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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火袭强府

紫珍珠毫无惊容,道:“原来是堡主驾临,小女子听得人说,堡主业已请得神老大驾,乘舟南返,怎地却又回到……”

巨灵叟接口道:“此事宫主是应该知道的!”

话锋一顿,神色一正道:“只因舟行途中,突遇无毒丈夫,那小儿透露消息,说宫主早已偷天换日将真的神老送往贵堡,并有乐一贴伴随,故回程请教所以!”

紫珍珠哦了一声道:“堡主是说无毒公子透露的这个消息?”

巨灵叟道:“正是,彼时这小儿身旁,有鹏燕双侠和昔日名震绥边的一条龙在,因之老夫未能擒彼作证……”

话未说完,紫珍珠又嫣然一笑道:“不妨事的,小女子相信堡主不会无的放矢。”

巨灵叟哈哈一笑道:“如此说来,宫主是承认有这件事了?”

紫珍珠点头道:“不错,有这件事,只是现在听堡主说明内情后,反叫小女子忐忑不安,深恐小女子请去的神老和乐神医,也是两个面具假货!”

巨灵叟道:“不会,那是真的!”

紫珍珠摇头道:“不见得,乐神医和那一钱如命金万两,皆善易容之术,小女子疑心乐神医恐即金万两……”

巨灵叟接口道:“不错,留在京中的乐一贴,果系金万两所矫饰,但那真的乐一贴,宫主,他在你的手中。”

紫珍珠一笑道:“何以见得?”

巨灵叟道:“顿饭之前,老夫曾与金万两面面相对,那时他脸上人皮面具已失,老夫深信是不会认错人的。”

紫珍珠星眸一霎,道:“这样说来,堡主所获消息,恐怕并非无毒公子所告了,据小女所知,无毒公子有可能指点堡主些许迷津,而堡主事后悟及,方始返回京城,自金万两口中侦获内情,进而来此兴师问罪,然否?”

巨灵叟不能不佩服紫珍珠的料事如神,遂一笑道:“虽不全是,亦所差有限!”

紫珍珠神态渐渐肃穆起来,道:“金万两呢?”

巨灵叟冷哼一声道:“他骗了我,我杀了他。”

紫珍珠突然咯咯一笑道:“杀得好,杀得好。”

巨灵叟没有接话,十分冷静的看着紫珍珠。

小兰突于此时向前向紫珍珠道:“香残了,要换了。”

紫珍珠目光向角落处一瞥,那里有只高脚香架,一只三足古鼎,鼎内燃有些许檀香,现在烟气很淡了。

紫珍珠把头一点,道:“你换吧,然后给堡主和……”说到这里,紫珍珠笑问巨灵叟道:“堡主可能代小女子引介这两位朋友的姓名?”

巨灵叟道:“他们是我巨灵堡中的雷、火二神,葛衣的是雷神晏峰,蓝衫的是火神欧明,宫主多指教他们。”

紫珍珠一笑,又转对小兰道:“换好檀香,别忘了给晏、欧二侠端茶,当然更不能少了堡主的。”

小兰恭应一声,去换檀香,金钩手,相映成趣,刹那,烟飞袅袅,室内清香之气令人心神又静。

茶来了,巨灵叟不作虚套,茶碗微倾,已赞道:“宫主生在南海,却怎有这极寒之地的‘神茶香花萝’?”

紫珍珠轻笑出声道:“堡主高明,这是别人送的。”

“哦?”巨灵叟如有疑思的轻哦一声,道:“能请问这送茶的人是那一位吗?”

紫珍珠淡淡一笑道:“是无毒公子!”

巨灵叟一惊,放下手中的茶碗,紫珍珠噗嗤一笑道:“堡主尽可放心饮用,无毒公子端方正地,不会在这茶叶上面捣鬼的,何况他人就在我这儿……”

巨灵叟虎地一声站起,道:“他在此地?”

话声乍停,左侧门帘竹挑动,走出来了无毒丈夫,他笑向巨灵叟微一拱手,坦然坐于一侧道:“在下在此。”

巨灵叟浓眉一挑,道:“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无毒丈夫一笑道:“比堡主早来一步。”

巨灵叟道:“你却躲在……”

他不知左侧门户通往那里,因此无法接说下去。

紫珍珠却答道:“那是我的闺房。”

这可好,使巨灵叟不能多说什么了,无毒丈夫既然能在紫珍珠的闺房中逗留,个中情由何须多问。

无毒丈夫接着紫珍珠的话锋道:“宫主房中有小的罕奇珍珠,粒粒价值连城,知道在下对此物小有心得,遨留观赏。”

巨灵叟笑了,点一点头。

楼外的五位奇侠,也各自放心地暗笑。

紫珍珠却是白了无毒丈夫一眼,道:“公子,你真的是只为鉴赏那些珍珠?”

无毒丈夫摇头道:“不不,也有些为宫主神采所迷,几乎忘其所以。”

紫珍珠玉面突染红霞,道:“你的话好好听。”

无毒丈夫竟答上一句:“你的人好好看。”

紫珍珠飘飘然起座,到了无毒丈夫身侧,手微招,那软墩如同活物般滑了过去,紫珍珠风情万千的坐靠无毒丈夫膝边,道:“好好看就给你好好的看看。”

无毒丈夫傻傻地一笑道:“好好看,真好好看!”

巨灵叟蓦地沉声道:“她好看,你爱看,等老夫事情办完后,你们爱如何看就如何看,现在先放正经一些。”

紫珍珠对巨灵叟嫣然一笑道:“堡主别煞风景可好,既然来到西花楼,醉翁之意自不在酒,这不正是堡主你要办的事吗?”

巨灵叟哼了一声道:“老夫来此,是为那老神鹰的事,此人对老夫至关紧要,老夫希望宫主能够交出他来。”

紫珍珠摇头道:“他已去了南海,我怎样交法?”

巨灵叟哈哈一笑道:“既是如此,老夫只好请宫主移玉随老夫去趟岳阳。”

紫珍珠突然咯咯地笑了,道:“堡主这是威胁?”

巨灵叟沉声道:“随便宫主怎样的想,都没有关系,总之一句话,老神鹰何时回到巨灵堡,宫主你就何时……”

紫珍珠接口道:“原来堡主要掳我来作人质?”

巨灵叟颔首道:“可以这么说。”

紫珍珠咯咯地一笑,道:“堡主凭仗些什么?”

巨灵叟道:“老夫不须什么凭仗!”

紫珍珠道:“堡主认为能够办到?”

巨灵叟道:“能,顺者安,逆者亡!”

紫珍珠星目一扫无毒丈夫道:“你说,他能办到吗?”

无毒丈夫摇头幌脑道:“难,难,很难很难!”

紫珍珠笑对巨灵叟道:“堡主听到了没有,无毒公子说很难,他既然说了很难,堡主想带我走怕是不容易了。”

巨灵叟目射寒光,逼视着无毒丈夫道:“你说很难,可是要出手拦阻老夫?”

无毒丈夫又一摇头道:“没人拦你,很难很难。”

这算什么话,无毒丈夫这又是个什么态度,不但巨灵叟深觉奇怪,楼外那五位奇侠,也觉这事奇怪。

巨灵叟只当无毒丈夫是存心轻视自己,怒哼一声道:“别说你不阻拦,就算你真的出手,老夫何惧!”

话锋一顿,转对紫珍珠道:“老夫现在要请宫主移玉,若宫主相抗,则休怪老夫出手得罪。”

紫珍珠若无其事的嫣然一笑道:“我不会相抗的,堡主若是认为能掳得我去,尽管动手!”

那巨灵叟冷笑着,挥手向雷、火二神道:“还不向前代老夫促驾?”

谁料雷、火二神,只呆呆的看着紫珍珠,一动不动!

巨灵叟目睹此情,心头一凛,大步走向晏峰和欧明,才待出手一试二人究竟何故违令,无毒丈夫这时说道:“堡主,动不得的,你这两位手下,此时神智已失,毫无知觉,此时若动,必将真气逆行狂喷鲜血而死。”

巨灵叟大惊,退步不迭道:“是谁下的毒手?”

紫珍珠咯咯一笑道:“他们修为不深,所以在嗅了我们珍珠堡中的‘神珠香’后,就变成这个样子。”

巨灵叟脸色变了,道:“如此说来老夫岂不也……”

紫珍珠笑得打跌道:“堡主能够明白,真不含糊,此时堡主虽未智迷,但已难提真力,所以我说不相抗。”

巨灵叟闻言猛提真力相试,果如紫珍珠所说,真力竟难由心提聚,虽有一身罕绝功力,却已施展不出。

他惊骇之下,手指无毒丈夫道:“你……”

无毒丈夫叹了口气道:“我和你一样,否则又怎会在这西花楼上不走呢,又怎会说你那企图很难办到呢?”

巨灵叟跺脚长叹,扒跌在太师椅上,一言不发。

无毒丈夫似极怜惧的看了巨灵叟一眼道:“可爱的小紫珍珠,你想把他怎样?”

紫珍珠娇笑道:“可爱的小不丈夫,你说呢?”

无毒丈夫道:“我孑然一身,那里都能去得,他一堡之主,若被你擒归珍珠堡,他羞也羞死,恨也恨死……”

紫珍珠这时已把整个的娇躯,靠在无毒丈夫怀中,嗲声嗲气的说道:“像他这个年纪这种身份的武林人,弄到手里真够麻烦,如是叫他羞死恨死,不如我杀了他好了!”

无毒丈夫一笑道:“杀他似乎还早一点吧?”

紫珍珠娇笑说道:“留他有什么用?”

无毒丈夫道:“不如问他一问,为什么要掳神老?”

紫珍珠咯咯两声道:“你怎么不说自己想知道呢?”

无毒丈夫一笑道:“这有分别吗?”

紫珍珠想了想道:“你真好聪明,果然是没有什么分别,反正你这一辈子走不了啦,知道这种事也没有关系。”

无毒丈夫不知何故,突然冷冷地道:“我不想知道了,你若愿意现在动手杀他,就杀了他好了!”

紫珍珠正觉无毒丈夫心意改变的奇特,才要动问,那巨灵叟猛地挺身坐起,手指无毒丈夫厉声道:“无毒小儿,你心肠好毒,老夫若能不死……”

话声突停,巨灵叟目光变得迟钝起来,晃晃头,似乎是想清醒些,哪知萎顿椅上,已不能动了。

紫珍珠在无毒丈夫怀中,突有所觉,但她依然倚靠着不动,道:“奇怪,如像你不丈夫的修为,还深过这活灵官吗,你中毒在前,却仍然谈笑自若,他已经昏了。”

无毒丈夫叹口气道:“论修为,我不会深过他,只是他脾气暴躁,又妄提真气相试,自然是非昏倒不可。”

紫珍珠嗯了两声道:“不错,看来你不丈夫非但功力技艺高人一等,这心智恐怕也很少人能比得上你了。”

无毒丈夫苦笑道:“你可真会当人面前来挖苦人家,我的心智要足够高超,在明知你来自珍珠堡下,却又怎会上那‘神珠香’的大当?”

紫珍珠偎在无毒丈夫怀里,咯咯地娇笑不已,笑着,双手倏出,一共点了无毒丈夫八处大穴!

无毒丈夫不解,问道:“你这又打算作些什么?”

紫珍珠挤了个媚眼道:“我心爱的小不丈夫呀,你真是太聪明了,聪明的过了火,竟然不怕我那‘神珠香’,不过现在却……”

她依然在无毒丈夫怀中,她突然发现无毒丈夫似乎未中香毒,于是突下毒手点了他八处重穴,她深信现在无毒丈夫除了还能开口说话外,连根手指头动也动不了啦,因之一面说着话,一面缓缓想坐直了身子。

哪知试着一动,竟发觉自己也难以提力,正是想动动手指都办不到了,不由失色,话锋突停。

无毒丈夫好不知好歹,却问道:“小紫珍珠儿,你说现在,现在怎么呀?”

紫珍珠心凛神变下,尚不知突变起自何处,闻言始大悟,原来自始至终自己就没逃出无毒丈夫的计算中!

恨、羞,变作怒,扬声喝道:“小兰动手,我……”

小兰更不防此变,闻言才待动手,无毒丈夫却含笑对着小兰摇一摇头,伸手摘下紫珍珠那粒胸饰紫珠道:“别妄动的好,你们宫主的性命,操在我的手中呢!”

小兰发了愣,紫珍珠却即声道:“别顾我,快些……”

小兰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事情,蓦地拍掌为号一连三响,掌声未止,听右两道门内,已走出来了两位老婆婆!

这两位老婆婆,不但衣衫相同,一切身材相同,打扮相同,那模样儿更是一模一样,分不出哪是哪个来。

她俩都是一头银发,收拾的齐整干净,看上去十分慈祥,活似哪一家大户的太夫人,都持着根寿星杖!

无毒丈夫面含微笑,依然紧搂着那不能动的紫珍珠,连半丝儿惊慌的神色也没有,从容至极。

不过他一眼却已看出这两位老婆婆不同的地方来了,那是两个人的左臂和右臂,一位左臂枯瘦,一位右臂枯瘦,于是无毒丈夫立即知道这两位老婆婆是谁,他虽神色从容,心中却也有些凛惊了。

此时两位老婆婆竟同时开口道:“放下她来!”

话是一样,口气也一样,快慢也是一样!

无毒丈夫越发知道所料不虚,但神色间也越发从容,他根本不答话,只是颔首瞧着两位老婆婆!

两位老婆婆突然又同时开口道:“别认为掳住她,我们就不敢下手,没用的。”

无毒丈夫哈哈两声道:“当然当然,她若真的是那紫珍珠宫主的话,我想两位是不敢出手的,可惜她是个假的!”

在他怀中的紫珍珠,沉声道:“谁说我是假的?”

无毒丈夫默然一笑道:“我说,当你和小兰对答时,我就知道是假的了,紫珍珠宫主,是什么身份,怎会说出那种粗卑的话来,这骗不了我的!”

两位老婆婆嘿嘿地笑了,同声道:“宫主说你聪明多智,果然不错,只是你既然知道她是假的,仍想作人质求生,却愚蠢的使人不解!”

无毒丈夫道:“愚蠢的恐怕是老人家姊妹!”

老婆婆们好大的脾气,怒叱道:“你骂哪个愚蠢?”

无毒丈夫道:“天下最最愚蠢的人,才不知道自己的愚蠢而说别人愚蠢,因之我以愚蠢二字,回敬这愚蠢的人!”

这像“绕口令”,把两位老婆婆给绕住了,楞在当场只顾想这句话究竟是说谁才愚蠢,而没有答话。

无毒丈夫却已接着说道:“两位的名头太大,功力也太高,在下想来想去,以一敌二怕是败多胜少,所以先掳上你们一个人,然后好谈谈条件!”

“可恶小子,原来他是骂咱们姊儿两个愚蠢!”老婆婆们想明白了那句话,不约而同的怒声说道。

无毒丈夫只是笑,笑的十分稚纯。

两位老婆婆怒声同道:“有什么条件好谈?”

无毒丈夫道:“巨灵叟和他手下的雷,火二神,换现在的这位假紫珍珠,干不干?”

“不干!”两位老婆婆答复的干净!

突然,右侧暗间里传来话声道:“我答应你!”

两位老婆婆同声道:“宫主,这小子本身难保……”

暗间的话声又起:“我已经答应了!”

两位老婆婆无可奈何,只好悻悻的瞧着无毒丈夫。

暗间的话声这时说道:“本宫主言出则践,你为何还不放了本宫主的人?”

无毒丈夫突然摇头道:“这个条件我不上算,所以我不想换了!”

暗间话声道:“大概你是想请本宫主救醒他们……”

无毒丈夫道:“不,救醒他们算不了什么难事……”

两位老婆婆怒冲冲接话道:“救醒他们不算难事?哼,没有我们宫主的解药,你试试看啊!”

无毒丈夫从容说道:“醋一大祸,煮之沸,熏之则醒,这算什么难事?”

两位老者脸色陡变,暗室中却传来一声娇叹道:“人言无毒丈夫无所不能,诚然哪些,只是本宫主十分为你可惜,可惜你就要永远的离开武林了!”

无毒丈夫道:“永远离开武林,再也不看那些血腥事,那太好了,宫主怎说这是可惜呢……”

两位老婆婆同声喝道:“你懂什么,我们宫主既然说了这是可惜,那就一定是可惜了!”

暗间的话声重起,道:“你既然后悔换人,有什么其他的条件说吧。”

无毒丈夫道:“在下想见宫主一面,而释贵属!”

暗间话声低沉的答道:“办不到。”

无毒丈夫长叹一声道:“这真是太可惜了,好吧,既然无缘识荆,只有退而求次换人,宫主可能保证换人时双方不动干戈?”

暗间的话声严肃而沉重,道:“你能保证不乘机而逃?”

无毒丈夫哈哈大笑道:“宫主明知我是不会的!”

暗间中的人,这次没有答话,似在沉思无毒丈夫这话的由来,和无毒丈夫说这句话的用心。

无毒丈夫怎肯让对方抓住思考的时间,接着又道:“宫主请答在下一言,究竟是换或是不呢?”

“换”!暗间话声简劲,接着又道:“两位姥姥代我监视,既定换人之约,则不容相背,凡本堡属下,那个违令出手阻拦,立死当场!”

两位老婆婆互望一眼,躬身应命。

无毒丈夫哈哈两声道:“宫主慷慨,在下谢过。”

话锋一顿,无毒丈夫突然对楼外发话道:“鹏燕二兄和山西老哥,该请进来了!”

此言一出,顿使两位老婆婆变了颜色,暗间里,也传出一声冷哼,楼外的老西也把眉头一皱。

老西皱眉归皱眉,心里却是佩服万分,并且始终弄不明白,无毒丈夫是怎样发现大家埋伏在楼外的。

双侠此时业已并身而进,老西继之到达,无毒丈夫对老西和双侠一拱手,含着微笑说道:“辛苦辛苦!”

老西够绝,摇头道:“不,命苦命苦!”

暗间适时话声传到,道:“小兰,把解药交给他!”

他,当然是指无毒丈夫,兰儿取了三粒白丸,递将过来,老西却先无毒丈夫一步,伸手去接。

兰儿头一摇道:“不是给你,是给他!”

老西板着张脸道:“不是给他,是给我!”

兰儿冷哼一声,正要接话,老西已开口道:“难道说珍珠堡的解药,另外还有用处?”

这话兰儿没听懂,暗间里的人却心头雪亮,适时道:“给他一样,他怕他这药上沾有奇毒,伤了无毒丈夫。”

老西没承认,接过解药冷冰冰地问道:“怎样服法?”

兰儿一撅嘴道:“这还用问,自然是每人一粒。”

老西嘿嘿一笑道:“你懂的太少,不信可以问问你那宫主,珍珠堡中有没有药服半粒解毒,一粒断魂的事。”

两位老婆婆闻言神色一变,暗间里话声又到,道:“屈大侠,自古说道‘祸从口出’,你的话太多了。”

老西姓屈,武林中人知道的不多,因为他那铁帚钢算盘的雅号,盖过了真正姓名,如今人家却能一口道出。

屈老西不含糊,一声嘻嘻道:“老西姓屈,生在此世本就委屈,一向放印子钱,又多半是‘屈己从人’,早活够了,谁要能把姓屈的变作屈死鬼,岂非情屈命不屈!”

紫珍珠宫主,自然不会和他斗嘴,但却阴森地说道:“好,你这番意思本宫主记下了。”

答对时,双侠已将雷、火二神背在身上,老西也背起了巨灵叟,一个劲的叹气摇头说道:“果然是‘祸从口出’,只顾了说话,矮个子的全便宜了别人,给我剩下个又高又大的,真倒霉。”

话锋一顿,转向无毒丈夫道:“我们先走一步了,你可要马上回来,别忘记另外有位我们缠不了的主,她要知道你躲在这众香国里风流,看不闹翻天来才怪!”

无毒丈夫瞪了老西一眼道:“省一句,早回去吧。”

老西一笑,转身到了窗前,就要走了,他突然又回个头儿一挤眼道;“听说珍珠堡中多美女,不知……”

两位老婆婆同声叱道:“珍珠堡中女子,不是任你背后妄加批评。”

老西顿顿足,人已穿过而出,却扬声道:“传言最鬼的就是紫珍珠,所以她不敢见你。”

等两位老婆婆怒冲冲要追老西的时候,老西早已跑没了影子,只气的两位老婆婆,连连捣着拐杖。

暗间却传来一阵嗤笑,无毒丈夫也笑了一笑,拍开怀中那假宫主的穴道,双手扶着她坐于墩上道:“逼不得已开罪姑娘,莫怪。”

假宫主怒哼了一声,一阵风似的卷进了左侧房中。

假宫主乍退,小兰也闪身而去,两位老婆婆身形一分,一东一西将无毒丈夫阻于正中,进退不得。

无毒丈夫动也没动,依然从容坐在椅上,他伸手自果盘里拎起一串紫葡萄,人往椅背上一靠,一粒粒吃着。

两位老婆婆缓缓举步,向他逼来。

他反而把眼一闭,哼起小调来了。

两位老婆婆互望一眼,哼了一声,手中寿星拐,电掣般盖顶横腰扫砸下来,无毒丈夫毫不理会,抓只苹果咬了一口,冲着两位老婆婆一笑,这一笑,两支寿拐停了。一停在他头顶三寸地方,那拳大的寿星脑袋,随时会照顾上他的“顶门”,另一支拐停在肋前寸余,稍稍往里一送,他就小命玩完。

无毒丈夫咽下那口苹果,不待老婆婆们开口,已似乎自语的说道:“聪明,不杀我是聪明。”

两位老婆婆同声道:“谁说不杀你?”

暗间话声突又传来,道:“你笑什么?”

无毒丈夫不答所问,道:“快五更了吧,五更天,百官齐集午朝门,那时我有位朋友,若不见我归去,就有封密柬在龙书案上展开,上面写的是:牢中神鹰并非其人!其人……”

他突然停下话来,又咬了一大口苹果,道:“真香,也真甜,这是道地从‘烟台’来的‘香蕉名种’!”

暗间里接上了话,道:“其人怎样?”

无毒丈夫道:“其人已被掳去南海珍珠堡。”

“南海珍珠堡又在何处?”

“清查各省进供年志!”

“这话本宫主不懂!”

“南海每三年,奉进供珠百粒……”

“奉进百粒供珠,又与珍珠堡何涉?”

“供珠来处,即珍珠堡水寨!”

“一派胡言。”

“问‘山泉村’民即知!”

“你……你竟会知道‘山泉村’!”

“村民一族,柯姓,传自柯南伟,突获奇遇……”

暗间的门竹挑飞起来,无毒丈夫面前,多了位面罩寒霜俊美绝伦的紫缕少女,少女冷冰冰地说道:“你究竟是谁?”

无毒丈夫没有答话,却瞧瞧头顶上和胸肋的两支寿星拐,然后对少女一笑,少女一挥手,寿星拐倏然而隐,

无毒丈夫缓缓站起,低低的说道:“在下无毒丈夫。”

少女目光如同电剪,在无毒丈夫脸上掠过又回来,道:“今夜算你赢了,来日方长,你去吧。”

无毒丈夫含笑点首为礼,一言不发,转身到了楼门口,少女突又说道:“慢些,难道你连句话都没有?”

无毒丈夫并未回顾,但已停步道:“从此不谈宫廷事,宫主,这句话可以吗?”

少女嗯了一声道:“没有第二句了?”

无毒丈夫道:“没了,在下做事一向有始有终。”

少女幽幽地说道:“做事有始有终,是一种美德,但对于过问我珍珠堡的事来说,有始有终怕惹杀身之祸!”

无毒丈夫道:“感谢宫主关怀,在下自当小心。”

少女突然叹息一声道:“希望你能处处谨慎。”

话锋一顿,突又问道:“你说的那个朋友,恐怕是虚无此人,对吗?”

无毒丈夫道:“宫主多才,在下本就没有这种朋友!”

少女哦了一声道:“如今你说出实话,不怕我下令姥姥们将你擒获?”

无毒丈夫摇头道:“刚才或许能够擒我,现在很难了。”

少女声调突变威凌,道:“你敢轻视我珍珠堡中的武学,要不要试试?”

无毒丈夫道:“柯堡主源出菩提一派,佛门降魔大法再加上‘火君子’神技,普天之下那个胆敢心存轻视!”

少女星眸连霎,道:“你究竟是谁?”

无毒丈夫道:“在下说过,无毒丈夫!”

少女道:“总有个师承门户姓名家世吧?”

无毒丈夫声调竟然有些悲涩起来,道:“忘了!”

少女有些奇异感觉涌上心头,道:“你有很多恨?”

无毒丈夫淡淡地说道:“世有若干人。”

少女神色一变,道:“人有来处,恨自心生,莫非你是当年那位‘残心万恨客’?”

无毒丈夫哈哈大笑道:“来处何曾相识人,心头哪里有恨,不知今日又怎有当年,宫主,你是猜不对的了!”

少女不知何故,竟吐露了机密,道:“我明天走。”

无毒丈夫冷冷地说道:“祝顺风顺水。”

少女一笑,道:“你何时来?”

无毒丈夫道:“很难说,也许会比宫主到的早。”

少女哦了一声道:“那就到了再见吧,你请。”

无毒丈夫大步走出楼门,顿足处,人影一闪而逝。

两位老婆婆立即走向少女面前,道:“宫主不该放他走的。”

少女,正是如假包换的紫珍珠宫主,她冷冷的一笑,沉声喊道:“兰儿,取我的‘烈火剑’。”

兰儿应声,捧剑而出,紫珍珠目露寒光道:“姥姥们跟我去一趟,兰儿你立刻收拾,咱们天亮出城。”

兰儿虽然应着声,但却又问道:“宫主不等那最后的消息了?”

紫珍珠黛眉一挑道:“无毒丈夫既然现身,哪里还会有消息送到,别误事,赶紧收拾,传我的‘紫珠令’,着解五备车城外候谕,调‘天字堂’郭堂主在此地等我。”

兰儿迭声应着是,紫珍珠抓起“烈火剑”,手挥处,室内微暗再明,三个人已走没了影子。

飕!飕!飕!

一连三条黑影,快似幽灵,划破寂空飞射而去。

无毒丈夫倏忽自暗影中闪出,深暗中,仍可见到他那闪着奇光的眼神,他略加沉思,追了上去!

蓦地!前面三条黑影倏然分开。

无毒丈夫捷逾夜枭般跃身飞落,再起时,人已贴在一家“药户”的门楼房下,闭住呼吸一动不动。

瞬间,三条黑影齐集于这“药户”门前不远的巷中,正是紫珍珠和两位姥姥,只听到紫珍珠道:“看来他远差些,也许我是太看重他了!”

两位姥姥同声道:“凭他想比那‘残心万恨客’?哼!差得太多了。”

紫珍珠冷冷地说道:“小心些总好,别忘记此人在我们那‘武林英雄谱’上,还是一张白纸,不识其来处。”

两位姥姥同声又道:“经过这次,不会再是空白……”

话没说完,紫珍珠已接口道:“时间珍贵,趁他尚未想到追蹑我之前,去把那件事儿办好要紧,走。”

一声走,夜行风声传送,人已远去。

无毒丈夫心中一笑,才待飘身坠落,一阵极为轻微的声音适时传到,无毒丈夫心头一凛,重又闭住了呼吸。

是夜行人,还是三位,一闪而去又一闪而回,最后夜行风声再传入耳中,这遭人才真的走了。

无毒丈夫加了小心,对紫珍珠和那双姥的看法,又深入了一层,这一对双姥,果是刁滑难缠的紧。

他谨慎地纵落,小心地拔起,举目处,三条黑影已远,但总算尚未逃过监视之下,他立刻飞身追去。

三条黑影,竟向城外疾纵而行,无毒丈夫边追边在思索,他奇怪双姥和紫珍珠,出城何干,想不通索性不再空费精神,追就是,俗语说:“要知心腹事,须听背后言,追到地方,自知一切。”

到了,是城外近郊的一座村落,三条黑影越墙进了一座很够广大的宅院,无毒丈夫继之跃入。

三条黑影竟登堂入室,进入内宅,无毒丈夫暗暗心慰,遂也掩避身形,悄然无声的扑向内客的后窗。

怪,奇怪!真奇怪!

上房中竟没点灯,三人进入之后,也不讲话,使守于后窗外的无毒丈夫,也不敢伸头暗窥动静。

月挂天际,恰又云开光现,房中无灯,若是无毒丈夫伸出头来点破窗纸窥探,无异天下第一笨人。

他不敢动,不敢探查,没办法,只有耗下去,耗到房中点上了灯,或有人开口讲话,他就能有机会侦知一切。

耗着!耗着!房中人,似乎生心要和无毒丈夫过不去,没点灯,仍然没人开口说话,于是变作了僵局。

火!火!火!

百顺栈前院,从两间小单间里,卷滚浓烟,接着喷出火苗,惊醒了值夜的店小二,呛醒了靠近单间的住客,于是高呼救火,接着人皆惊起,逃奔、呼喊、抬水等声响,乱成了一片。

火被救灭了,损失不多,四间房,两间空无人住,怪的是这火却就自那两间空无人住的房中烧起来的!

火!火!火!

强府大火,强府人多手杂,也忙乱了有半个时辰,才把火救灭,着火的地方,是曾经招待过鑫雅阁西花楼珍珠姑娘和群侠的小楼,如今经强公子指挥,群侠也出尽气力,把火救灭,可是这座美伦美奂的小楼,已是断壁废柱焚毁殆尽了!

火起的怪,因为小楼中无人居住,更无烟火,时近五更,却突然起火,这火究竟是由何而起的呢?

火灭了,强公子令人准备酒菜,在客厅中答谢众侠,对小楼被焚毁的事,强公子仅一笑而已!

姑不论这火是怎生起的,凭强府来说,烧了座小楼,那真是等闲的一件小事,惊了贵客,那才觉得不安呢。

席间,少了两位,但并不是无毒丈夫,因为无毒丈夫根本没有回来,自是不算,所少的为老西和晓玉姑娘。

老西那里去了,不提不提,他的事多。

姑娘呢?姑娘早已安歇,当老西等人悄悄去了鑫雅阁时,姑娘在强公子的安排下,宿于内宅堂客们的房中。

可是因为这场火,强府上上下下,内外各处,全被惊动了,怪,就是这位晓玉姑娘,仍与“周公夫人”弈棋,没被惊醒!

可能吗?姑娘会沉睡的如此吗?有人提出疑问。

强公子想了想,召来丫环,叫她们悄悄去姑娘宿处看看,姑娘若是已醒,请移至厅上小坐,丫环应命而去。

刹那,丫环们惊慌失色来报,说姑娘不在房中。

一条龙闻言,首先失色而起,对强公子道:“快,我们去看看!”

强公子闻报心惊,与群侠急步赶往姑娘住处,室内丝毫不现乱象,就是姑娘不在,她那柄剑,和换下来的衣衫,也仍在椅子上!

一条龙双眉业已锁一处,想了想,探手床上,发觉轻被所掩处,仍有微温,越知大事不好,道:“她被人掳走了,掳去她的人,在小楼放火,用‘调虎离山’之计,叫我们上当,这要我那老兄弟回来,叫我拿什么脸来向交待,这……这……他妈的!”

他一着急,不由骂出了一句“三字经”来。东狱君安慰他道:“二弟,先别急,也许……”

一条龙看他一眼,东狱君说不下去了,这里面没有也许,是一定,姑娘被掳了,别的不说,姑娘来强府作客,并没有准备晚上不回“百顺栈”的,所以没带中换的衣裳,如今宝剑外衣皆在,不是被掳又是什么?

这时,无影燕有了发现,道:“看看,有一封信!”

信?不是信,只是一张便柬,上写着——“欺人、逼人、换人,事孰可忍!惊人、掳人、请人,乃我不惯”。

现在是可以证明姑娘的确被人掳走了。

一条龙话都不答,转身就走,无影燕伸手一拦道:“老龙,哪里去?”

一条龙沉声道:“除非你们都瞎了眼没有心,没看儿那留柬上的字,这还用再问,是紫珍珠办的好事!”

对!不用问,只冲上面那“欺人、逼人、换人,事孰可忍”这一句,就足以证明没有错,走,群侠纷纷迈步!

突然,老西出现在门口,寒着一张脸道:“老土龙,就算你没瞎眼,也有心,更推断的分毫不错,是那紫珍珠干的,现在你去又能怎样?”

一条龙怒声道:“问她要人!”

老西哼了一声道:“问她要人!”

一条龙火了,道:“问那紫珍珠要,怎么样?”

老西也火了,道:“她留柬明示一切,还会在鑫雅阁的西花楼上等着你去要,你去岂不更惹她耻笑?”

对!这话对,群侠不由互望着愣了。

一条龙沉思刹那,道:“算你这话有理,但这件事情不比他事,就算明知道徒劳,明知道惹笑,也得去看……”

话没说完,老西已接口向强公子道:“烦请公子贵介,跑一趟鑫雅阁,人若问起,就说请珍珠姑娘外宴,预定时间,若西花楼已人去楼空,请贵介回来就是。”

好办法,老西不愧生了个好头脑,于是咸无异议,强公子立即差人前往,时已鸡鸣五鼓,天现曙光!

回来了,强府派去鑫雅阁的家丁,回来了。

带回来的消息,果如老西所料,珍珠姑娘辞了班子,她本是寄附客卿的身份,时间虽短,却已给鑫雅阁的老板,嫌了不少钱,又没卖身,更没借过“身价银子”,说声要走,自是只能任她走。

群侠傻了,包括老西,也呆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最恨的是,无毒丈夫竟没了消息,谁也不知他现在何处,发生了如此重大的事故,也没办法能通知他。

他在哪里呢?说来好笑,他依旧是在监视着城郊村中的那所宅院,不同的是,他已经离开了后窗下。

他是在极端小心下,几乎是像爬一样的,离开内宅那后窗下的,然后也飞身到内宅那株古槐树上。

古槐极高,可以看清宅中一切,不怕紫珍珠和双姥能逃开他的视界,所以他安心的静待发展。

内宅中仍然没有点起灯来,也没人开口说话,这不由得使无毒丈夫在深觉奇怪之下,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兆。

他突然决定,冒险下去再作窥探,这时上房门儿呀然而开,走出两个身材中常的汉子来。

无毒丈夫暗笑自己多疑,几乎因为沉不住气而败事,两个汉子并未停留,低声谈着,步向前面去。

无毒丈夫自然不会追蹑他们,俗话说:擒贼擒王、打蛇七寸,紫珍珠既然仍在室内,任何发展仍是内宅为主。

门又开了,出现一个女婢,她笑着,缓移脚步也是走向前面,无毒丈夫也没多想,依然在古槐树上守候下去。

鸡叫了,天亮了,小说有五更了,内宅还是没有动静,无毒丈夫心头突现灵光,脸色顿变,飞身而下。

这次他再无顾忌,竟推门而进!

室内空无一人,无毒丈夫的嘴唇都颤抖起来了,紧咬着牙,四方盼顾,看到了,八仙桌上留有一封奇柬。

拆柬,上写着——“任你无毒丈夫有多鬼,这次也喝了洗脚水,归!归!速归!否则悔。”

无毒丈夫长叹出声,头一摇,自语道:“这是个教训,也是我生平所遇到的真正对手,好,这一场我认败了,但最后结局如何,还是看下去呢!”

说着,他已恢复了那种自信,于是哈哈地笑了,笑声中,他在宅中走了一遍,方始疾跃而去。

北城,鼓楼大街的一条斜巷口,在今天拂晓,多了位卖油条豆汁的老头儿,矮摊子,离地尺半高,散放着三只三条腿的小圆矮发,左边是一锅豆汁,右边是油条桌子,怪的是没有炸油条的锅。

锅都没有,当然更没有必不可少的满锅油,可是案上,老头儿已做了一条条的待炸油条面,长短宽窄大小一样,二寸半长,两分厚,五分宽,每两条叠在一起,要是有油锅,捏着面往长一拉,往锅里一放,用长竹筷儿一翻,就会眼看着油条涨大,发黄,那就算炸好了。

可是现在没有油锅,要是有人来买,老头儿能给人家啥?总不成把生油条出卖,让买主回家自己炸吧。

再看那墙边上,有块木牌子,用红漆写着几个大字‘现卖干炸油条,包不油嘴,热熬不酸豆汁,喝了去火’!

油条都是“千炸”才成,老头儿用“干炸”这两个字作号召,可笑。

京里的豆汁,喝过的都明白,不酸才怪,喝就是喝那个酸涩劲儿,老头儿硬写明“不酸”而“去火”,可笑!

这条斜巷口,本来没有油条豆汁摊儿的,昨天清早还没有,但是今天有了,甭说,老头儿是第一天做生意。

他来的太早,街上还没有行人,这也难怪,天才刚刚有丝儿亮光,远处仍然黑乌糊涂的,老头儿是来早了。

俗话说,只当今天起得早,哪知仍有夜行人,行人,不错,有人来了,是三位,有意思,还都是堂客,这三位堂客好快,乍看还远在路外,眨眼儿,哧!人已经到了近前啦,走路像阵风似的疾!

老头儿是抬着头笑嘻嘻地注意着由远而近的三位堂客,堂客两老一少,内中有位老婆婆,肩上还扛着行李卷。

行李卷可真不小,有一人来长,一个半人那么粗,圆咕噜噜的,这种扎行李的手法,是天下罕见!

三位堂客没想到今天绝早巷口有了摊子,所以仍和往常一样,疾驰如箭,再说天已亮了,也不能再慢,等发现不对的时候,再想放慢脚步也来不及了,因之堂客们都皱起了眉头,有点气恼。

堂客们停步在相距老头儿五丈的地方,空手的那位老婆婆,看了那年轻绝美的这一位一眼,低声道:“宫主您说,这可怎么?”

她在说话,奇怪,另外扛着行李的那位老婆婆,却以左手紧捂着嘴,好像生怕把风吃到肚子里似的!

其实并不奇怪,她们正是紫珍珠和双姥,以巧妙的“偷天换日”之计,瞒过了无毒丈夫,在百顺栈放把火。

无毒丈夫一时失察,竟追蹑着三名替身出了城,而替身们又按紫珍珠所定妙计在无毒丈夫监视之下而去,只剩下一片空宅子,把无毒丈夫耗到天亮。不过智者千思虑必有一失,紫珍珠算错了一件事,才在百顺栈中放火,等发现群侠仍在强府时,已空耗了半个时辰,再赶到强府“调虎离山”重施故技,仍没找到另一目的物“巨灵叟”,只好先把次一目的物“晓玉姑娘”,掳出强府。

经此耽误,天已拂晓,只有疾跃而行,老天偏不作美,一路小心没碰到人,却在到了地头的时候遇上了意外。

那名震天下,人称“冷心双女”,自然这是多年前的称呼,如今是“冷心双姥”了。

她姊妹,是双生,不!是怪异至极的连体生女,本来难活,幸有奇医,割分开她们相连的左右手臂,方始无事。

她俩自小心思互通,说话必然同声同讲而一字不错,所以现在一个说话,另一个只好紧捂着嘴。

紫珍珠假言离京,其实,她真正的住处,就在这斜巷中。因此掳得晓玉,自然也回转此地,不料这做生意的老头儿,偏偏看中了这个巷口,这使紫珍珠和双姥为了难,不知该怎样才好。

紫珍珠星眸一转,悄声道:“我和‘左姥’先回去,‘右姥’不管用什么办法,也得把这老头子骗进去,记住,莫留半丝破绽,要快!”

话说完,紫珍珠已不打算再掩避什么了,对着老头儿一笑,一探手,和扛着晓玉的左姥飞速进了斜巷。

老头儿真是命里该当,哪里巧好做生意,偏偏选中这个巷口,听紫珍珠言下之意,老头儿十有八九要完蛋大吉。

右姥笑着走向老头儿,这可真难得,她姐妹这一生没买过几次,老头儿很和气,也笑着道:“老太太您和那位姑娘都是练家子,脚步好快呀。”

右姥没答这句话,道:“你是第一天做这个生意?”

老头儿点头道:“可不是嘛,第一天。”

右姥还是笑着道:“那你这生意算是做着啦,来,把发子放到挑子上,担起挑子来跟我走,我们姑娘包了。”

老头儿一愣,道:“包啦,什么包啦?包啦什么?”

右姥道:“油条、豆汁,还有麻酱烧饼,全包了!”

老头儿乐了,嘻嘻地笑着道:“那感情好,谢您啦,谢您啦!我这就收拾。”

说着,老头儿开始收拾他这摊子。

边收边自语道:“小珠儿姑娘,这下子你不跟我抬杠了吧,这要是听了那个倒头的算命瞎子的话,说这个巷口什么地属“七煞”,人犯‘六冲’,面当‘白虎’,在这里做生意必然惹事生火,他奶奶的,你死哭活闹着不叫我来,哼,第一天,一大早,老子就遇上了贵人家的朱红大门。”

一进门,那左姥已经等着了,和右姥互望一眼,在老头儿把摊子挑进来之后,左姥立刻就关上了大门。

老头儿笑着问道:“老太太,挑子就放在院子里?”

右姥嗯了一声,把挑担儿放在墙角,伸手抓了一块切好还没炸的油面,乐嘻嘻地推开堂屋门走了进去。

这所宅院,只有四进院落,都是一明两暗间,这是第一进的堂屋,姑娘坐在八仙桌左侧太师椅上,左姥站在门口,右姥侍立姑娘身侧。

老头儿真是乡下人,没什么礼道,见了紫珍珠姑娘,竟然连腰也不哈,只是笑嘻嘻地说道:“姑娘你的心可真好,我这一锅豆汁,和烧饼油条,本钱是不多……”

紫珍珠那有工夫真的和个乡下老头儿啰嗦,黛眉一挑,竟问双姥道:“你们看,这事该怎么办?”

左姥看看右姥,双姥没有答话。

紫珍珠冷冷地哼了一声又道:“要办的事还没有消息,少说也得再等上半个月,这老头儿实在惹……”

双姥接了话,道:“一切全凭宫主吩咐。”

老头儿也接了话,道:“宫主,谁是宫主?”

双姥叱道:“闭上你的嘴,少开口!”

老头儿可不吃这一套,道:“我说老太太,就算你们今天照顾我,是财神爷,可也不能对我喝来呼去的!”话锋一顿,他接着又道:“我是好心,宫主是金枝玉叶,这不好冒充的,要叫官府知道,非杀头不可……”

紫珍珠烦了,哼了一声,探手对双姥道:“问明白他的家住那里,然后解五送去一百两金子,就说他出了远门,问清楚了之后,杀了他!” "

双姥不由同声道:“留他在宅中,等我们事办好了再放他,不也一样,他一个乡下人,谅也不会多事惹祸……”

话没说完,紫珍珠已沉声接口道:“我说杀了他!”

双姥不敢多讲什么,双双把头一低,应了一声。

老头儿虽是个乡下人,话可会听,他把眼一瞪,对紫珍珠道:“姑娘,你说你要杀我?”

紫珍珠挥手向双姥道:“点他的死穴,抬到后面!”

左姥似是不忍心,犹豫了刹那,右姥冷眼旁观,已看到紫珍珠脸上满布杀气,于是移步走向老头儿身前。

老头儿好奇怪,他竟对右姥一摆手道:“你先站会儿,等我和这个心肠好狠毒的姑娘把话说完。”

右姥也怪,果然停步不前。

紫珍珠厉声道:“左姥,你去下手。”

左姥无奈移步而前,老头儿又对左姥一摆手道:“你也别急,反正我活不多,等会儿。”

怪,左姥也不敢往前走了。

紫珍珠一拍八仙桌,道:“姥姥们很好,等回到堡里,我倒要请堡主好好的问问你们!”

老头儿嘻嘻两声道:“小丫头,我老头儿忍耐的已经很够了,有威风正像你说的一样,回你们堡里再去发。”

紫珍珠闻言大惊,才知大事不好,霍地起身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用什么邪法把双姥制住……”

老头儿冷哼一声道:“邪法?呸!普天之下,除了你们‘珍珠堡’愤用邪法害人外,哪一家还会这些手段?”

紫珍珠向横里迈步,老头儿沉声说道:“丫头,你敢妄想溜走的话,可别说我老头子先绑起你来!”

“就凭你?”

紫珍珠一声怒叱,已点出了八指,指指挟强劲破空啸声,罩向老头儿四处死穴!

老头儿一动没动,只是对紫珍珠微然笑着,紫珍珠突觉所发指力,如泥牛沉海,竟皆消失无踪,心头大震,但她一身功力尚未施出,虽惊而不怯,反而冷哼一声道:“看不出你还真有些门道,再接几招……”

说着,她左手凌虚一弹,右掌却由上而下虚虚地缓缓斩下,这动作,看来如同儿戏,似乎丝毫不见功力。

但是这伪作卖豆汁的老头儿,脸色变了,变得因激动而泛出红光,他首先左掌在身前剖了三个圈口,那份快捷,虽石火闪电也觉稍迟,右手五指起张,倏忽一合,接着暴然向身前头顶处猛地弹出。

紫珍珠脸色成了苍白,竟被一种无形震力缓缓推坐在原先的位子上,自然她所发出的奇异招法也因而无功!

老头儿目射出寒光,冷冷地问道:“你是柯紫珠?”

紫珍珠有名字,姓柯,叫紫珠,但这是个秘密,就算在珍珠堡中,知道的人也只有六七位而已!

可是这素昧平生,名不见经传的乡下老头儿,竟能一口就叫出她的名字来,这又是一件怪事。

紫珍珠呆了一呆,蓦地恍然大悟,道:“你是那‘残心万恨客’,是你,准是你!”

老头儿不答这句话,沉声道:“般若天印,已是无敌绝学,你在般若天印斩中,竟然还弹出‘三极真火’,老夫问你究竟和老夫有何仇恨?”

紫珍珠才要答话,但当看到老头儿那股神威正气时,竟答不出话来,她把头一低,方始低低地说道:“你能在举手间就制住了双姥,逼我不得不施展全力。”

老头儿怒声道:“这就是你向我下此毒手的理由?”

紫珍珠垂首无言,老头儿接着说道:“一个苦老头子,起五更做小生意,已够可怜了,就为了你们自己不小心,现漏了形藏,竟起杀机,这又怎么说?”

紫珍珠低低地说道:“您老人家又没真的被杀……”

“胡说!”老头儿沉声道:“我只是论事,而非论人,这是遇上了我,若换个普通老头儿,岂不早死多时了?”

紫珍珠没开口,但一滴珠泪却坠到襟前。

老头儿双颊紧锁,道:“眼泪骗不去我的同情!”

紫珍珠有些哀怨地说道:“您又不是不知道堡中规矩森严,我能不这样作吗?”

说着,她幽幽地长叹了一声。

老头儿也叹了口气道:“没想到你娘还是那样刚愎,多少年了,她若再不知道悔悟,总有一天珍珠堡……”他话锋突然停了,又感喟出声,把话题一变道:“反正忠言逆耳,她是不会听的,我本来还可惜你们无辜,看今天你们行事,深知习性如此,我也懒得说那么多了。”

紫珍珠悄悄的以眼角瞧着老头儿,道:“娘说她……”

老头儿一摆手道:“你不必再说什么了,这次你们幸运,是沾了别人的光,才引出我来,你事情办完了吧?”

紫珍珠道:“娘说我这次来,有希望能见到您老人家,叫我向您老人家传句话,说除非您肯回去,否则……”

老头儿突然哈哈地大笑起来,道:“叫我回去?”

紫珍珠道:“娘说只要您回去,她就按当年和您作的约定办,并且说,您足踏珍珠堡门内,她立刻办理!”

老头儿哈哈两声道:“紫珠,你是帮她来骗我?”

紫珍珠急忙道:“是真的,没骗您!”

老头儿沉声道:“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的关系?”

紫珍珠道:“娘说您对我恩同再造。”

老头儿蓦地垂下头去,闭着眼睛,状极悲楚。

紫珍珠趁此时机,摸向自己襟前,一摸之下,方始大吃一惊,顿时记起为了骗信无毒丈夫,襟上那粒龙眼大小的紫珠,给替身用了,目下自是无法呼唤那名替身送回,于是心中转念银牙一咬,双腕轻抖,退下了一对碧玉镶的手镯。

她一手拿着一只,笑着站起,步向老头儿面前道:“娘说您会认识这对手镯,要您留下一只,取为从物,当您愿意回去的时候,持镯前往,珍珠堡就由您作主了!”

老头儿抬起头来,看那对珠镯,紫珍珠此时已将双镯递到老头儿胸前,老头儿目光一扫紫珍珠道:“你娘大概事情太多,记错了,我没见过这对珠镯!”

紫珍珠的双手,莫明其妙的竟颤抖起来,道:“不管了,反正娘是这么说的,您就留下一只吧。”

老头儿摇头道:“我说过,不会再回珍珠堡了!”

紫珍珠竟哀求道:“娘说当您愿意回去的时候用,就算您拿了珠镯,仍然可以不回去呀,可是我总算替娘办好了这件事,心里也好过些,您就随便留下一只吧。”

老头儿又扫了紫珍珠一眼,道:“这是你的一片心意。”

紫珍珠竟没听出这话问的奇怪,答道:“对娘固然是的,对我来说,也是的。”

老头儿哦了一声道:“你刚才说过,说我对您有再造之恩,紫珠,我要听你一句真心话,送我珠镯是好意?”

紫珍珠心中一动,道:“娘还会有恶意吗?”

老头儿道:“我是问你,我不是问你娘对我如何?”

紫珍珠道:“刚才不知道您是谁,说实话我曾想把您杀了,现在不同,您想我有理由对您怀着恶意吗?”

老头儿一笑道:“你很会讲话,和你娘当年一模一样,我希望你聪明像她,美貌如她,心地多像我一点儿。”

这话说的露骨,可是紫珍珠因为心无二用,却没听出来,老头儿暗中悲叹,这种楚痛酸楚,别人不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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