去,可是明天定要早来,你答应我吧!”

病侠见心灯天性如此深厚,不由大为感动,当下点点头道:“好!你明天用过午斋就来吧!”

心灯这才一步一回头,流着满脸眼泪出了洞。

心灯出洞,秋寒立刻涌了上来、不由机伶伶打了个寒战,用手拭干了残泪,可是新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他双手合十,紧闭着双眼,默默的祝祷:“我佛慈悲!保佑我病师父吧!他太可怜了!佛祖啊!你让他活下去罢!阿弥陀佛!”

心灯说到这里,耳中似乎听到一声极轻的冷笑,不由吃了惊,连忙睁开了双眼,四下静荡荡的,除了微风吹草和秋虫夜鸣外,没有一点别的声息,心灯心中甚是纳闷,暗道:“莫非我听错了?可是以我现在的功力,是不应该的呀?”

心灯虽然怀疑有人,可是秋夜静静,并无任何异状,当下只好算自己听错,慢慢的向布达拉宫行去,他每一次回来,都会变得更消沉一些,尘世的痛苦,已经逐渐地感染在他的身上了!

这一夜,心灯整夜没有合眼,他不知流了多少泪,叹了多少口气,可是在那一定的时间内,那神秘的夜行人,仍然像平常一样的来了,在他点了心灯睡穴之后,发现心灯的前胸,已被泪水湿透时,他不禁轻咦一声,自语道:“怪了!这小和尚还有什么伤心事不成?”

第二天早斋后,心灯独坐寺门口,他呆呆地想着病侠的音容,一颗心沉得像铁似的,他恨不得立刻跑到病侠身旁,可是他又怕病侠不悦,只好强自忍着。

心灯正在伤神之时,突见远处来了一跛脚老人,形态甚是奇特,定睛望去,他差点没有叫起来,原来那老人正是与心灯阔别数月的枯竹老人——冷古。

心灯见冷古回来,不由惊喜交集,连忙飞步向前,跑到枯竹老人身侧,拉着他的手笑道:“师父!你回来了!”

枯竹老人与往前一样,并无风尘之色,见了心灯不由笑了笑,仔细的把心灯看了看,微笑道:“我回来办件事,最多三天就要走,看你神色,功夫大有长进,果然你不曾辜负我。”

心灯哪里敢将病侠传艺之事说出,当下只得虚应一声,问道:“师父!这么些日子你都到哪去了?”

枯竹老人用他一贯严峻的语气道:“这些事不是你问的!你想我一个九十多岁的人,办的事与你个小孩子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有关系,现在还没到告诉你的时候!”

心灯闻言甚是不悦,暗忖:“怎么这些老人都是这么怪?问他们问题好像从来得不到答案的!”

枯竹老人停了一下又道:“我这次回来,并不是来看你的,既然被你看见了,那么你晚上到以前的地方去,我要考验一下你的武功!”

心灯想到晚上自己要陪病侠,可是师父之命又不能不遵,当下好不为难,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枯竹老人见状,不由把心灯多看了两眼,似有深意地微笑下,把心灯吓得心头乱跳,勉强镇静着,因为他想到病侠传艺时曾经这么说过:“冷古是个非常自负的人,他的徒弟是绝不能从旁人学艺的。我传你武艺的事,将来料是瞒不了他,那时料我已归西,只是苦了你了!”

当时自己曾经答道:“病师父!你放心,师父是最爱我的。”

而病侠摇了摇头道:“就是因为他最爱你。”

下面病侠没有再说,这时心灯深怕枯竹老人知道此事,以他怪癖自负的个性,或许会对病侠不利。

枯竹老人向心灯点点头道:“你现在回庙去吧,记住晚上来,我有事去办,下午还要去看一位老朋友。”

枯竹老人说到这里,向心灯一挥手,顺着一条小径向左拐去,一跛一跛地舒行着。

心灯呆痴了一会,枯竹老人的回来,对于他和病侠的相处,将会产生一种必然的困难,而病侠在世的日子,不过只有十几天了!

心灯想着这件事,急出了一身冷汗,最后他咬了一下牙,低声道:“我不管!我还是按照以前一样做,那怕是师父杀了我!”

心灯作了这样的决定,心中才觉得安宁多了,他慢慢的回到布达拉宫去,喇嘛们的念经声,正是最宏亮的时候,可是心灯似乎已脱离了这个行列了。

午斋一毕,心灯立刻如飞地向地洞跑去,当他到了病侠身侧时,病侠仍然是老样子,并没有什么恶劣的转变,这才使心灯略为安心。

病侠睁开了眼,对心灯微微一笑道:“我又变了主意了,你坐好,我要与你长谈关于我的事。”

心灯听罢,不知道是欢喜还是害怕,依言坐在病侠的身侧,两眼睁得大大的,静等病侠说他的故事。

病侠思索了一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用着柔弱和伤感的调子道:“我本名叫骆江元,我的亡妻叫吉文瑶。早年我夫妻和冷古、卢妪、曲星、铁蝶、南海七奇等人,威震天下,并驾齐驱!可是……曾几何时,我们这一群中原奇人,完全栽在了一个西藏人的手里,我们中了那个西藏人的圈套!”

心灯听到这里,想起卢妪所言,也正是这么一回事,忍不住问道:“那个西藏人叫什么名字?”

病侠接道:“他叫‘卓特巴’!这个名字我一辈子不会忘记的。”

病侠毫不思索,脱口便说出“卓特巴”三个字,足见这个西藏人的名字,是如何的深藏在他的心底。

病侠脸上涌上了仇恨的神色,他的语气也渐渐地激昂起来,继续说道:“卓特巴!他是个纯粹的西藏人,可是他却没有一般西藏人敦厚的天性,他狡猾,多计,在西藏宣称发现了桑蚕子的‘蚕桑口诀’,于是江湖群小涌集西藏,都是为这部奇书而来。”

心灯又想到卢妪所说之事,这才知道一切的祸事,都是这部“蚕桑口诀”惹起的,以至于十八年后的今天,尚有依克及藏塔身受其害。

病侠接着道:“卓特巴有着一身出奇的功夫,并且擅长西藏人最厉害的功夫‘大手印’,虽然他还不能胜过我们,可是也绝不会输给我们!”

心灯听到这里,不由暗暗心惊。他想道:“原来西藏人也有这么厉害的功夫!居然可以和师父、卢妪、病侠等人匹敌呢!”

病侠轻声地咳嗽两声,接下去道:“以我们当时的功夫和名望,原是用不着再找那本‘蚕桑口诀”的,可是我们都有一个顾忌,就是怕这本秘笈落到歹人手中,一来暴殄天物,二来便成了他们为非作歹的利器。如果有人学全了‘蚕桑口诀’,虽然不一定就是天下无敌,但一定非常辣手了。”

心灯静静的听着,深觉这本“蚕桑口诀”必定是一部武学的宝典,自己有缘一顾,但却无缘保有它,不禁深深的感到惋惜。

病侠歇了一下,等呼吸稍微平静时接着道:“再加上练武人,都是自负自大,免不了生出好奇之感,于是就有人想看看这本书,到底有什么出奇之处,便也离开中原赶到西藏来……第一个来的是曲星,这个老鬼最沉不住气。”

心灯听病侠两次提起曲星,不由问道:“病师父,这个曲星是谁?”

病侠“唔”了一声道:“曲星也是我们的老朋友了,武林中称他‘过天风’,武功之高,骇人听闻。现在我就要讲到人性最丑恶的一面了!咳咳……”

病侠说到这里突然咳嗽起来,心灯听得正是津津有味,连忙与病侠捶背捶胸,好一阵病侠才止住咳嗽,吐出了一口黏痰,他头上的汗都咳出来了。

病侠经过了这次大咳,少不得又要喘息半天,心灯是又急又痛,但又没法可施,就连这个身负奇技,威震九州的绝代奇人,对他自己这身病魔,也是束手无策。

病侠休息得差不多了,这才接着道:“按说我们这批老家伙,各有一身奇技,原应该很满足了,可是‘贪心’和‘嫉妒’却是我们的大敌,如果我们这群老人中,没有一个人到西藏来,那么大家都不会来,可是当我们知道了曲星到了西藏,于是大家都沉不住气了,深怕曲星得到了这部奇书,将来武功会超越我们之上,所以大家纷纷赶到西藏,万蛟第一个追下来,其次南海七奇,卢妪等……那时我因有事,本不想到西藏来,可是经不住我妻子全力的催促,女人家总是小心眼的,她非要我即日赴藏,可是我那时判断,‘蚕桑口诀’不见得已经出现了,因为要练成那种功夫,最少也要五年,卓特巴为什么要故露口风,招致强敌呢?”

“就在我考虑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轰动武林的消息,使我下了决心,当日摆脱了一切事务,和我的妻子走上了上西藏的大路。”

心灯听到这里,大为惊异,一颗心也提到了口边,紧问道:“病师父!是什么消息?你快说!”

病侠见心灯睁大了一双眼睛,满面惊奇激动之色,知道他已被这个故事所吸引了,当下不由轻叹了一口气,想道:“这个孩子这么神往,他哪里知道,他所听的,正是我们这般老人身败名裂,痛心忧怀的往事哦!”

心灯哪里知道病侠在想些什么,见他微闭双目,面上的肌肉不住微微地颤动,忍不住催道:“病师父,你说呀!快说呀!”

病侠这才睁开了眼睛,微笑道:“是呀!我是要说的,你也得让我想想呀!……这个消息就是:已经失踪了十年的江湖奇人——枯竹老人冷古也动身到西藏去了!”

心灯听到这里惊出了声,叫道:“啊!那不是我师父吗?”

病侠点头道:“不错,就是你的师父!他一向做事谨慎,心细如发。所以当我听说他也去西藏时,我才相信‘蚕桑口诀’出世之说是事实,于是我和我亡妻便奔了西藏,就在那一段长途的奔波中,我的隐疾开始复发了……哦!我还忘了告诉你,我是由四川经打箭炉,钟古喇嘛寺,将早梁子、甘孜、马里、拉木结孔、舌里、江达……等地到拉萨,一共经过了七十三站,走了三千九百多里,由冈拖到拉萨,中途就经过了二十九座山。”

“这是多么遥远的路啊!我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勇气,现在……十八年了!想不到十八年前之行,会把我的爱妻葬在西藏!会把我卖在西藏!”

病侠说着流下了眼泪,心灯知道这是他最痛苦的一段往事,除了陪着他唏喟之外,连劝解的话都说不出。

病侠拭了拭眼泪,接着道:“下面我不愿意说了!总之,我们都中了卓特巴的诡计,竟联合起来对付冷古,在‘牟卓雍’湖展开了亡命的厮杀!”

心灯听到这里,惊得说不出话来,病侠接道:“……冷古是个了不起的人,他的功夫之高,确实远在我们之上。就在那一次不名誉的混战之后,我们都中计了!唉!不谈了。现在我告诉你,要你为我办什么事。”

心灯虽然想知道那场大战的结果,但他又急于知道病侠要自己办什么事,也就是病侠为什么要传艺自己武功的道理。

病侠用力的振作了一下将要倒下去的身子,他现在的神色是如此的慎重和庄严,因为他就要宣布他所希冀、期待的事,那也就是他为什么忍辱活下去的道理。

病侠好像是把声音提高了一倍道:“正庸!记住!等我死了之后,等你还俗之后,到后年的年底为止,在这一段时间内,你要到“牟卓雍’湖去!我已经告诉过你,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是不是?”

心灯连连点头道:“是的,是的,你说过,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我也知道那个地方。”

病侠脸上挂上了一丝安慰的笑容,继续道:“那里住着一家人,你要到那里去取回我一件东西。”

心灯知道主题出现了,紧问道:“病师父,快告诉我什么东西!”

病侠眼睛第一次发出了奇异的光芒,他喘道:“一根全红的孔雀毛!你一定非要得到它不可!”

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感动得心灯热血沸腾,他不自禁地轻喊道:“是的,一定,我一定要得到它!”

病侠的声音变得更奇特,有些发抖,有些哭音,他迹近于痴迷地叫道:“得到它……把它送到四川青城山“卧仙居”,交给一个叫吉长波的人。”

心灯神经质地重复了一遍,他点头道:“吉长波,我要交给他!”

病侠发出了一阵低哑、兴奋、安慰、疯狂、又掺有痛苦的大笑,那笑声在洞中来回的迂回着,这个垂死的老病人,似乎已经看见他所期待的那片红羽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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