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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福兮祸兮

事已至此,是福抑是祸,不想过也得过,乐一贴想开了,索性不等无毒丈夫谒问,拱手先道:“敢问宠召之意?”

老西冷冷地说道:“兴师问罪!”

话是老西说的,但无毒丈夫和众侠,没人否认,何必多问,兴师问罪很可能是真正的原因了。

但他不愿意和老西答对,仍向无毒丈夫道:“老朽不知何罪获咎,致劳公子和群侠兴师?”

无毒丈夫只是含笑,答话的仍是那可恶的老西,道:“卖野药的,咱们是江湖人说江湖话,最好少像鸭子走路般晃来晃去的,你自己凭良心说,认不认识老神鹰?”

提起老神鹰,乐一贴放下了忐忑悬心,道:“当然认识,我给他医过病……”

老西哼了一声,突然纵身上掏出来了个尺长皮包,抖开皮包,倒倾席上,哗啦满桌子零碎。

老西的两双手好快,刹那间,满桌子的零碎,变成了一只有十七位数的精光耀眼的铜算盘!

乐一贴皱眉道:“就算我欠你的,现在讨不太小家子气,难道等上一会我老膏药能赖了账吗?”

老西瞥了乐一贴一眼道:“你可听说过,有那位老西是生来大家子气的?你不赖账,一跑二十年,我本利无归?”

话一停,手拨那算盘铜珠儿,又接着道:“有一年,‘天外三煞’追上你,是谁给你打发了他们的?”

乐一贴心头一凛,但仍然强嘴道:“你问不着此事!”

老西又一拨珠子道:“东海鬼婆婆,逼你给她那宝贝女儿在脸上施展你拿手把戏,你将错就错,故意留下个大刀巴,那老婆子派出十二鬼奴杀你,又是谁为你去请到‘圣僧’,解脱了大劫?”

乐一贴的脸色变了,珠儿再响,老西扬声道:“不久以前,那个高大的蒙面人,带了个小子交给你,叫你按照老神鹰的模样,整形易容,你整好了,这不假吧?”

乐一贴坐不住了,声调也提不高啦,道:“老西,咱们也是老朋友啦,何必呢,有什么事需要我的话,直说不好吗,凡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去办。”

老西哼了一声道:“你没瞧刚才那个混账样子,和现在一比,简直更混账了,俗话说不见棺材不流泪……”

乐一贴接口道:“够了老西,我有我的苦衷。”

老西翻了翻白眼珠,冷冷地说道:“我可不管你有什么苦衷甜衷,你若能有问实答,咱们是朋友,否则……”

乐一贴再次接话道:“说吧,你想问什么?”

老西看看无毒丈夫,无毒丈夫微一点头,老西道:“老膏药,这可是你提议叫我问的,所以我不能听谎话,更不愿意听到半句不作结论的话,这点请你不要忘记。”

乐一帖叹口气道:“我上辈子大概是欠你的。”

老西不理会他发牢骚,道:“你说过认识老神鹰,我问你,你们的交情如何?”

“我老膏乐欠他的太多了,以死相报都很应该。”

“老神鹰被搏到斩首,你去探望过他没有?”

“去过,是偷偷去的。”

老西哼了一声道:“你为什么不去法场?”

乐一贴皱眉道:“那天我病了,根本不能起床……”

老西突然转对无毒丈夫道:“公子你来问吧,否则我可要越问越生气,非发火不行了。”

无毒丈夫一笑,对乐一贴道:“乐大侠刚刚你说了谎话,老神鹰绑赴法场的那一天,你不但没有生病,并且也没有出门,我有证人!”

乐一贴故作不服道:“谁?谁是证人!”

无毒丈夫道:“老王麻子就是证人,他从后边门走的,你送他到院子里,并且说过叫他那天别作生意,还说……”

乐一贴把头一低,道:“我承认说了谎。”

老西一拍桌子道:“俗话说人一点就透,砂锅不打不漏,你怎么像根又粗又硬的擀面杖,连一点窍都不通?”

乐一贴不回话,学上缄口的金人。

无毒丈夫这时又道:“你为什么不去见他最后一面?”

乐一贴道:“我替不了他,又救不了他,去干么?”

无毒丈夫道:“乐大侠又言不由衷了!”

乐一贴反问道:“难道我说的不对?”

无毒丈夫正色道:“乐大侠,巨灵叟带着一名手下,请你施行易容,改做老神鹰模样,这件事情你能否认吗?”

乐一贴道:“我不否认,有这件事。”

无毒丈夫道:“大概他对你说,将用这名易容的假老神鹰,盗换出真的老神鹰来,所以你才答应了,对不?”

乐一贴点头作答,没有开口,无毒丈夫接着又道:“就因为你知道老神鹰不会被杀,所以行刑那日,你才不去法场,心有成竹的坐待事态发展,这推断可对?”

乐一贴又一点头,无毒丈夫哈哈一笑道:“当消息传来,那刽子手和老神鹰死于城外……”

乐一贴接话道:“我既然已知道内情,对这名假老神鹰的生死,自然不挂在心中。”

无毒丈夫一笑道:“你那样相信巨灵叟?难道从没想到事情另有变化?万一巨灵叟所谋成空又怎么办?”

乐一贴冷冷地说道:“事实告诉我们,所谋并未成空!”

无毒丈夫哦了一声,捧盏道:“乐大侠,咱们边吃边谈,来,干上一杯。”

乐一贴似乎是也想开了,仰颈喝干了杯中酒,道:“其实老神鹰行刑的那一天,我也去过法场,只是我并没有和别人一样拥在一起,而是迎上囚车……”

无毒丈夫嗯了一声道:“不错,你是比别人先看到了老神鹰,所以你才不在法场上逗留,真好聪明。”

乐一贴斟上一杯酒道:“公子如今不再责怪我了吧?”

无毒丈夫正色道:“恰恰相反。”

乐一贴瞪目道:“这怎么会,我说的全是实话……”

无毒丈夫突然一笑道:“实话是不错,但非实情。”

乐一贴道:“是实情也是实话。”

无毒丈夫道:“据我所知,老神鹰已经跟着巨灵叟走了,目的地方究在那里,没人知道,他们是乘船走的。”

乐一贴道:“我虽然问过巨灵叟,但是他只叫我放心,并不告诉我去处,只要老神鹰能够平安,其他的事……”

乐一贴还没有说完,无毒丈夫似是自言自语的接口道:“一条龙借了滕老龙的一艘‘飞行船’,在海上追上了巨灵叟和老神鹰,而我也沾光,和老神鹰答对了几句。”

乐一贴欣然道:“这更足证我没说谎……”

无毒丈夫哈哈一笑道:“我问了老神鹰两句莫名其妙的话,而老神鹰也答了两句莫名其妙的话,所以我不再追老神鹰和巨灵叟,又回到此处,才找上乐大侠你。”

乐一贴连连霎眼道:“公子的话使人难懂!”

无毒丈夫道:“在下虽认识老神鹰,惜无深交,更从来没有相约过什么事,我假言有约,罚他背信,他竟煞有介事般解释并声明失约原因,这是其一;其二,我随口问他个就不存在的人,他也立即回答说那人应该很好,乐大侠,所以在下特请你加以解释。”

乐一贴脸上的神色,变作阴晴不定,久久之后,方始说道:“法场一劫,可能吓坏了他。”

无毒丈夫哈哈大笑道:“乐大侠,巨灵叟不是好欺的,迟早他会发现,老神鹰门下突然少了一个人,那时他身旁的假老神鹰,怕将难受酷刑供出一切……”

乐一贴手一摆,无毒丈夫话声立停,众人目光都射在乐一贴身上,乐一贴长叹一声,道:“老神鹰还在宫里!”

无毒丈夫哦了一声道:“巨灵叟带走的那假老神鹰,可是老神鹰门下那名失踪的弟子!”

乐一贴颔首道:“不错!”

无毒丈夫目光一扫老西,老西把算盘一震,哗啦啦的一响,道:“老膏药,你这故事能自圆其说吗?”

乐一贴道:“这不是故事,是事实!”

老西冷哼一声道:“巨灵叟迫你施术,造个假老神鹰,志在法场劫去真人,这个我们懂,可是你呢?你又造个假的,是为了什么?”

乐一贴道:“话要分开来说,我造个假老神鹰在先,用意是要夜入禁宫,以假换真,救出我那恩兄而使人不觉,后来巨灵叟才……”

老西接话道:“对,分开来说最好了,巨灵叟手中的假老神鹰,死了,死在城外,是人人皆知有目共见的事!”

话锋一顿,冷冷一笑又道:“如今就请问你那个假老神鹰如今焉在?请讲!”

乐一贴道:“你明明知道,他现在巨灵叟的手中!”

老西哼一声道:“不错,我知道,但我却不明白此人怎会落到巨灵叟手里的,当然喽,巨灵叟请到‘展一刀’,在法场劫走了他,问题就在这里了,官家刑斩死囚,首要验明正身,你造了个假,意图换出真人,结果……”

乐一贴哭丧着脸道:“结果我都没去解释。”

老西一拍席面道:“老膏药你清清脑袋,想想明白,就凭你用这么句不负责任的话,是打发不走在座群侠的!”

乐一贴低吁一声道:“毛病究竟出在那里,连我也弄不清楚,不过官家知道此事是不会错了,并且老神鹰还押在天牢,这也是事实,除此之外,别的我无法奉告!”

乐一贴想了想道:“还有一个人,比我只差半筹,他是我师兄,姓金,生平做事只认得钱,所以没有朋友……”

一条龙接话道:“你是说那‘金万两’?”

乐一贴点头道:“正是他。”

无毒丈夫略加沉思,道:“乐大侠预备盗换出老神鹰的事,可曾和别人谈起过?”

乐一贴摇头道:“没有,这事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我,一个是那假老神鹰。”

乐一贴道:“就在老神鹰行刑的前夜,我和那假老神鹰去了天牢,我巡风,他换人,不料惊动了看守天牢的锦衣卫,我逃了回来,他却一去无踪,是第二天绑赴法场的老神鹰,换上了他!”

无影燕此时不禁开口:“事情要真是这样的话,问题是出在宫中官家的身上,今夜我们不妨到禁宫走走。”

老西把头一摇道:“且慢,老膏乐作人和说话,一向和他卖的膏药一样,总留点什么在心上,这不能不防。”

无影燕一笑,把宫中曾发生过的往事(上书房深夜秘谈)说了,这些事,老西和一乐贴还都不知道。

根据往事,再参照现在形势,只认若那名假老神鹰失陷天牢的话,官家会毫不考虑的将计就计,让群侠以为还是真的。

如此,乐一贴所推测人在宫中的事,就非常可靠了。

老西看看乐一贴,冲乐一贴一眦牙道:“老膏药你仔细听着,今天这些话,你要是又留了个尾巴没说,最好是快说出来,否则我老西总能费点心力打听清楚,到那个时候,我老西若再叫你卖膏药的混下去,就是你的儿子。”

乐一贴心头一紧,老西对他太清楚了,果然猜中他仍然留了一手,可是这一手,乐一贴不能说,只好咬咬牙装若无其事,以不屑理会老西的神色,头一扭,冷哼了一声,对无毒丈夫道:“公子若要去禁宫,我愿意带路。”

事情一句作了决定,乐一贴告辞回去。

约好二更时候,由老西、无影燕和无毒丈夫找他同进天牢。

乐一贴因为老西在座,他宁愿外边去吃晚饭,辞出百顺栈,回去庆春堂打个转儿,就外出进餐。

他去了“西湖春”,一个人竟上了雅座,点了些酒饭菜,大概是碰上老西心里头烦,门一关独喝闷酒。

他登上西湖春,紧跟着一个小伙子也上了西湖春,他在雅座吃喝,小伙子找了个正对雅座的座头,吃喝等待。

这是初更天,小伙子心里有数,耗吧,二更天前,人家西湖春就收市了,瞧咱们谁能耗过谁去。

一条人影,从西湖春后小巷里一闪不见!

当这条人影远离西湖春后,噗嗤一笑,头一低道:“笨小子,咱爷们儿二更天再会了。”

他人在黑巷之内,自语的话声虽低,但是人影却兀自低着头,自管自个的往黑漆漆右一条歪巷快步而去。

他前脚离开黑巷,老西和无影燕已闪身而出,老西笑道:“老膏药可比孙悟空,会七十二变,可惜他碰上了无毒丈夫这位如来佛,再也逃不出手掌心了”

无影燕一笑,道:“别追丢了人,快些。”

老西一声轻嗯,双双追下。

前面的这人,正是老膏药乐一贴,他吃饭是假,借“饭”从西湖春后窗溜走去办事是真。

不过他太小视无毒丈夫,终于一切全落在无毒丈夫眼中,但他仍未查觉,放步而行。

转转弯弯,拐拐转转,老西的臂肘一碰无影燕道:“这贴老膏乐不学好,竟然跑到花街来了。”

不错,正是花街,这条胡同,名叫“石头”,斜斜的,中间还有个小拐弯儿,能拐进另外的各个胡同。

这种胡同,一共有八条,在南城正阳门与和平门外,占地不下十亩,形如鳟鱼,八脚盘丝,密若蛛网!

人行其中,无异置身众香国的八阵图内,莺莺燕燕,倚门笑迎,生张熟魏皆大欢喜,只是没钱不行。

这里的热闹,要直过三更,三更后识途懂行的老马,可以在每个院、处、寓的门灯上,分别出其奥妙,但新手外行,就只有“明儿个请早”了。

乐一贴转身进“石头胡同”到了一处最高等的地方,门前挑着两盏亮灯,这是有名的好去处,“鑫雅阁”!

此阁的姑娘绝不会站门倚笑,不但如此,你若不是常日来往的熟客人,想第一次就住下来,那是办不到。

乐一贴是熟客人,一进门就被龟奴迎上,乐一贴只语两句,龟奴一点头,带着乐一贴转向后楼。

这时,无影燕和老西,也一步跨进了鑫雅阁。

有人向前招呼,老西摆手,架子十足,无影燕一生也没经过这种阵仗,好在老西识途,他乐得一言不发。

老西摆过手,正好听到后面人有扬声道:“西花楼珍珠姑娘的客。”

话声一落即起,道:“小菊姐,还不快接乐大爷。”

老西瞟了无影燕一眼,大步转向后院楼。

龟奴拦上了他俩,道:“二位爷,请前厅上用茶。”

老西一笑道:“有这规矩,西花楼的客到前厅上用茶?”

龟奴一愣,老西接着又道:“乐大爷今夜借西花楼珍珠姑娘那儿约会好朋友们,我们和乐大爷一道来的,门外碰上了三二熟友,所以……”

龟奴不再拦了,一躬身道:“小的不知道,两位爷您多担待,您老请,请!”

老西一笑,掏出两银子往龟奴手里一放,道:“拿着买壶酒吧。”

说着,和无影燕大摇大摆转到后面。

无影燕边走边笑着说道:“老西你还真有一套!”

老西嘻嘻一笑道:“这全是别人那一嗓子帮了忙。”

不错,后楼那一声高喊,能听出二里地去,老西当然刚好顺着竹竿往上爬,那龟奴焉能不信。

无影燕道:“你又怎舍得那两银子的?”

老西哼了一声道:“羊毛出在羊身上,本一两利一两,我怕那老膏药不乖乖地还我。”

转过后院,老西眼睛往西花搂一扫,道:“再吓可不灵了,走黑影吧?”无影燕一点头,两个闪到了后楼脊,再一闪,已来到西花楼的后窗外,十分小心的窥听动静。

他们来的巧,正赶上谈到要紧的地方,说话的是位姑娘,声调娇甜,但口气语调却很感威凌的道:“是又如何?”乐一贴答语了,怪,竟是十分恭顺的道:“姑娘圣明,这非想办法不可了,否则二更天到牢里,就可能……”

姑娘接口道:“你回去吧,我保证叫他们到不了天牢就是,此处你不准再来,明天去找‘解五’,一早去!”

乐一贴道:“姑娘,我怕那无毒丈夫不会放过我去,明天就走的话,不如今夜从天牢回来就走,解五那儿……”

姑娘有了决定,接口道:“好吧,我派人通知解五,你放心大胆的今夜带他们去天牢,回来以后立刻离京。”

乐一贴嘻嘻一笑道:“是,是!不过……不过……”

姑娘哼了一声道:“又是要钱,对吗?”

乐一贴笑着道:“姑娘圣明,我这风险的确冒的太大了,先是宫里,再是巨灵叟,如今又是无毒丈夫,更加上个要阎王债的老西,一个照顾不了,现露原形,对姑娘来说,人早就送走了当然不怕,可是我……嘿嘿,所以……”

姑娘哼了一声道:“要多少?”

乐一贴道,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全家全得去……”

姑娘沉声道:“家?你那里来的家?”

乐一贴道:“那庆春堂和王麻子店,总不能不算我的家吧?”

姑娘怒声道:“你可真够不要脸的了,人家辛苦了半生,你垂手而得,如今竟说是你的家了,可真难为你!”

“嘻嘻”乐一贴一笑道:“姑娘,时候不早了。”

接着传来姑娘的一声冷哼,跟着是步声,挑竹声,开箱声,又是挑竹声、步声,姑娘话声起道:“这是明珠二十粒,时价黄金两万两,咱们的交易,到此为止,你听明白,离京之后,最好恢复你的本来的面目,去吧。”

乐一贴这次答话干脆了,道:“是,告辞。”

门声响,乐一贴走了。

无影燕和老西,这时已双双骇然瞠目相对,正要走,珍珠姑娘房中,竟又传来低沉人话声道:“宫主,此人贪而无厌,必败大事,何不除去以绝后患?”

这声调,是个男人!

接着那姑娘道:“如今不行,要等到今夜他带无毒丈夫去过天牢后,再暗中动手,这事就交给你办,多加小心!”

低沉的声调恭应着,姑娘又道:“你可认识无毒丈夫?”

低沉的声调道:“属下不认识他,‘天字堂’郭堂主,听说曾经和他因事纠缠了好多年,宫主可召郭堂主……”

姑娘接口道:“还不到时候,你可以去了。”

低沉的声调应了一声之后,突然说道:“属下有个一石三鸟的妙策,今夜可以一网打尽他们所有的人!”

姑娘反应十分冷淡,道:“古人言计,一石二鸟已是妙策,你能一石三鸟,出我意外,说说听吧。”

低沉的声音道:“今夜贪鬼带着无毒丈夫等人,去天牢探索真情,我们若通知锦衣卫,到时候守株待兔……”

姑娘沉声道:“无毒丈夫人间奇男儿,一条龙、万里鹏、无影燕、东狱君和那老西,哪位不是人间大丈夫,你比之鸟兔,好大的胆量!”

低沉的声音道:“是是,属下一时失言。”

“哼”!姑娘怒声道:“你这主意,只能叫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就凭锦衣卫中的人物,能拦住无毒丈夫,你想打落水狗,埋伏奇兵,你可知道,那是‘牛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这种帮倒忙的主意,下次少出!”

低沉的声音变作了唯唯,姑娘接着又道:“去办你自己的事吧,快!”

人走了,姑娘院中传来龟奴的么喝声:“腾将军驾到,西花楼珍珠姑娘快接呀!”

吱!姑娘先推开了窗,声调变了,变作娇媚无伦道:“来啦,小兰,小菊,哟……我说死丫头,将军都到了楼梯口啦,你们还不掌灯,怎么伺候的人嘛!”

说着,步声落,门儿启,姑娘出了花楼,

老西和无影燕,彼此互望一眼,飞身而去。

乐一贴还得先回西湖春,老西和无影燕很放心,一定可走在乐一贴前面,先一步把内情告知群侠。

二更了,一条龙来约乐一贴。

乐一贴换了一身劲衣,身背他那成名天下的“虎掌”,看到一条龙,含笑闪出暗影,道:“他们呢?”

一条龙笑道:“早去了,在天牢等我们,咱们两个是一路,中途还得打个拐,另外还得去招呼个人。”

乐一贴嗯了一声,道:“那就走吧。”

话声中,他首先迈步,倏觉“玉枕穴”一痛,人事不知。

南袁北强,凡是作大生意的,或武林有名的人物,没有不知道的,袁家是南几省的珍宝大王,强家是北五省的第一号人物,不论何等珠宝,只要经过这两家的手,您就放心的买宝吧,保没错失。

据说,南袁和南海一门,有很深的渊源,现在的主人袁子范,就有一身罕绝的南海门奇技,未逢过敌手。

北强的主人强克柔,是少林俗家弟子,没人见过他会武,但皆深信他那一身功力不次于如今的少林掌门。

强克柔七十整,是当下少林门户掌门人的师兄,这也就是传说他功力高过少林掌门的原因。强克柔是北强家的主人,但已经很少管事了,在西山上的别庄中,经年难得进城一次。

城中强府,是大爷强仁作主,强仁在三个月前,赴约南袁家,尚未归来,由其子强见性主理内外事务。

是黄昏,一辆双马华丽的轿车,停住“鑫雅阁”门前,车门打开处,走下来了强府的小主人强见性。

他直登西花楼,会见珍珠姑娘。

是先一日说好的,强府今夜宴请贵客,请珍珠姑娘劳步移玉。

强见性亲自来接,这是珍珠姑娘的面子,她带上了小兰,由强见性相陪,登上双马车到强家

马车直进强府,由箭道转向后宅,停于花园门外。

小兰挽着姑娘下车,强见性前导,进了一座美奂的小楼,楼上早设筵庭,散坐着不少人。

乍进门,四盏晶灯照明下,小兰首先变了脸色,珍珠姑娘究竟见过世面,示意小兰不得蠢动,大方的落了座。

主人代双方引见,没想到,所谓贵客,竟是无毒丈夫、美公子,无影燕、万里鹏、一条龙,东狱君和老西!

另外,有把高背的太师椅,背对着姑娘放置在角落上,椅上坐着有人,是谁却令人难以猜测。

无毒丈夫首先开口,微笑着对珍珠姑娘一礼道:“久慕姑娘大名,今幸相会,足慰生平……”

话没说完,珍珠姑娘已接口道:“这是公子心里的话?”

无毒丈夫笑道:“姑娘太性急了些,有另外几句还没有说,姑娘放着‘宫主’的身份不要,卖笑青楼……”

小兰娇叱道:“你好胆,敢对我们宫主说这种话!”

珍珠姑娘接说道:“小兰不可无礼!”

话锋一顿,转对无毒丈夫道:“公子既然明知贱妾如今青楼卖笑,却又何必设这圈套呢?”

无毒丈夫道:“南海‘珍珠堡’与在下有些渊源,在明知宫主身份之后,再登西花楼,必将辱人而自辱。”

珍珠姑娘媚眼儿一飞,道:“那现在就不同了吗?”

无毒丈夫道:“不同,以在下无毒丈夫四字,与珍珠姑娘坐谈,应是武林中事,绝非儿女私情,姑娘以为然否?”

珍珠姑娘咯咯一笑道:“好个‘武林中事’,公子你摆下‘鸿门筵’对付一个弱质女子,不嫌小气了些?”

无毒丈夫哈哈一笑道:“珍珠宫主若是弱质女子,则在下应算无用的书生了。”

珍珠姑娘突然问道:“我既已身入牢笼,那就只好任凭公子发落,有事敢请快说,若有话问也请早点讲吧。”

无毒丈夫一笑道:“痛快,首先请问老神鹰何在?”

珍珠姑娘道:“恐怕人已经到了南海。”

无毒丈夫颔首道:“乐一贴的下落呢?”

珍珠姑娘道:“这可要问公子你了,你们见过面,也谈过事,如今他跑没了影子,问我要人不大应该吧?”

无毒丈夫含笑摇头道:“姑娘听错话,在下是问乐一贴何在,并非问那易容为乐一贴的‘金万两’!”

此言出口,小兰首先变脸色,珍珠姑娘也不由黛眉微皱。

老西在一旁接了话,嘻嘻一笑道:“珍珠姑娘星眸转了个圈,乐一贴和老神鹰在一起……”

无毒丈夫开朗的笑着接道:“这才对,老神鹰有很重很重的外伤,也许还有内伤,非有位亲近并且医术高明的郎中伴随不可,否则他很难平安的到达南海。”

话锋一顿,接着问道:“贵堡掳去老神鹰的原因,姑娘可愿意相告?”

珍珠姑娘道:“我要说并不知道原因,你能相信吗?”

无毒丈夫摇手道:“不信。”

珍珠姑娘娇笑两声道:“那只好由公子了。”

无毒丈夫一笑,转对无影燕道:“燕兄辛苦了一次,送个信给巨灵叟,告诉他那老神鹰是假的,真的老神鹰已经送往南海珍珠堡,他若是追得快,可能追上……”

珍珠姑娘霍地站起,手指着无毒丈夫,道:“你无耻,你卑鄙。”

无毒丈夫哈哈一笑道:“每一个人有他办事的方法,在下绝不承认姑娘的识赞,并且深信姑娘会合作的。”

珍珠姑娘哼了一声道“你作梦!”

无毒丈夫耸耸肩膀,又道:“老神鹰和乐一贴即然已被掳走,而姑娘仍然留在京中,并且不惜青楼卖笑使艳名四播,深信必有所谋,所谋之事,姑娘可愿一谈?”

珍珠姑娘哼了一声道:“这更是作梦了。”

无毒丈夫神色突然一正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姑娘不说,今夜我不勉强,但过了今夜,请姑娘原宥在下不会再存客气,要出手对付姑娘了!”

小兰冷哼一声道:“你真敢和珍珠堡为敌!”

珍珠姑娘叱道:“你少开口,小小的珍珠堡怎会在无毒丈夫的心上,说空话徒惹人笑,还不老实坐着听!”

话锋一顿,嫣然笑对无毒丈夫道:“公子既然说到这里我就不多话什么了,反正公子知道,我不会在事没办好前离开此地的,所以鑫雅阁的西花楼,随时欢迎光临!”

老西接了话,道:“怎么,老西花不起这份钱?”

珍珠姑娘笑道:“只要你不怕连老本都赔进去,在座的群豪有一位算一位,我都欢迎,这总该没话说了吧?”

老西还有话,道:“今夜呢?”

珍珠姑娘娇笑道:“今夜接了花帖,强公子也付了银子,没什么好说的,爷儿们要喝酒,姑娘我就敢斟!”

老西一摇算盘道:“对对,干什么咱们说什么,没听说白花上银子钱,连边也没沾上的事,来,咱们喝酒。”

于是酒盏飞布,酥手添香,双方果然一收武林中事,谈笑风生,小兰并拨弄绕音,妙歌乘兴。

太师椅转动对着一盏强亮,椅上昏坐着矫饰乐一贴的金万两,老西解开了金万两的哑穴。

金万两睁睁眼,赶紧又闭死了。

这大的一间厅房中,就只有两个人,他和老西。

老西嘻嘻一笑,道:“我说‘一钱如命’的金大爷,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借用乐一贴这付模样,因此我只有把你当成乐一贴,清算一下二十年来的本利。”

金万两脸色惨变,道:“老西,你胡说些什么?”

老西轮圆右臂,给了他个大巴掌,这一掌,只打得金万两口喷腥血,掉落了两只大牙!

打过人后的老西,依然是笑嘻嘻,道:“别生气,我是打那金万两,你现在是乐一贴,所以不必难过,现在咱们就开始算算二十年来的旧债。”

话声一停,一拨算盘珠子道:“为了救你,我和中条三鬼拼命,受了三处硬伤,我老西放印子钱,向来是大一分,十个月正好本利相同,二十年来共二百四十个月,不用复利计算,也够你还的了,这笔债你先还。”

说着,老西掏出来一把匕首,雪亮,在金万两腿上一削,削下来一块肉,长半尺,宽三分,足够二两。

只痛得金万两杀猪般的悲号不已,老西却是仍嘻嘻一笑道:“忍着点老膏药,当初三鬼砸我,比这个狠多了,可是我老西连半声哼唉都没有,那才英雄。”

飕!又是一刀,金万两受不了啦,哀声道:“我知道你有话要问,问什么,我都说,只有别再拿我当乐一贴,我是金万两,乐一贴的师兄。”

老西又给了他一个嘴巴子,道:“你明明是长着乐一贴的模样,竟敢胡说是金万两,放屁!”

金万两悲声道:“我带着张人皮面具,您要不信,把面具揭下来就知道我是谁了,我没放屁,我是金方两!”

老西骂道:“你当真是谁?是金万两?”

老西一伸手,从金万两脖颈下,揭落了那人皮面具,面具下,露出另一个人模样,正是一钱如命的金万两。

老西一笑道:“姓金的,说老实话,你把乐一贴和老神鹰怎么样啦,我可警告你,有半个虚字,就活剖了你。”

金万两到了这个地步,知道若不实话,活罪难挨,叹了口气道:“他们都好好的,被珍珠宫主接走了。”

老西嘻嘻一笑道:“能从头说吗,说详细点。”

在人矮檐下,怎敢不低头,说吧,他从头说起。

乐一贴曾蒙老神鹰多次救命之恩,江湖诡诈,武林风险,他看开了,遂在京师隐身,开了家应春堂药铺。

隔邻的王麻子本来是刀剪店,就因为老王麻子说起来是老神鹰的师弟,乐一贴转拐报恩,卖膏药由王麻子店来发售,他这膏药灵验如神,于是两三个月后,无人不知王麻子刀剪店膏药最好,着实赚了不少钱。

金万两,因为有钱就肯办事,见钱眼开,终于遍地仇家,无路可奔,竟卖身投靠其时为“燕王”的门下。

他易容改名,当了卫士,“燕王”军兴,卒定一统,他在无心中发现师弟乐一贴隐居京师,遂暗中留了心。

老神鹰犯了事,被囚禁天牢,乐一贴虽急欲救人,但却苦无良策,就在这个时候,金万两深夜找上了他。

金万两并不知道乐一贴和老神鹰的交情,他来找乐一贴竟是要乐一贴给某人施术易容,模样像老神鹰!

乐一贴顿时得计,这正是以伪换真救出老神鹰来的最好办法,于是乐一贴暗中动手,征得自愿者立即施术。

乐一贴深知金万两的为人,坚决表示,金万两若不说出目的及受何人指示,决不代为施术。

因为金万两虽也是个中能手,但只限于制造人皮面具,若替活人施术易容,那非乐一贴不可。

金万两无奈,说了实话,主意是一位亲王出的,决策是当今天子承诺,以一名锦衣卫来易容矫作老神鹰。

代价是黄金千两,他和乐一贴对分,五开五,至于目的,好像是为了骗信某一个人,详情金万两一再发誓说,他也弄不清楚。

乐一贴为救老神鹰,他答应了,此时,乐一贴秘密施术时的第一号假老神鹰,手术已成,但无人知道。

金万两在当天深夜,果然带来了一名锦衣卫,随行的有位亲王,乐一贴那时才知道金万两已经投靠官家。

亲王曾问乐一贴,手术何日可成,乐一贴回答说六天,其实四天才就可以功德圆满,多说两天,他另有用意。

亲王等人走后,乐一贴在金万两监视及协助下,立即施术,完成了第一步手续。

金万两又和他作了商量,这就是巨灵叟竟也有个备用的假老神鹰来源。

于是除了真老神鹰外,多了三个假老神鹰。

乐一贴心惊此变,又怕夜长梦多,次夜即与第一号假老神鹰潜入禁宫,换出了真的老神鹰来。

乐一贴早有安排,把老神鹰藏在老王麻子那“永定门”外的家中,此事真可谓神不知鬼不觉。

几天后巨灵叟和金万两,各自在不可能碰头的情形下,带走了假老神鹰二及三号,乐一贴也放下悬心。

最后,巨灵叟救了个假老神鹰,以另一名假老神鹰替死,匆匆的和至尊王、血娘子、见我笑夫妇踏上行程。

无毒丈夫事先不知,竟直追不舍,万幸以两句闲话,试出真伪,重回京师,找到老西来晤约乐一贴。

可是就在无毒丈夫追蹑巨灵叟于海上的这十几天内,乐一贴和老神鹰已落入了珍珠堡的手中。

珍珠堡,由宫主亲自领率十数无敌好手,潜进京师,夜入天牢,找到了第一号的假老神鹰和另外备用的第二号,因之竟不知该救出那个才好,才对。

次日,老神鹰法场就刑,后来的一切,珍珠宫主皆看在眼中,他仔细推断,已有所得,再进禁宫。

第一号因老神鹰业已平安,再加上无法抗拒珍珠堡中的奇特酷刑,供出了乐一贴,珍珠宫主擒获乐一贴,外搭上了个金万两。

金万两为救活命,出卖了乐一贴,把乐一贴囚禁着,他精细的制作一张活像乐一贴的面具,在静候发展。

一切没出意料,老王麻子带来消息,说老神鹰要见他,由老王麻子带路,老神鹰和乐一贴全落在珍珠堡之手。

次日,有人押他俩走了,金万两由此成了珍珠宫主的同路人,他索性叫金万两失了踪,以乐一贴的模样出进。

不用说,他得到珍珠宫主不少金银,又因为他熟悉乐一贴的一切,自然不会现露马脚,并接收了乐一贴的家当,但他做梦也没想到,无毒丈夫在发觉上当后找上了他,道高于魔,他现露了原形。

老西逼出实情,笑了,凑近金万两耳边道:“老小子,实话告诉你吧,我和乐一贴是生死交,玩笑开惯了,你小子乍上来还真吓住了我,最后仍然露了马脚!”

金万两无话可说,老西嘻嘻两声道:“你自己说,我该怎么样发落你才好?”

金万两叹了口气道:“大概你不会留我活命,我只求死个痛快,其实我并没作什么,杀了我对你们也没好处……”

老西哦了一声道:“听你这个说法,话里有话,好像是要不杀你的话,我们反而会有好处,你说有啥好处?”

金万两道:“人人都知道‘珍珠堡’在南海,可是究竟在南海何处,敢说除了我金万两之外,谁也找不到。”

老西脸上不带半丝儿笑容,死板的活像面对前房之子的晚娘,冷冰冰的哼了一声道:“拿这个换你的命?”

金万两道:“这不敢,蚂蚁还贪生,不是吗?”

老西头一摇道:“办不到,珍珠堡现在有人在京里,我们自有办法叫她们带路,最好你另外想个交换条件。”

金万两突然道:“用珍珠宫主留在京中的目的,来换我这条命行不行?”

老西想了想道:“很难说,你该知道我老西做生意是最现实的,在不知道这票货色值不值价以前,无法承诺……”

金万两接口道:“我保证一定值价,否则珍诛宫主又怎会守候下去,再说那巨灵叟也不会非救老神鹰不可……”

老西哦了一声道:“你是说他们双方所谋相同?”

金万两道:“不错,完全是为了一件事,一个人!”

老西翣翣眼道:“讲吧,讲完了我自会定个价钱。”

金万两嘿嘿地一笑道:“多原谅,非先承诺不可。”

老西一耸肩头道:“金万两,我老西给你脸,你若是非不要脸不可,那也随你,一具死尸,恐怕不会值钱。”

金万两眼珠一转,道:“能否请无毒丈夫来一谈?”

老西摇摇头道:“恐怕不能,他正忙着。”

金万两道:“我又饿又渴,请解开双手穴道,让我吃点喝点,然后再谈正经事如何?你总不会怕我逃掉吧?”

老西一笑,出手拍开了金万两的双臂穴,把太师椅一转,向前猛一推动,太师椅滑到了席前。

一桌酒筵,早已吃残,但残酒剩菜还不少。

整整饿了一天的金万两,那管这些,狼吞虎咽大吃大喝起来。

老西突地拦住了他,道:“够了,谈正经的吧!”

金万两苦笑了一声道:“管饭不饱,不如不管,行个好,让我吃饱了再谈,我也想开了,凡是知道的全部说。”

老西一笑道:“先说一句要紧的话。”

金万两想了想道:“史剑豪,人称‘仁义大先生’,武林人尊他为‘天下第一剑’,此人是武林三友的老大……”

老西嘻嘻两声道:“你是在背‘百家姓’?”

金万两道:“不,珍珠堡和巨灵叟,两方的人物都是为此人来的,此人似乎突然失了踪,有人说他来过京……”

老西接口说道:“有人说他来到京中见过了老神鹰?”

金万两呲牙一笑道:“没话说,举一反三,我服了!”

老西蓦地一拍金万两肩头道:“你放心地吃,我去去就来,可别打歪主意,否则我可救不了你,明白?”

金万两道:“你放心,珍珠宫主为我泄了她的底,巨灵叟若知道受骗也准恨我,我早就无路可逃了!”

老西一笑,不再理会金万两,推开门大步出去了。

老西刚走,人影一闪,金万两面前多了个人,金万两一见此人,脸色惨变,手中酒盏也坠落在地上。

这人身量高大,赫然正是巨灵叟!

巨灵叟冷冷一笑,道:“我把你这个一钱如命的狗种,当成乐一贴,是我瞎了眼,不过你胆敢欺蒙哄骗我,是你瞎了眼,我瞎眼空耗时日,你眼瞎了却赔上性命……”

金万两颤抖着说道:“我……我……我能带你去珍珠堡,只要不杀我……”

巨灵叟冷哼一声道:“老夫会生擒那珍珠宫主,交换老神鹰和乐一贴,不必非去珍珠堡不可。”

金万两闻言知意,才待高呼救命,一根牙筷已穿透他的咽喉,把他钉在太师椅上,巨灵叟身形一掠而去。

老西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条龙,鹏燕双侠和无毒丈夫,老西一进门,就笑嘻嘻地说道:“老小子,你的命大,死不了……呀!他死了!”

死了,都发现金万两死了。

无毒丈夫一言不发,探看过金万两死因后,在低着头沉思,一条龙皱眉头,老西狠狠的一个劲儿跺脚。

先把死人抬开是正经,等抬走了金万两后,众侠这才发现,无毒丈夫竟不知何时走了没影子。

双侠和一条龙先时还没有多想,但当询及晓玉,晓玉也不知无毒丈夫去了何处时,大家有些惊慌起来。

时已四更,无影燕想了想,悄对万里鹏道:“猜猜看,不丈夫能去哪里?”

万里鹏摇头道:“没影子的事,这怎么猜法!”

老西别有见识,道:“依我看不必费这份神,凭他哪里也去得,他走时不通知我们,自是不想我们去,所以……”

晓玉接口道:“所以我们才非去不可!”

晓玉一接话,突然触动了无影燕的灵机,道:“老西的话有道理,说不定他怕我们去反而坏事。”

万里鹏眼睛一瞥无影燕,顿有所思,接话道:“十有八九是这样的,现在不如各自休息,空谈无益。”

于是大家散了,晓玉不管有多能干,但经验极少,上了当,回到强公子单单给他安排的宿处。

无影燕等人散后重聚,一条龙首先道:“去南城?”

老西呲牙一笑道:“不会错,咱们不丈夫去风流去了,我敢说,若不是为了有姑娘在,这种好事会约我们的。”

万里鹏道:“走吧,他一个人去了老半天啦。”

于是一条龙在前,双侠和东狱君在中,老西断后,轻登巧纵赶向那石头胡同的鑫雅阁走去。

此时,素以不夜而为人称道的花街,也十分寂静了,行人还有,只是一二晚来的寻芳客,各个院、寓门前,都熄灭了灯,十有七八,更已紧关了门户。

老西在黑影里挥手,大家停了下来。

老西向无影燕道:“会飞的,你来过,和东岳兄一路,守东面,我独走中路,西面交给一条龙和大鹏鸟。”

一条龙谨慎,悄声道:“探路为要,伤人次之。”

老西叹一笑道:“你这条孽龙什么时候信了化佛?”

一条龙嘻嘻两声道:“我只是在认定没有作冤家以前,多存点仁厚好些,说不定这颗珍珠会成了弟妹。”

“呸”!老西低沉的叱道:“放心,没有那一天!”

一条龙道:“怎么,凭我这老兄弟还不配?”

老西冷笑一声道:“这你可就少见多怪了,珍珠堡你去过,堡里的规矩你懂,你要硬给不丈夫和这颗珠子配对,说句南海土话,你这‘乌龙’可真是摆到了家!”

一条龙傻了,道:“老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虽说我有一半是开玩笑,但这种事情难说,不是不可能呀?”

老西悄声道:“珍珠堡的神秘,也就在此,现在没功夫聊这些,等把正经事办完,我再仔细的告诉你好了。”

话音一顿,老这西接着又道:“你条土龙的话也对,咱们暗侦动静要紧,非遇必要别现身,更别出手,走!”

一声说走,五条人影倏忽分开,黑暗中,连个影子都没看清,已各就有利地势欺上了鑫雅阁的西花楼。

就在他们飞身暗处时,鑫雅阁外面来了三名寻芳客,当当的连声的打着门环。

龟奴被震醒了,心里骂,脸上可带着笑,开闩启门,一见三位寻芳,客龟奴先一个揖到了地,陪着笑道:“爷您请担待,除掉五位姑娘告假,满堂啦。”

告假,您就甭问啦,不是“红潮”也是“红哥哥”到了,这当然不能做生意,何况又是人人有客的大满堂。

平常,有这两句话,总会把寻芳客打发回去,今天碰上了行家,内中那主高有半截塔,模样像天官的老者,一声冷哼,指着门外的明灯道:“灯可亮着。”

龟奴一听,赶紧去摘,边摘边道:“这是我小子混蛋,忘了摘下来啦,爷您哪高高手,小的再给您请安。”

说着,又一个揖到了地。

原来这里面有话,到了半夜后,若是门关着,灯亮着,这是表示有姑娘今夜没有客,但是现在还有“打茶客”的客人没走,若是没灯却开着门,这表示满堂了,但有“出条子”到外面去的姑娘,还没回来。

现在,鑫雅阁门关着,灯亮着,花钱的大爷叫开了门,那是财神爷,再说满堂可就晚了。

三位寻芳客中,为首的魁伟老者,冷冷一笑,道:“你很不错,怪和气的又直认错,可是大爷这两条腿跑酸了,不管你怎么说,大爷也得先找个地方歇歌腿。”

龟奴一听,笑了,哈腰道:“那还用爷您哪说嘛,请,请到大喜厅,小的给您泡壶上好的叶子。”

这可是天下难找的客气话了,哪知老者把头一摇,“我问你,西花楼可有客”?

龟奴笑了,道:“爷您可真会说笑话,西花楼的珍珠姑娘,是‘清倌人’,现在是后半夜了,那儿有客人?”

坏了,老者就等这句话,哦了一声道:“那很好,大爷就上西花楼歇会儿腿,‘盘子钱’大爷加一倍的付!”

龟奴笑不出来了,但仍然挤出来一脸的苦笑,道:“爷您哪这可要担待了,珍珠姑娘是阿班儿,客位,漫说是这后半夜,就算大白天,事先没约好她也是不陪客的……”

“叭”!一巴掌把龟奴打了个滚,老者火啦,沉声叱道:“放你妈的臭屁,大爷可不是空子,听你这个吓,大爷不管她是客位还是主,既然她干了这个,就别他妈的反穿着皮袄装老年去,去给大爷准备茶点,说不定她见了大爷一喜欢,大爷见了她也一欢喜,把她从‘清倌人’变作个‘小娘子’,哈哈……”

说着,笑着,这位大爷带着那两位二爷,竟自愿自的大摇大摆到了后院,龟奴挨了打,硬没敢吭声,一路上还说着好听的,跟到了后院里。

老者到了后院,扬着嗓门又喊下了,道:“去,快去,通知珍珠姑娘,就说能花钱的大爷来了,叫她重施胭脂擦粉,打扮得标致些,大爷就要上来看她!”

这哪是说给龟奴听,简直是对珍珠姑娘来了,这大的嗓门,姑娘要说没惊醒,那可叫骗人了。

果然,西花楼的窗户推开了,露出丫头小兰的半个身子来,瞧见老者,故作未见,却对那龟奴道:“我说刘三,你是怎么啦,姑娘不是早吩咐过吗,京里的苦娃娃多,没爹少娘的也不少,见了就打发,我们姑娘会认数的,人家叫了半天街,你可怎么只是发呆站在那儿呀?”

好的很,发狠的碰上了泼辣货,老者换了顿堵心骂!

本来就是不了之局,小兰姑娘再一骂,何异火上浇油,按理,老者非怒冲斗牛大发雷霆不可,哪知天下事真怪,老者非但没被骂恼,反而哈哈地大笑起来,您说他这骨头可有多贱!

笑归笑,事可没了!

老者一挥手,对另外两名中年人道:“正主儿的伶俐丫头答话了,来吧,是肉山是汤城,咱们试上一试就知道了,别让人家个丫头片子瞧小了。走!”

一声说“走”,龟奴役才待伸手相拦,人影儿一闪,呵,三位寻芳客已经上了楼头,站在楼门口啦!

别瞧龟奴没见过这个,可是还识货,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招呼瞧热闹的姑娘和客人道:“这是怎么说的,老朋友开玩笑,可几乎吓坏人,我说姑娘们不早了,请客归各房歇啦,小崔,小崔,还不熄灯关门!”

风尘中人多心机,谁还看不明白,虽说好打听人家的秘密,是人性的弱点,但若有碍自己的时候,也会深藏这弱点而不露的,于是姑娘们劝回自己床上的客,重又躺进那还温和的被窝中。

院灯灭了,门灯取下来了,门关了,西花楼上的事,虽然明知是个祸胎,但如今也只好任其发展下去。

西花楼头,老者和那两位中年人,仍没能进入楼中,这不是他们不敢,而是正在聆听楼中姑娘的问话。

不用说,是珍珠姑娘,她醒了,被吵醒的,正在追问小兰姑娘内情,小兰明知老者就在门外,故意说道:“谁知道从那儿撞出来的个老不死,年纪一大把,竟然深更半夜的吵丧的硬要上咱们西花楼来歇腿儿,您说这……”

珍珠姑娘接了话,道:“这平常嘛,谁叫咱们现在干着这营生,没听人家批评咱们言行,说‘有钱的都叫爷’,反之呢,那些自命风流的客,何尝不是‘有奶的全是娘’,管他的年纪干么,去瞧瞧,人要没走,给我请来。”

老者立于楼门外,又挨了伤堵心的骂,那两道浓眉挑上飞下,大有已难忍耐之势,这时,小兰打开了楼门。

楼门一开,小兰又噗嗤一声笑了,道:“这可真没想到,朝廷是五更五官站班,我们这儿四更就来了站候的客啦,请进来吧,我们姑娘有请。”

老者哼了一声,压下心头火,大步进了西花楼。

身后两名中年人,起步随也踱了进去。

进门,是间大厅,厅右侧,有两道门户,大概是通往后楼,厅左也有一道门户,则不知通往何处。

厅内布置,简朴而高雅,一望即知主人绝非俗世脂粉,窗净几明,点尘不染,竟使老者一腔怒火化作烟云。

小兰含情微笑,朝老者道:“坐,请随便坐,我们姑娘为了尊重贵客的意思,正在重新施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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