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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万妙峰妖后授首

倪奇这才如梦初醒,答应一声,倏然转身,向山径小道飞驰而去。

他行未数丈,身后传来“叭”地一声震响,倪奇料系总监自尽,纵越愈快,转瞬身影隐于暗处无踪。

适当此时,由山径小道之上,走下来了四男四女。

他、她们,都是一身银衫,步履轻巧快捷异常。

山径狭窄,仅容二人并行,四名女子紧靠山岩壁脚,男的护围外端。

女的每人捧着一个玲珑竹盒,小巧爱人,内中不知盛放何物。

男的有两人捧抱着尺高白玉石瓶,状极小心。

倪奇正和这四男四女,走了个碰头,他目睹对方的穿着,面色一变,可惜一上一下无路躲闪。

他略以沉思,暗自提聚功力,小心戒备着紧靠于山壁根旁。

谁料对方竟然也在距离他丈远的地方,停步不前,似欲让路等他先行。

倪奇暗皱眉间,表面却满脸含笑说道;“客人们先请吧。”

银衣男女俱皆面含秋霜,闻言并不答话,也不挪动。

倪奇万般无奈,再次含笑说道:“要不请姑娘们闪身,我先过去。”

“外面这宽的路径,难道走不开你?”银衣队中头前一名男子,冷冷地反问倪奇。

倪奇故作可怜之态,意图掩饰形藏。

“哼!怕的话你上山干吗?”对方又出冷言,毫不领情。

“这你们可就不对了,难道我上不得山?”

倪奇不能不表示相抗,否则更易露出马脚。

“没人管你上得上不得山,但你阻路不前,却非道理。”

“我好心想请你们先过……”

“难领盛情,你还是走你自己的吧。”

“我说过我怕……”

“嘿嘿,你自山脚一路疾驰,纵步若飞,现在却又怕了起来,我有办法使你永远不再害怕,你可愿意试试?”

倪奇至此方知形藏早露,不由狞笑一声说道:“相助傅友德大破乌撒苗,长春铺前,血洗无肢先生师徒的可是你们?”

“你消息得来很快,却也死的很快!”

银衣队中为首之人,一面冷冷地答覆倪奇,一面出队缓缓步向近前。

倪奇料知难逃一死,正欲先发毒招暴下杀手,突然寻机一动,扬声喝道:“且慢动手听我一言。”

“说!”

“你们仔细看看这片残碎的衣衫!”

说着他倏地将总监交他携归山上的碎衣抖开,目注银衣男女静待变化。

那为首的银衣之人,瞥目碎衫之上,面色微怔,正欲开口询问倪奇,陡地一条飞影挟着一片疾风,自倪奇身后远处电掣卷来。

倪奇首当其冲,碎衫倏忽失去,人如断线风筝一般被震卷飞上半空,连个哼哈都没能叫出口来,已笔直坠落深渊幽谷涧中。

银衣为首之人,突地一声叱喝,其余的银衫男女,好快身法,所捧之物眨眼都已摆放于岩壁脚下,寒光连闪,宝剑俱皆出鞘,迅捷的闪、退、围、合,八剑各展不同的招法,削、劈、刺、划,攻向那条奇异的影子。

黑影蓦地呼出一声悠扬的长啸,在八柄宝剑围攻的毒辣招法之下,飘、闪、摇、摆而过,转瞬无踪。

银衣为首之人,目睹对方竟能穿行“飞蛛”剑网,如无人之境,已然惊骇,彼此对面,已方八剑齐飞,虽然看似每人仅发一招,其实却已共同击出三十二式,在三十二式连环回攻之下,竟然连对方的穿着都没能看清,模样儿自然更不必说,这人的身法和功力,令其凛极而咋舌。

他沉思片刻,简短地向其余七名银衣男女说道:“山主和两位使者,恐已久等,我先去禀陈一切,你们也快着些儿。”

说完毫不停顿,双足猛蹬,如流星般射向山下而去。

奇景阁上,西山之主闻报之后,剑眉微扬,冷冷地问那银衣人道:“尔等所施三十二式,可是‘飞蛛’天网一、二两段?”

“是的。”

“那人并未还手?”

“是的。”

“好,你退向隔座休息去吧。”

银衣人闻言肃立躬身而退,就在适才倪奇侯二等所据茶座之上,坐候其余七名银衣男女。

“山主,您看这人是个什么来历?”成淼首先开口,他心中有些不安。

“虽非朋友,但却也非敌者。”西山之主淡淡地回答成淼。

“果如查桐之言,则此人功技之高,恐不在成磊兄弟之下。”

久未开言的成磊,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不!这人的功力,高过你们弟兄。”

成氏兄弟互望一眼,似有不信不服之意。

“老人家所创‘飞蛛’九段天网剑法,罕绝人寰,其一、二两段三十二式,极目天下,能从容渡过剑网而并不出手架拦之武林高手,仅一二之数,此人功力之高,不问可知。”

“但是成淼兄弟也可……”

“你们兄弟对此九段百四十四式的‘飞蛛’剑法,无式不知,并已深得奥妙,自能从容渡过剑阵而不必还击,此人却系初次闯进剑网,竟能从容脱身而去,是故论其功力武技,高出你们。”

成淼成磊再次互望一眼,点头默认山主之言不错。

“查桐所率一队剑士,乃十八队中最强的一队,他等男女八人,为老人家一手调成,老人家喻之喟‘无敌剑网’,曾说,就是我被困阵中,若容彼等发挥全力,在四十四式之中,我必须还击八剑,方能脱身。老人家当代无敌之名,言必有物,以此而观今夜查桐所遇之人,其功力火候及剑法,虽未必一定胜我,差已无几。”

“山主,如此说来,我们必须摸清这人的来路才是。”

西山之主并未立即答话,剑眉微蹙,沉思不语。

移时。

楼梯声响,七名银衣剑士来到。

他们目不旁视,恭敬地将所携之物放置山主桌上,一言不发,也退到查桐桌旁坐下。

“这人虽无恶意,但他来的忒巧!”

西山之主突然喃喃自语,成氏兄弟不敢随意接话。

“天下断然难容三位无敌的武林人物,况他竟敢劫去我的‘血手’死令,令人难耐。”

西山之主说到这里,剑眉倏地沉下,双目却霍然圆睁。

在他那一对神光夺人的虎目中,闪闪发生残酷无情的煞芒。

“嘿嘿嘿嘿嘿嘿嘿!”他突然冷森阴鸷地笑了起来。

成氏兄弟神态陡地变为静穆,八名银衣剑士,立即正襟端坐,俯首沉容。

“来,咱们仍照预计,浅酌赏景。”

山主此言一出,查桐等八名剑士,立即离位向前,打开竹盒,取出美味。

成磊皱眉挥手,银衣剑士们方始退回原座,品茗低谈起来。

适才伺候客人的那个店伙,因与山主等人约好送酒,此时早已备妥,含笑端过了五壶道地的“茅台”。

他仍恐客人推却,三不管地已斟满了杯子。

山主微然一笑,对成氏兄弟说道:“咱们就先喝几杯茅台吧,省得伙计提心吊胆。”

成氏兄弟也含笑点头,他们随即互举庆杯,放怀饮酒。

约隔半个更次,五壶茅台已尽。

查桐再次起座,将放置山主桌上白玉石瓶的“玉塞”拔下,香气立即四溢,嗅之令人难禁馋涎滴流。

原来玉瓶之内,剩着琬液琼酥,难怪山主对这名传天下的“茅台”,并不看在眼中。

奇景阁茶楼,为当地最最有名的饮食地方,日常座上客满,樽酒不空,今朝自不例外。

适才八名银衣剑士到达之时,茶酒客人已然纷纷议论,只因另有顾忌,恐惹杀身之祸,是故不敢扬声畅谈。

西山之主心有所思,自语“……竟取劫去我的‘血手’死令,令人难耐。”之言,声调不低,尽入酒客耳中,他们人人自危越法不敢多言,因之满阁客人,突然悄静起来,竟成鸦雀无声之势。

玉瓶香溢,他等却禁不得舔唇抿舌频嗅难止,不由低赞声声。

蓦地!

突然有人扬喝一声“好酒”。

随即听到这人说道:“古人诗云‘美酒聊共挥’,阁下可肯赐我一杯?”

声音发自西山之主背后,不足五尺地方。

山主毫无表情,成氏兄弟却心中一凛,查桐已迅捷无伦地拦在这人的身前。

“朋友,咱们又见着啦,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这人满面含笑,说出惊人之言。

西山之主暗自心动,手扶桌面已缓缓站起。成氏兄弟却先一步起府,注目来者身上。

岂料这人,竟然是个十七八岁的文弱少年,手中提着一只巨大的书笈。

少年一袭浅灰长衫,浅灰鞋袜,体态略瘦,双目虽然黑白分明,却毫无奇异光采。

十指纤白,留有近寸的护指长甲,看不出丝毫可疑地方。

“尊兄是在何处,见过我这小兄弟来着?”

西山之主转身面对着文弱少年,首先问出此言。

“小弟能否与阁下落坐相谈?”

文弱少年竟不回答山主,却反问一句。

“请,尊兄不弃,可请上坐。”

西山之主向旁挪了两步,将主座相让对方。

“这却不敢,若蒙赐座,将茶桌前挪如何?”

文弱少年想的周到,茶桌本分四面,一面紧靠着长窗,挪开之后添个座位,正好和山主等三人,各占一方。

山主含笑点头,査桐立即与另一银衣剑士,将茶桌挪开。

查桐故意不设座位,他有心留难文弱少年。

西山之主也故作未见,拱手相让少年道:“尊兄请。”

“小弟虽非上卿,亦非阁下门客,既蒙相召,焉敢不端坐共话,今……”

山主暗许少年辩才,已知下文恐无好话,立即低叱查桐说道:“还不赶紧设好坐椅。”

查桐无可奈何答应一声,始将座位摆上。

文弱少年和山主相互一指,礼让入座。

“尊兄……”

山主刚刚说出“尊兄”二字,少年却接口说道:“相扰不敢失仪,敬问阁下尊姓大名?”

“独孤继修,尊兄贵姓?”山主冷冷地报了名姓,并回问少年。

“看来今夜这杯琼浆玉乳,是当该相扰阁下,小弟与阁下姓氏相同,名字也仅差一字,他人听来,或误将为同胞兄弟呢!”

“哦!尊兄我……”

“小弟独孤继承。”

西山之主眉头一皱,淡然说道:“这真是巧事。”

“巧,巧的很,真是巧而又巧。”文弱少年也淡接上一句。

“我与尊兄同姓是巧,名子仅有一字相差,真是巧的很,但不知尊兄这巧而又巧乃何所指?”

“人海茫茫,宇宙无边,小弟竟能与阁下在这‘赤水’河畔相逢,岂非上苍之意巧而又巧的遇合?”

山主一时语塞,无可奈何的干笑一声点了点头。

成氏兄弟自少年入座,始终未发一言,只在一旁冷眼注视对方。

少年丰神超凡,貌相俊极,虽绝色佳人,未必及之。

乍然现身之时,成氏兄弟似觉少年有种难以形容与众不同的气质,令人自然生出真挚的感觉。

山主丰神气度盖世,岂料与文弱少年对坐之后,成氏兄弟不由万分凛骇!

少年如元珠璞玉,旭日腾升,光芒无与伦比。

山主却似照明巨烛,深夜自现其辉,日出则光采黯然。

成氏兄弟暗中惊诧摇头不迭,他俩——

“尊兄可能替小弟引介一下,这两位……”

成氏兄弟的思路,被少年话声打断,竟然不由自己地答道:“在下成淼,这是舍弟成磊。”

西山之主飘了成淼一眼,剑眉微挑手指查桐对少年说道:“尊兄来时,目睹我这兄弟,声言曾经相会,不知……”

“小弟记性欠佳,对这位朋友似曾相识,只是……”

少年未等山主话罢,已然接口,是故山主也打断了他的话锋,冷冷地说道:“只是一时想它不起,对吗?”

“诚如阁下之言,小弟一时想不起来了。”

少年所答,明明是推托之酵,但他那神情和语调,听来令人深信是由衷之言,毫无虚假。

“尊兄仙乡何处?”

山主此问,似乎触痛了对方的伤处,少年面上掠过了一丝凄凉悲楚的神态,幽幽说道:“天为庐兮地为舍,白云深处是吾家。”

“那本是神境仙舍,原来尊兄居于书意诗情之中。”

山主冷言相讽,少年似乎未觉,他声调陡转慷慨,豪放地说道:“天下名山处处皆有小弟栖止之所,有时虽觉孤独,然天怡人乐之情,恐非凡夫所知!”

山主脸上一红,突然改变话题问道:“尊兄声言遍履名山,敢问对西山之评价若何?”

“七处西山,无一可取。”

少年似乎对西山无一可取一节,十分惋惜,说时摇头不迭。

山主才待反驳,少年却接着说道:“七处西山虽然无一可取,但这‘西山’二字,却是天下最美的山名。”

“这岂非应该算为可取之处?”

少年面色肃然,摇头说道:“不,这却正是误人的地方。”

西山之主独孤继修,闻言冷峻地说道:“尊兄言谈之中,含有悲天悯人之仁,令人敬佩。”

“小弟一介寒士,怎敢承受下这般重誉,阁下气宇超绝,才华盖世,不弃小弟蠢俗,召座赐饮,可惜小弟寒酸,无可为敬,只有借花献佛敬上一杯……”

文弱少年独孤继承,说到此处倏然而顿,伸手抓起近旁那只白玉石瓶,极端恭敬地站起。代斟满杯子,自己也斟满一杯。

他正欲再次归座突然一笑,顺代成氏兄弟将酒斟上,举杯说道:“三位请尽此盏,以庆今宵之会。”

成氏兄弟已将举杯而起,独孤继修突然冷哼一声,他俩不由倏然束手,独孤继承却无言地对他兄弟二人一笑,成氏兄弟含愧俯首,神色极为尴尬。

西山之主独孤继修,霍地沉声冷凛无情的对少年说道:“我这酒,尊兄你喝不得!”

文弱少年独孤继承,闻言神色淡然,若无其事的问道:“要怎样方能喝得阁下这杯酒呢?”

“尊兄若能说出这酒的名称,或以相值之物为易,方始喝得。”

“小弟虽有‘刘伶’之癖,(晋刘伶酷嗜酒,故后世以嗜酒者日刘伶癖),惜无‘温主簿’别白(语出世说‘温主簿善别酒’)之能,况阁下必欲令人说而后饮,何异于挟泰山而超北海?”

独孤继承此言方止,却蓦地伸手抓向酒杯,大有不顾后果喝了再说的意思。

谁料他五指刚刚抓到酒杯,西山之主独孤继修突然一声冷笑,酒杯霍地滑向左旁,他自然抓了个空。

“咦!酒杯会跑这真是怪事。”他手指酒杯,不由惊咦出声。

就在独孤继承惊咦声中,那只酒杯再次挪动,这却是迅疾的滑向他面前。

“咦!”西山之主独孤继修沉哼一声,滑动的酒杯骤然而停,又再次退了回去。

“是诚天下奇事,过来!”

文弱少年也呼喝一声,酒杯果然又滑了过来。

“我倒不信!”

西山之主此言出口,酒杯重又静止不动。

“小弟酒瘾已发,非喝这杯不可,所携书笈之中,内有阁下喜爱之物,咱们作个交换吧。”

文弱少年说毕此言,蓦地纤指弹向酒杯,酒杯毫未挪动,杯中酒却涌泉般飞起,西山之主怔得一怔,满杯琼液已直射入少年喉中,顺肠而下。

山主面色陡变,轻举右手,缓缓朝少年印去。

少年蓦地一声敞笑,人影闪处,倏忽飘起,流星般已自窗口倒飞疾射而出,刹那渺然无踪。

这时,适才少年立处背后,窗旁粉白墙上,逐渐现出来了一幅奇特的图画,五点珠般圆球,下衬半月深痕,色呈淡红,不知所缤何物。

眨眼,圆球伸长,化为指印,半月顿成掌痕,颜色已呈深红,竟然变化一只奇特的腥红血手。

血手颜色仍然深深不已,掌指亦皆渐渐涨大,望它活似一只伸缩自如翩棚如生的幽灵鬼抓。

继之,色成深紫,指掌渐缩,满座酒饭茶客,俱皆目瞪口来,咋舌殼觫。

西山之主独孤继修面露煞威,沉声说道:“查桐,收起酒菜,打开匹夫所留书笈。”

查桐应命,示意银衣同伴,迅捷地收起酒食。

他将文弱少年所留书笈提上桌面,抖开锁绳,书笈突然散开,内中物件纷纷滚落,举座客人立即变色惊呼,人人走避。

原来书笈之中,剩放着五颗鲜血滴流的人头。

成氏兄弟及查桐等人,不由惊骇万分。

独孤继修却冷笑一声,舒手自书笈中拈起一张素笺,素笺边沿已为腥血染红,字迹却越法清楚。

“谨将两阴妖后岳素娥及门下四恶之头,献赠西山之主,作为见面之礼。”

旁边另有一行小字,复仇者:独孤继承,敬。”

独孤继修陡地震声哈哈大笑,众人闻声俯首,状极惕惧。

“成淼,你看一遍,替我保存好它。”

成淼躬身双手接过素笺,阅毕双眉不禁皱锁一处。

片刻之后,他收好素笺,上步垂手说道:“小的恭请山主起驾。”

西山之主独孤继修傲然颔首,缓步走下。

成磊取出十两纹银,扔于桌上,示意查桐毁去粉墙血红手印,收妥书笈人头,遂与胞兄紧随山主身后而去。

银衣八名男女剑士,久经调训,立即动手收齐一切物件,虽在满阁酒客注目之下,却毫不慌乱,面上神色冷淡而威严,仍列成队,踱下奇景阁楼。

查桐独断于后,突然面对一干酒客,沉声含威说道:“今日之事,至希在座之人切勿妄议是非,免遭不测之祸,否则……”

他话释至此微顿,身躬微闪,一道寒光飞出,只见奇芒掣闪,倏忽即隐,那印有血手深痕的粉墙,已崩坠楼面,化为碎粉。

查桐接着冷哼一声又道:“否则他那五官四肢,有如此墙。”

话罢,对众人扫视一遍,大踏步下楼而去。

一行人,自离开赤水山镇的奇景阁后,只是低头疾驰,无人敢发一言,顺着适才银衣八剑的来路,登上山径。

突地!

西山之主独孤继修倏然停止,他粉面之上,闪过一丝笑容,随即沉声说道:“查桐听令。”

“是,山主。”

“速率其余剑士回队,传令大队动身,‘万妙峰’下听谕。”

查桐闻言躬身,对其余银衣剑士微一挥手,八人立即飞纵面去。

独孤继修目注八名剑士身影无踪之后,问成淼说道:“你看那灰衣文弱少年,所报名姓是真是假?”

“小的认为可能是真。”

“道理焉在?”

“书笈所藏素笺之上,具名为独孤继承,笺乃此人早备之物……”

“设若他聪智胜人,笺具名,岂非正是狡狯之处?”

西山之主未等成淼说完,立即出言反驳。

“小的愚蠢,思不及此。”成淼恐惶惭愧地俯首而答。

“成磊,你认为怎样?”

西山之主不知存何心意,又询问成磊的看法。

“山主请恕小的大胆,我认为独孤继承这个名字,绝对是真。”

“哦,由何证明是真?”

“三点证明。”

“说说我听。”

“山主向其道出名姓,在此人书笈藏笺之后,足证此人毫无调侃之意。”

“嗯,这一点果然不错。”

“山主及小的兄弟,对此人俱皆陌生,不论此人报名真假,我们根本无法査核,是故此人并无以假作真的必要。”

“这一点你独具慧心,说得有理,第三点呢?”

“山主恕罪,成磊方敢直言。”

“我不罪你。”

“谢山主恩典,此人,为小的半生游侠,除山主而外,唯一目睹并心服的少年高手,山主‘血印禅手’乃武林第一奇功,除老人家外,世间恐怕无人能够抗衡,发必中的,绝难避过。奇景阁上,山主固然未施全功,此人身法却也不为不快,小的似乎觉得,他那飘飞疾射的身法,颇似传说中禅门无上神功‘百化遁影’!此人既然身怀罕绝人寰的无比神功,自非狐鼠狗窃之辈,断不致盗人之名而为已用,大丈夫真英雄,宁为鸡首,不做牛后,故而成磊认为独孤继承四字是真。”

“哈哈哈哈哈哈,独孤继承恐将惨败于我等手中。”

西山之主突然扬声大笑,并慨然豪语,认定对方必然败北。

成氏兄弟无法接话,只有肃立不言。

“成磊,你再推断一下,独孤继承必败的道理。”

“山主胸罗万象,成磊怎能推断得出。”

“很简单,适才一路之上,我已了然此人名姓的真假,和他今后必然采取的动态,故而问及你们兄弟。不料你却和我一样,业已洞察其腹,此人所谋,我虽已知,胜败尚在各半之间,如今你也能够了然其行,则……哈哈哈哈哈哈?”

西山之主说到这里,话语突然停顿,再次扬声大笑起来。

笑声中,他倏地疾射半空,轮臂扬掌,劈向三丈以外左矮树丛内。

成磊成淼,继之而起,捷逾云燕,分扑向前后退路。

他们主仆三人,对敌合作无间,端的厉害。

谁料矮树丛中,传来一声冷嗤,倏地站起一人,此时山主所发掌劲,已然全力印向这人胸前,这人仅仅轻舒右臂,暴出五指,凌虚一抓一甩,已将掌劲尽化无形。

西山之主在目睹这人之后,惊呼一声,飞身扑下,竟跪伏这人的身前。

成氏兄弟霍地转身,面对着此人和西山之主,竟也跪于地上。

“哼!全给我滚起来!”

这人怒叱一声,音调锵锵,宏壮威严至极。他们立即站起,却不敢挪动一步。

“你们两个也站近一点。”

成氏兄弟低声应是,退着靠近了西山之主。

“成淼,把独孤继承留下的信笺给我!”

成淼话都不敢多说,取出素笺,双手高举在头顶上面。

这人用二指轻轻拈去,抖开,仔细地看着。

成氏兄弟仍未回身,西山之主也俯首肃立,只听到这人折放素笺的“哗哗”低声。

“成磊,独孤继承是什么模样?”

“中等身量,清秀,神俊,绝美,十七八岁……”

“令人乍遇,对面注目之时,可有亲切诚挚之感?”

“是,老人家。”

“修儿施出‘血印禅手’之时,他可是‘倏忽冉冉飘起,望之似乎略以停顿,随即倒飞疾射远去’无影无踪?”

“是的,老人家。”

“嗯,这是‘百化遁影’神功,修儿!你难道认不出这种禅门无上的功力来?”

这人肯定地说明独孤继承所施展的功力,随即威严的问及山主是否曾经看出。

“孙儿看得出来。”

“什么,你看得出那是百化遁影神功?”

“是,阿爷。”

“哼!”这人冷冷地沉哼一声,山主的头,越法垂的低了。

“我曾经告诉过你们,凡是独孤一姓之人,皆系本族正枝一脉所传,尤其身怀禅门无上‘百化’神功者,渊源更深。莫非你们忘了?”

独孤继修此时方然忆及昔日阿爷告诫之言,含愧说道:“这是孙儿的错,不怪成淼兄弟。”

“话故不错,他兄弟奉谕相随于你,不应知而不言,在我门下,断不容诽谣之徒立足,更不容阿谀之辈存身,为存正义,犯上诤言不咎,若非念他兄弟相随多年,有些苦劳,为人仁厚忠诚,今宵必受重责。”

成氏兄弟至此才将心放下,齐声说道:“谢老人家的训诲。”

这人寿眉一扬,沉声又道:“修儿,多杀必造心孽,滥杀当受天诛,此阿爷日常谆谆嘱者,无肢先生及四大天王,造孽无穷,杀之不失天和,然其门下虽有恶行,却罪不至死,童儿何辜,汝却任性从事必欲去之后快?像这独孤继承,若非身怀禅门无上神功,奇景阁上岂非早死汝手?汝与彼有何仇怨,竟然下此杀心?此人独行‘万妙”教坛,所诛皆为首恶,其行耶侠,其心耶仁,胜汝多多,吾为汝羞,复为汝悲,此后除首恶之徒外,汝不得妄杀一人,违之阿爷当以家法处治,绝不容情。”

独孤继修连声应是,不敢多言一字。

“设若今后再与独孤继承相逢途中,代阿爷作约,迎彼与我一会。”

“是。阿爷若无他事吩咐,孙儿想登上万妙峰去……”

他话尚未完,老者已接口说道:“万妙教坛更前已毁,不必劳师动众,汝率成淼成磊前往一探并无不可,但却不得无故伤人。”

这被西山之主尊之为阿爷的老者,自始至终立于矮树丛中并未挪动。此时却缓步踱出,话罢之后,声调一变,慈祥的又道:“修儿,武林无奇不有,谦和受益,盈竭自损,莫忘仁厚忠信之本,去吧,阿爷在前途候你。”

自这老者突然现身之后,山主及成氏兄弟始终面色凛然未敢稍变,如今始恢复自然神态。他们齐向老者俯身一礼,立即飞驰登山而去。

老者目注三人身后,微然摇头沉叹一声,缓步走向山中,刹那,他那高大的身影,隐没于黝暗之中。

且说独孤继修与成氏兄弟,自别老者,即展飞纵之术直登万妙山峰。

若上万妙峰,必涉“飞瀑泉”,三人功力超绝,自不挂在心头。

飞身涧石,有若灵猿,直上危崖,谁料仅及半山,蓦闻歌声传来——

“微风轻吟兮拂吾衣,柔草款摆兮化舞姬,吾其似乎兮山水情怡,心为之迷醉兮爱不忍归。”

歌声虽歇,余音不绝,随风飘荡,莫知起止。

突然!

一声清彻嘹亮音若天弦震响的长啸,自峰顶散出。

岩壁应和,万谷俱鸣,震人心神,感人魂魄。久久始绝。

啸声乍出起自峰巅,余音却已折向后山,西山之主突然长喟一声,面上神色极端平静如禅僧悟道,空坦无尘。

成氏兄弟乍闻歌声,尚在迷惘,清啸入耳,若当头棒喝,顿觉身爽气清凡浊尽去,竟而笑容满面。

“峰顶有此高人,万妙淫教必已瓦解,咱们回去吧。”

西山之主独孤继修,突然说出回程之言。

成氏兄弟应诺一声,随即折转而下。

他们刚刚转过身形,一条长大的黑影蓦地远自十数丈外,一闪而至,黑影并未停步,却沉声说道:“修儿火速回队应敌,阿爷要会会这位峰顶长啸的武林奇客。”

“修儿”二字,起于三人头顶,“奇客”二字,却已远自峰角传到,老者好高的功力,竟怀“步履凌虚”,转瞬无影的上乘奇技。

当西山之主扬声应是之时,长大的黑影早已渺无踪影。

“敌者既敢袭我剑队,来者必非常身手,莫使剑队受损,非逼不得已,莫施煞手,你兄弟先前往接应,我当暗中擒彼首魁。”

成淼成磊躬身接令,迅疾无侍扑向山下,飞射远去。

独孤继修却绕向右方,难怪他行事傲大,目中无人,试看他在这黝黑的深夜,峭壁危峰之上,竟敢施展“天降神龙”之技,自半山腰中,若沉雷泻地,其间并不顿停,投射疾坠,已非他人所能。

银衣大队,自到“赤水”河畔,即隐藏于山区一处宏大寺院之中。

寺僧七十八名,无一不是昔日江湖英豪,无一不是西山之主独孤继修祖父之往日门下高手。是故也无一不遵西山之主令谕行事。

因之这队奇异的银衣行列,始能于万山深壑之中。

突然消失无踪,而令万妙教主两阴妖后,凛惧不安。

如今,两阴妖后果成阴司之鬼,虽非丧命所惧银衣剑士之手,但她临死却依然认为毁其淫教,诛其爪牙,夺其魂魄者,乃西山之主及其所率银衣剑士!

两阴妖后岳素娥,本不知银衣行列寻仇之事,缘因七星关口,银衣剑士奉谕夺关,乌撒蛮苗惨败逃亡,消息不径而走,妖后方始暗中派出高手侦察奇异行列的来路。

无肢先生断首,门下死亡殆尽,妖后已得内情,虽仍不知十八年前虎丘千人石上仇家索命,却已料到善者不来。

因此她立派专人,连夜扑奔“尧龙山”巅,“万象魔宫”讨救。

并令教中护法总监长“五云手”孙瑞成,领率教下护法,一面探索敌踪,一面安排应敌事宜。

谁料救兵未至。煞星已临,她与手下四大护法,一并授首。

总监长孙瑞成,弄巧成拙,也迫而自了于山口之前。

声震江湖的万妙教坛,竟在眨眼之间,如云似雾消散无踪。

此时尧龙山巅“万象魔宫”前来救应的人物,业已率领着百余名一流高手,到达赤水河畔,即将登上山峰。

适巧银衣剑士查桐,奉得西山之主谕令,调集全队转进万妙峰下。

于是银衣剑队,和魔宫一百三十六名侍者,在相距万妙峰里数路上,迎而相逢。

银衣剑队之中,因山主及两位青衫使者外出,无人识得对面人物的来路。

但那魔宫侍者,却因已得两阴妖后消息,一望即知这队银衣行列,正是此行所寻的冤家对头。

万象魔宫队中,突然红旗招展,一百三十六名身背奇特巨大红囊的魔宫侍者,立即扇而布开,恰将进山路径截住。

奉令接应救援两阴妖后,统率一百三十六名高手前来的这位人物,错认来得恰是时候,那知两阴妖后万妙教坛已毁半日。

银衣剑队休看目下无人统率,但他们久经训练,八人一队,各有诛敌之能,每队皆怀攻守两宜的无敌剑阵,是故非只临敌不乱,反而愈现沉着。

软轿前端的丝幔缓缓挑起,那两名垂髻少女,仍然各持佛尘,侍立巨鼓之前。

软轿之中,却多了一个人,这人年近四旬,黑髯却长有尺余,一身古铜长衫,坐于西山之主平日歇卧的软垫云榻之上。

此时银衣剑队,个个雄踞雪骑之上,眈眈虎视,注目对面这队人马。

软轿云榻之上的黑髯人物,突地轻出五指,凌虚弹向那面庞大无伦色呈金黄的巨鼓。

“咚!”

巨鼓发出震天的一声爆响。

随声自雪骑之上,前后有序地射出百数十条银影。

银影腾空之后,寒光倏地随影射出,刹那,寒光银影化为百数十道匹练,形如燕翅,先后相继自半空迅疾投下。

地上,在那一百三十六名扇面排列着的魔宫侍者们的对面,五丈以外,倏然现出了这队银衣剑士。

剑士们列队燕翅,一男一女互相间隔。

剑在左手!

剑隐肩后!

剑闪寒芒!

剑蕴杀气!

时虽深夜,但剑气寒光却冲射斗牛。

剑士们神态肃穆而庄严,沉目舒眉、敛神、聚精、望之令人惕惧而忐忑。

魔宫一百三十六名侍者皆百战高手,目睹银衣剑士列阵相抗之神态,也不禁皱眉凛心。

统率一群魔宫侍者的人物,为近十年来,声震武林,心黑手辣的魔宫幼主,玄幽太子钟子乾。

他瞥目银衣剑队,狞笑一声,右臂猛地仰天一抖,一朵碧绿磷焰,随手腾空而起,凌云飘飞,久久不坠,这正是他父子的独门暗器,磷焰碧火。

那一百三十六名魔宫侍者,目睹磷焰碧火号令发出,倏地齐声长啸,个个双肩后探,解开了背后那腥红巨大的皮囊。

皮囊自然滑坠地上,侍者们并不返顾,身形骤然旋转一周,个个手中已经多了一件奇特的怪异兵刃。

双尖、双刃、双鼻、双柄,长有三尺闪发着碧色光芒。

银衣剑士们却是视若无睹,目不斜视,身不挪动,静若山岳。

玄幽太子钟子乾,已非昔日吴下阿蒙,见此情形,不由暗自惊凛。

他绝不相信,天下突然出现了这多剑术高手。

但对方人人无隙可乘,双方虽未交锋,气度和丰神方面,已方已落下来。

因此他犹豫难决,暂时中止了弹发进攻对方的碧火号令。

“咚!咚!鼓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咚!咚!鼓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咚!咚!鼓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一连三阵奇异的巨鼓震鸣,银衣剑士们立即脚步挪动。

他们只是在自己所立阵地之上,相互如穿梭般飞行不停。

“咚!咚!咚!”巨鼓三声擂响。

银衣剑队悠悠自停,人人肃立,状势如昔,并无若何变更。

但那玄幽太子,却惊咦出声。

他蓦地回顾身后,不知何时,另外一队银衣剑士已列队突然截住了退路。

就这刹那光景,银衣行列已将魔宫侍者围于正中。

剑士们每人相隔丈二,气势非只未懈,远观杀气较前尤盛。

软轿之上的黑髯人物,在极端寂静之中,踱步软轿前端,眺望着魔宫侍者被围的大队,振声说道:“尔等各持‘寒岭’一派所传之‘百毒银剪’,必系‘寒岭’老魅门下,率队者何人?至此何干?火速答话。”

玄幽太子闻言竟然失色,红旗再展,侍者迅疾归队,也圈围一周,将玄幽太子及另外两名老者,护于正中。

玄幽太子钟子乾,这才扬声说道:“你们是些什么人物,怎不先报名?”

黑髯人物冷冷地一笑说道:“西山之主座下,银衣复仇剑队。”

“你呢?你是什么人物?”钟子乾接着又叮问一句。

黑髯人物沉声答道:“‘古佛洞’主门下,西山护法,苦行居士,你呢?”

钟子乾不由暗中皱眉,“古佛洞主”、“西山之主”、“苦行居士”、“银衣剑队”,这种种名称,他从来没有听说过。

武林中人,惯于争搏血斗,故而对于任何阵势,多能沉着应付。

所惧者,乃不知敌者深浅,而敌者知已甚详。

今宵钟子乾就遇上了这种变故,因此他极端不安。

他只顾沉思心事,竟忘记回答对方所问,那软轿上的黑髯人物,眉头一皱,再次扬声说道:“你还有个名姓吗?”

他这种口吻和语句,竟然激发了钟子乾狂妄的素性,立即嘿嘿地怪笑数声答道:“我即‘寒岭’第二代掌门弟子,尧龙山‘万象魔宫’幼主,人称‘玄幽太子’的钟子乾。”

他此言出口,那自称苦行居士的黑髯人物,霍地哈哈一阵震天的狂笑。

钟子乾已然生怒,闻声喝道:“有何可笑?”

“笑你竟天堂有路不走。”

钟子乾越法气恼,脱口答道:“此间即便真是‘地狱’,太子爷也未见得如尔所愿‘自投’!”

他在气恼之下,竟然语无伦次,话说出口,却已发觉不甚适当。

此时,钟子乾突然瞥目见有两条人影,疾若流矢自峰腰投下,微闪再起,已然飘坠对方软轿之前。

软轿上早已点亮灯笼,因此他看的非常清楚。

那是两个青衫文士,身背古剑,气宇不凡。

这两个人到达轿前,非常恭敬地对那黑髯人物陈说不休。

移时,只见那黑髯人物略以颔首,青衫文士随即转身而退,迅疾驰入银衣剑队身后,各占一方,似督师之帅!

黑髯人物却适时扬声说道:“钟灵父子,乃我西山主人仇家,今既途遇,必不放其逃生!西山主人仁厚好生,适才特派青衫使者传令,谕示尔等,若能自弃‘百毒银剪’,银衣剑士绝不进攻。西山主人愿与尔等领队幼主,玄幽太子钟子乾,彼此生死一搏而定双方胜负,如此则免伤及无辜,全尔之命。”

他话锋至此微停,立即针对钟子乾接着说道:“钟子乾,西山之主有好生之德,不忍你所率无辜,横尸荒野,化鬼异乡,指名索战,你可敢应?”

钟子乾此时始知所遇竟系仇家,他虽自负功力深厚罕有匹敌,如今却也已知警惕,闻言暂不作答,俯首和身旁那两名老者低低计议起来。

半晌之后,已得策谋,他方始沉声说道:“钟某仇家遍布天下,你那主人,所谓西山上的朋友,可有个真实名姓?再说,钟某既是仇家太多,自不能清记结仇经过,尔之主人自认乃我仇者,真假难辨,他必须先说出结仇之事,钟某才能答尔所问。”

苦行居士闻言立即接口说道:“两个问题未出本份,我代山主回答。”

他说到这里,突然无故将话锋顿住,脸上蓦地掠过一丝微笑,方始接着说道:“西山之主名字是‘独孤继修’!结仇之事,是十八年,地点乃是苏州城外,虎丘地方,西园寺下的‘千人石’之上!”

钟子乾闻言大惊,不由自己地厉声喝道:“独孤继修是谁?是圣心大师之子,还是那古怪的驼子?”

苦行居士这次却只对他冷冷的一笑,并不回答。

玄幽太子钟子乾,此时如梦方醒暗骂自己忒煞湖涂。

尧龙山上得报之时妖后所差之人曾经说过,延年寿与其门下已亡,对方目的之地声言乃赤水河畔,那时自己就该想到对方何人,怎地……

唉!事已至此,懊悔太迟,他不由暗中思索三全良策,以备万一之时逃生之用。

他思念至此,再次俯首对左旁老者低嘱几句,老头点头不迭。

软轿上面那位苦行居士,却突然扬声说道:“钟子乾身旁那两位朋友注意,你们可是二十年前,人称‘三湘双燕’的侠盗,孟氏兄弟?”

钟子乾身旁两位老者之一,闻言遥拱双手,振声说道:“此时此地,竟然有人识得老朽兄弟,实令老朽心折,侠盗之称愧不敢当,窃物贼尔。”

黑髯的苦行居士,接话说道:“孟老英雄侠名久传,在下不敢不敬,适才目睹钟家小贼,曾与阁下耳语,虽然相隔遥远,未闻所云,但由小贼阴险的心性来料断,必系烦请老英雄兄弟,闯出剑阵,驰归魔宫向老贼报警一事。在下如今奉谕统帅全局,发施号令,令出则行,难以偏背,适才曾言,不与在下所率银衣剑士为敌者,概不追究,老英雄昆仲,自不例外。设若老英雄在西山主人与小贼搏斗之前,竟图闯阵而去,则在下为护令威,势难缄默,恐将被迫而问罪,敢请老英雄三思。”

三湘双燕老大,穿云金燕孟三渡,闻言肃容朗朗答道:“恕老朽不知阁下名姓,只好称阁下为朋友了。朋友适才所言,金玉之示,老朽兄弟心领盛情。钟少宫主,果曾商请老朽兄弟,分出一人闯阵回归,老朽业已承诺。老朽兄弟昔日遇敌重伤濒死,幸蒙幽冥帝君义助脱难,故而甘为人使,以报救命之恩,曾立血誓以为凭信。今少宫主有差,虽明知赴汤蹈火九死一生,亦不敢辞,武林崇高气节,我道尤重信义,老朽深感朋友示警之德,仁爱之谊,怜老之情,但血誓在先,重恩未报,为全个义,顾死于朋友统帅剑士们的宝刃之下,虽粉身碎骨不惧,不惜。感念朋友情谊,老朽也就此知会一声,敬请传令剑士们小心准备,片刻之后,老朽即将闯阵。”

黑髯的苦行居士,闻言双眉紧锁,刹那之后,面上杀气腾升,他五指轻握,才待弹向巨鼓——

突然!

由软轿后进,始终紧紧低垂着遮幔的那半间纱帐之中,传出来一阵响震天地的笑声!其音锵锵,如天玉敲震,四山同时回响久久不绝。

钟子乾闻声知人,面如败灰。

三湘双燕彼此互望一眼,这震声大笑之人,功力已达顶峰,就是幽冥帝君亲临,怕也是唯死而已。

但他兄弟心志已决,虽死无憾,是故并不凛惧。

岂料笑声终止之后,如雷般传来这人的豪放话语之声:

“老夫一生,敬重血性汉子,苦儿传我谕令,剑阵闪一路径,放孟三渡过去。”

那穿云金燕孟三渡,乍闻语声,面色霍地改变,银燕孟七恕,神色惊怒,兄弟二人紧凑一处,略以示意,彼此频频点头。

钟子乾目睹斯情,心凛至极,他似是模糊的想起了些什么,但……

适时语声已停,传来一响鼓声,魔宫侍者等人背后的银衣剑士,闻声霍地闪开了一条通路,这条路宽有二尺,仅可一人通行。

孟氏兄弟再次互望一眼,孟三渡突然扬声说道:“孟三渡敬谢恩情,适才霍闻语声,突然忆及一位武林前辈,敢问……”

他话语声未尽,软轿中人已然接口道:“你兄弟记性不错,老夫正是昔日洞庭湖之人。”孟氏兄弟闻言神态立现恭诚,孟三渡立即再说道:“老前辈可容三渡兄弟当面一拜?”

“不必,你归告钟灵,叫他早作准备,言尽于此,你应去了。”

孟三渡无可奈何的吁叹一声,瞥了钟子乾一眼,低沉地说道:“三渡不知少宫主怎地结下这种强仇,此老数十年前,已是武林一等人物,除早已归隐而无人知晓下落的奇僧‘元元大师’,和昔为枭雄后来削发参佛的‘无毒书生’冷三冬,及游戏江湖‘傻侠’黑髯老人,与无人知其本来面目的‘圣心大师’……”

他说到此处,恍然大悟,摇头接着说道:“老朽已知双方结仇之事,三渡即将与少宫主分手,祈能听我一言,对方今宵绝难放过少宫主去,少宫主功力虽高,以老朽看来,必非西山之主的对手,不如下令一场混战,此时逞不得英雄,走为上策,混战之中,少宫主请与舍弟互易衣衫,切记切记。”

然后他声调悲壮地转对兄弟说道:“二弟,此即报恩之时,若你侥幸不死,速返幼年你我习武之地,以一年为限,过时知三弟你已死去,哥哥当……”

他说到这里,老泪滴落,已语不成声。

突然牙关紧咬,霍地转身,飘上了他那坐骑,由剑士们闪裂的那条路径上,飞驰绝尘而去。

穿云金燕孟三渡刚刚离开,黑髯的人物已再次扬声说道:“西山之主早已相候多时,钟子乾你还句话来。”

钟子乾这时早无斗志,他已完全接纳了孟三渡的建议,逃为正策,闻言不由盯了孟七恕一眼。

孟七恕冷冷地对他点了点头,银燕虽然卑视钟子乾父子的为人和心性,但大丈夫受人重恩,未有不报,况兄长有谕,是故一言不发,只表示自己早有准备。

玄幽太子已无适才那般狂傲的气势,目睹银燕示意,就要传令攻搏混战。

那知适当此时,黑髯人物突又扬声说道:“家师突然忆及一事,欲请孟二老侠移驾一会,不知孟二老侠可肯?”

孟七恕闻言已知内情,拱手为礼壮然答道:“七恕已知老前辈用心之苦,惜因为受人重恩未报,适才家兄行前又复严训再三,如今只有方命,恕我罪我,只好任凭老前辈了。”

软轿之中,那锵锵语声又起——

“谁说江湖中人寡恩负义,你兄弟令老夫爱惜,全尔之志,为武林留此佳话。”

双方此一对答,钟子乾越发心惊,他竟乘着话锋乍停之机,突然扬臂甩出两朵磷焰碧火。

一百三十六名魔宫侍者,立即呼啸一声,纷纷飞扑进入银衣剑士的阵中。

钟子乾左臂直对着那顶宽敞的软轿,抖手打出三朵碧火,他心狠意毒,竟想首先焚毁了此软轿。

那知软轿之中那位黑髯的人物,突地一声长笑,身形疾射而来,正迎上那三粒磷焰碧火。

只见他右手衣袖微指,三粒碧火竟疾若流矢,返击回来。

他却停都未停,如鹰隼天降,舍却了钟子乾,直向孟七恕扑到。

钟子乾百忙中首先弹指将火震开,他已了然黑髯人物的用意,怒极之下一声怪啸,全身涌起,反而照着黑髯人物迎上。

那知黑髯人物功力的是不凡,凌虚再次冲拔而起,恰将钟子乾让过,随即迅疾无伦的仍然扑向孟七恕。

钟子乾飞扑成空,再次怪啸一声,半空骤然停身,左臂一甩,竟然回旋归来,劈空出掌,暴袭黑髯人物。

这时,远处突起一声清悦的长啸,随声,一条红影,若天虹倒挂,投入当场。

红影迎上了钟子乾,但却并不出手,一闪一追,双双在空中微斜,落于三丈以外。

红影正是那西山之主,钟子乾此时方才明白,对方早已安排妥当,不问可知,这红影少年,就是索仇之客。

西山之主却不和他多费口舌,只冷冷地说道:“我告诉你一件事情,免你临死糊涂,我即圣心大师之子,言尽于此,让你先着。”

钟子乾强敌当面,不容旁视,解开红囊绳带,抖出‘百毒银剪’。

西山之主冷冷地一笑,双手轻拍,数丈以外,一道寒光匹练般抽来,他看都不看,随手一抄,一只寒光闪烁的三尺龙泉,已握于手中。

西山之主乍见钟子乾的时候,怨恨、悲忿、轻蔑之色,横布眉目之间。

但他自从宝剑在手之后,脸上神色陡转沉静肃穆,刚毅中带有庄严恭,诚中含蕴着浩然正气。养气,蓄神,宁心,纳元,此乃上乘剑法之基。

气纳于神,神含真力,力蓄于精,精归一心,这却是无与伦比的至上剑术功法。

钟子乾注目当前大敌,对方静峙如山岳,心田不起微波,神华凝聚,若临风玉树,手眼相合,精气纯洁,虽未展式出击,剑气已然似灵蛇般吞吐纵横,那里有丝毫破绽可寻,不由暗自凛惧。

他无法相信,对方小小年纪,竟已练成上乘之技,但事实俱在,怎容怀疑?

钟子乾深知彼此之搏,胜负击于一式,只要双方交抵,自然非生即死,是故他目注不懈,迟迟不攻。

银衣剑士们与一百三十六名魔宫侍者,早已血战一处,惨号厉吼呼疼之声,频频传进玄幽太子钟子乾的耳中。

但他不敢稍分心神。却又无法充耳不闻,精气已现虚乱之象。

心气一浮,双目自然眨动,持拿着“百毒银剪”的那只右手,已在不由自己的开始颤抖。

此时,满空雪影飞舞剑气电掣纵横,冷风寒霞逼人,喘息不得,如卧冰窟,毛骨悚然。

本来广阔的包围圈子,如今已经缓缓缩小成十丈地区。

钟子乾再也无法忍耐,不由瞥目四周,被江湖中人称道为“飞剪魔兵”的一百三十六名魔宫侍者,已伤亡近半。

腥血染红了山石丛草,地上横七竖八倒卧着侍者们的尸体。

那武林中人闻名丧胆的绝门兵刃“百毒银剪”,威煞尽失,残断散碎了满地。

他未曾发现三湘银燕孟七恕的踪影,脸上掠过了一丝怨毒的神色。

对方,那些银衣剑士,乍看八人一队,各成阵式,困搏自己手下侍者。

仔细注目之下,方始发觉剑士们一盘旋出手,各队必然互换两人,但因飞掣太疾,若非全神贯注,绝对无法看出。

由此判断,银衣剑队动、静一体,攻、守齐步,相引相联无隙可乘。

这时,钟子乾业已知道手下侍者致死的原由了。

适才他曾经暗中奇怪,一百三十六名魔宫侍者,不论功力技艺,皆系一时上选,即便银衣剑士功力剑法高过彼等,也断不至于在极短的时间中,死亡近半?

原来侍者们和银衣剑士,是一对一的相搏,而对方剑阵展开,变化诡奇,每当银衣剑士互换位置之时,魔宫侍者必有伤亡,因其突失敌手,心神分散,剑士更迭之人,乘虚出招,侍者怎能逃死。

似此诡谲变化,钟子乾深信有调领发令的人物。

果然,他发现那两名西山之主府下的青衫使者,正是领率发令之人。

青衫使者非只监令阵法,遇有剑士失着失机殆危之时,竟能疾射前往应援解救,功力之高,出手之辣,钟子乾暗中相比,对方尚且胜过自己。

使者如此,西山之主的功力和技艺,不问可知。

就这刹那光景,魔宫侍者又有十人丧命,包围的圈子又缩退了丈许。

目睹此情他不由长吁一声,这一声叹喟,却将他的心神唤回,全身猛地一凛。

大仇强敌立于对面,生死于今朝,自己怎地这般大意?

这时,西山之主冷冷地说道:“看够了吗?我说过让你先着,别怕,你这‘百毒银剪’不先发招,我绝不杀你。”

钟子乾羞红煞面,猛一咬牙,就待攻上。

西山之主却挥手正色又道:“你率领的这一百三十六名魔宫侍者,虽然不是什么善良之辈,我却不忍目睹彼等皆死此处,钟子乾,你身为魔宫幼主,难道真的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吗?”

这句话提醒了玄幽太子,他立即弹出一粒磷焰碧火,号令停手。

碧火乍出,巨鼓也适时咚咚震鸣。

银衣剑士,倏地停止追击,他们仍然是左手握剑,剑背臂后,气宇安详,神色肃穆,围绕成圈,峙立若山,一动不动。

鏖战多久,剑士们那雪衣,银裙之上,仍无点滴腥血。

但那魔宫一百三十六名侍者,业已死伤十之七六。

生者,个个汗湿衣襟,头发散乱,气喘如牛,狼狈不堪。

钟子乾目睹斯情,已无适才那般从容,他已料自己的结局。暗中打定了狠毒的主意。

为了达到自己某种目的,钟子乾不得不祈求对方,他假作不忍目睹侍者的惨状,俯首闭目吁叹不已。

其实,他是在沉思如何开口,令西山之主在不知不觉之间,落入自己的算中。

“钟子乾,我已久等……”

西山之主这时催逼此贼动手,正好给他一个开口的机会。

因此他不容山主说罢,就故作郑重而严肃地说道:“冤家路窄,本无多言必要,只是不明阁下要如何安排我这些未死的侍者?”

“既已容彼活命,自然任其去留。”

“设若阁下并无他图,钟子乾敢请下令,现在就任凭侍者们归去。”

西山之主闻言并未作答,他在思索钟子乾的用意。

钟子乾怎容山主多想,立即接着说道:“人虽有正邪之分,但规戒却无不同,阁下当真心存仁厚就应在你我交手之前,释放彼等。”

西山之主仍未作答,却扫视了这群魔宫侍者一眼。

玄幽太子钟子乾,虽喜狡计得逞,却也暗自悲痛,因为所余魔宫侍者归去的刹那,也就是他丧命之时。

但他深知利害得失,故而怀俱无限沉痛,哀伤而感慨地对残生的侍者们说道:“尔等生命,皆出西山主人所恩赐,此德不容有忘。归后,将我等所遇各节,必须详禀帝君,西山之主,即昔日千人石上死者后人,帝君自知始末。帝君必然问及万妙教主安危,此间事乃尔等目所共睹,身所亲临,万妙教主生死,自庆不言而谕,实陈即可。问及我时,就说:死虽有恨,未负盛名!尔等谢过西山主人之后,不能片刻停留,即速回去,不得有误。”

魔宫残余侍者,俱皆伺应钟灵父子有年,深知玄幽太子言行用意,聆谕立即齐声应诺,谢过山主之后,列队疾驰而去。

刹那!

侍者们的身影,已隐入极暗的远处,玄幽太子方始真正的嗟吁一声,放下悬心。

此时他自然再无话说,百毒银剪式起“裂天碎地”

目射毒火,暴声喊“请!”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突地一连七声巨鼓震响,西山之主霍地变色退步,一条蓝影投落当场。

来者是那青衫使者成淼,右手握着一卷杏黄丝绫。

成淼首先向西山之主躬身一礼,随即大踏步走向钟子乾而去。

相距丈余,停下步来,冷冷地扬声说道:“你可愿意用一句话,换个不死?”

此举非但出乎钟子乾的意料之外,就是西山之主,也不由闻言吃惊。

钟子乾虽然喜甚,但他却知必有难题,因此迟疑半晌之后,方始答道:“钟某不惧死,但世人又谁不爱生,一句话换条性命,无不愿者。”

西山之主只在静听,并不接话,因为巨鼓连响七声,他也必须恭顺听令。

“如此说来,你是愿意交换了?”

青衫使者成淼,态度愈法肃严,郑重地叮问一句。

“自然愿意。”

“我有一句问话,要你回答,不过钟子乾,你却要牢牢记住,所答必须实在而详尽,否则不算。”

“问吧,钟子乾理会得。”

成淼闻言冷冷地一笑,慢慢地打开了杏黄丝绫,里面赫然是一柄“古奇锋利”的匕首。

匕首尖端数寸地方,散发着蓝色奇芒,一望即知是柄曾舔腥血的淬毒凶器。

成淼隔着丝绫,握住刀柄,高举毒锋沉声说道:“钟子乾,这柄匕首,你应当不会忘记。在十八年前,虎丘千人石上,耿氏夫人曾经用它自了。这是万妙教中妖后岳素娥专为刑戮他人的宝刃,本名‘腾龙匕’,乃百数年前,自‘不归谷’中流落武林的十二宝刃之一。此物于耿氏夫人自了之前,方始为人暗以奇毒抹其上,其目的万恶至极,钟子乾,你仔细听着,我要你回答的一句话,现在开始……”

“且慢!你可是要问我暗中涂抹毒药之人是谁?”

“正是。”

钟子乾久久没有开口,他似在衡度得失。

“你说过,这句话能换我不死?”

“不错。”

“你是何人,钟某怎能相信阁下?”

西山之主此时却代替成淼毅然说道:“此人乃我西山青衣使者,姓成名淼,本山主以武林信威为证,你只要实答此问,保你不死。”

“既是阁下代其承诺,钟子乾有问必答。”

说着他俯身拾起红色巨大皮囊,并将百毒银剪收好。

这个举动,是表示他已用不着拚搏求生,也表示他知道暗中涂抹巨毒于匕首之上的人是谁。

成淼面色愈法庄重,一字字有力地说道:“你若有一字虚瞒,身受之惨,怕要出你想象。”

“成朋友不必出言威哧,钟子乾不傻。”

“好!暗涂毒物于匕首之上的是谁?”

此时四野悄静异常,人人肃然听他回答。

“是家尊侍妾,毒龙女施玉露所为。”

“钟子乾,施玉露为何下此毒手,她涂的是那种毒药?”

“成朋友,你怎出言无信?”

“成淼事前曾经说过,你答覆我的话,必须实在而详尽。”

钟子乾略加思忆,成淼果在事前这样说过,他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低沉地说道:“药乃‘无核果酥’,原因……”

“原因为何?”

成淼略以迟疑,立即沉声喝问。

“原因是她诚恐耿芸娘不死!”

他此言出口,成淼和西山之主正欲反问,不料软轿之上,那被幔帐遮避着的后半间内,突然有人声若雷震厉声说道:“小鬼你敢欺我,还不实说原由。”

闻声知人,钟子乾哧得一抖,万般无奈之下,他方始低头说道:“施玉露曾经迷惑过圣心大师,后因耿芸娘介入……”

他话说到此处,软轿中人再次说道:“滚!饶你一条狗命,记住,自今远离江湖,设再相遇,必杀不赦。’

话声至此微停,接着说道:“修儿速归,传令急扑尧龙山。”

西山之主和成淼,闻声应诺,才待离去,暗影中突然有人嗤笑一声说道:“何妨暂留片刻,我有话说!”

西山之主霍地瞥目看时,暗影中缓缓踱出一人,正是那奇景阁头自报名姓独孤继承的文弱少年。

钟子乾认为已无他事,不理来人,转身要走,那知独孤继承哈哈一笑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钟子乾不由怒声说道:“适才言明……”

独孤继承不等他把话说完,又是一声哈哈怪笑,摇头接口说道:“我是我,他们是他们,他们说饶你不死我没说放尔活命。”

“你又是谁?”钟子乾急怒羞恼之下,厉声喝问少年是谁。

独孤继承淡然答道:“复仇者,独孤继承!”

钟子乾闻名莫名其妙,西山之主独孤继修,却已相信这文弱的少年,果然名叫独孤继承,并非随口乱报的了名字。

“钟某与尔何仇何恨?”

独孤继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仇深似海。”

钟子乾早已不耐,暗中提足真力,竟乘对方答言之时,倏地双手互进,一取“七坎”(此处缺11字)点到。

独孤继承视若无睹,随随便便的微甩衣袖轻轻一指,钟子乾已被震卧地上,动也不动。

他看都不看钟子乾一眼,却对西山之主说道:“今宵你一连失误了好几件事,我本来很钦佩你的,现在不能不摇头三叹了。”

西山之主只皱了皱眉头,并未回答。

山主个性刚强至极。本难忍耐,只因为不久之前曾受严训,故而强自按捺。

独孤继承似乎念不及此,接着说道:“奇景阁上,对我妄施‘血印禅手’神功,暴露真力之不足,惊骇多怪之世俗,显示个性之好杀刚愎,此失误之一。登临万妙峰腰,聆得他人歌声即退,未以目睹真伪,过信自己料事如神,此失误者二。释放金燕归去,看似仁厚,实则无异促其速死,妇人之仁难成大事,此今宵最最失算之事。钟灵狡狯狠毒至极,金燕归后,他已知魔宫难守,必然避于他处,此时再快,也定将扑空,岂非虚此一行?此失误之四。钟子乾无恶不作,为求活命所说之言怎可凭信?即使其言为实,又怎能自说自话恕其不死?总之,今朝种种安排乃虚耗精神,无一是处,失误,失误,失误至极。”

他侃侃而谈,至此方始停顿,西山之主冷哼一声才待开口,软轿中人适时扬声说道:“修儿暂勿多言,听他说下去。”

独孤继承对轿中突然有人接话一节,丝毫未现惊疑之色,果然接续说道:“银燕已为苦行居士所擒,必须问出他与金燕相约之地,立即前往埋伏,如此可救双燕不死,并可等候钟灵自投。”

西山之主实难再忍,不由冷冷地问道:“你却怎地如此自信?又怎见得钟灵老魔必然自投?”

“此乃极易推测之事,金燕回转魔宫,钟灵得报昔日祸发,必将隐藏不出,而金燕已报彼之恩德,定然前往曾与其弟约晤地方。魔宫侍者归去之后,钟灵自当其子已死,恨及银燕,又思暗算你们复仇,必然潜奔金燕去处。”

“以本山主看来,恐未见得尽如尔言。”

“信否在你,我却深知所料不虚,若因自己刚愎多疑而误事,恐将永远恨咎。”

“独孤继承,你一再管我闲事,本山主必须问明你为了什么?”

“我即‘复仇者’,有仇必报,那个管你闲事?”

软轿中人突然再次扬声说道:“老朽愿与小友一谈,可肯移驾此处?”

独孤继承也扬声答道:“时尚未至,老人家请恕方命之罪。”

“如此老朽不便相强,但有两件小事,烦请小友解释,希勿推辞。”

“愿闻其详,知则必言。”

“小友适才曾言,西山之主独孤继修‘血印禅手’神功,真力不足,不知有可证明?若能示范绝学,尤所希冀。再者,老朽已然释放钟灵之子,声言饶其不死,小友之意似不心服,但不知可有三全之策?”

独孤继承闻言慨然说道:“血印禅手,为天下第一奇功,全功分为上、中、下三乘,下乘,经十年火候即得,发掌威猛,有霹雳之声,中人之体或物件之时,即现出一个五指劲若钢爪,枯瘦有力,望它似乎鲜血淋漓之手印,因有霹雳之声,故又名‘霹雳震禅掌’功,惜劲力虽猛,阳刚不足,血手呆板,若遇‘正阳’练士,双方拚搏,轻则身受内伤,重则气劲逆血而毙。

中乘,为太昊正罡之功,已将霹雳之声化去,中人无声无形,过后,方始现出血手,血手由点化掌,逐渐涨大,再次缩退,似具灵性,此即西山之主,施之于候二等人者。

太昊正罡之功,虽已不惧天下任何‘正阳’之力,惜无‘正阳’为佐,此非他故,练乾真力不足,但中乘之学,已可独步武林,称为‘血手禅印’名正符实。

但是‘血手禅印’却非‘血印禅手’,上乘‘血印禅手’之功,乃正阴正阳之力交合者,非但发之无声,并无骇人血手出现,敌者不论四肢或他处,若为上乘血印禅手击中,击中之地,立即崩裂散碎化为腥血,继之突然消失,似受冥报,若血手天降,罚之无形然,这才是道地的‘血印禅手’之功。近数百年来,实怀此等罕绝武林,独步天下第一奇功的人物只有三位,一乃奇僧‘元元大师’,一乃情僧‘圣心’,这两位奇异的人物,虽具无上神功,却终生未曾仗此杀人,另外一位……”

此时不论软轿中人,西山之主,青衫使者及银衣剑士们,心神皆已被其话所夺,岂料他说到此处,突然停(此处缺6字)不由急声问道:“另外一位是谁?”

独孤继承摇头答道:“另外这位的名姓,此时尚且不(此处缺3字),不过此人决心创立‘血手’一派,如是则迟早必与山主相会,山主至时自知。”

西山之主冷冷地说道:“纵然相会,彼此素陌生平,(此处缺3字)能知道是他。”

独孤继承郑重答道:“这个问题,敬请留待在下别时(此处缺3字)。”

(此处缺1字)话锋再次停顿,继之扬声对软轿地方说道:“老人家欲令在下一试身手,只惜我非身怀奇功之人,心有余而力不足,恕不献丑尊前。至于钟子乾生死去留一节,在下为重老人家‘不死’言,自当留其残生,适才此贼意图暴施毒手暗算在下之际,已中在下‘九指禅震’,此贼功力已失,月必酸麻痛疼旬日,至死方止;敬问老人家一言,这可是三全之策?”

话毕他突然对着遥远的软轿拱手为礼。

软轿中人霍地震声大笑说道:“老子英雄儿必好汉,有朝一日,你若认为已到咱们会见的时候,勿忘前来。”

“谨遵所谕,恕即告辞。”独孤继承答上此言,转身就走。

西山之主却扬声喝止道:“你今将去,怎不答我适才所问?”

独孤继承并未回头,但却停步说道:“山主问过什么?”

“我怎能认出那身怀上乘血印禅手功力的人来?”

“山主,今后遇事,你须要处处留心才好。”

“不必说教,答我所问就行。”

独孤继承微然一笑说道:“此非说教,那人刚刚来过,可惜山主另有所思,因之交臂而失。”

“推搪之言,本山主不信。”

“信否在你,请看身后丈外地上即知。”

独孤继承此言出口,西山之主等人,不禁一齐注目他所指的地方。

岂料地上毫无异样,并未发现任何变化。

西山之主双目陡射怒火,霍地转回头来,面前已失独孤继承的踪影。

远处这时传来的一声“哈哈”怪笑,正是独孤继承习惯的笑声。

山主冷哼数声,才待开口呼喝几句讥讽的话语,软轿中人却传声说道:“他说的不错,修儿仔细注目他所指地方,那里本来有块尺大山石。”

山主及青衫使者成淼,此时方才深感惊骇,再次注目地上,不由心中凛惧万分。

适才只是略以瞥望,未曾注意,经软轿中人提醒,此时方始看出有四块尺余大小地方,色泽稍异,原来是有人用极细极细的石粉,铺成了四个大字“血手令主”!

西山之主独孤继修,在极端惊骇之下,却能强捺心神,宁静而肃穆地缓步走近石粉所在。

他料到仍有变化,石块既为“血印禅手”上乘功力蚀碎,这石粉铺成的“血手令主”四字,必然逐渐变色。

果然,在刹那之后,字色渐呈粉红,西山之主方始长呼一声,怀着无比惆怅的心情,挥手和使者成淼转回大队。

银衣行列再次登程,但却分成了两队,一队由西山之主和成氏兄弟领率,乘坐软轿,仍然飞驰直扑“尧龙山”上的“万象魔宫”。

另一队却改由那曾在软轿之上,现身擂鼓的西山护法苦行居士率领,目的地不详。

银衣行列远去之后,却留下来了三匹马,四个人。

三匹马,两匹万中选一的银色千里良驹,另一匹正是那乱作卷云,鬃成团花,四蹄雪白,杏鞍银镫的腥红宝马。

四个人,一位是身量高大而庄严的灰衣老者,此人曾经数现侠踪,西山之主称他为阿爷的“古佛洞主”。

一位是洞主的传派弟子,模样儿看来有些傻憨。

最后这个人离着他们很远,那是曾被独孤继承拂昏地上的玄幽太子钟子乾,他至今昏迷未醒。

古佛洞主双眉一扬,低声对身旁的门下说道:“傻儿去拍醒他。”

傻儿答应一声,飞上一骑银驹,驰到钟子乾的身旁,他并不下马,凌虚二指轻点,钟子乾已悠悠醒来。

当他支持着从地上爬坐起来的时候,古佛洞主一行三人,早已各催宝驹,驰入暗影之中。

钟子乾此时尚不知自己功力尽失,已罹无药可医终生不治之重疾,只觉得身心交疲,酸懒不堪。

他紧皱着眉头,惘然回忆不久之前的种种经过。

由“万象魔宫”接获两阴妖后告急之事起,至今奉令谕领率一百三十六名侍者,飞骑救应为止。

直到侍者伤亡过半,自己即将丧命刹那,对方青衫使者,突然……因之换得残生,后来——

“对了,我是被那突如其来的文弱少年,轻轻一拂,方始昏卧地上。”

他这才想起了昏卧地上的原因,不由自语出声。

接着他摇头叹息了一声,喃喃说道:“这人好高的功力,凭我一身绝技,竟会禁受不住他那轻轻一拂,唉!”

钟子乾突然极端凛骇的惊呼一声。

时近拂晓,四野格外黑暗幽静,他这一声惊呼,听来特别阴森。

岂料紧随着钟子乾这声惊呼之后,不远地方,也传来一声凛人心弦的幽长叹息,声若鬼哭,闻之令人毛骨悚然。

钟子乾霍地翻身站起,满面惊恐,双目直瞪着这声叹息的来处,眨都不眨。

刹那之后,钟子乾却突然惨哼一声,全身抖颤不停,再也无法支持着站立不动,摔倒地上。

这时他已然发觉功力尽失,如今正身受着那文弱少年独孤继承所说的奇酸麻疼之苦。

脚步声音由远而近,钟子乾听出那是两种不同的步法,自然,他这时已经知道来的是两个人。

内中一人,在相距钟子乾丈远地方停了下来。

另外一个,却缓慢的直走到钟子乾倒卧的地方。

玄幽太子勉强忍耐着无边的疼楚,翻了个身,正和这人面面相对。

那人双瞳荡含水露,双眉勾人魂魄,蛇般柔腰,玉菱酥手,妩媚妖俏至极。

有十多年了,每当夜深人静,老魔钟灵习练“九玄”阴煞奇功的时候,这妖俏妩媚的人物,必然悄悄闪进钟子乾的宿处。

然后,那酥玉柔荑,紧紧的搂抱着钟子乾宽厚结实的胸膛,勾魂双足,蛇般灵腰,水淋淋媚眼,香舌,牛吼,娇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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