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谈到,心灯由“金瓦殿”追踪着两个夜行人,直到了“布达拉宫”之外,那二人好一阵急奔,停步在一片寒林之前,原来是藏塔及一无名老人。
他们二人为了“蚕桑口诀”争执了半天,藏塔终是不肯放手,他说道:“阿弥陀佛!施主,老衲是不肯放手的!”
无名老人闻言双目齐竖,他面上笼上了一层浓厚的杀气,冷笑两声道:“藏塔!你再考虑一下,这是决定你生死的大事啊!”
藏塔闻言面色一变。因为他确实知道自己是凶多吉少,万万不是这老人的对手,可是叫他就这么把“蚕桑口诀”双手奉人,那他倒宁可送掉生命!
藏塔慢慢地抬起了眼睛,用着非常沉痛的声音说道:“施主,我们出家人讲究的是‘以身殉道’啊!”
无名老人仰天长笑,良久方止,说道:“好的很!我还记得,依克死了以后,你曾经拿这四个字来挽他,现在轮到你自己了!”
藏塔铁青着脸,他慢慢地摇着头,说道:“劫难当头,可是我出家人或另有解脱之道呢?”
无名老人显得有些不耐烦,他一路点着头道:“好!我看你如何解脱?”
他说着长袖轻甩,人若轻风,已然到了藏塔身侧,扬起了一片肥大的袖角,“飞羽破云”,飘飘向藏塔前额打来,劲力大得出奇。
藏塔一惊,他知道就是逃也逃不过,只好咬牙一拼。
他足跟用力,把身子撤后了三尺,还来不及还招,无名老人右掌猛翻,第二招又出,“海鸟逐波”,二指如电向藏塔左肩“肩井穴”便点!
这两招快得出奇,两下相隔本近,藏塔但觉他指力凌厉,心中大惊,连忙又侧着让出了三尺。
这一次藏塔再不怠慢,他猛出左掌,“拍石惊山”,掌心挟万钧之力,向无名老人前额“心经穴”按来。
藏塔的武功虽然与他相差有一段距离,可是他的功夫也是江湖一流的了,再加上他情急拼命,每招每式,都用了十二成劲力,声势愈为不凡了!
无名老人好似未尽全力,他身子快得像风车,在藏塔的拳风和掌隙中,来回飘摇,进退如风,不时出手一二,便是致命之击。
心灯一见无名老人出手,便知藏塔凶多吉少,他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他们的每一动作,心道:“只要藏塔一紧急时,我立刻便要出手!”
夜,很寂静,这一僧一俗两个奇人,默默无言地厮杀着,他们不说一句话,除了掌风虎虎外,没有任何一点别的声息。
心灯仔细地注视着无名老人的招式,他感觉到这个老人招式颇为奇特,功力尤其深厚,进出招之间变化颇大,令人不可捉摸,当下忖道:“他功夫虽然如此高,可是比起师父师伯就差一些了,如果我尽全力的话,说不定可以应付得下来!”
读者看到这里,也许会觉得这无名老人的武功并不太高,殊不知这时的心灯,身兼数家之长,又是自幼苦练,就是万蛟等与他过招,也非短时间所可取胜的。
这时藏塔急怒之下,使出全身功力,他那神勇之势,也是不可轻侮的。
心灯见藏塔一时无甚危险,便减少了一些注意力,他突然听见身后有轻微的声息,心中不由一惊,略微回转了头,却看见一个纤小的身影,正在对自己招手。
心灯不由大吃一惊,忖道:“这不是墨林娜吗?她怎么又来了?……”
心灯想着身不由己,轻轻地移动过去。两个老人酣战正浓,虽然心灯距离他们颇近,但他们仍然亳未发觉。
心灯移动时,便见墨林娜也渐渐地向后退去,神态甚是紧张和神秘,好似怕被他们发现似的。
心灯心中好不诧异,忖道:“这个姑娘真是个怪人,老是这么神秘……”
心灯想着,已然随着墨林娜退出了十丈,他追上墨林娜,低声问道:“墨林娜,你怎么来了?什么事呀?”
墨林娜一脸紧张之色,她紧拉着心灯的袖子说道:“小和尚,你躲在旁边干什么?这不是玩的,你可别管闲事,弄不好把小命送掉!……你赶快走吧!”
心灯闻言颇为惊异,她低声问道:“为什么?难道你认识那个无名老人?……”
墨林娜一脸关切之色,着急地说道:“你不要问!反正我叫你走没有错!”
心灯却摇着头道:“不行!我不能走!那个和尚就是我们以前的主持藏塔大师啊!”
墨林娜见心灯不听话,不由急得直跺脚,连连说道:“唉呀!这个我知道,你赶快回去!”
心灯见她一直催自己走,偏又是一脸的关爱之色,显得极为深厚,心中大是惊异,忖道:“这件事莫非与她有什么关系?要不然……”
心灯才说到这里,突听远处藏塔发出了一声极惨厉的大叫,黑夜之中,直如鬼嚎般,令人发毛俱立,魂惊胆颤,好不悸人!
心灯大惊若狂,他一拂袖已然飞出了十丈,向藏塔扑去,墨林娜一把没抓着,急得低声叫道:“快回庙!别管闲事!……”
心灯哪里肯听,他再一垫步,已然到了藏塔身侧。
只见藏塔平卧在地上,胸前鲜血涔涔,而那无名老人,已然没了踪影,想是已得手而去了!
心灯惊痛万分,他蹲在藏塔身旁,双手把他揽在怀里,见他双目紧闭,面如死灰,胸前僧衣已被撒开,其状惨不忍睹。
心灯不觉流下了两滴眼泪,他先在藏塔的“血忠穴”点了一指,止住了血,然后在他“气海穴”抚了一阵。
藏塔悠悠酲了过来,他用着那双无神的眼珠,极度失望地向四周望了望,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因为他还没有完全醒过来。
但是有一点他是明白的,那就是“蚕桑口诀”已经被掠了!
心灯见他尚未清醒,又在他“百汇穴”轻点一指,附在藏塔耳边,轻声叫道:“大师!大师!你可听得见?”
心灯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因为他十几年的宗教生活,藏塔是他最崇拜的一个活偶像。在以往,当他领袖着群僧的时候,他是那么的慈祥、尊贵、威严和清高,这一切都是一个喇嘛最高的荣耀。可是藏塔却抛弃了它,而从仙境跳入了苦海!
藏塔这时已然清醒过来,他发现揽着自己的是心灯时,不由惊奇得一颤,用着低哑无力的声音道:“心灯!你?……”
心灯流着泪,忙乱地点着头,低声道:“大师!是我!是心灯……”
藏塔继续说道:“真想不到……你也会武功?……一切发生的事你都看见了吧?”
心灯黯然的点点头,低声道:“是的!我都看见了!”
藏塔闻言浩叹一声,说道:“我真惭愧!……以往我领着七千多喇嘛参佛求圣,要他们脱离苦海,可是我自己……我自己倒跳入了苦海……”
藏塔说着,在心灯怀里低声的痛哭起来,他懊恨、痛惜自己宗教生命的逝去,那不是普通任何一个人所能得到的,然而当他得到它的时候,他却毫不珍惜地舍弃了!
心灯难过已极,可是他却不知道如何劝他。
藏塔哭了一阵,继续说道:“依克之死便是前车之鉴,可是我还执迷不悟,这便是因果报应,一点也不错啊!……心灯,我不知道你也会武,如果你不还俗,你赶快把它忘了吧!……咳咳……出家人要像出家人。”
“我是完了!不过我的心境反觉得很平静,没有愤懑,没有恐惧,也没有猜疑,什么都没有了!这也许是我‘明白’的时刻。”
心灯低声哭泣着,说道:“大师!是谁伤了你?那个西藏人是谁?”
藏塔惨笑一声,说道:“不要问!我要把它忘记,忘得干干净净!一点也不要留在心里……”
心灯却是放不下那人,他不停地追问,可是藏塔却一直不肯说,他喘息着,说道:“……我就要去了!我希望我死了以后,你把我的尸体送回布达拉宫,就说在寺内无意发现的,然后就不要管了!……我相信叠布诺一定会替我作一个很恰当的解释,……我希望我能埋骨在布达拉宫。”
心灯茫然的点头,他不停的流泪,连连说道:“大师!你放心,我一定把你送回宫内。”
藏塔露出了一丝安慰的笑容,他猛烈地喘息着,又呛出了口淤血,心灯知道他就快要去了,心中不由大为紧张,他紧紧地拥着藏塔,不停地大声叫道:“大师!大师!你……你睁开眼睛呀!”
可是藏塔已经没有力量睁开他的眼睛了,心灯似乎听着他含糊地说道:“卓特巴……卓特巴……牟卓雍湖……”
说完了这句话,他就这样惨死在心灯的怀里。
上天是多么的残酷啊!他不能让你走错一步路,那怕你已经深深在忏悔,也会得到应得的惩罚。
心灯在悲痛之余,更被他最后的一句话所震惊,他紧抱着藏塔的尸体,心中不停的想道:“啊!又是卓特巴,这个魔鬼!”
心灯想到这里,又低下了头看了看怀里的藏塔,这对他确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以藏塔数十年参佛之身,竟落得如此下场,实在叫出家人太寒心了。
心灯此刻的心情,真可说是百感交集,他怔怔的呆了一阵,忖道:“我把藏塔的尸体送到宫里,然后就让他们像发现依克一样来发现他吧!”
为了要达成藏塔的遗志,心灯只好这么决定了!
于是他抱起了藏塔的尸体,慢慢地向布达拉宫移动,他心中不停地想着:“这是什么因果啊!……又是卓特巴!‘蚕桑口诀’到底被他得去了!……难怪我看他堂堂一表,身材却嫌矮,原来他的双脚是断的!”(十八年前卓特巴自断双足,事详见本书第四集)
寒风惊树,秋虫夜泣,是一个凄凉的环境,也是伤心落泪的最好时刻。
心灯怀中抱着一个冰冷的尸体,他的感觉太奇怪了,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感觉到“死”,在以往的十余年里,他只看过一个尸体,那就是依克!可是藏塔的死,似乎更接近他,更震憾了他的心!
他越过了布达拉宫的院墙,思索道:“我要把他放到什么地方呢?如果像依克一样,又难免引起寺内骚动……我干脆把他送到经堂,让莫古喇嘛发现,他一定会作适当处理的。”
心灯想到这里,他立时向经堂飞奔而去。
半年以前,这个老喇嘛,还是七千多喇嘛学习的偶像,可是现在他已经死了,并且死得这么不名誉!
心灯轻轻地飘上了二楼,他闪入了经堂,把藏塔的尸体,放在了以前自己睡过的那张床上。
室内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摇晃不定,显得昏暗和凄凉。
心灯望着他的尸体发了一阵呆,他本能地回转了身子,向七号经架最上层望去,那里有一个空隙,可是却是放不下藏塔的尸体啊!
心灯感叹良久,又回头看了藏塔的尸体几眼,这才轻轻的掀开了窗格,飞身而出。
他怀着一颗颤栗和恐怖的心,向自己的禅房而去,他突然想起了墨林娜,心中不禁诧然,忖道:“怪了!墨林娜什么时候走,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呢?”
“她为什么不准我去救藏塔呢?要不是她耽误我,说不定藏塔可以被我救下了!……罪过!罪过!她无心造下了这么大的罪过,上天是不会放过她的!阿弥陀佛!”
心灯想到这里,他已然到了自己禅房,推门而入,他太颓丧了!用力把自己的身子倒在床上,震得左右的小喇嘛由梦中醒了过来。
一个小喇嘛揉着惺忪的倦眼,仰起了头,含糊说道:“心灯,什么事?”
心灯心情恶劣,闻言伸手把他的头用力的按了下去,骂道:“没事,滚你的蛋!滚去做你的狗梦吧!”
那小和尚蠕动了一下,含糊的答了一声:“好!”
心灯闻言差点没笑起来,他感到自己太不像以前了。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骂人,那小喇嘛居然还糊里糊涂的答个“好”字,心中越觉不安,连忙含笑道:“越密,对不住,我不是骂你……”
那越密小喇嘛,早已再度睡去,他只用鼾声来回答心灯。
心灯见状摇着头,轻叹了一口气自语道:“唉——他们真幸福啊!”
这一夜,他就这么忧悒和烦恼地睡去,还做了一个恶梦!
第二天早上,布达拉宫的高级喇嘛们,一个个面带惊恐地,通过了正殿,走上了第三层楼,在喇嘛议事大厅内,召开最紧急会议!最秘密的会议!
寺内所有的主持都参加了,于是原定的一切课程都停止,小喇嘛们不禁又是纷纷议论,有的说:“叠布诺大师有重病,恐怕要圆寂了!”
有的说:“老师父们要集体坐关,我们放假六个月!”
更有的小喇嘛说:“我昨天梦见大水,布达拉宫准有天灾,也许他们在商量搬家呢?”
等等。心灯听在耳中,不禁暗笑,忖道:“这群糊涂的小喇嘛,到那天才能修行成啊!”
直到正午,老喇嘛们没有一个人出来,午斋也是由大喇嘛们送进去,这种情形实在太少有了,全寺的喇嘛都在惊异和不安中,只有心灯明白,他只是默默地为藏塔伤心。
又过了两个时辰,有大喇嘛传出了叠布诺的口谕:“本寺发生了重大的事情,全体喇嘛一律不准外出,寺门立时紧闭,禅课暂停,改为自修!”
这道谕命一下,少不得又是一阵骚动,有些敏感的小喇嘛,已经感觉到寺内可能又有血案发生了。
由于叠布诺的口谕,任何人不得进出寺门,心灯本想越墙去看病侠,但又恐引起喇嘛们的疑心,只好呆在寺内,与小喇嘛们天南地北的扯起山海经来。
到了晚斋的时间,小喇嘛们依次的进了斋堂,可是他们的前面却是空空的,一点食物也没有。
众人正在惊奇猜疑,上面又传出了话:“本宫主持叠布诺大师要亲自陪食!”
这是很难得的事,在以往除了重大的节日,和高僧驾临,主持大师是绝不陪食的。
于是有的说达赖要来,又有的说班禅来访,各种揣测纷纷而起。
佛铃三响,叠布诺大师由经堂、斋堂、香堂三位高僧陪同,莅临了斋堂。
在他们身后,又有十大弟子,平托着一块紫木板,木板上有金带紫袈裟盖着一件东西,只是谁也看不出是什么来。
叠布诺是个年过六五的老喇嘛,他身材颇为矮小,颔下有一撮白须,一双佛眼,眉毛稀落,远远望去就好像没有眉毛一样。
他和三堂的三位高僧,均是锦衣袈裟,手拿佛珠,像往日主持什么重大的祭典一样,使人感觉到必然发生了绝大的事情。
叠布诺等十大弟子,把那木板放在身前之后,他秃眉上下晃动了半天,脸色似乎很哀伤,高声说道:“喇嘛们!今天你们一定很奇怪,我破例来陪食,可是你们身前并无食物。……我现在就要告诉你们,不但今晚没有食物,就是明天,后天我们也没有食物……”
叠布诺的话说到这里,小喇嘛们的脸上,几乎是同时显出了一种悲惨的神色,他们本来都是容光焕发,精神奕奕的,可是当这一句话说出以后,他们立时显得萎靡不振,好像已经饿了三天一样。
叠布诺却不管喇嘛们的反应,他继续说道:“我们所以绝食两天,是为了纪念一个人,这一个人不但是我数十年的至友,也是各位最敬爱,最佩服的人……”
喇嘛们内心纷纷猜度着,可是他们却没发出一点声音来。这就是布达拉宫的规矩,也是这座大寺生活规律的一个明证。
心灯听了叠布诺的话,他心中难过万分,用眼睛看了看左右的喇嘛,他真想说:“你们知道是谁?是藏塔大师死了!”
可是他不敢说,同时他也不忍说。
叠布诺的目光,在藏塔的尸体上停留了良久,他的声音渐渐的颤抖起来:“各位一定没有忘记,曾经用如来佛一样的心,来爱过你们,领导过你们的人,他就是本寺的前任主持——藏塔大师!”
喇嘛们听到这里,他们过分的惊惧,再也忍不住,同声发出了一声惊叹。
叠布诺平伸右掌,堂内立时恢复了先前的宁静,他继续说道:“……你们都以为藏塔大师失踪了,其实不然。藏塔大师参透了佛,他把自己的金身,藏在了‘金瓦殿’,去解脱他最后的一关……”
心灯听到这里,他眼帘不觉浮出了藏塔惨死的一幕,心中悲哀地想道:“可不是,那就是他最后的一关!”
叠布诺的声音,仍然嘹亮地响着:“就在昨天晚上,藏塔大师完成了他所有的课业,他圆寂了!”
叠布诺此言一出,所有的喇嘛,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极悲痛的叹息,就连心灯也没有例外——虽然他早就知道了!
有的喇嘛竟然流下了眼泪,有的喇嘛闭目合十,口中默默的叨念着。
藏塔在他们的心目中,一直是占着极崇高的地位,因为能够在布达拉宫主持,不但是佛学极佳,向道心诚,深得喇嘛爱戴,就连达赖喇嘛及全西藏的人民,也都对他礼敬有加。
叠布诺再度止住了喇嘛们的惊叹,他把嗓音提得更高的说道:“你们不要扰乱……藏塔大师得道,原是一件喜事,对于习佛的人来说,他确实做到了功德圆满,晋升西天。你们应该以大师的成就为榜样,好好地习佛,才不辜负大师生前对你们一番栽培。
“现在本座决定报请达赖主教,为藏塔大师塑成金身,供于‘金瓦殿’,以供后人瞻仰,借以坚定你们习佛的信心。
“现在你们再瞻视一次藏塔大师的肉身。”
于是这七千多喇嘛,一个个怀着一颗既追念而又羡慕的心,鱼贯地由藏塔大师的尸体前经过。
香堂等三位高僧服侍在侧,掀开了藏塔身上的袈裟,让弟子们膜拜叩别。
佛乐冥冥,香烟飘袅。当心灯经过藏塔的身旁时,他看着藏塔盛装而卧,他的脸很平和,嘴角挂着微笑,是那么的庄严和宁静,就像他生前一样,好像并没有什么遗憾……
心灯仍然崇敬着这个老和尚,他觉得藏塔死得太冤枉,太不值得,否则他是应该成佛的。
等到七千多喇嘛一一看过,天已经快亮了!
小喇嘛们没有早饭吃,可是他们并不埋怨,因为他们都在哀伤之中,虽然他们都相信藏塔是真的成佛了!
心灯在午后,趁人不注意时,飞身越过了布达拉宫的院墙,他飞快地向病侠的石屋跑去,他要把这个消息告诉病侠。
心灯才到山半,便见克布引颈张望,一见心灯跑来,不禁喜出望外,飞奔着迎了过来,老远便叫道:“师兄!你昨天怎么不来,害得我和师父等了你好半天呢!”
心灯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昨天寺里发生了事情,我们都不准出来!”
克布闻言恍然道:“难怪我一个喇嘛也没看见,原来你们不准出来。要不是师父不准,我差点到寺里去找你呢!”
心灯拉着克布的手,连连点头,说道:“病师父还好吧?”
克布回言笑着道:“好得很!也许前天太高兴了,昨天和今天吃了不少东西呢!”
心灯闻言心中颇为高兴,现在他与病侠已然结为了一体,互相依赖地生活着,谁也不能失去谁。
他们迅速地向上爬着,克布边走边问道:“师兄,你说庙里发生了事,是什么事?别是又死了人了。”
心灯闻言一惊,他想不到克布一言便猜中了,他忙乱地点点头,说道:“你别急着问,我自然会告诉病师父的!”
说着二人已然走到了石室门口,病侠在室内已然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他的一双眼睛里,立时闪出了一片欢娱的光芒。
心灯一进房便叫了一声:“病师父”,他匆匆地走到床前,握住了病侠的手,笑道:“病师父,听克布说你这两天吃了很多东西,我真高兴!”
病侠用眼睛回答道:“是的!我觉得很好!”
接着他眼睛中充满了询问的意味,是说:“你昨天一天怎么都没来,我一直在等着你!”
心灯见状立时笑道:“病师父,我正要告诉你,我们庙里发生了大事!”
心灯说着,坐在了病侠身侧,遂将藏塔及卓特巴拼命,藏塔被杀等事说出,只隐住了墨林娜之事不提。
病侠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他充满了惊讶、紧张、感叹的情绪,他料不到藏塔会死在卓特巴之手,更料不到卓特巴到底得到了“蚕桑口诀”。
他强捺着那颗悲愤激动的心,忖道:“卓特巴,你还在犯罪,杀了布达拉宫的高僧,只怕你的末日也就快到了!”
心灯说完了这件事,他迟疑了一下,向病侠道:“病师父,我想到‘牟卓雍湖’去看一看……”
心灯话未说完,病侠已用着严厉的目光阻止了他:“不可以!你万万不可乱来,明年还俗以前,永远不要想这个念头!”
心灯虽然有点失望,可是他却不忍拂病侠的心意,当下点着头道:“好的!我不去,你放心吧!”
病侠这才用眼睛告诉他:“我知道你痛恨着卓特巴,可是你所负的责任太大,我们的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你千万不可大意,‘牟卓雍湖’早晚你是要去的,何必急在一时,如果暴露了身份,岂不又使卓特巴另生鬼计么?”
心灯了解了病侠的全部意思后,觉得病侠所想很对,当下笑道:“病师父,你想的很对,我绝对不去冒险,你放心好了!”
病侠见他说得如此真诚,这才不再担心,露出了一种安慰的目光。
心灯又陪着病侠谈了一阵,请教了一些练艺的难处,又看着克布补习了一遍所学的功夫。
这个西藏孩子,天赋骨格都是出奇的好,他由于学艺晚,“群仙会”后,看着在座没有一人不是神技惊人,不由大为羡慕,发奋苦学,所以进展极快,连心灯都大为惊奇。
心灯临走的时候,病侠告诉他:“明天你不必来了,后天再来!”
心灯不肯,可是病侠却坚持着,问他原因偏又不说。心灯知他必有深意,当时只好答应下来。
直到日落,心灯在病侠处吃过了晚饭,这个小和尚最怕的就是饿肚子,所以他无法参加为藏塔绝食的行列。
他用糍粑夹了几块牛肉,带回了布达拉宫。
沿途他想起了师父冷古,心中不由产生了一种被遗弃的痛苦,他默默地想道:“师父这半年多来,好像不要我了,他也不再传我武艺了。”
想着他已到了布达拉宫,越墙而入,回到了禅房。
小喇嘛们一个个饿得前胸贴了后腔,不停地吞着酸水,虽然他们嘴上不提,但是很明显地可以看出,他们的滋味实在是不太好受。
入夜,心灯靠卧在床上,他突然想起了云姑交给他的那面令牌,忖道:“唉呀!我差点忘记了,赶快去供起来吧!”
于是他拿着那黄绫包好的令牌,匆匆的赶到侧殿,他脑中又泛出了云姑的影子,他觉得她很亲切,很善良,却又很忧郁……
心灯把牌供好,点上香烛,手敲木鱼,喃喃的念了一段经,这才觉得办完了一件事,心情略为轻松,出殿回房。
当他快到禅房时,突觉身后有破空之声,不禁吃了一惊,猛翻腕子,手中已然接到一物,原来是个小纸团,搓成了一个小圆球。
心灯迅速地把四周十丈以内转了一遍,并无一点声息,心知来人功夫必然奇高。
心灯拿着纸条进入禅房,喇嘛们由于肚子饿,都提前睡觉了。
心灯打开纸条,就着灯光一看,上写:“心灯:
明夜三更来访,‘金瓦殿’见!
曲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