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成一线,挂着半轮新月,片片浮云由她身旁掠过,不知是谁撒了一大把碎星,围绕在她的四周,闪闪烁烁的,点缀着这恁巨大和朦胧的天幕。
夜色虽然和悦,可是海口一带,夜潮时分,浪涛起伏,有时巨大的鱼儿,在水面露出一个脊背,然后又很快的沉了下。
天气虽然很好,但仍给人一种莫大的恐怖感。
沙垒田岛海风呼啸,在一株老树之下,靠着一个老人,他就是海先生。
海先生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颌下的胡须,飘向了颈后在皎洁的月光下,发出了几丝银白色的光华。
他的身材非常矮小,只如十五六岁的童子,银发飘扬,满脸皱纹,衬在宽大的黑袍中,越发显得枯瘦和矮小。
他双目深陷,精光四射,像是两点寒星,流露出智慧和沉毅,令人看得出,他有着一颗高贵和充满自信的心。
海浪在他的脚下咆哮,有时浪花溅起,把他身上都溅湿了,他仍然没有移动一下。
他只是静静的靠在树干上,手中拿着一节长长的鱼竿,鱼丝扯出了极远,看不见浮标。
他身旁边无鱼篓、只有一小坛淡水,看来他已经在这里垂钓了很久了。
海先生望了望朦胧的天空,神态是那么的安祥。
因为他在处理任何事情时,从不把自己的感情,和世俗的人情渗进去,所以他在江湖上行侠仗义,作得最公平不过,但也有些人批评他太认真了。
他没有名字,就叫海先生,全江湖都这么叫他。
一个更次,两个更次,他一直坐在那里,连姿势都没有改变一下。
大半轮红日,在一层五色云气的烘托下,由海边一跃而出,海面上立时彩霞千道、金波万顷映成一片灿烂的奇景。
海先生仍然靠在树干上,平静的面庞上,微微显出了一丝丝兴奋和欢娱之色,他独自享受着这天地间的奇景,他静静的呼吸着,海上的空气,显得新鲜而又湿凉,非常舒适。
他一直坐到午后,烈日高照,海面上风平浪静,微波荡漾,海鸥在远天飞翔,小鸟在树梢呼叫,显得异常清静。
海先生头上多了一顶细竹编成的大斗笠,光着两只脚丫子,不知何时,他已换下了长衫,完全是一付渔人的打扮了。
海先生没有一点急躁的感觉,谁也不知道他在那里坐了多久了,他稳定的举着那支鱼竿,一动也不动,可是他那双凌厉的眼睛,却是精光四射的,在海面上搜索着,无论是那里出现了一点异常的声音,他的目光便闪电般的追了过去。
海上的气候,变化是很快的,烈日已不知何时隐去,满天乌云展幕而来风浪也加大了,潮水阵阵的打击着岩石,发出了极大的声音。
白色的浪花像是一个个大小的水山,迅速的升起,迅速的落下,化成一片片白色的泡沫,发出“曙曝”的连串声,一个个爆炸着,最后完全消失,但新的又接着产生了。
眼看着这片景色,使人联想到,人类的生命,也是这么批批的连续着,永远没有毁灭的一天。
海先生显然没有想到这些,因为他的心里,正在思索一件事情。
风浪越来越大,海啸声压过了一切,天色也更黑暗了,凡是靠海居住的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欲来的前奏,老人并不恐惧、相反的,还有一种喜悦的感觉。
当风浪较小时,隐约可以听见他在自语:“雨天他或许会出现,不过他太精了恐怕……”他显得有些失望,但仍然不能动摇他的决心。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守在这里!”
他说着,咬了一下嘴唇,好似用来坚定他的信心似的。
于是,他又靠在树上,双目游梭不已。希望在海面或者石间,发现一些东西。
远天涌来的乌云,慢慢的扩散开来,终于布满了整个的天空,天地立时昏暗起来,阴沉沉的天幕,似要压到了头顶上,海浪也翻腾起来,加上海风的厉啸,变成一个恐怖的世界。
海先生拾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幕,自语道:“快要下大雨了,看来今天又是白费……”
他的话才说到这里。天边闪出一条银蛇,紧接着一声霹雷大震,豆大的雨点,随风落了下来,由于海风猛烈,打在脸上很痛。
海先生移动了一下身子,似乎想起身躲避这一场大雷雨,可是他突然又停了下来,两道白色的眉毛,微微的向上扬起,低声自语道:“上一次他也是在大雷雨中出现,我何不等下去,也许今天也会出现……”
海先生这么想着,立时又坐了下来,虽然他表面平静。可是他的内心却非常兴奋。
他原是无意中发现了一件奇事,引起了他莫大的兴趣,于是在此守护,已经是三月过去了,他虽然毫无所得,但他绝不灰心。
倾盆大雨落了下来,淋透了这个小岛,也淋透了这个年迈的老人,他白色的发须,在风雨中不住的飘摇,那双细长鱼竿,紧握在老人手中,这么大的风却吹他不动。
暴雨继续了半个时辰,海面上鱼鸟绝迹,所能看到的生物,除了小岛下的青草老树外,就是这个老人了。
他非但一丝不惧,并且显得比刚才更注意了,一双光芒四射的眼睛,全神贯注的向四下打探,深怕他所希望的事情突然出现,而措手不及似的。
突然,十余丈外的海面上,翻出了一片不寻常的浪影,始终平静的海先生,这时也变得紧张起来。
他双目射出了一片奇光两道白眉也高高的扬起,缓缓的站起了身子,手中紧握住那双鱼竿目不暇瞬的注视着那一片漩涡。
暴风雨下,那一片浪花突破了,水面上现出一个光赤赤的人影。
他长发披身,通体精赤,古铜色的皮肤上,发出一阵油蒙蒙的光彩,像是一条大鱼似的,仰着身子,在海面上一个大盘旋,又滑了下去。
这一切动作,快得像个闪电似的,以至于老人家来不及有任何动作,他就消失了!
可是海先生并不失望,他知道那个“人鱼”又翻了出来这次他在海面停留的时间较久,所以我们可以清晰的看出他的一切。
他是一个端庄、英俊,健壮和怪异的青年人,深黑色的长发,披在身体上,全身长满了结实的肌肉,或许是由于烈日和海风的长期磨练,发出了健康的古铜色。
他双手高举着,向天空发出了一些怪异的声音然后在海面上盘旋起来,好似在尽情的嬉乐似的。
海先生不再迟疑了,他猛然一声大喝,右臂抖处,一条白色的线影,闪电般的向海中的“人鱼”抛去。
那人鱼大吃一惊,双手分水,就向水底潜去,可是老人的身手太快了,在他尚未潜下水面时,那一线白色的鱼丝,已然缠在了他赤裸的身上。
人鱼立时变得极度的惊恐和暴怒,他拼命的翻腾和挣扎,犹如一条上了钩的大鱼,翻腾扑打声势极为惊人。
虽然只是一条细细的鱼线,但却像一根钢丝一般,紧紧的缠在他的身上,任他疯狂般的挣扎却是摆脱不了。
老人遥立海边,手中举着那枝鱼竿,不住的抖动,那鱼丝也就一阵阵的紧收,真如同钓鱼一般,不过他所钓取的,是个人!
人鱼挣扎了一阵,始终无法挣脱,当他发现他的身子,慢慢被拖向海边时,不禁发出了一阵恐怖的叫喊,身子一缩,已然潜下了海面。
老人立时紧张了,双目圆瞪,紧紧的注视他的动作,他发现人鱼的身子,似乎慢慢的缩小,企图由他的钓丝中滑脱。
老人立时着急了,他发出了一声长啸,身如怪鸟一般,纵出了四丈,落在海面上的一块巨石上,手中的鱼竿一阵猛转,把钓丝收了不少。
那蛮憨凶野的人鱼,又被他拉出了水面,发出了一阵急促的叫声,听来很是恐怖。
海先生却是一丝也不敢放松,一寸寸的收着鱼丝,终于把他拉到近前。
这个赤裸的年青人,虽然他本身是人,可是他却怕透了人,他脸上带出极度的恐怖和愤恨,发出了“唔”的一声怪叫。
随着这声怪叫,他偌大的身子,就像是被海洋激出一点浪花似的,平空的跃上了七八尺,手脚大张,一把抱住了老人,张口就咬他的肩膀。
海先生鼻中闻到一股极大的腥味,手中已抱着了一个光滑油腻的身子,他心中狂喜,枯瘦的手指微微一滑,已然在他大腿“白海穴”拂了下去。
“白海穴”是人体大麻穴之一,那奇怪的人鱼,立时瘫痪在老人的怀中,可是他一双明亮的眼睛,仍然闪烁出惊恐和不安,口中“波!波!”的吐着气,并且发出了一些“咿唔”的怪声音,就像个不满周岁的孩子般。
老人抱着这个赤裸的怪人,把他手举着,细看他一阵,难得动容的脸上,也露出无限的欢娱,他低声的笑了两声,自语道:“好个精刁的怪孩子,我为你花费了三月时间,总算把你捉住了!”
他说到这里,发出了一阵低哑的笑声,虽然那刺鼻的鱼腥气,熏得他有些头痛,可是他仍然在无尽的兴奋中。
他怀中的怪孩子,年约十七八岁,由于体质奇特,所以块块结实的肌肉,如同钢铁一般。
他有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悬直的鼻子,薄薄的两片嘴唇,嘴角微微的向上翘显示出他有着坚强的个性。
海先生摇了摇头,赞赏似的叹了一口气,说道:“痴儿,似你这等美质,足可在天地间,创出一番伟大的事业,如果不是我发现了你,只怕终身要埋藏在海洋之中,难道你还不感激我?”
人鱼并不懂他的话,可是他目中的敌意,已然减少了,剩下的是些微的恐惧、不安和好奇。
因为他发觉面前的这个老人,和他自己有很多相像的地方,不同于他在水底所见各种鱼虾和水族。
由于一种人类的天性,他好奇的打量着海先生,双目乱转、也似乎在海先生身上,发现了一些平常他常感觉到的东西或者说是,他平常所恐惧的某一种情绪,在老人的面前消失了,那就是寂寞了!
海先生满足的观赏着怀中的大孩子,海浪冲激着他们的身子,全然没有一些感觉。
海先生忘了起步,因为他太高兴了,良久,他喃喃的自语道:“这孩子大约十七八岁,我还要花五年时间把他造就出来,那么他就可以为我效命了!
他说到这里,一眼望见了他左手腕上,缠着一条银色的链子,下面坠着一个金色的钱币,甚是光亮。
海先生目光才一接触到这件东西,不禁微微一颤,面有惊异之色,自语道:“啊!原来与他有关系!”
他说完之后,脚尖微动,双手托着这个赤裸的怪人,象飘风似的,飞回了岸上。
他匆匆的走到一块大石之下把他平放在地上,可怜这个怪人,平日兴波逐浪,日游千里,这时却浑身发软。任凭海先生摆布。
他双目射出一片凌乱和惊疑之色,心中猜度着,自己将要遭遇到什么事情,这时可以使我们想到,如果我们捕来一条鲜鱼时,它的心情大约与这个孩子相同吧!
海先生把他放好之后,匆匆的坐在他身前,把他的左臂放在了自己的腿上,然后再细看那条银链。
这是一和制作非常精巧的银链,它的原料并非纯银所制,还渗有其他金属,所以除了银白之色,还隐透着暗红色。
海先生他认识这条链子的,他想起了一个女人,最喜欢用这种链子做装饰,所以江湖上称她“链母”,她叫宋曼!
海先生再看那枚金币。也是他熟悉的,此人一身出奇的功夫,在江湖上每当他出现的时候。先有两枚金币,在空中相激出声,然后便是一条淡影,飞快的出现,把金币再接回掌中,他也就出现!
这一手功夫,在武林中被称为“金蚨传信”,而他也就被称为“金蚨主”了,海先生不但知道他,并且与他认识了数十年,他就是罗池亭。
海先生有些诧然,紧紧的握着那枚金币,心中寻思:“宋曼是丁佛的妻子。她的信物,怎么会与罗池亭的凑在一起了?又怎么会在这个孩子的身上?”
他再细看那枚金币,精光铮亮,上面刻着孩子的姓名,和出生年月日。
孩子的姓名是“丁罗曼”。但他们又在孩子的名上,加上了丁佛的姓,想是有愧于心。
所以把这块骨肉,作为丁家的后苗。
至于他们为什么,把这个孩子抛在大海,与鱼虾为伍,就作人想像可知了。
自从十余年前,三个奇人相继失踪,江湖上传说不一,今日,海先生见到了这个孩子,立时恍然大悟了。
他连连的摇着头。低声道:“想不到!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接着他又看了看孩子的出生日期,不禁高兴得笑了起来,叫道:“啊!这孩子才十五岁,我当他十八岁呢!……十五岁,正好练我那种独世的奇功,六年下来,天地武林间,就要出现个旷古绝今的奇人了!……哈!……哈”
这个在江湖上,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老人,这时竟兴奋的大笑起来,如果被他的朋友们看见准会惊异得跳起来。
丁罗曼平躺在山石上,像个原始野人一般,他的恐惧已经消失了,剩下来的只是惊奇!
他不了解这个老人的轮廓,为什么长得和自己一样,为什么不像水底游着的那些,扁扁的身子,宽宽的尾巴,身上长满了鳞甲的同伴?还有那些长须长脚,躬身凸目的大虾,圆盖四足的王八。
可怜的孩子,他竟把万物之灵的人,和底下的水族作比,除了印像不同外,他竟发现不出人究竟比他们强在那里?
但是事实证明人是强者,他不是就如同一只大鱼一般,被人擒到岸上来了!
他这些奇妙的想法,老人当然体会不出,他笑声已住,望了望这两眼乱转的小怪物,说道:“孩子!你快乐吗?”
老人脸上挂出微笑,自语道:“我不能性急,要慢慢的教化你。
他鼻端闻到,丁罗曼身上传来的阵阵奇腥,中人欲呕,不禁皱了一下眉头:“这身腥太大了,我先为你除腥吧!”
他说着放开了丁罗曼的手臂,双手按在了他的胸脯上。
老人的手掌,才接触到丁罗曼的皮肤时,他虽然不能动但结实的肌肉,也发出了一阵奇颤。
他发出了一声闷哑的鸣叫,雪白的牙齿,用力的咬着嘴唇,显然他很不习惯接受别人的抚摸。
海先生的双掌,发出了极大的热量,使得丁罗曼一阵阵的颤动着,口中怪叫不已。
海先生从来就没有听过这么难听的声音,一双白眉紧皱在一处,自语道:“难听极了!
鱼虾如果会叫的话,大概就是这种声音了!”
他在丁罗曼胸口抚按了一阵,把丁罗曼已然热得浑身流汗,叫唤的声音,也越发的低哑了!
接着,海先生双掌如飞,把丁罗曼三十六大穴都抚到,他已然流了好几身大汗,仍然腥气冲天,虽然在大风雨中,也刺人脑髓。
当海先生停止按抚之后,丁罗曼也停止了怪叫,他变得软弱下来,精神也萎靡多了。
海先生有些奇怪、他匆忙的取出一只小瓶,取出了一枚药丹,塞进了丁罗曼的口中。
海先生这才喘了一口气,自语道:“腥气已除得差不多了,再用一次药,以后常食人间烟火就可消退了。”
他把丁罗曼捧起来,解了他的软麻穴,几个纵身,已然消失在狂风暴雨之中。
在小岛的左边,有着一个深邃的山洞,这时洞中闪出一堆黄色的火光。
丁罗曼长可及地的头发,已然被剪短了,并且扎成了一个道髻。
他仍然昏迷不醒,平躺在一块绿色的大绒布上,火光闪烁着他健美结实的身躯,显示出他所蕴藏的生命,比任何人来得强。
海先生在一个小布袋中,忙乱的取些杂物,准备下一步的工作。
他取出了大蓬金针,和无数的药瓶,另外火石、绒布、小刀、小铲之类,摆满了一地。
这个白发老人,精神抖擞,心情兴奋,一样一样整理着他的器具。
他不时的望望昏睡着的丁罗曼,心中很是高兴,越发增加了他工作的兴趣。
不一会的功夫,他已经准备好了,于是把一只盛满了数寸长金针的小盘子,移近到丁罗曼身旁,然后左手取过了一枝燃烧着的木枝。
丁罗曼在火光的映照下,越发显得英俊和雄壮,老人观赏了一阵,满足的叹了一口气,自语道:“唉!如此人才,真可说是千古难求,早年宋曼一时之误,倒促成了我的心愿呢!”
说着,他右手拿起了四枚金针,分别夹在指隙中,紧接着,他以闪电般的手法在丁罗曼脚心“涌泉穴”,分别插入了两根金针,入肉三分。
丁罗曼大脚的肌肉微微颤动一下,他仍然在昏睡中,海先生非常注意他的变化。
他点了点头,因为丁罗曼的反应,是他意料之中的,因此他放了不少心。
接着,他左手如飞,一根根金光闪闪的长针,插入了丁罗曼的躯体。
每当他一针下去之后,丁罗曼的躯体便蠕动了一下,先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丁罗曼的身上,已插满了九十九支金针,个人看起来,就如同是个刺猬一般。
海先生插完九十九根金针之后,他额角微微的冒着汗,这时他手中还剩下一枚金针。
他用衣袖抹了一下额头的汗,然后把火把放回火堆之中,站起身来,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显然,他的工作还没有完成,因为他手中还剩下一枚金针,他犹豫着,居然迟迟不敢下手。
这海先生在江湖上,不但武功已入化境,医术也是独步天下,任何疑难奇症,凡经他医治,无不妙手回春。
可是对于他所喜爱的这个人鱼,他竟然迟迟不敢下手,因为他这一针的关系太大了,如非体质奇佳之人,绝难禁受。
由于爱才之故,所以他才把这天下闻名的“百针会穴”,施到丁罗曼身上,这种功夫对于一个根骨奇佳的男童,可抵二十年内功的修练。
也正是由于他太喜爱这个青年,所以减少了真气,深怕有丝的疏忽,就要贻害终身了。
又过了一阵,丁罗曼仍然静静的躺在那里。满身的金针随着他的呼吸,一阵阵的蠕动着。
海先生不敢再耽误了,他先试了试丁罗曼的鼻息,然后又按按他的脉膊,这才翻起虎掌,二指如电,夹着一枚金针,“嘶!”的一声轻响插入了丁罗曼的“丹田穴”。
丁罗曼的身子,骤然一阵抽动,他上身几乎仰了起来,双目也微微的睁开,脸上的表情极为痛苦。
海先生虽是一代神医,也不禁紧张起来,他慌忙递出左掌,按住了丁罗曼的肩头,紧接着空出右掌,又在丁罗曼腹下点了一指,丁罗曼这才安静的躺了下来。
海先生双目炯炯,注视着丁罗曼的变化,这时只听他腹中,发出了“咕咕”一阵怪响,跟着排下了大堆的秽物,腥臭冲天。
海先生虽然屏了气,也不禁直皱眉头,自语道:“好难闻的气味!”
洞中有只大桶,原来海先生早巳备好了海水,等丁罗曼排下秽物之后,他双掌高举,一阵阵的颤动。
他那股无形的掌力,透过了丁罗曼的胴体,在体内运行着,好一阵,丁罗曼通体大汗,又排出了不少大小便,都是腥臭已极。
海先生这才舒了一口气,重要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他以极快的手法,把丁罗曼身上一百枚金针一一取下,放在一盆红色药水中浸泡。
接着,他双手轻轻的把丁罗曼托起,送往洞口,但却不把他放在雨中。
海先生把罗曼排满了秽物的绒布拾起,丢向了远处,这才提起了大桶,桶中盛的是浅绿色的海水,也渗有药物。
他用一小块绒布,沾着药水,仔细的替丁罗曼洗濯,尤其是被针刺过的各穴道,更是用药布按摩良久。
他一边工作,一边自语道:“小怪物!我老人家总算对得起你了,将来用着你的时候,你也得替我卖命!”
等到那一桶药水完全用完之后,又把丁罗曼捧在大雨中,一阵冲淋,二人皆是浑身透湿。
他把丁罗曼洗干净之后,这才抱回洞中,自己先换了干衣再为丁罗曼探试,并且取出了两块厚厚的绒布,一块铺着,一块盖着,把他平放在地。
这时若非离得很近,已然闻不到了丁罗曼身上的腥气了,海先生工作了半天,告一段落,靠在石壁上休息。自语道:“好了!以后就开始教你武功和说话了。”
他对丁罗曼爱护备至,又守了他半晌,这时天色已经昏暗了,海先生取出一只小瓶,饮了两口淡水—这就是他的晚餐。
然后他走向洞口,抬头望了望黑暗的天幕,自语道:“七年时间,七年,我要在这里住几年把这个孩子造就出来。”
他又回过了头,天边一道闪电,电光中他看见那张熟睡的面孔,心中浮上了不少安慰。
他轻轻的走回洞中,把他的毯子盖好,靠在丁罗曼身旁,火苗已然熄灭,这老少两个奇人,也入了梦乡。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月匆匆的过去,这一个月的时间,海先生可谓用尽心机,来教化这个丝毫不经人事的怪孩子,居然也收到了很大的效果。
海先生本来是不常饮食的,但是为了丁罗曼,他每天也开起火来。
丁罗曼十四年以来,吃的全是生虾活鱼,这时初食人间烟火,顿觉美味可口,加上海先生表现了很多出奇的事情,所以丁罗曼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丁罗曼身上的鱼腥味已经消失了一大半,对于人言也听懂一部分。
由于他长时间的不发音,所以他的声带退化了,虽然经过海先生药物的治疗,但是仍然低哑得很,不过总算可以发音了。
这天清晨海先生坐禅醒来,丁罗曼已不在身旁,海先生知道他又到渤海兴波逐浪去了。
他独自寻思道:“这孩子,一天也离不了水,将来怎么能到江湖中去?这一点我也要慢慢把他改变过来!”
他慢慢的踱向海边,这是一个很阴沉的天气,在夏冬交接之际,渤海湾的天气,总是这么阴沉沉的。
他极目四望,海波层层,凉风飒飒,海面上虽然时有大浪翻出,却是不见丁罗曼的身影。
海先生摇了摇头,自语道:“这孩子又游远了!”
又等了片刻,仍不见丁罗曼回来,海先生撮唇一声长啸,声如鹤唳,传遍了辽阔的海面。
不大会的功夫,遥远的海面上,划出了一条白线,乘风破浪而来,速度快得惊人。
海先生苍白的面孔上,展露出欣慰的笑容,忖道:“这孩子的水性,真是旷古绝今,那是一点也错不了的。”
就这么一会功夫,他已经逼近了许多,海面上翻出一个赤裸的身影,遥遥的向海先生招着手儿。
海先生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喃喃自语道:“好!好……可爱的孩子!”
这时丁罗曼已经又潜了下去,海面上再也看不见他的影子了。
海先生一直注视着海面,测验着自己的眼睛,希望找出丁罗曼游行的路线,可是海面上看不出一丝行踪,想是丁罗曼潜得很深。
海先生的眼睛,还在远处搜索着。突听“哗啦!”一声水响丁罗曼已经来到近前,赤身而出,跳上了岸。
海先生亦惊亦喜,望着这个比自己高上半头的爱徒,心中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快乐.
丁罗曼精光赤条的站在海先生的面前,带着笑,傻傻的望着海先生.
这个数十年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在丁罗曼的面前,却矜持不住自己的感情,或许根本用不着矜持,他含笑走到丁罗曼身前,微嗔道:“已经三个月了,还没有养成穿衣服的习惯,幸亏在这小岛,要是在省城,怕不把人吓坏。”
丁罗曼虽然不太懂他的话,但也略微懂得他的意思,自已看了看赤光的身子,对着海先生傻笑了一下,口中咿唔着说道:“唔—衣—衣服!”
海先生笑道:“对了!衣服!以后游水的时候,把衣服带着上了岸就要穿!你懂么?”
丁罗曼一双黑白分明的俊目,上下转动了一下,点了点头,双手在自己光滑的皮肤上磨擦。
海先生呵呵的笑了起来,拉住了丁罗曼的手,说道:“走吧!快回去穿衣服。”
丁罗曼虽然与海先生相处了三个月,可是当海先生太接近他,或拉他的手时,他仍有些不安。
他微微挣扎了一下,可是海先生的手拉得更紧了,因为他必需这样,使丁罗曼慢慢的习惯。
丁罗曼挣扎了一下,也就不再动,随着海先生一同回到洞中。
他匆匆的擦过了身子,穿上了一件衣服,海先生笑着对他说道:“海儿,记住!以后除了游水的时候外,一定要穿衣服!知道么?”
由于海先生自己姓海,加上又是渤海中发现这个奇人,所以他就把丁罗曼的小名取作“海儿”,具有双重纪念的意思,这几个月来叫惯了,罗曼也知道“海儿”就是自己。
丁罗曼连连点着头,一画好奇的玩弄着身上的衣服,并且连连的挥动着两双大袖,一付憨呆相,令人好笑。
海先生笑道:“好了!现在开始练功了!”
丁罗曼虽然不通人事,可是听到“练功夫”三字,面上也有兴奋之色,但除了兴奋之外,也渗有一些恐惧。
海先生笑着道:“你现在练功夫,虽然痛苦得很,将来就可得到很大的好处了,不要害怕啦,来吧!”
他说着拍了拍丁罗曼的肩头,丁罗曼似懂不懂的点着头,随着海先生出洞而去他们走到一片空旷之地,海先生回过了身子,说道:“海儿,开始准备吧!”
丁罗曼“唔”了一声,双手垂下,两眼半睁半闭,开始调气呼吸,腹部一阵阵的起伏着,发出了很大呼吸声。
海先生站在他的对面,全神望着他,心中暗暗忖道:“这孩子调息功夫,已经很入门径了!”丁罗曼呼噜呼噜的,足足调息了半个时辰,他自己虽是全神贯注,就连海先生站在他的身旁也是一动不动,他同样的作着调息,主要是为的示范。
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丁罗曼已然渐入佳境,他面色平静,双目也隐透出阵阵奇光,呼吸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
海先生点了点头,说道:“好了!今天作的不错,不错!”
丁罗曼这才惊醒过来,他身上已然见了汗,精神却更充沛了。
海先生含笑说道:“海儿!你要记住!一切上乘的功夫,全是靠内功作基础,而且内功的深厚,全得力于呼吸调息,所以你现在作的,是最初步,也是最重要的功夫,我准备在一年之内,把你体内纯刚之气聚成元丹,然后一切武技都容易练了。”
海先生说完之后!丁罗曼自然不会懂得,不过由于海先生每天说一遍,所以他也可以略为的了解这些话的意思。
海先生说完之后,又停了一下,说道:“好了,现在开始下一步了。”
丁罗曼脸上立时有疑难之色,海先生笑道:“海儿!你自幼生长于海洋之中,可耐奇寒,却是怕透了热,不过你是一个人,一个人终是要在陆地上生活的,所以你一定要对“热”适应,再说一个练武的人,体内无时无刻均要蕴气蓄热,才能练成上乘功夫呢。”
丁罗曼怔怔的望着海先生,显然对于他说的这些话不太懂,海先生也不再解释,缓缓的扬起了双臂,接着道:“好了!开始吧!其中的玄妙,要你自己慢慢体会的!”
丁罗曼颇为勉强的举起了双臂,与海先生隔空相对,海先生沉下了声音喝道:“用力!”
丁罗曼似知不可避免,双掌发出了一阵颤动,就悬空停止了。
海先生自己并未用力,但他已经可以感觉出来,丁罗曼的掌上、居然也微微的传过了一些劲力,虽然那些劲力,是非常的微薄,但是海先生已非常的满意了。
他心中很高兴,表面却不露出,接着一阵掌力,也由他体内传出,丁罗曼这时觉得自己身上有了一层压力,使他呼吸都感到困难。
为了维持他的呼吸,他必需提气用劲,来抗拒这股劲力,于是他这多日的调气呼息,就发生作用了。
他觉得由丹田发出了一股热力,布满了全身,虽然他是个极度怕热的人,但是为了维持呼吸,也只好强捺着。
不一会的功夫,他已然是浑身大汗,好不痛苦,但是身体上的压力,却减轻了不少。
不一会的功夫,压力又增强了,丁罗曼只得把体内所聚之力,全部由手臂发出,可是体内如同火烧一般,大汗如雨,头脑也觉得有些昏沉。
似这样强自挣扎着,又过了片刻,丁罗曼只觉头昏目眩,不可支持,痛苦已极,他知道这股压力,是由海先生的双掌上发出,渐渐的增强,如果他不先撤掌的话,自己要是泄了气,只怕当时就要毙命。
所以他虽然热不可当,仍然要提着气,来抗拒海先生雄厚的掌力,十年的海洋生活,把他养成宁死不屈的坚强个性。
其实这时海先生早已取回了双掌,在一旁含笑观看,他知道丁罗曼已然作到“隔空发掌”,这对于一个初学武功的人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固然,这一半是由于丁罗曼天赋异秉,但海先生的药物,及全心教授,也是一个主要的原因。丁罗曼掌力一发,便是不可抑止,他根本不知道海先生的掌力已经不发了,只是不住的抗拒希望海先生早些撤掌,那么他身上的热量,就可消失了。
海先生一直袖手旁观,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看丁罗曼脸上的痛苦之色,已经比刚才减少多了,心中暗暗的高兴,忖道:“再有一个月,初步功夫就可告成了!……若是普通人,只怕三年也不过如此。”
海先生想着,又举起了双掌,说道:“好了,现在可以停下来了。”
丁罗曼这才睁开了眼睛,垂下双手,他浑身的衣服。已然被汗水湿透了。
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说道:“热……好热。”
他就要动手脱衣服。却被海先生瞪了一眼,只得停止了动作。
海先生说道:“现在功夫还没练完,你换了衣服,少时又是一阵大汗,岂不足白费么?”
这时丁罗曼身上奇热已退、轻松了不少,挥动着两双水湿涅的袖子,不住的扇着风。
他们又开始了下一步的功夫,只见海先生飞奔若狂,丁罗曼拼命的追赶,二人身形都是快得出奇。
丁罗曼对于这一课,似乎非常感兴趣,因为他在海浪中翻逐惯了,加上在陆上飞跑之际,只觉得风凉而不觉热,他又只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孩子,童心犹炽、所以追得非常起劲。
海先生一而飞奔,一面不住的回头道:“提气!提气!”
丁罗曼对于“提气”这两个字,已经听过了无数次,所以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照着他三个月体会出的原则去作。
小岛上的两条人影,快得出奇,并不时传来一阵沙哑的笑声,因为每当丁罗曼快要捉到海先生的时候,他就会发出一阵大笑。
他们足足跑了半个时辰,才完全停下来,海先生望着满身大汗,气喘吁吁的丁罗曼说道:好了,上午就到此结束,回去跟我学说话吧!”
于是,丁罗曼跟在海先生身后,去接受他的语文训练!
光阴易过,瞬息已是五易寒暑,丁罗曼随海先生学艺以来,朝夕苦练。由于他天赋异秉,生性聪慧,不但练成了一身出奇的武功,并且对于人类的言语和习惯,也完全熟悉了。
更令人惊奇的是,他居然随着海先生念了不少书,并且写得一手颇为像样的字了。
这日清晨,丁罗曼游水归来,见海先生穿着整齐,正在整理着一些文书之类,似要出门。
丁罗曼不禁吃了一惊,忙问道:“师父,你要走么?”
海先生含笑点了点,说道:“海儿!你过来:我有话要告诉你。”
丁罗曼依言坐在身旁,双目闪闪的望着他,脸上浮有一层惜别之情。
海先生含笑望了他一阵,这才说道:“海儿!这五年来,你已经得到了我全部的绝技,并且对于人事全懂了,我非常高兴。现在我因为有点事情要去办,暂时要离开一下……”
海先生说到这里,丁罗曼俊目一张,便要说话,海先生摇手止住了他,接着说道:“你先不要说话,我这次出去,是因为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一定要自己去办,否则我不会离开你,因你现在“烟天十六旗”的功夫,正是紧要的关头。好在我此去,多则一月,少则十日,这一段时间,你一定要加紧苦练,切不可贫玩,否则这套旗法就很难精绝了。我少时就走,你还有什么事情没有?”
丁罗曼本来有些不舍,当他听到海先生最多一个月就要回来时,脸色才和缓下来,说道:“师父请放心,海儿一定照你的话去作。”
丁罗曼虽然已经流利的谈吐了,可是他的嗓音,仍非常低哑,并且哑得出奇,那是因为他久不用声带的缘故。
海先生又嘱咐了半天,这才登舟而去,丁罗曼游水相送,直送出了数十里,天色也全黑暗下来,丁罗曼坚持要送到“塘沽”,但被海先生叱了回去。
海先生走后,丁罗曼仍然过着相同的生活,自从他懂了人事之后,得到了不少先前不曾有的乐趣。
他现在才发现,自已与鱼虾是多么的不同,他也懂得去观赏风景,有时还作两首歪诗呢。
海先生走后已经二十五天了,丁罗曼每天盼望着他回来,有时在海边一站就是一个时辰,更有一次他竟想游到大陆上,但他始终没有这个胆子。
虽然他渴望去接触这些广大的人群,但他又有些恐惧,不知道见了他们,应该怎么去相处。
海先生传授他的功夫,他一点也不敢松懈,有时一练就是整天,由于他的兴趣特浓,加上天赋异秉,又有名师传授,所以已经练成了一身绝顶的奇技。
但是他却不知道,自己这身功夫,已是江湖中第一流的功夫了,他常想:“那些住在大陆上的人,一定个个如此……”
他以为这是人类的本能呢!
这二十几天来,他一直在苦练着一种功夫,那就是海先生所谓的“烟天十六旗”。
海先生留下了一柄很奇特的旗子,旗成三角形,深紫色,黑铁的旗柄旗身似由细金属编成坚韧已极,并且非常沉重。
旗身上绣着一条红龙,满天烟云,龙的双目,缀着两粒绿色的宝石,闪闪发光,甚是威武。
丁罗曼每天便练习这套神妙的旗法,以往,无论海先生传下任何奇异招式,他都能在十天之内运用纯熟,但这套旗法,他已经练了一年了,仍然不能得心应手。
烟天十六旗”共十六招,每招三式,共有四十八式,高低旋回,神妙不可方物.
丁罗曼每天浸淫于此,苦练不辍。
这一天清晨,丁罗曼作完了吐纳的功夫以后,照例的去游水,他在海边脱去了衣服,跃身于汪洋的大海中。
海涛汹涌,白浪滔天,是一个恶劣的天气,但是对于丁罗曼来说,却是戏水最好的时候。
他就是一条鱼,甚至比一条鱼还要灵活。
双足一阵急踹,人像一条水箭似的,在海面上射出了数十丈接着便见他翻腾扑打,有时跃出水面数丈,有时潜入海底,一会儿又抱上了一条大鱼,一会儿抓着一只王八,嘻嘻哈哈的笑着,玩得兴高采烈,好不痛快。
不知不觉间,便渐渐的游远了,已经快到“北塘门”了!
在以往,丁罗曼游到一半距离时,便可远远望见大沽门带的海岸,可是今天天气恶劣,所以海面上云雾重重,任什么也看不见。
他有些失望,心中忖道:“师父怎么还不回来?难道他不回来了?”
自从海先生走后,丁罗曼居然时常感到寂寞了,在以往他从没有如此感觉。
这时他浮在海面,不住的向远方嘹望,希望能发现一只小船的影子突然,狂风巨浪之中,他发现远处有一件黑忽忽的东西,在海中浮沉、被海浪打得四处乱转。
丁罗曼不禁大喜,忖道:“师父真的回来了!我要赶上去接他
于是,他双手一分,身子已潜了下去,出于海面风浪太大,颇有阻力,所以丁罗曼一直潜下很深,向前急游而去。
他在水中与鱼类无异,当各式各样的怪鱼,由他的身旁游过时,都纷纷的闪躲开了,因为它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同类在平常,丁罗曼一定要追逐他们,可是这时他见师心切,所以只是疾游。
一会的功夫,他已游出了很远,便浮出水面,打量一下方向,由于海面上暴风太大,海浪滔天,所以刚才看到的目标,已然失去了踪迹。
丁罗曼心中很是生气,忖道:”这是怎么搞的?我怎么会找不到他?”
他在海面上兜着圈子,从四面八方来测探,可是海涛汹涌,迷人眼目,数丈高的海浪,小山似的起伏着,白花花的水,在眼前发着奇光,眼力再好的人,也看不出多远。
丁罗曼一生气,又潜了下去,这一次他潜得更深,阻力果然大力减少,大批的鱼类和水族,也都聚集在这个深度。
丁罗曼游行其间。惊得小鱼儿纷纷避让。有些大鱼却想来捕食,但都被丁罗曼以掌力震得一命呜乎。
等到了丁罗曼再次浮上水面时,已经又是一大距离了。
这一次丁罗曼再次发观了目标,他所看到的,不是海先生的小船,却是一个垂毙的人,抱着一大条横木。
两人相距不算太远,丁罗曼怕失去了日标,所以不潜下去,在海面上奋力游来丁罗曼无异是一条活鱼,可是在这种情况下,游起来也非常困难,一层层的巨浪,把他打得不住的向后退,大蓬的水花,迎头罩下。
霎时天地蒙蒙,涛声震耳,夹着厉啸的海风。尖锐的划过,恐怖已极!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鱼类和水族,也都潜下了海底,丁罗曼由于练过武功,有玄功支持着,所以在这种恶劣的情况下,仍可抢游。
丁罗曼暗暗着急,忖道:“像这样慢的速度,只怕游到了,他已被海浪卷去了。”
丁罗曼想到这里、灵机一动,避开了正锋,由斜角方向游去,这样虽然艰苦难行,但速度却比刚才快多了。
所幸那人顺波而来,两下虽然相隔颇远,但终于慢慢的接近了。
丁罗曼这才看清了,果然是一个人,紧抱着一节金黄色雕着花案的木头,那人穿着颜色很鲜艳的衣服,乌黑的长发,被海浪冲乱,挡住了她的脸,她大概已经死了,一动也不动,但是一双白色的手,还紧紧的抱着那节木头。
丁罗曼心中一动,忖道:“她的头发好长,就像我从前样。
丁罗曼想到这里,心中颇为兴奋,更加奋力的向前游去。
又是一个巨浪,把丁罗曼向后冲去,可是却把那人冲了过来,丁罗曼一伸手便拉住了她的袖子。
那人早已昏死,丁罗曼稍一用力,那双抱着木头的手臂便松开了,丁罗曼顺势把她拉在怀中,立时,丁罗曼变得惊奇起来,原来他的鼻端,闻到一股从未闻过的香气,那种香气,似由怀中人身上发出。
丁罗曼抓着她的长发,把她的脸搬起来,看过了这张脸,给他的第一个感觉就是“白”。
丁罗曼不由自主的叫出口来,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白的人,自己更是风吹日晒,黑得像块青铜似的。
就连海先生也是黄卡卡的,那里会白成这样?
“看这情形,她一定是淹死了!”
丁罗曼心中想着,他以往从来不知道“淹死”,是怎么一回事,这些都是海先生慢慢告诉他的,丁罗曼始终认为,这是件不可解释的事,这时他亲眼看见了一个淹死的人,心中很是奇怪的。
他踏着水,浮在水面上,仔细的打量这个淹死的人。
他一会儿摇动了她,一会儿又把她按入水下去泡,那人只是不动,但当他把她泡在水下时,那人的手足似乎挣扎了下。
“啊!她还没有死师父说过,没有死的人可以救活!
丁罗曼想到这里,立时起了救人之心,他知道“淹死”全是因为水的缘故,所以把她高举过顶,踏浪而下。
他这时回向小岛,原是顺波而下,所以风浪越大,他的速度也越快。
用不了一会的功夫,丁罗曼已然回到了“沙垒田”岛,他由水面跃起,纵落海岸。
他一手抱着救起之人,一手抓着自己的衣服,匆匆的回到洞中,他也曾听师父说过救人的方法。
于是,他倒提着那人的双脚整个的反了过来,立时由她口中,吐出了大堆的水和食物。
丁罗曼坐在她身旁,好奇的观察着她。
她穿着一件朱红的级衣,上面绣满了大小的花朵,双足也穿着红色的鞋子,上面的图案,就像师父那把旗子一样,很是复杂。
她的胸前和双手,戴满了各式各样的饰物,光华万道,双耳戴着长长的耳坠,金光闪闪的坠子,上面有两颗绿色的小石头。
这一片珠光宝气,衬着她微有红色的面孔,真是好看极丁罗曼怔怔的看了她半晌,越看越高兴,立时动手把她全身的衣服脱了下来,与自己一样的精光赤条了。
丁罗曼立时变得惊讶起来,他发觉面前这个赤裸的人,与自己大不相同,一时惊奇得说不出话来,忖道:“这是怎么回事?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这时他只是被惊奇所占据,否则他只要细想一下,就可以想起来海先生曾经告诉过他,有这么一种人,是叫作“女人”的。
至此读者们当然知道,这个被救起的是个女人了,可是丁罗曼仍是浑然不觉。
他想起海先生把自己擒上岸的那天,自己也“死了”,被师父用布包起来,不久就活了。
于是他取过一大块绒布把这个美丽的躯体盖起来,静坐在她的身旁。
丁罗曼一直坐了半晌,那人只是静静的躺着,连眼皮都未见眨动。
丁罗曼等得有些着急了,忖道:“她怎么还不活?看样子要吃药才行吧!”
于是他匆匆的由一只小瓶中,取出了一粒红色的药丸,塞在了她的嘴里。
她的喉头蠕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声响,把那粒药丸咽了下去。
紧接着腹中发出了“咕咕”的声音丁罗曼耐心的在一旁等候,不大的功夫,他听见“嗯”的声,声音细弱,极为悦耳,好像乳燕一样,不禁又把他吓得站了起来。
他心中可是奇怪透了,忖道:“这人身上这么白,声音又这么细,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那人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缓缓的睁开来,只是痴痴的看着洞顶,脸上一丝表情也无。
他的问话毫无反应,但她的双目却在左右的转动视觉和神智,已在慢慢的恢复中。
丁罗曼见她不理自己,心中忖道:“难道她也和我一样,要教很久才会说话?”
接着他又兴奋的想着道:“对了!她和我一样!她也是海里面来的,师父见了一定高兴……”可是他转念一想,又有些不对,忖道:“可是她怎么会淹死呢?
知道要淹死,为什么还要到海里玩?”
这些问题,丁罗曼实在想不透,心中纳闷,正在这时,突听声尖锐的叫声,吓得他跳了起来。
原来她已经看见了这个赤裸的怪人,同时也发觉自己是裸体,不禁大为惊慌,把两眼闭得紧紧的。
丁罗曼见她出了声音,立时喜笑道:“喂!你是不是活了?”
这个可怜的姑娘,才知道他并非是野人之类用着微颤的声音说道:“你……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这一句话提醒了丁罗曼,他想起了师父的话:“以后游过水,上岸就要穿衣。”
同时他回忆到刚才她躯体的情形,这才恍然大悟,忖道:“啊!原来这样就是女人!怪不得与我不同……我赶快穿衣服。”
其实他并不害羞,也毫无心机,他所以赶去穿衣,是因为他师父这么说过。
他是一个人,现在他要过人的生活,他就必须要受这些拘束。
丁罗曼匆匆的穿好了衣服,又跑了回来,笑道:“好了!我衣服穿好了!”
那个姑娘满面泛红,仍然在极度的不安中,她不敢回头望下,双目中并且含着泪,用着细弱的声音说道:“你是谁?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我的衣服……”
她好像非常委曲,说到这里便哽咽而停了下来。
丁罗曼根本就不了解她是怎么一种情绪,笑嘻嘻的说道:“你在游水,淹死了,我把你救活的……你会淹死,为什么还要游水呢?”
那女孩很奇怪的回过了头,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向丁罗曼一瞥,心中想道:“这个人问的话真奇怪!把我当成了游水的!”
她想着,把目光移向一旁,不悦的说道:“你真糊涂!我是遇难的,要游水,谁还会跑到大海里来游水!真是……”
她嘟着嘴,似乎还在为丁罗曼的那句问话而生气。
丁罗曼还是想不透这个问题,可是他却很喜欢这个“女人”,这大概是由于男人的天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