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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蝎尾锋针,老魔施恶阵;钗光剑影,四女斩红旗

袁孤凤忽向沈翠屏道:“大师姐,我随甘师哥去打阵好么?”沈翠屏微微摇头,袁孤凤不敢再响。

这时张卞两人也退了回来,张凌云摇头道:“这金蝎阵门道很古怪,这样乱打不行,得另想办法。”

薛绛树略一沉吟,便道:“照方才他们变化的情形看来,要破此阵倒不难,但却得下一番研究演习的功夫。如今时间又不许可咱们那么做。”又问张卞两人道:“三师姐,四师姐,我见你们两人和那姓乔的家伙绕了个圈子就算了事,到底你们在搅什么呢?”

张凌云摇头道:“他不和我们交手。我们有力无处使,也无可奈何。”

她们在此议论纷纷,赤城仙子沈翠屏却一直凝眸望着那招展的红旗,似乎另外在考虑什么事。这时却掉头对甘季英道:“甘师哥,人死不能复生,刘陈两位师侄不料丧生在这邪阵之下,这也算他们命中注定,我们只要能设计为死者复仇,也就算尽了我们同门之谊。你先平一平气,然后我们再协力破阵。”

沈翠屏自来说话缓慢柔和,这时为了劝解甘季英,话调较平时更要低缓,谁知甘季英此时正满腹悲愤难平。一则痛心两个师侄正当英年,不幸竟招横死,当然痛心之极。二则两人皆二师兄岳定一门人,这一来如何向师兄交待?

沈翠屏说话如果也是怒发冲冠,那么他心头还好过一点。偏生她的语声又柔和,又缓慢,甘季英却又误会她有幸灾乐祸之意。便冷笑道:“沈师妹不必再提了。套一句江湖行话,我这两个师侄,他们功夫不到,学艺不精,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可借的。我也没有气,更说不上报仇。不过我太乙宫的门人可栽不起这种筋斗,我好歹还要闯它一闯。”说罢掖了掖袖口,手提宝剑,便待硬闯。

他这几句话,可把张凌云等人全激怒了。沈翠屏平时多居天台赤城山,很少回华山来。青年姊妹会少离多。每次见面似觉份外亲热,便是青灵大师对这门下长徒,也较别的徒弟不同些。所以众同门姊妹对于这位大师姐尊重不下于乃师青灵大师。如今甘季英说话竟敢这么无礼。张凌云薛绛树董飘香等几个火气旺的,便忍不住对他怒目而视。

反而沈翠屏自己倒并不在意,闻言只淡淡一笑。

这边袁孤凤一心卫护着甘季英,生恐他和众姊妹争吵起来,便扯扯他的袖子道:“甘师哥,你先听听大师姐的主意再说呀。反正今日非破了他们这劳什子金蝎阵不能算完。甘师哥,你就别生气啦。”

甘季英也悟出自己适才太过冲动,只得勉强笑道:“小师妹,非是愚兄生气,他这阵势太古怪,输了实在不心服。沈师妹有什么高见?愚兄愿闻其详。”

沈翠屏微微一笑,说道:“其实我也不识得此阵。我在赤城山居住时,曾听天台派的公孙道友谈起过,昔年西藏斑竹岩的天蜈教,与人群斗之时便有一种极凶恶的阵法。似乎极似今日所见的这个怪阵,他这阵法厉害之处,便是在走位联络上头,凭你功夫如何高强,应付起来也异常吃力。

沈翠屏话未说完,薛绛树便插口道:“这话对了,这吴老怪专爱偷人东西,这阵法八成也是向人偷来的。大师姐既然知道他这阵法的出处,想来也该知道破法了。”

沈翠屏摇头道:“我也是听人家谈起罢了。哪里知道破阵之法?”

薛绛树着急道:“不知道破法,岂不足枉然么?”

贾墨羽横了她一眼道:“大师姐自然另有计较,你忙什么呢?”

沈翠屏摇头笑道:“也说不上什么计较,但我想出了个笨法子。咱们既然不懂他这怪阵法,那么干脆不理他们。”

薛绛树诧异道:“不理?”

卞宛青嗤的一笑道:“五妹,枉自你聪明一世,怎的不明白大师姐的意思,你听过调虎离山之计么?”

薛绛树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拍手道:“这法子果然高明。我们听大师姐调度好啦。”

沈翠屏对大家略为吩咐一下,便由薛绛树董飘香林红梅袁孤凤四人出去。薛绛树宝剑一摆,叫道:“金蝎教的各位好汉们,我们青灵观门下的四个无名小卒,要在诸位手下讨教几招。”

乔明山曾与薛董等人交过手,便笑道:“薛姑娘休得太谦。既然有心赐教,我们弟兄奉陪便是。”

武三丈在吴文风座下众弟子之中,最工心计,今日之事,他不但看出前途险恶,而且深觉吴文风举动太出乎寻常。

按理这金蝎阵如果由吴文风主持,威力应当大得多。便是吴文风要坐镇主坛,分身不暇。也应由大师兄铁玉谷主持才对。但吴文风却偏派自己主持,而且临行时又嘱咐千万不可再回主坛,种种形迹,皆令人可疑,武三丈明知乃师为人极其狡诈无信,生平只重利害,不重道义,自己平时虽得乃师宠爱,但在急难关头,却也保不定被他作为牺牲。武三丈这么一想,对吴文风信心全失,举止之间,不免显得有点精神恍惚。这时一见薛绛树等四人前来。只得勉强收摄心神。红旗一招,金蝎阵重新布好。

武三丈定睛一看,见来的是四个小的。其余沈翠屏贾墨羽张凌云卞宛青,以及甘季英等,却站在一旁观看,心中大疑,暗想:连华山派的两个门人俱已丧命在这金蝎阵下,敌人理应警惕才是。怎的几个硬手倒下来,反令年纪小的来送死不成么?

武三丈心中诧异,便故意问道:“久闻青灵八侠威名,另外四位怎的不一齐上手呢?”

薛绛树笑道:“我们先来试一试,如果不成,自然会八人齐上。喂!武当家,我先问你一句话,我瞧你这金蝎阵,很像西藏天蜈教里的一种阵式,可是不是呀?”

她这一问,倒把武三丈吓了一跳。其实吴文风从未说过这金蝎阵的来历。武三丈自然也不知道,但武三丈却知道吴文风早年确实在藏边住过五六年,他的一身本事是从六手金猴侯商学来的,侯商乃是昔年暗器名家火雷王孙天夷的徒孙,孙天夷久居藏边想来和天蜈教也有关系。他却不知道昔年天蜈尊者和火雷王不但毫无渊源,而且两人还有宿怨。

武三丈弄不清楚自己的师承来历,听薛绛树这么一说,心里倒虚了一半。含糊答应一声,又用本会切口知会众人。这次动手不比刚才,须要加倍小心。

薛绛树也是眼转眉毛动的精灵人,武三丈的神态,哪里还逃得过她的眼睛。便故意向董飘香诸人大声道:“他们这阵法分明拾天蜈教的余唾,咱们就按照破天蜈阵的方法去就行了。”接着又掉过头向沈翠屏高声招呼,叽哩咕噜的说了几句,沈翠屏不懂她说的是什么,不禁一怔,卞宛青明白薛绛树之意,忍住笑扯了扯沈翠屏的衣角,也大声答道:“是啦,你们就动手吧!”

薛绛树对武三丈道:“武当家,我们就放肆了,你们可得收着点。”

声到人到,刷的一声,薛绛树窜到乔明山面前。“平步青云”嗖的一剑刺去,董飘香和林红梅袁孤凤也如影随形地纷纷扑到。

武三丈红旗一摇,金蝎阵内早奔出三人来接应,截住四人厮杀,其余众人却站在原地不动。这一来,金蝎阵的威力较之先前似乎大减,完全不像方才那么灵活,倒像一只大蝎子患了半身不遂的毛病一样。

金蝎阵的威力本来完全在走位变化上头,它这种阵势有若干不同的走位方式,彼此填补救应,最多与敌手拆不上三招,便又有人过来接替,而且往往一上手便是两人夹攻。以此常常在十数招以内,便换了七八人。任你何等高手,也有些应付不来。武艺稍差的,单是这些敌手频频变化,便是眼晴也被绕花了。

但这金蝎阵的人数却有限制,不能少于九人,也不能多于十九人,太少则人数不敷分配,变化小,威力自然也减低了许多。太多则易生碰撞,反而挚肘,使用起来不灵活了。最好是在十七八人之间,便可发挥最大的威力。吴文风门徒虽众,但真正熟悉这金蝎阵法的,只有十八人。先前武三丈集合了十二同门,人数本已略少,后来曹吉和刘孝负伤,又抽不出别的人填补,威力已经大减。再加以武三丈心怀恐惧,不敢尽情施展阵法,这一来却便宜了薛绛树她们。

贾墨羽见对方十人之中,只有四人动手。其余六人却凝神静气的注视着这边,便“啊”了一声道:“看来他们还不放心我们哩!”

沈翠屏微笑道:“正要他们不放心才好。”呛啷一声,拔出佩剑便向金蝎阵左侧扑去。依次是贾墨羽,甘季英,卞宛青和张凌云。

武三丈一挥红旗,守左侧翼的徐杰便自动朝后退去。

武三丈只道沈翠屏等人是和薛绛树她们采取左右夹攻的方法。如果此阵人数再多几名,武三丈倒也并不畏惧,奈何此时金蝎阵一共只剩下十人,对方来攻的倒有九个。而且其中有五六个俱是一流高手,这下连武三丈自己也觉得没有多大把握,万一对方再果真明瞭此阵秘奥。自己这干人只怕非全毁在这儿不可。

但吴文风待门下弟子一向威重恩寡,金泰阳便是个例子。武三丈当时虽然急得脸上变色,额上汗出如浆,却也不敢退避。当下一展红旗,五人皆在怀中掏出金针,准备舍命一拼。

谁知沈翠屏一行五人并不向阵内进攻,却径自掠过众人身边,直向那亭子扑去,五人脚程本快,待武三丈醒悟时,张凌云已掠过了突玛身边。

徐杰跌脚道:“不好,他们要去抢这十二卷奇书。被他这一提醒,武三丈骇得魂飞魄散。大喝一声时他什么也顾不得了,拔步便赶。

其实不用他下令,除了和薛绛树她们交手的四名弟子而外,其余众人早已翻身追赶。这一来,金蝎阵早已自动解体了。

众人皆知道这五个“点子”极为“扎手”。如果被他们闯进石林中央亭内。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不能将书夺取到手。吴文风一向待门下非常严厉,谁不惧怕?这便是所谓“畏将不畏敌”。众人惧怕吴文风,任凭当前敌人如何厉害,大家也只有拚命了。

达士雄和突玛站的位置,本在阵后,两人动作也都极快,徐杰刚一发话,两人便同时翻身,达士雄是使的“八步赶蝉”,突玛是使的“蜻蜓点水”,两人几乎同时追到张凌云身后。

达士雄金蝎尾使出一招“独劈华山”,嗖的一刀照头劈下,张凌云听得脑后金刃劈风,身躯猛向前伏,宝剑朝后一撩,“当!”的一声,挡开敌刀,正待翻身还击,陡觉肩上一阵剧痛,宝剑坠地。张凌云情知已遭敌人暗算,勉强提一口气。施展轻功提纵术,向斜刺里一纵,她这一下用力太过,落地时双腿一软,眼前发黑,咕咚一声栽倒地上,昏死过去。

原来就在她挡开达士雄一击之时,突玛劈手一把金针打来,双方距离太近,又是在身后,任是张凌云通天本事也无法闪躲,十余枚金针打在她左肩背上,这些金针皆喂了剧毒,她哪里还支持得住。

就在张凌云受伤的同时,那边乔明山听武三丈一喊,心头一惊,手脚缓得一缓,被薛绛树一剑刺在腿上,也登时痛晕过去。

这时卞宛青甘季英贾墨羽沈翠屏皆翻身扑回。卞宛青一连几剑,迫得突玛连连后退。

达士雄战甘季英,也觉十分吃力。

贾墨羽一口灵蛇剑敌住三名金蝎教弟子,也绰有余裕。

沈翠屏挥剑直取武三丈,须知赤城仙子武功较其余众人高出许多,较之乃师青灵大师陈玄贞也只略差几分火候而已。岂是武三丈所能抵挡得住的。才三五招一过,武三丈已招架不住。被沈翠屏一掌打折了左臂。武三丈大叫一声,慌忙逃走。沈翠屏也不追赶,却回身来助贾墨羽。

沈贾等人俱是武林中的高手,那自不用说,便是薛绛树等四个小的,虽说功力火候还未到,但到底是高人弟子,武功剑法也非吴文风门下一般弟子可比。先时因仗恃金蝎阵法厉害,尚可占得便宜,如今阵法已经瓦解,武三丈又负伤逃走,余人皆无心应战,除了达士雄突玛两人尚在拚命支持而外,余人俱各自夺路逃命。

沈翠屏和贾墨羽皆是宅心仁厚之人,一见敌人逃跑,也不欲赶尽杀绝,放人一条生路。那边薛绛树等人虽不愿让敌人逃脱性命,无奈她四人功力略差,却将敌人拦截不住,饶是如此。其中一人还是被袁孤凤在背上劈了一剑。

如今只剩下甘季英战达士雄,卞宛青战突玛,而且俱占了上风。华山派一向不肯以多凌少,以此沈翠屏和贾墨羽均不便上前相助。

两人皆过去看视张凌云。只见她面如金纸,牙关紧闭,已完全失掉知觉,沈贾两人又是伤心,又是着急。都明知金蝎教惯用剧毒,张凌云伤势如此沉重,只怕性命难保。

这时袁孤凤林红梅皆跑了过来,两人唉声叹气,却无计可施。

董飘香更是放声大哭,口口声声叫卞宛青不可放走突玛,必须将他杀死,好替三师姐报仇。

这时薛绛树便跑过来道:“莫哭,莫哭,我有办法。只要没断气,决死不了。”

董飘香哭着道:“这针上喂有毒药。”

薛绛树道:“不要紧,我这儿有药。”说罢便从怀里掏出大的小的的纸包。这些药皆是她从斜阳庄偷出来的,为了携带方面,她将这些药皆用纸包好揣在怀里,上面写了药名用法。沈翠屏便接过手来,替张凌云敷擦。

此时达士雄和突玛两人皆被甘季英和卞宛青杀死。两人进忙过来看视。

卞宛青便道:“这样不行,得先用吸铁石将这些金针取出,方能敷药,再说这里有几种药是必须内服的,得先找凉水来方好。”

沈翠屏皱眉道:“我何尝不知道?但这时到哪里去寻吸铁石和水呢?只得先将就用罢了,待破阵后再想办法。”

董飘香悲声道:“只怕等到破阵时,三师姐已经死了。依我说,倒是救人要紧。”

薛绛树道:“对了,这种伤那恶扁鹊一定有办法。不过咱们和他吵过架,不便去求他,这事还得甘师哥去转环方好。”

甘季英心想,这话原也是。慢说张凌云是同门师妹,便是外人受了这样重伤,也不应袖手。好在吴文风门下弟子大都逃遁殆尽,破阵于在迟早之间,也不必忙在一时。于是大家抬起张凌云。循原路向阵外退去。

走了一阵,贾墨羽忽然发觉少了薛绛树林红梅两人,便问袁孤凤道:“五丫头和林丫头那里去了。”

袁孤凤用手一指道:“她们两人鬼鬼祟祟的商量了一阵,便又悄悄溜回去了。临走时五姐叫我不可告诉你们。”

贾墨羽失惊道:“这还了得,这两人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拿性命当儿戏。”说着便要回去,卞宛青便劝阻道:“二师姐不用着急,想来也不会有多大危险,妹子去接应她们也就是了。”

袁孤凤接口道:“我也和四师姐去。”

贾墨羽想了一想道:“好,你们见了五丫头,便将她两人拉回来。别让她们去乱闯!”

卞宛青和袁孤凤来到先前争战之处,只见地上尸首狼藉,满地血污,薛绛树和林红梅两人却踪迹不见。卞宛青才有些着急起来。袁孤凤道:“五姐是最聪明的人,想来不会出什么错儿,依我说,咱们先闯进亭子去,把书夺来再说。”

卞宛青摇头道:“你看那亭子孤伶伶地在那儿,并无人防守,天地间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只怕另有诡计。咱们千万不可胡来。”

袁孤凤却不服,说道:“这怎么叫做胡来呢?班定还不是说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么?四师姐在这儿替我掠阵,我先去试一试看。”

袁孤凤的武艺是跟着贾墨羽学的,但平时在山上时,总是卡宛青教她读书习宇。这么一比譬,倒把卞宛青难住了。而且她也决不肯让袁孤凤单独去冒险,便道:“咱们去探一下原无不可,但可得加倍小心,一有不妥,便赶紧退出,明白么?”

袁孤凤道:“四姐放心,我懂得。”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向亭子跑去。

卞宛青是打醒了十二分的精神,脚下跑着,却不住留意四下动静,来到亭前,嗖的一声先纵身到亭子顶上,刚一上来,便听见刀枪乱鸣,低头一看,正是薛绛树和林红梅两人,正和一个金蝎教徒相斗。这人卞宛青认得分明,正是吴文风得意弟子铁玉谷。

这铁玉谷的武艺和一般金蝎教弟子却不大相同,虽然武功路子没多大区别。但在举手投足之间,皆看出功力精深,而且使的兵器也并非金蝎尾,却是一口上好缅刀。他背上背了一个包袱,不知包的什么。

他一人敌住薛绛树林红梅两人,似乎还很轻松。嘴里却劝她们道:“喂!两位是青灵观门下弟子,何必这么赶尽杀绝,咱们各走各路算啦。

薛绛树叱喝道:“废话少说,快说出吴文风那老儿躲在哪里?饶你不死。”

铁玉谷怒道:“你敢侮我师尊?”刷刷两刀,杀得两人不住后退。

卞宛青怕两人受伤,正待向前相助,袁孤凤抢先跃下,喝道:“五妹休惊,我来助你。”挥剑向铁玉谷便刺。

铁玉谷见来的又是一个男装少女,倒也不放在心上,说道:“你们别想倚多为胜,再不退下,少时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袁孤凤骂道:“死无葬身之地的是你。”三口长剑银光闪闪将铁玉谷围在当中。

卞宛青伏在亭上,暗从怀里摸出两粒鹅卵石,窥得亲切,叫声:“着!”两粒鹅卵石一先一后向铁玉谷掷去。

铁玉谷听见暗器破空之声,百忙中缓出手来接,不料卞宛青这两粒石子发出的劲道不同,先发的势缓,后发的势疾,两粒石子距铁玉谷身前三尺处相撞,碎石四溅,火星乱飞,势道端的惊人,铁玉谷面颊手臂皆被碎石炸伤。

袁孤凤等人也吃了一惊,皆收剑跳开。这时卞宛青已如一只大雁似的凌空扑到,铁玉谷不敢迎敌,嗖的一个箭步跃开,“燕子三抄水”几个起落已去得远远。薛绛树叫声:“穷寇莫追,夺书要紧。”当先窜上亭子石阶,飞£一腿朝那隔扇门踢去。

哗喇一声大响,隔扇门被她踢飞。四女闯进亭去,四处一看,哪里有十二卷书的影子。

薛绛树跌足大恨,骂道:“坏了,坏了,中了那贼金蝉脱壳之计。”

袁孤凤道:“我原猜到这十二卷书在那人身上,你没见他背上背个包袱么?五师姐偏叫莫追。”

薛绛树摇手道:“他包袱里决不是书,大概是什么破草纸烂帐簿之类,故意来引诱咱们的,这叫做声东击西。那十二卷书一定被吴文风带走了。”

薛绛树人虽聪明绝顶,主观却很强,又很自负。其实那十二卷书确在铁玉谷身上包袱里,所以铁玉谷才不敢恋战。一见敌人势大,便急急逃走,为的就是恐怕万一失落奇书;倒并非他惧怯敌人。

薛绛树见奇书找不到,心中气恼已极,发了小孩脾气,闯出亭子,见那旗竿上的绣金红旗迎风招展,鲜艳夺目,便骂道:“什么鬼邪教,专门骗人。”手起一剑向旗竿砍去。这一剑将系旗绳索斩断,那面红旗便飘飘荡荡地直坠下来。

红旗刚落,忽然一声哨,四面八方箭如飞蝗向这亭子射来,薛绛树未及提防,右肩上中了一箭。卞宛青抢出来拖她,左臂也中了一箭。卞宛青咬紧牙关,将薛绛树连拖带拉,拖进屋里,袁孤凤和林红梅两人抬起门板来堵在门框上权作挡箭牌。

薛绛树用力拔下箭来一看,见并非毒箭,才略为放心。

此时四周乱箭向这亭子射来,门窗户壁被箭震得崩崩作响。有的箭头射穿门户,透出尺许,实在危险万分。四人被围在内,毫无办法。袁孤凤着急道:“咱们爽性冲出去吧!”

林红梅却不晌,其实这时卞薛两人皆带了箭伤,要靠林袁两人保护她二人从这箭雨中冲出去,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三人被困亭内,无计可施。袁孤凤几次三番要冲出去杀那些放箭之人,却被林红梅挡住。

卞宛青也摇手道:“袁丫头使不得,你这一出去只有送死的份。”

这时四周射来的箭似比先前稀疏一些,但劲道却逐渐加强。而且多数是从窗格上射进来,不似先前多射在木板上。

四女皆伏在地上,不敢伸腰。

薛绛树呻吟道:“只怕不是普通人射的,多半是武林高手所射,这便怎么办呢?”

林红梅爬在门缝里朝外一张:“呵哟,他们逼近来啦。”

袁孤凤道:“正要他们逼近才好,待他们走近时,咱们便冲出去大杀一阵。”

薛绛树摇头道:“这却使不得,弓箭不比刀剑,况且他们人多,又是从四面八方来的。如让他们近身,你们非吃大亏不可。”

林红梅着急道:“除非咱们手里有暗器,方能挡住他们。这都怪师父不好,偏不准我们带暗器,这下可糟了糕啦!”

薛绛树忽然灵机一动,便道:“你们把这门上的箭拔下来不就可当甩手箭用了吗?”

两人一听,都觉得有理。众人便将身体挪开,林袁两人将两扇门板翻过来,就在这时,只听正东方向的人发一声喊,皆跑了回去。

原来这些教徒皆惧怕青灵众女厉害,一见门板移动,只当她们要冲出来,皆吓跑了。

袁孤凤笑骂道:“这些无用的东西!”她和林红梅两人将门板上的箭一一拔出,倒也有十余根。

此时四面的箭射得更急更猛。

卞宛青道:“不好,他们要拚命。”

袁孤凤摇手道:“别响。”她伏在地上,从门缝中望去,只见对方有六七人,皆拉满弓,由七八个手执钢刀的教徒保护着,慢慢走过来。

待距离亭子只有三丈左右时,袁孤凤和林红梅两人同时打出两支箭去。

这种箭当甩手箭用,虽然有些不趁手,但也可以对付着用。这两支箭从门缝中打出,对方皆未及提防,登时有两人中箭倒地。

林红梅袁孤凤手不停挥,将这十来支箭一气打光,倒也伤了五六人。

那些教徒们见对方厉害,胡乱放了几箭,皆退回了原处。

袁孤凤拍掌大笑道:“原来这般了凭地没用。早知如此,咱们趁势冲出去,岂不是好?”

林红梅道:“你别想得太容易了。一旦冲出去时,咱们可没有东西可作掩护。而且人总不能快过弓箭,那时人家乱箭齐发,岂不被射成马蜂窝吗?”

说话之间,忽然眼前一亮,蓬的一声,一溜火光射到窗户上,登时燃烧起来。

卞宛青大惊道:“不好,他们要把我们烧死在这里面。”

袁孤凤着急道:“这可怎么办呢?先前叫你们冲,你们偏说冲不得,这一下子可好了。”

薛绛树摇手道:“你别闹,吵也没用,咱们生有处死有地,最多被烧死,有什么大不了,大家多想一想,看有什么法子没有?”

这时那些火箭一支接一支地射来,刹那之间,半边亭子已葬入火海之中。

且说百渡等人持了金鹅翎直入阵内,见点苍六侠正与金蝎教弟子在对峙中,文笑星和谢蕊珠皆中了毒针。

众教徒见来人皆身带金鹅翎,知是教中信物,倒也停了手。

谢春雷对百渡等人拱手道:“有劳各位将我这两位同门带出阵去。这儿未了之事,我们自己还能应付。我不敢劳烦各位了。”

话尤未完,只见对面已有几条人影,快如流星一般扑到,来的正是灵鹫上人、玉局上人、南诏国主龙再兴,和岷山六狸中的盛威公与龙浑。

谢春雷见对方突然来了五名高手,脸上不由变色。暗忖:“单是这干金蝎教徒已经不容易对付,何况又添上了这几人?看来今日之事,只怕凶多吉少。”

须知点苍派一向就不是三鼎联合的敌手,今日三鼎之中倒来了三人。点苍派的白云道人未到,如果以点苍四侠对付这三人,已经感觉相当吃力。哪里禁得住再加盛龙二位?

谢春雷很快地算计了一下,今日之事,不论单打独门也好,联手群斗也好,恐怕都要落败。但事已至此,也说不上不苏来。只得拱一拱手,勉强笑近:“难得诸位热心,肯来凑这场热闹,那很好。今儿大概也该我点苍派瓦解冰消之曰,请诸位划出道儿来罢。”

百渡一看谢春雷的神色,心中已经雪亮,但她此来是为救人,万不能插手。便道:“既是如此,那么,贫道便将文谢两位,和金蝎教方面受伤的朋友,带出阵去医治去了。”

待百渡等人退出阵去以后,灵鹫上人便合什道:“谢大侠,今儿我们要向贵派讨教讨教。久闻点苍派联手群斗的战法天下无双,今儿可以令我们开一开眼界了。”

灵鹫这番话非常傲漫无礼,但谢春雷知道这和尚厉害,丝毫不敢托大,便倒提宝剑拱手道:“老禅师太抬举我们了,敝派众同门也久想向三老跟前讨教,苦于一直没机会,今日倒也凑巧,居然在此处相遇,就请老禅师划下道儿来吧。”

玉局上人在旁听得明白,暗想这谢春雷倒很会说话,他这话分明把龙再兴盛威公等人撇开,倒像成了点苍诸人向苍山三老叫阵,灵鹫上人只要稍一失言,便坠进了人家圈套。正想上前答话,那边谢千萼忽然插嘴道:“苍山三老共是三位,还有一位呢?到哪里去了?”

这一来只气得玉局上人脸上变色,便冷笑一声道:“房老三那日被一灰衣怪客击伤,听说那时谢女侠也在场,难道你不知道么?”

谢千萼点头笑道:“那日我虽见房公受了那人一掌,但照我想来,苍山三老何等功夫,岂能那么容易就被人打伤呢,故此才有此一问。”

玉局上人也合什道:“多谢女侠关怀,不过今日还有几位朋友候着瞻仰贵派三才四相的功夫,我们没有时间闲谈了。请谢大侠划下道儿来吧。”

谢春雷还想交代两句场面话,那边谢千萼已是桃腮带赤,粉面含嗔,怒声道:“还划什么道儿,要打群架你们就上手好啦!”又回头对谢春雷道:“哥哥,你没见人家一再叫打么?还耗着干什么?咱们点苍派虽不是有名的大派,可就从来没这么受人看不起,我倒不信有什么人能把我们吃了。”

谢千萼说话之间,双剑一分,已站好自己在四相中的位置,苍琅剑客朱存古和凝云剑柳溪山也各自捧剑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到此地步,谢春雷再想拖延时间也不行了。只得抱拳道:“那么,敝派众同门就在诸位手下讨教几招吧。”

说罢退后数步,长剑一指,四人皆横着向右活开了步眼。

灵鹫上人正待上前,却被玉局上人拦住。玉局上人回头对盛威公和龙浑道:“这种四相战法是点苍派著名功夫,既然联手群斗,也说不上什么以多胜少。咱们就一起上吧。”

玉局上人口里说着话,将拂尘插在腰带上。一摸刀柄,呛啷一声,拔出两柄寒光闪闪的戒刀,便当先扑入阵去。

点苍四剑之中,只谢氏姊妹武功较高,还可与灵鹫等人一较雌雄,苍琅剑客朱存古和凝云剑柳溪山便差几分。如今玉局上人已经把话说在前面,分明有意不顾江湖道义,以五个一流高手来对付点苍派四人,存心昭然,他们意欲趁此将点苍派的好手一网打尽,日后白云道人纵然想复仇,但他独自一人又济得甚事?

当前形势,无人比谢春雷看得更清楚,强弱悬殊,止不住心内焦急,忙喝道:“妹妹和二位师哥,今日为保全师门令誉,咱们只有准备将性命扔在这儿了。”

这时玉局上人一刀横砍,一刀竖劈,已同时砍到,谢春雷略退一步,长剑一沉一引,叮的一响,挑开左手戒刀,“平林一抹”,向玉局上人肩上抹去。

他这一招似慢实快,玉局上人喝了声:“好!”一歪身,双刀同时下劈,谢春雷身形一转,衣襟带风,有如仙人踏波,已转到玉局上人身侧,宝剑向对方胁下点去。

数招一过,玉局上人方知这位天生剑客确也不可轻视。当下打起精神,丝毫不敢大意,二十多招以后,耳边听灵鹫上人连声喝“好”。原来他根本没上场却站在一旁观战。’

灵鹫上人有个古怪脾气,他自负武功极高,江湖上难逢对手。又自视为武林中的前辈,稍为比他年轻几岁的人,便一律视之为后辈。这次他本想要龙再兴盛威公龙浑等人袖手旁观,由他与玉局二人对付点苍四侠,不料玉局上人心里却另有打算,他却想凭五个一流高手,以压倒的优势,将点苍诸侠全毁在这儿。两人先没商量好。

灵鹫上人见玉局上人一打招呼,便拔刀动手。跟着龙再兴也手持铁尺直取谢千萼,那边盛威公和龙浑两人也同时从衣襟下撤出一根银丝狐尾棒,分取朱存古与柳溪山。灵鹫上人却看得大不是味儿。心想这成什么话,岂不太失身份么?这样一想,他便不再加入战团,反而退后几步,袖手旁观。

盛威公和龙浑两人的“银丝狐尾棒”乃是银丝打就,长有三尺八寸,形若狐狸尾巴,具有弹性,可硬可软,擅破金钟罩和铁布衫横练工夫。谢超凡门下六名弟子,除了老二东方玉仪外,其余五人皆使用这种兵刃,故此得了岷山六狸之名。

盛龙两人的内外功夫都十分了得,这一使出兵刃,更如虎添翼,十数招一过,朱柳二人便感到异常吃力。苍琅剑客朱存古敌住盛威公,还稍好一点,凝云剑客柳溪山对付龙浑,便相形见绌。一上手便是招架的时候多,递招的时候少。龙浑又是个莽汉,一味的猛攻急打,银丝狐尾棒使开来有如狂风骤雨。

点苍派剑术本以轻灵飘忽见长。最初柳溪山还想以本门剑法和对方游斗,待龙浑气力耗尽,然后才反攻。谁知这龙浑却似生来不知疲倦的人,反而越打越精神,功力偏生又那么深厚,柳溪山这才着急起来,他这一着急,耗费的力气也更多,三十余招以后,柳溪山已累得遍体生津,额上出汗如浆。

那边谢千萼对敌南诏国主龙再兴,倒反而占了上风。本来以功力武艺而论,雪浪飞影谢千萼在点苍七剑之中,只占第三位,较之三阳剑白云道人和乃兄天生剑客谢春雷却要略差一筹,但她的轻功极好,甚至较之白云道人还要高出几分。这一半是天赋,非人力所能勉强的。点苍派的剑术又专重轻飘灵活,刚和她这一身轻功对路,当下谢千萼使出师门绝艺“摩云剑法”,身形如柳絮飏舞,剑光似片片梨花,她这两口长剑,较龙再兴手里的铁尺长得多,所谓一寸短,一寸险,一寸长,一寸强。短兵器本来利于近身肉搏,但龙再兴身法却不如谢千萼快捷轻灵,无法欺近身去。对方两口长剑青光闪闪,吞吐如龙,反而把自己压住。南诏国主龙再兴空负一身绝艺,却施展不开。

灵鹫上人虽则骄狂自大,却是个胸无城府的人,他见谢千萼一手摩云剑法,配合她矫徒的身形,如同奔雷掣电一般,将龙再兴罩在剑光之下。他万没料到谢千萼还有这一手功夫,起初不过略表惊异而已,后来看得忘形,竟大声叫起“好”来。

他这一叫“好”不打紧,只把个龙再兴气了个半死,心想你这老东西怎的连敌我也分不清?这不是替敌人助威么?

灵鹫上人还在一旁指指点点的议论,向岭沛道:“岭老弟,你看你看这姓谢的小妞儿相当不错呢,你看人家轻身功夫有多么好,小小年纪真不容易,如果她随我再练五年,只怕天下无人是她对手。”

岭沛见他是前辈,他既找着自己说话,在势不能不答,只得说道:“这谢千萼的轻功本来颇负盛名,自然是好的,她外号叫做雪浪飞影,老前辈不知道么?”

灵鹫上人“哦”了一声道:“对了,她真不愧这外号。青灵派里一个叫屠龙仙子的小妞儿我见过,论剑法她比这姓谢的强,论轻功却是这个高些。在后辈里这两人都算难得的。唔,我看老龙恐怕要当场出彩。他兵器短,又欺不近身,犯了大忌,他今儿如果把这南诏二友的威名扔在这小妞儿手里,我看他非抹脖子不行。”

岭沛见灵鹫上人说话百无禁忌,不敢再答腔,只装听不见。

这时动手的四对,形势已渐趋明朗。谢春雷年来功力大进,敌住玉局上人似还游刃有余。谢千萼虽然也占着上风,但南诏国主龙再兴也非易与之手,谢千萼不过在身法轻盈敏捷上取得优势,功力却不如他,他手里一柄铁尺,功则不足,守却有余;谢千萼想要一时半刻制服他,却也很难。

朱存古对敌盛威公,却渐新露出了败象。那旁柳溪山更是险象环生,龙浑一柄银丝狐尾棒,使得风雨不透,他的气力又大,柳溪山的长剑几次险些被他磕飞。

谢春雷本就耽心着众同门,他手里虽和玉局上人过着招,却随时留意着四下动静。这时稍一回顾,不由大惊,一招“推波助澜”,刷刷两剑边开玉局上人,一个摩盘旋风,窜到龙浑身后,喝道:“看剑!”一招“剑斩逆龙”,向龙浑腰间新去。

其实谢春雷刚一窜到,龙浑便已经发觉了。忙回身用棒去迎,却接了个空。谢春雷手腕一翻一抖,剑招已变成“太公钓鱼”,剑尖向面门点来。

龙浑喝声:“来得好!”银丝狐棒朝上一撩,“举火烧天”撩个正着,“铛!”的一响,谢春雷觉得手腕有些发麻,暗骂道:“这厮果然有几斤臂力。”这时忽觉脑后生风,情知有人暗算,忙一伏身窜开,径奔龙再兴,口里喝道:“二妹过去!”

龙浑剐和谢春雷交上手,他又闪了开去。正待追赶,忽然面前白影一幌,,寒风拂面,敌人已经一剑刺来,才交手数招,谢千萼却又逃开,柳溪山又接了上来,龙浑骂道:“刚才饶了你,又来送命么!”耳边却听玉局上人喝道:“龙义士,这正是点苍派的四相战法,需要小心。”龙浑接了数招,觉得甚是无趣,便破口大骂:“妈的,这算什么玩意,叫人不过瘾!”

这样一来,点苍四侠的情势稍为好转,虽未能平反败局,却可以再支持上一时。这一战谢千萼倒也出尽了风头,她这两口长剑不但是龙再兴的克星,便是龙浑和盛威公二人对她也有几分顾忌。皆因她身形特别迅速飘忽,一照面便是双剑连环猛下辣手,待将她路数摸熟以后,她却又溜走了。

朱存古和柳溪山虽然稍差,但在这种交换接替的方式之下,也常获得缓手喘息的机会,不似先前那么吃力了。这正是“四相”以攻为守的奥妙,但这种战法只能拖延时间,要想克敌制胜,却是不能。

这八人越打越急,剑光鞭影之中,人影乱窜,又夹杂着龙浑的怒吼,谢千萼的娇叱,以及众人彼此招呼接应之声,越发显得惊心动魄,旁观的金蝎教众人皆看得来目眩神迷。

灵鹫上人喜得来抓耳揉腮,连声赞道:“不坏,不坏。多年没看见这样的好场面了。我原耽心点苍派这批人太差,不堪一击,那可太不够味,照今儿看来,还差不离。”拉着他旁边的岭沛,又比又说道:“岭老弟,谢家兄妹的功夫进步很多了,已经勉强够打架的资格。倒是龙老二今儿不行,你看他手里那柄铁尺,哪里在点穴,简直像道士画符一样。”

岭沛气得肚里暗骂:“我们是请你助拳,又不是请你看戏来着。”他心里虽作如是想,面上却陪着笑道:“老前辈何不上场露两手呢?我们做晚辈的也好趁此瞻仰一下老前辈的神技。”

灵鹫上人摇头道:“我们这种岁数的人,和人家单打独斗已经算是以大压小了。我如再加入去以五打四,那日后江湖上谈论起来,真叫我羞死,这不可以。”

岭沛笑道:“这没关系,你老人家上场随便选两个人对手,晚辈自会招呼盛龙两位师傅退出来。”

灵鹫上人想了一想,也实在有些技痒,便点头道:“既是这样,我去消遣消遣也好。”说罢便大摇大摆走过去,叫道:“谢女侠,老僧接你三招。”

这时点苍诸侠正运用四相战法,在和对手缠斗,谢千萼正与盛威公交上了手,忽听灵鹫上人一喊,登时一个影子已扑到自己身侧。谢千萼左手剑顺手刺出。只觉手腕一震,宝剑竟直荡幵去,原来灵鹫上人只用袍袖一拂,便轻描淡写的挡了开去。

灵鹫上人笑道:“盛施主且退,容老僧来会一会这滇南有名雪浪飞影。”

灵鹫上人平时习惯了这种自尊自大的口气,盛威公听得耳里却不大高兴,倒像有意轻视人一样,忍一口气道:“老禅师,这四相战法很厉害,只怕不容你和她单打独斗哩。”说罢翻身跃开,去帮助龙浑去了。

谢千萼见灵鹫上人加入,对方又添了生力军,而且又怕乱了四相战法,不愿和他纠缠,连攻数剑俱未得手,便想抽身走开,谁知灵鹫上人武功甚高,谢千萼刚一收剑回身,灵鹫上人铁掌已到,迫得她不得不转身御敌。

剩下谢春雷、朱存古、柳溪山三人迎敌玉局上人,龙再兴、盛威公、龙浑这四位高手,点苍诸侠可就吃力多了。

朱存古好容易摆脱了纠缠,冲到谢千萼身边,意欲接应她一下,再重行推动这四相阵法。不料灵鹫上人大袖飘飘,迎敌二人毫无惧色,谢千萼要脱身竟不能够。不数招龙再兴和龙浑两人又冲了过来。

谢千萼急得大骂:“不要脸,以多胜少算什么英雄!”灵鹫上人被她一骂,不觉火上心来,便冷笑道:“那么你和我到那边去见真章去,我空手接你双剑,总不算以多胜少了罢,你敢不敢?”

谢千萼怒道:“有什么不敢?”她自来生性高慠,被灵鹫拿话一激,不觉发了脾气,同时她也知道四相战法已经被打乱了,再耗下去只有更吃亏的,倒不如自己将灵鹫引开,他们三人还可使用三才战法。当下便娇叱道:“走,咱们到那边去单打独斗,我倒要看看你这三老之首,有多深厚的道行?”

灵鹫上人喝声:“好!”身体一偏,谢千萼已刷的窜了出去,几个腾步纵到旁边石柱之下。把双剑朝地上一插,这时灵鹫上人已经赶到,便摇头道:“你要空手和我过招,那我可不能答应。”

谢千萼也没理他,自己挽了一挽头发,解开领口,露出里面红绸汗衣。将腰带重新扎紧,把两个袖口高高卷起,露出两段雪似的双臂。

灵鹫上人诧异道:“你要干什么?”这时谢千萼已找扎停当,突然从地上拔出双剑,否眼一瞪:喝道:“要和你拚命!”“双龙剪尾”双剑交互劈来,灵鹫上人脚下一滑步,猛一翻身,右手袍袖向剑上一拂,左掌向前推去,同时吐气开声“嘿!”运劈空掌向她肩上击去。

谢千萼急闪时,肩上已被掌风拂着一下,痛澈心肺,愈发大怒;将师门“青龙剑法”施展开来,意欲同归于尽。谢千萼一走,谢春雷知道形势愈趋急迫,喊道:“朱师弟,柳师弟,咱们快结成三才阵。”

三才阵乃天地人三位置,实际也就是三角形,这种战法是点苍剑客联手群斗时最起码的一种战法。没有多少变化,威力也就有限得很了。

当时天生剑客谢春雷与苍琅剑客朱存古,凝云剑客柳溪山三人联成三才之形。玉局上人这干人围住厮杀。这一来点苍派方面就完全居于劣势的防守状态,简直无力反攻了。

岭沛率领金蝎教徒围在外面观战,这时见点苍三侠处境已极为险恶,他便想趁此落井下石,叫过一名小头目来吩咐了几句,拔出金蝎尾便闯了上去。

岭沛在吴文风门下排行第四,是九大弟子中的一流人物,武功不弱于武三丈,较之老二达士雄却要高些。他这一加入战团,点苍三侠登时便感觉受到极大威协,浸浸乎三才阵便要马上崩溃。

那边谢千萼舍命与灵鹫上人相持,但乃渐落下风,灵鹫上人劈空掌功夫已到九成火候,不须沾身便可伤人,故此谢千萼应付得非常吃力。在双剑击刺之中,还得时时留意闪避对方劈空掌。

两人拆了三十来招,谢千萼偷眼朝这边一看,见谢春霜等人形势已万分危急。尤其凝云剑客柳溪山,受金尾狸盛威公和戆狸龙浑两人围攻,看看已招架不住。

在这三才阵中,柳溪山是较弱的一环,而对方却集中了两名高手来对付他,他焉能再支持得住?

谢千萼急欲撇了灵鹫上人去援助柳溪山,但灵鹫上人掌带劲风,在谢千萼舍命相持之下,没有时间容他从容运气;灵鹫上人的劈空掌威力不能尽情施展,仅能使出三四分功夫而已。谢千萼本身内外功夫都有相当火候,便被他遥遥击中几掌,倒还支持得住。设如她手脚稍为迟缓,那时吃他劈空掌击中,却非受重伤不可。

这种情势之下,谢千萼要想抽身,谈何容易,无奈只得将“青云剑法”里的各种精妙狠辣招数施展开来,和灵鹫上人拚命。

又拆了十来招,谢千萼耳边听得柳溪山一声大喊。又似觉一溜火光从眼前掠过,心下一慌,肩上竟中灵鹫上人一掌,连退五六步才稳住身形,急掉头一望,见柳溪山已跌倒在地上,而龙浑身上却扑腾腾燃起了火焰。盛威公忙替他扑灭,两人皆在地上乱跳,同时扯直了嗓子乱骂。天生剑客谢春雷一口剑敌住玉局上人和岭沛三般兵器,似也吃力异常,背面苍琅剑客朱存古与南诏国主龙再兴相持,也落在下风头。谢千萼怕盛龙二人再对柳溪山下毒手,顾不得肩上伤痛,提了双剑便向那边飞跑。

要论武功造诣,柳溪山对付岷山二狸中任何一人,已非敌手,何况两人合力攻击,全靠他把生命置之度外,方能勉强拖上一时,但武术一道,论的是真才实学,单靠拚命是不行的,打到后来,柳溪山再也支持不住,剑法逐渐散乱,力气不聚,手脚也逐渐迟缓,被龙浑一棒将长剑磕飞,盛威公得理不饶人,一招“斜挂单鞭”,银丝狐尾棒夹着一道银光扫来,柳溪山急忙闪避时,已来不及了。这一棒落在右腿上,柳溪山翻身栽倒,登时昏晕过去。

且说盛威公一棒将凝云剑客柳溪山打伤,突然一溜火球从背后飞来。那火光飞来是一大团,来势又极快,要想躲避已不及,盛威公到底临阵经验丰富,一听背后风声有异,不顾伤人,先翻身跃了开去,龙浑略迟半步,登时将浑身衣裤燃烧起来。赶忙就地连滚数滚,方才将身上火焰扑灭了大半,盛威公又忙替他将残火扑熄,可是龙浑全身上仍然烟雾腾腾,衣裤皆被烧破,身上皮肉也被灼伤,只气得顿足大骂:“什么人敢暗算龙老子,是好的滚出来见个高下。”

这时谢千萼已然赶到,看出事有蹊跷,便先向柳溪山身边一站,双剑交叉横摆胸前,先护住柳溪山,方才发话道:“是哪路高人暗中救护我师弟,我这里先行拜谢。”

只听石柱顶上有人发声道:“谢女侠太客气了,我罗剑英是晚辈,拜谢二字可当不起。”

跟着从石柱顶上窜下一人,这人年约三十上下,右手提柄长剑,左手负在背后,似乎握着什么东西,他独自横剑站在这石柱之下,显得英气勃勃。

谢千萼一见来人是夏灵风门下弟子罗剑英,登时颊上飞起两朵红云,先前夏灵风本来派罗剑英随点苍六侠破阵,众人在阵前一商议,皆主张运用点苍联手群斗的“六绝”战法。谢千萼一向说话直爽,便道:“这种六绝战法,非我点苍派本门中人不会运用,这位罗大哥虽是华山名手,但却未必熟悉,没的倒绊住了大家,我看罗大哥就不必去啦。”

谢千萼说这话本是有口无心,但罗剑英却听得满不是味儿。心想你说这话分明是藐视我华山门人,况且我奉师命而来,哪能随便转去?但人家话已出口,也不便在这种时候再争口舌,便道:“既是这样,那么晚辈便不伸手了。”他口里虽如此说,但并未离去,待点苍六侠入阵以后,他便跃上一根石柱,将身体藏起来偷看,及至灵鹫上人等人赶到,点苍派处境危急。他仍然不肯出手,一直到柳溪山受伤倒地,他才用流星火炮将龙浑击伤。他这流星火炮,本是作联络信号之用,但罗剑英因恼恨谢千萼看自己不起,所以始终没放信号,这时当暗器使用,倒发挥了极大威力,救了凝云剑柳溪山一命。

谢千萼却没料到暗中接应柳溪山的,竟会是他,自觉先前对他过于轻视,心中不免感到惭愧。

盛威公翻起一双怪眼对罗剑英上下一打量,便冷笑道:“我倒真佩服你,敢有这份胆量,和我岷山二狸开这种玩笑;好小子,今儿你既然现身出来,也就别想整着回去了。你还不上手,还等人请不成么?”

罗剑英微笑道:“盛师傅和龙师傅不必动怒,我罗剑英自知武艺低微,但我今儿既敢一步踏入这石林秘阵,本来就没安心整着回去,我要凭手中宝剑向二位师傅学学高招,两位师傅可愿给我领领招么?”

这时灵鹫上人便踱了过来,向罗剑英脸上看了一眼,皱眉道:“这人不是华山三剑的门下么,龙师傅怎会被他暗算呢?”

飞浑大怒道:“老禅师,请你别多管我的事。”盛威公忙喝道:“老六,不得无礼。”掉头对罗剑英冷笑道:“就凭你这点斤两,要和我兄弟动手,还不大配,这样吧,我让你三招,怎么样?”

罗剑英道声:“好!”一个箭步窜过来,一招“班超投笔”长剑当胸刺来,盛修公突然一幌身,便已闪了开去。罗剑英往回一收剑,跟着往后一转身,喝道:“盛师傅要小心!”

盛威公心想道,你下一招分明是峰回路转,便种平常招式,有什么稀奇?

罗剑英左手一直负在背后,也怪盛威公这干人平时自视太高,竟不会留意到他另有诡计。原来他左手里一直握着那打出流星火炮的铁筒,他这一转身,顺手一按机括,一串火光便向盛威公脸上喷去。

还算盛威公功夫极高,危急中使出“一鹤冲天”,双臂一振,斗然凭空拔起,饶是他纵得快,衣裤上也溅了好些火星,烧了个百孔千创。那一溜火光未能打着盛威公,从他足底掠过,直向在搏斗中的谢春雷玉局上人岭沛三人飞去。

好在他三人距离较远,一见火光飞来,皆各自抽身纵开,算是没被打中。

这一下盛威公可被气急了,大喝一声,银丝孤尾棒以雷霆万钧之势劈下。罗剑英急忙闪开,恰在这时,石柱背后忽然一声清啸,接连窜出四人。

来的是三道一僧,乃是武当派的“绵掌镇八方”如意子神通道人,华山派的寒蟾子夏灵风,静一子岳定一,以及九洲行者孙不邪四人。

盛威公一见来的这四人都是劲敌,顾不得再追杀罗剑英,忙向龙浑一使眼色,两人皆退后数步,凝神待敌。这时龙再兴和朱存古两人也各自跃开,场中众人皆停了手。

孙不邪目光在盛龙两人身上一转,哈哈一笑道:“你们这两只狐狸是上火焰山去了一趟么?还是遭天劫被雷火伤了呢?怎么搞成这样子?”一指谢千萼道:“这儿有人家大姑娘,你两位这样儿有多不雅相?”

他这一席轻薄话,不但令岷山二狸又羞又怒,便是谢千萼也恼得向他直瞪眼。

孙不邪又道:“动不动你们岷山六狸纵横江湖,今儿却被人家摆布得衣履不全,盛狐狸你还活着干什么?趁早去上吊吧!”

盛威公大怒道:“臭和尚!你口齿不必这么轻狂,来来来,咱两人见见真章,咱两人不除掉一个不能算完。”

孙不邪笑道:“要打架我和尚满可以奉陪,不过你们如果替吴文风卖命的话,我看可以免了。你看那是什么?”说着用手一指。

众人掉头看时,只见那面绣着金蝎的红旗,正飘飘荡荡的往下落去。原来这时正是薛绛树挥剑砍断系旗绳索的时候。

这一来众口皆惊讶异常,灵鹫上人问岭沛道:“这是怎么回事?到底你师傅在搞些什么鬼啊?”

岭沛也回答不出,便叫了一名头目来,吩咐他回去打听,正在这时,忽然一名金蝎教弟子慌慌张张跑了来。岭沛急忙过去问道:“徐师弟,怎的红旗落下来了?”原来这人正是被青灵八女赶跑的徐杰,他凑在岭沛耳边低语几句,岭沛立即脸色大变。

岳定一动了疑心,正欲招呼众人动手,忽然石林那边一道火光冲天而起,跟着一团团黑烟夹着火星满空飞舞,分明是石林中央亭子起火焚烧。

这一来那些金蝎教徒登时一阵大乱。岳定一大叫一声:“咱们快往里闯!”他是惦念那十二卷奇书,不愿再和别人交手,首先施展轻功,向火光处跑去,神通道人和夏灵风孙不邪罗剑英等也跟着往里闯。

此时薛沛和徐杰早已趁乱溜走,那些教徒没了人统率,皆各自乱窜,竟无人上前驵挡。

盛威公见了这种情形,分明金蝎教已经瓦解冷消,自己何苦陪在里头?再加以红鹰林士霸那干人还在阵外等自己算账,再不见机,少时只怕难逃性命;再四下一看,龙再兴早已不见了踪影,便招呼龙浑道:“老六,咱们还不走,等人请么?”说着当先窜进石林,龙浑也跟着纵了进去。

灵鹫上人见自己人都跑了。三十年来橫行天南的金蝎教,在一两个时辰以内,便落得这种下场。自己老远跑来,羊肉没吃成,倒惹了一身臊。虽然仍放不下那十二卷奇书,奈何人家已获全胜,玄门各派势大。自己势孤,也不敢再强行出头。

此时石林之内已混乱不堪,那些教徒各人满阵乱跑,灵鹫上人在那猛搔头皮,不知怎样才好。

玉局上人走过来道:“老大,我们走吧。”

灵鹫上人道:“走哪里去呢?”

玉局上人低声道:“金蝎教虽然是毁了,照吴老怪那么聪明的人,他未必眼睁睁让奇书被人夺去。如今我们且先到芝云洞去看一看,再说房老三在那儿养伤,咱们如回苍山,也该将他带回去。”

灵鹫上人摸摸光头,叹息一声道:“你还记得那首童谣么,如要三鼎倾,除非点苍兴。这一来,咱们三鼎折了一支脚,还不倾跌么,那些点苍派的小子又该得势了。”

玉局上人道:“老大你别短气。”

灵鹫上人道:“我不短气,如果单打独斗,这些人仍旧不是我对手。“说罢和玉局上人二人垂头丧气的走了。

且说点苍四侠,眼见已临千钧一发之时,突然来了救应,而且金蝎阵内部突生剧变,红旗下落,亭子起火,接着全盘局势便急转直下。

谢春雷眼见岳定一等人向阵内扑去,他便招呼谢千萼朱存古不必追赶。

谢春雷道:“如今总算破了金蝎阵,他们急于夺书,这事与咱们无干,不必再陪在里头。”

谢千萼道:“哥哥说得是,咱们回去吧。”

于是由朱存古背负了柳溪山,四人退出阵去。

这当儿阵内阵外皆是一片混乱,反而百渡等人的秩序十分良好。受伤的群侠皆在山头上坐歇休息。曹剑峰石岗赵亮节等人仗剑在外维持秩序,那赵亮节本是奉吴文风之命,留下来的。如今虽明知金蝎教已然溃败,但未得吴文风之命,却不敢离去。

谢千萼等人来到时,见文笑星和谢蕊珠的伤势已经无碍,那恶扁鹊狄健正用吸铁石替张凌云取出金针。贾墨羽董飘香正在帮着照料。百渡大师却正和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婆谈卷话。见了谢千萼便笑着引见到:“师妹,这位便是滇南著名的雪浪飞影谢侠女,这是贫道师妹徐妙嫦,生性最爱管别人家闲事的。”

原来百渡与徐妙嫦同属终南派门下弟子。谢千萼忙施礼道:“久闻临安女孟尝之名,钦佩之至。”徐妙嫦也谦逊了几句。

谢千萼见张凌云受了伤,急忙过去看视。又问贾墨羽别的人去了何处?原来沈翠屏见卞宛青等久去不回,又见亭中火起,恐防有失,便与甘季英两人又闯进阵中去了。

且说当时卞宛青薛绛树等人被困亭中,火焰不住向四女身边卷来,阵阵浓烟呛得四人涕泪横流。眼见火势越来越旺,那半边腾起的火焰,沿着窗往上燃烧,已经冒上亭顶。卞宛青箭中左臂,血流得最多,但她却最冷静,时时从窗格偷窥外面动静。林红梅最沉不住气;她怕这亭顶倒塌下来,会把大家压死,便提议冲出去。

林红梅道:“我看还是冲吧,被箭射死的味儿总比被烧死好些。”

薛绛树被烟呛得不住咳嗽,断断续续的道:“不要紧,待火光……透了顶……一定有人知道……咱们被困……会来救,譬如大师姐……”

袁孤凤着急道:“只怕大师姐还没来,咱们已经被烧焦了。”

薛绛树咳着嗽道:“或者……还不致于,袁丫头你挡着我点,这烟……呛得人难受。”

薛绛树伤在右肩,她一咳嗽,血便不停的冒出来。袁孤凤看着心酸,便脱下衣服来,自己跪在她身边,替她挡着浓烟。

卞宛青向外看了一阵,便悄声道:“他们似乎出了什么事,那干人慌慌张张的,没再注意咱们了,往外冲吧。”她刚说到这里,突然外面一阵大乱。紧接着一个声音在外喝问:“什么人困在里面?”

袁孤凤忙喊道:“四师姐,快冲!”外面声音问道:“谁?是凤儿吗?”这个四女都知道了来人是谁,齐喊:“师傅!”

外面那人一掌击开隔扇门,冲进来一手提着卞宛青,另—手拉住薛绛树,窜了出去,身法极快,林袁也跟着纵出来。只见地上已躺了四五具尸体,原来那灰衣人在片刻之间已连毙数人,其余的人哪里还敢拦阻?

林红梅袁孤凤两人出来略迟半步,只见卞宛青和薛绛树两人站在地上,那灰衣人却又不见了踪迹。这时远处已有数人飞纵过来,乃是神通道人和夏灵风等人。

忽然背后轰的一声大响,那亭子已倒塌下来。

夏灵风见四女形态狼狈,便道:“四位贤妹受惊了。”

薛绛树抢着道:“那没有什么,不过大师兄你们可惜来迟一步,那奇书被吴文风带走啦。”

夏灵风斗然一惊,恰在这时,只见两条人影疾若流星赶到,众人定睛看时,来人原是沈翠屏和甘季英。

沈翠屏见卞宛青等人无恙,方才放下心来,犹自拍着胸口道:“我见亭子倒塌,几乎没把我急疯,天幸……”说到这里,方才看见卞薛二人皆带了箭伤,忙道:“快回去包扎伤口,有话回头再说。”说罢匆匆向众人告了罪,带着四女走了。

这里甘季英问夏灵风道:“大师兄看见那两卷奇书么?”

夏灵风摇头道:“五师妹说吴文风把书带走了。”

甘季英便急忙问道:“她看见吴文风带走的么;怎的不拦阻他呢?”

岳定一摇手道:“你这是白问,我们先看见这边亭子起火焚烧,便急忙赶来,到时却见四位师妹皆站在这儿,刚交谈了一句话,那亭子便已倒塌,你和沈大师妹也就赶到了,五师妹只告诉我们,吴文风已将书带走,别的什么也没说。”

甘季英哦了一声,便低头沉吟一阵,然后方道:“两位师兄信不信五师妹这话?”

岳定一冷冷的道:“咱们当然没有理由不信。反正金蝎阵已破,吴文风下落不明,关于书的事,咱们回头再商量吧。”

甘季英知道他当着外人不欲深究此事。他便只有暂时不提。

众人退出石林,一检点人数,玄门各派在这一役中受伤的倒还不少。华山三剑门下五名弟子之中,折了刘剑略陈剑士二人。岳定一生平只收了这两个徒弟,如今竟全毁在这里,静一子岳定一那份伤心,也就可想而知了。武当门下耿明光和胡云二人先前比武之时被黄衣儿吴世玉打伤。徐春山也伤在盛威公手里,这三人皆由何潮护送到天生桥谢家养伤去了。

点苍六侠之中,受伤较重的是灵泉剑客文笑星和凝云剑柳溪山二人。谢蕊珠受伤最轻,并不碍事。青灵八女之中,受伤最重的却是屠龙仙子张凌云,卞宛青和薛绛树二人也伤得不算轻。幸而有恶扁鹊狄健一力医治,否则真不堪设想。

这时众人皆聚在石林外土山上。孙不邪便走过去对赵亮节一使眼色,两人转过土山背后,孙不邪道:“赵大哥,我瞧你这人还很不坏,我和尚又有个专爱关心别人的脾气。我有几句良言,你可愿听?”

赵亮节忙道:“大师请说。”

孙不邪道:“我看你师傅创立金蝎教,也费了不少心血,如今一旦弄得如此下场,也就令人可叹得很;再说如今令师下落不明,那天罡三十六参总枢仍无下落,那些牛鼻子道人把这种书当作性命,岂能就此罢休,势必还要追究搜寻,难免又多伤人。事到如今,只有你赵大哥承担起来,代表贵教出面,共同处理善后。把今日之事作一了结,赵大哥你可能接受我这话么?”

赵亮节忙道:“大师句句金言,焉敢不听,不过我在教中地位声望都不够,只怕不能担这重任。”

不邪过:“事到如今,你担不了怕也得勉强祖一担吧,我言尽于此,是否可行,你自己斟酌去。”

赵亮节考虑一阵,也觉得自己如果再不承担,玄门各派找不着主儿,那时一旦再起冲突,金蝎教残余的一点基业只怕就会连根拔除。

想定之后,便向前邀请众人到石林别寨之中小坐,共商善后。

这里群侠先分派曹剑锋石冈等人将伤者先送回天生桥。又由朱存古陪伴恶扁鹊狄健一起到谢家小憩。

甘季英一直在暗中留意薛绛树的举动。见她在临走时,这众人在忙乱中不曾留意,悄悄在沈翠屏耳语几句。甘季英看在眼里,表面上却装做不曾留意。

群侠转过石林别寨,赵亮节自居主人,邀群侠在帐中坐下,仍推神通道长坐了首位,挨次是寒蟾子夏灵风,赤城仙子沈翠屏,天生剑客谢春雷。这四人算是四大剑派之首。故此坐在上面,对面一排座位坐的是百渡大师,徐妙嫦,九洲行者孙不邪,梅归,黄衣儿吴世玉等人。这干人又算是客位,其余贾墨羽岳定一等人或坐或立。赵亮节坐在下面,此位时帐中秩序比较混乱,便不似先前吴文风接待客人那种气象了。

各人坐定之后,神通道人便立起身向大家打了个稽首,道:“今日之事,虽说由种种原因凑成,一半也得委之天数。今天石林这一场争斗,玄门各派参与的高手名家,据贫道算来,大约不下三十余位。连死带伤,也约摸有十余位。三停人中倒折了一停,损失不为不大,然而这争端之源的天罡三十六参总枢内的十二卷奇书,却依然没有下落。在吴教主方面,损失的情形贫道虽然不大清楚,想来也怕不轻,三十多年以来,金蝎教威镇滇南,像这种重大损失,恐怕还是第一次,如今吴教主下落不明,纵然这十二卷奇书尚在他手中,算来也得不偿失。所以今日之事,真可算两败俱伤,不祥之事莫过于此。如今贫道再不希望重演今日之事。所以我斗胆请求夏道友和赵当家的双方,能从此化乖戾为祥和,在言语上解决此事,切莫再起争端了。”

神通道人坐下以后,夏灵风立起身道:“关于这事的起因,我想在场诸位都十分清楚,不必再费唇舌。先前吴教主会指示这十二卷书着落在石林,一战了断。如今这事总算告一段落,但吴教主却又不见。设如赵当家的能承担此事,那么我们斗胆求赵当家给我们一个明白指示。”

夏灵风说完话,众人目光都注视着赵亮节,看他怎生答复。

其实众人也知道赵亮节在教中地位不高,像这种大事,他决无法做主。如果吴文风武三丈岭沛这些人已死,那又当别论,但今日石林之战,至多只能说是金蝎教一大挫折,还没到连根拔起的地步。在这种情形之下,赵亮节,实在无权代表金蝎教作任何允诺。

果然赵亮节在略一思索后,便立起身道:“敝教教主既已应允今日石林一战来了断这十二卷奇书之事,自然不能说不算,不过如今众位师兄弟皆已星散,教主又不知身在何处,诸位如果要着落在下身上寻回这十二卷奇书,只怕很难。我今日只能承认石林之战,我们金蝎教已经败在诸位英侠手上。至于那十二卷书,待在下回去以后邀集众位同门,再慢慢寻访吧。”

赵亮节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把群侠说得呆住了。但赵亮节说的也分明是实情,在找不到吴文凤之前,这十二卷书从何寻起呢?

这时谢春雷便道:“事惜也只好如此办了。我想今儿石林之约已告一段落,不如我们和赵当家同往芝云洞去拜会一次,这在礼数上我们是应该走到的。”

谢春雷料想吴文风多半是遁回了芝云洞,这芝云洞乃是他的老巢所在,纵令他要带着这十二卷书远走高飞,他也得回去安排准备一下,说不定就会截住他。即使找不到吴文风,总有受伤弟子回芝云洞去,也可探询他的下落。

神通道长和夏灵风等人也听出了谢春雷弦外之意,都说应该去走一遭,谁知赤城仙子沈翠屏却立起身来,推说惦记三位师妹伤势,要即刻返回谢庄,芝云洞是不去的了。众人都觉沈翠屏此举有些出人意外,这时百渡和徐妙嫦也说不愿去芝云洞。谢千萼便道:“几位姐姐都不去,我也不想去了。如今我且陪伴姐姐们回去。一则照应几位受了伤的,二则好事先安排酒席,替诸位解劳。”

这里谢沈一干人便回转谢庄。赵亮节分派了一些还未逃跑的金蝎教徒,打扫石林,收拾残局,自己便陪伴群侠往芝云洞去。

再说沈翠屏等人回到谢庄以后,见各人伤势均已好转,张凌云已经醒了过来,但仍不能起坐。卞宛青和薛绛树的创口倒已都包扎好。那恶扁鹊狄健的确不愧名医,经过敷药以后,两人的伤势均无大碍,只是流血过多,精神稍差而已。沈翠屏等人进房时,她们正在盘膝打坐,房内静悄悄的。沈翠屏也不惊动她们,便在一张掎上坐下。

贾墨羽悄声对谢千萼道:“我们这儿没什么事,二姐别张罗我们了。”

徐妙嫦又悄声和谢千萼说了几句,谢千萼点点头,便领着百渡徐妙嫦走出门去。

这里董飘香林红梅袁孤凤等皆各人静悄悄地坐下,连大气也不敢出。

贾墨羽傍着沈翠屏坐下,两人当中隔着一个茶几。这时两人皆注意着卞宛青和薛绛树两人运功打坐的情形。

卞宛青和薛绛树各人盘膝坐在自己床上,闭目用功。看起来姿势似乎差不多,但实际上两人所用的玄功却大不相同。薛绛树是运用的道家初步功夫“五气朝元”,乃是足心手心尚上,闭目端坐,凝神内视,令真气回旋任督二脉,以避免伤势转巨。此乃道家较为浅近的功夫。须知青灵观乃是玄门正宗,武功是先从调息呼吸入手,先打好内功基础,再学拳剑等类功夫,因此薛绛树董飘香林红梅袁孤凤等人在入门之初,便已学会了这种较浅近的内家功夫。不过在功力深浅上仍有区别。四小之中,倒是薛绛树和袁孤凤两人功力较深,因为袁孤凤乃是自幼便被青灵大师拾上山去,刚学会吃饭走路,便已同时开始扎内功根甚,再加以她自来住在山上,环境单纯,青灵对弟子又严,以此她能心无旁鹜,专心致力武功,袁孤凤今年才十五岁半,倒有十二年的内功基础,这也算她得天独厚。

薛绛树天份极高,聪明灵透,任何功夫皆是一点便会。这种玄门功夫,只要得了秘诀,再能心地纯净,练起来并不费事。

比较起来,倒是董林两人差些,董飘香是生性浮躁,什么都是慌慌张张的,这种静中功夫对她直如苦刑一样,再加以她的功夫乃是张凌云所传。屠龙仙子自己的武功倒是练得不差,但要她教人却是不行。而这种内家功夫又有许多是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她两人遇在一起,焉能把功夫练好?

林红梅在八女之中,要算心地最厚道的人,但又坏在老实过了头。外貌虽然极清秀美丽,心中却极无城府,和薛绛树那种精灵古怪,正好相反。从来不多言多语,她可以坐上半天不说一句话,使人几乎忘了她还在座。林红梅排行第七,偏生她姓名皆和树木有关,人又生得木讷,故此青灵大师常常呼唤她为“七木头”,要她练内功本来是难的;实则青灵怜她老实,在姊妹中足最受怜爱的。

这时沈翠屏贾墨羽两人细看薛绛树静坐用功的情形。见她呼吸十分匀调,面色已转红润,鼻尖微沁汗珠。皆喜她坐功有了进境。二人不觉相视一笑。再看卞宛青时,见她此时的坐式乃是脚心相对,手心相叠,放在足上。也是闭目合睛、凝神内视。她人本来极美秀,这时更显得端庄文静,沈贾人皆知道她正在运用内功静坐,发动内五行之力,使真气运行十二周天,引导呼吸直透重关。此乃华山派本门心法,非有相当功力不能。故此青灵大师规定门下弟子,必须内家功夫有了相当基础,经过考验合格以后,方能传授这种上乘内家静坐功夫。

在青灵八女之中,只有沈贾张卞四人得了传授,薛绛树等四小尚未领受这种心法口诀。这时沈翠屏和贾墨羽两人一看卞宛青打坐的姿势,知道她伤势已经无碍,此刻正在养气调元,便也不敢惊动她。贾墨羽眼光再投到张凌云身上,见她此时正面朝床里,似已睡熟。这时忽听见沈翠屏微哼一声,贾墨羽掉过面来,却见沈翠屏目光仍注视着卞宛青,双眉却皱了起来。

贾墨羽不知何意,正待发问,沈翠屏却已悄声道:“二师妹,去年愚姊曾听师尊谈起,道四师妹年来功力大进,怎的今日这么不济?”

贾墨羽悄声问道:“大师姐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

沈翠屏道:“你看她眉心微动,面色忽阴忽晴,这便是气不能直透十二重搂,以四妹本身功力而论,对此应该毫无困难,二妹当然知道,真气运行,乃是以神御意,以意御气。她这明明是心神不宁所致,莫非四妹近日有什么不如意的事么?”

刚说到这里,忽见卞宛青秀目一张,跟着便起身下床。

贾墨羽道:“你打坐未毕,又起身干什么?”

卞宛资笑道:“先时你们还没回来,三师妹睡了,五丫头大约怕大师姐要考察她的功课,所以赶着练一下打坐功夫,我一个人无聊,也打打坐,谁又真在这时候做起功课来呢!”又笑对薛绛树道:“你醒醒吧,别在大师姐而前装勤快啦,这多日子几时见你打坐来,偏偏拣这时候用起功来了。”

薛绛树闭着眼嗤的一笑,说道:“人家真在用功,你却来编排我,倒要大师姐评评这个理。”说着也舒腿下了床。这时大家才过去看张凌云的伤势。见她而色已转好了许多,但仍熟睡未醒。

卞宛青道:“三师姐这伤本来很厉害,幸亏那狄先生替她用心医治,如今毒气己经拔尽。据狄先生说,再将息月余也就可以复原了。”

刚说到这里,忽然谢千萼谢蕊珠两人慌慌张张的走进来,谢千萼道:“诸位姐姐,尊师陈老前辈仙驾到了,诸位姐姐还不出去迎接?”

众人一听恩师到来,齐都惊喜莫名,袁孤凤首先大叫一声,一步便跳出门外,待众人走出房时,她已跑得没了踪影。

这里众人迎出门外,只见一个中年道姑正携着袁孤凤的手问长问短。青灵众女皆认得来人正是恩师,齐都盈盈下拜。

谢氏姊妹仔细一打来人,见这道姑年纪似在四十左右,俊目修眉,背插两口长剑,穿一件豆青色道服。虽然粉面含笑,但仍然流露出一种威仪。谢氏姊妹皆久闻青灵大师名头,都以为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却不料来人竟这样年轻,如果和沈翠屏贾墨羽等人站在一起,不像师徒,倒像是师姊妹。

谢千萼便在肚里暗想,这陈玄贞别说是在少年时,就是现在也称得上是个美人,真不相信她是武林中一大剑派的宗主。其实青灵大师实际年龄已六旬开外,但她深得玄门内家养气调元之道,故此外貌望之仍似四十许人。

这时青灵大师微启朱唇,笑盈盈的摆手道:“起来,起来,你们明知我不喜欢这些俗礼,屏儿羽儿却专在这些事上头讲究。”

袁孤凤忽然哦了一声,挣脱了青灵大师的手,说道:“师父,你看我多糊涂,还忘了给你老人家行礼呢。”说着也跪下去磕头。

青灵大师一把拖她起来,说道:“在大门口磕头算怎么回事,快免了吧。”接着俊目在谢氏姊妹身上一扫,说道:“这两位大约便是已故星缘道友的高足,谢家两位侠女了。”

谢千萼一拉谢蕊珠,两人双双拜倒,说道:“侄女谢千萼谢蕊珠拜见陈老前辈。”

青灵大师忙扶起二人,笑道:“不敢当,尊师星缘道长十四年前来华山时,我曾见过一面,彼时只有令师兄白云王浩然随侍在侧。”

谢千萼笑道:“那时我刚拜了师,我这小妹妹还不曾入门呢。”

说着将青灵大师让进里面小客厅坐下。谢千萼谢蕊珠重又告过失迎之罪。正在彼此客套之时,忽听厅外一阵笑语之声,百渡和徐妙嫦走了进来,那徐妙嫦这时已梳冼整齐,换过了装束,两人见了青灵大师,也都上前行礼。

百渡笑道:“论理我还得向陈老前辈道谢哩,据我这师妹说,先时要不是陈老前辈救应,她非得伤在那阿育王孙张继帝之手不可。”

青灵大师笑道:“你这位师妹确应该好好管一管,这次她和我一同南下,不知替我添了多少麻烦,专爱惹事,大事小事都要伸手管一管,和我那三丫头真是一样,都是讨厌的。”说得众人都笑了。

先是青灵大师一进门时,便从肩上解下两口灵蛇剑来,贾墨羽忙接过来放在茶几上。

八女所用的宝剑皆是同一式样,只在各人剑柄上刻着自己名字最后一字,以示分别。此时董飘香认得有一口正是自己失落的宝剑,只不知如何到了师父手里。一颗心不由得七上八下不知怎样才好。

略叙数语之后,青灵四下一看,见七女皆在,独缺张凌云,便问:“云儿在哪里?”

沈翠屏只得把张凌云受伤一事说了。青灵听了,脸色略变。谢千萼便赶快站起身来道:“陈老前辈请到内室去看看云姐姐吧。”青灵点头道好,于是大家便到张凌云房里去。

这时张凌云已经睡醒。一见青灵大师到来,不觉一阵心酸,哽咽道:“弟子无能,替师尊丢了脸。”说了半句,却说不下去了。一面欲挣扎起身行礼,却被青灵止住。

青灵知她自来性格刚强好胜,此番被人打伤,在她不啻奇耻大辱。便坐向张凌云床沿,柔声道:“你怎的越来越孩子气了。武林中人受伤被挫,乃是极寻常的事。哪里说得上丢脸不丢脸?到底伤得重不重呢?”说着便用手去摸她前额。

贾墨羽便接口道:“三师妹中的是五枚五毒金蜂刺,原是极毒的,好在那位狄先生医道极好,如今倒不碍事了。师尊不必挂念。”

青灵点了点头,她见百渡徐妙嫦谢氏姊妹也陪众女一起站着,觉得过意不去,便摆手道:“你们都坐下吧,别和我拘礼。”又问卞宛青薛绛树二人道:“你两个的伤势怎么样?不妨事么?”

两人皆站起来道无妨。大家又谈了些闲话。青灵始终没有提及天罡三十六参总枢一事。百渡和谢千萼等皆明白她们师徒之间,一定有话要谈,外人在此不便。坐了一会,便都借词告退。

待百渡,徐妙嫦,谢氏姊妹走后,青灵方问沈翠屏道:“我原已命人知会你,今年不必回山团聚,你倒反而跑到云南来了。”

沈翠屏带笑禀道:“只是弟子实在想念师尊和各位师妹,便忍不住不回山来。走到江陵,方知道师妹们奉命南下,弟子深恐她们有什么闪失,所以才兼程赶了来的。”

青灵笑叱道:“废话!你道我真会那么糊涂,肯让她们轻易涉险么?”

贾墨羽至此才恍然大悟,笑道:“早知师尊在暗中跟着我们,弟子也少担多少惊怕。上次你老人家在芝云洞击伤房集票,我们怎么也想不到是师尊,四师妹还硬说是大师姐哩。”

青灵笑道:“芝云洞我倒只去了一次,这天生桥我却一共来了三次,可笑有两次你们俱未发觉。假如真遇上特强高手,似你们这样大意岂不吃亏?”

沈翠屏笑道:“这倒不消虑得,天下像师尊这样的高人又有多少呢?”

青灵皱眉道:“屏儿去天台住了几年,我看你倒学坏了,这种面谀的话也是该对我说的么?”

沈翠屏笑而不言,袁孤凤便道:“原来师父在暗地里考查咱们来着。师父,你看谁的品行最好呢?是我不是?”

青灵笑着摇摇头,说道:“看来还是我的七木头好些。林丫头,你过来,让我看看你。”

林红梅笑嘻嘻的走过去,偎着青灵大师坐下。青灵又道:“羽儿倒也罢了。最坏是薛丫头,我如不看你对师姊妹情重,早该逐出门墙才是。”

薛绛树站起身来,委委屈屈的叫声:“师父!”

青灵道:“我知道你一离开了我,就好似妖魔离开了降魔杵,你二师姐是老实人,她哪里降得住你?”

薛绛树分辩道:“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大坏事。”

青灵冷笑道:“坏事还分大小么?你戏弄那狄健,偷人丹药,盗人宝剑,你的品行何在?慢说你还是我门下弟子,便是普通女孩儿家,也没你这样下流的。”说得薛绛树粉面通红,想哭又不敢,只得低头不语。

袁孤凤看着不忍,便道:“师父,你倒别责怪五师姐,说起来还得怪我才是。要不是我受了伤,五师姐也不会去偷那狄先生的药呢!”

青灵骂道:“阿凤,论起来你就先该打。我门下最重尊卑之分,一路上你净和薛丫头吵嘴,已经犯了我戒律,还有脸替你师姐讲情呢,如今你乖乖给我跪在那儿,少时再来发落你。”

袁孤凤见青灵脸上似有了几分怒意,不敢再说。只得鼓起腮帮子走到墙角跪下。

这么一来,卞宛青的心里却有点虚了。她知道青灵大师武功极高,如果真的一路跟随,别人自然不易发觉。只不知那天夜里,在江陵背人告诉百渡那些话被她听到了没有。想到这里,不觉脸上一阵发热,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正巧这时青灵大师看了她一眼,卞宛青心下一慌,更连耳部红了。青灵大师看着诧异,便问道:“青儿,你今儿怎么啦?”

卞宛青赴忙起立陪笑道:“弟子是想师尊神目如电,我们这些人平时只怕也有些失检之处。所以想起来心中自觉惶愧。”

青灵笑造:“除了你大师姐不听我的吩咐,私自南下之外,你们三人大体也没有什么过错。”沈翠屏只是微微一笑,仍旧坐着不动。

原来青灵大师对于沈贾张卞这四大弟子,却比四个小的优待得多了;最多也只是背人叫到云房去申斥一番而已,从来不伤她们面皮,不似几个小弟子,动不动便是责打手心或罚跪,再不然便是罚打扫庭院,为的是不肯从小纵容。

这时青灵大师目光落在董飘香面上,喝道:“香儿,我有话要问你。”

董飘香吓了一跳,赶忙站起身来。方才青灵训斥薛绛树和袁孤凤之时,她已害怕得了不得,这时一听师父唤自己的名字,更吓得六神无主,不知怎样才好。

青灵大师回手取过那口剑来,沉下脸道:“那姓赵的是什么人?你这口灵蛇剑又怎会落在他手中?”

董飘香自来便最怕师父,这时见青灵口气严厉,脸上气色不同寻常,更吓得颤颤兢兢,平时的口才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除了流泪以外,竟是一句也答不出。

别的人虽然也替她着急,但都无法帮助,沈翠屏虽然想缓睞,但却苦于根本不知此事首尾,自然不便讲话。

贾墨羽这次奉师命率众人南下,今见三位师妹皆受了责罚,自觉脸上无光,也不便讨情。

卞宛青心里另有秘密,正在忐忑不宁之时,哪里还敢替她讨情。

薛绛树刚挨了骂,袁孤凤则被罚面壁而跪,根本不能开口,林红梅偏生口才最差。况且她也极畏惧师父,又是个不敢讨情的。

这一来董飘香可苦了。青灵再一厉色追问,她索性大哭起来。

董飘香乃是由屠龙仙子张凌云代师传艺;名是姊妹,实际就和师徒一般。如今一见青灵大师独对董飘香严加责问,她的脸上可挂不住了。便骂董飘香道:“没用的东西,师父问的话你没回覆,倒先嚎了起来,真要哭得通国皆知才好么?我没被别人毒针打死,倒先被你气死了呢!”

沈翠屏贾墨羽卞宛青三人见她说话不知轻重,皆大吃一惊。卞宛青急中生智,忙抢着道:“狄先生说过,你这伤势一有反覆便不能救了。你倒找些气来生,岂不是自己和自己为难呢?”

青灵一听卞宛青如此说,倒骇了一跳,这个徒弟本是她极钟爱的,这时见她面色焦黄,十分憔悴,还真不敢再斥责她。只瞪她一眼道:“你就少管闲事吧。快给我好好躺下去。”

卞宛青忙过去扶着她躺下,沈翠屏便向董飘香道:“师尊问你,你只好好实说就是了,哭什么呢?”

董飘香只得将如何回家探亲,如何结识了东方霞,如何受人挑拨夜探荆门山,一直说到失剑逃走为止。

青灵大师听她说完,越发沉下脸来,说道:“你初次下山,便作出犯我戒律的事,日后要多在江湖行走,岂不更闯大祸,似你这种行为,我万万再收留你不得,你趁早给我走吧。”

一语未完,董飘香已扑通一声跪下,掩面大哭。卞宛青薛绛树林红梅等也都纷纷跪地求情。

沈翠屏便起身陪笑道:“六师妹纵有过错,或打或罚都好,将她逐出门墙却使不得;一则她年纪还小,况且又是无心之失,师尊就饶过一次罢。”

青灵扳起脸道:“我不废她身上功夫,就已经算饶她了,要我收回成命,却是休想。”说罢抽出董飘香那口灵蛇剑便待折断。

贾墨羽知道这口剑一被折断,董飘香的命运便算决定了。好在她立处离青灵大师最近,忙一滑步,闪电似的伸出手去托住师傅手腕,跟着一跪,恳求道:“你老人家就息息怒吧。”

沈翠屏也口里笑着劝解,却顺手将宝剑夺过来插进鞘里,笑道:“你看连二师妹也跪下了,你老人家还不答应,我也要跪下了。”说着也作势欲跪。

青灵向来把这大弟子当妹妹看待,从未疾颜厉色的对待过她,这时恨她偏在这时还拿出平常说笑的态度来,却又不好叱责。瞪了她一眼,骂道:“你少说话。”

沈翠屏依然陪笑道:“你老人家就不顾念我们这些人,也该看在三师妹面上,你真要将六师妹逐出门墙,叫她脸放在哪儿去呢?”不想青灵却索性扭转身去,拿背朝着沈翠屏。

那张凌云本是个火爆脾气。加以身上受伤,性格更加爆燥。这时既恨董飘香不争气,又见青灵执意不允,她越想越气。想到窄处,不由娥眉倒蹙,猛一翻费坐了起来。厉声对董飘香道:“你还跪在这里现什么世?如今我且先去杀了那赵家兄弟,然后咱们两个再死。”说着挽一挽头发,便待下床取剑。

沈翠屏慌忙过去按住,埋怨道:“你作死么,你便不顾惜自己身体,也该替师父想想啊?”

一语说得青灵倒有些心酸起来,再一看张凌云伏在沈翠屏身上,哭得和带雨梨花一般,心下也有些不忍。再看贾墨羽卞宛青等人皆跪着低头垂泪。只得长叹一声,扶起贾墨羽道:“算了算了!你们个个都是我命里的天魔星,有时真后侮收你们这群徒弟。”说罢命众人都起来。

唯有袁孤凤是被罚面壁跪下,她见青灵没指名叫她,却不敢起来,便道:“师傅,我还在这里跪着哩,膝头都跪痛了。”

众人都笑起来,青灵笑道:“你还敢不敢和你师姐吵嘴了。”

袁孤凤皱眉道:“师傅,你让我起来再问吧,我跪着说不出话来。”

青灵摆了摆手,袁孤凤磕了一个头,一谷碌爬起身,抚着双膝道:“再不敢了。”

沈翠屏便取过灵蛇剑来,付与董飘香,正色道:“这次师尊饶恕了你,下次可得小心些,如果再有犯门规之事,我们也无法代你讲情了。”

董飘香跪下接了,与青灵大师磕了一个头,侍立在一旁。

这时满天云雾皆散。张凌云倒觉有些惭愧起来,只得搭讪笑道:“弟子身上有伤,不能行礼,等我伤好了,再给师傅磕头陪罪罢。”

青灵却只顾和贾墨羽说话,没理会她。张凌云自觉脸上无光,便低下了头。卞宛青却在一旁使眼色,叫她再向师傅陪不是。

张凌云只得又陪笑道:“师傅,您老人家八成碰见陈四姑了。您看她比我们这些人如何呢?”

贾墨羽也笑道:“师傅,三妹在向你老人家秉告呢?她问您那陈四姑怎么样?”

青灵见张凌云脸上神色甚为窘迫,也不愿令她太过难堪,便笑道:“我追那张继帝,途中碰见了她,只算是一面之识,哪能随便下断语,不过从她神态外貌看来,武功大概有,相当根基,不会是庸手。”

沈翠屏便笑问道:“那张继帝武功如何?听说三鼎之中,他和灵鹫上人与吴文风都是极厉害的。”

袁孤凤也争着问:“您老人家把他擒住没有呢?”

青灵瞪了袁孤凤一眼近:“才罚了跪又不记得了。你这抢着说话的脾气到底几时才改?”吓得袁孤凤不敢出声。

青灵先回答沈翠屏道:“那吴文风的武功我不曾见过。灵鹫老儿和云儿交手的时节,我倒见到过来。要论功力深厚,仍推灵鹫略胜一筹。论招数狠辣,出手快捷,却要数这个姓张的。你们这些人当中,屏儿如果小心应敌,足可以制得住他。不过那张继帝七宝珠索招式阴毒,稍一大意便要上当。你想那神妙道长乃是武当派里数一数二的剑术大家,如果不是太过轻敌,也不致把一世英名断送在他手里。此人如果以后一旦遇上,却千万大意不得。”

说到这里,卞宛青忽然嗤的一笑,青灵诧异道:“你笑什么?”

卞宛青摇头笑道:“没有什么。”

薛绛树便道:“四师姐笑的是方才八妹问你老人家的话,你老人家还没回答,她又不敢再问,您没见她在那儿转眼球儿么?”

袁孤凤狠狠瞪了她一眼。

青灵道:“我将那张继帝逐出阵外,便遇见了林士霸陈容君那干人。彼时我见那姓赵的腰间佩着灵蛇剑,便喝问他这口剑的来历,自然顾不得再追那姓张的了。”

张凌云笑道:“那姓赵的是陈容君的……的……朋友。你老人家去问姓赵的,那陈容君怎不出头呢?”

青灵笑道:“除了你敢向我使性子,发脾气而外,江湖上敢于不把我老婆子放在眼里的人,大约还不多吧。”

张凌云心想,师傅在借题发挥了,我可也不敢和你老人家对吵啊。只得红着脸笑笑。

正在这时,百渡、徐妙嫦、谢千萼、谢蕊珠皆谈笑着走进来。

徐妙嫦便笑道:“我刚才只听到一句,什么人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向陈老前辈发脾气啊?”又道:“决不是别人,一定是云妹妹。”

张凌云啐了她一口道:“你少管闲事吧,谁人不知你是女孟尝,专爱管闲事的。”

众人笑了一阵,青灵又道:“如果不是那陈容君知趣,我当时就得取那赵家兄弟性命。”

徐妙嫦拉着沈翠屏笑道:“沈大妹子,你不知道,那陈容君可是够坏的,她一见陈老前辈问话的神情,好像便已猜到来者是什么人物。倒是那穿红的老头儿不识相,结果自讨了一场没趣,这事其实本不与他相干。”

百渡微笑着插口道:“这样说来,那红鹰林士霸倒是吃了爱管闲事的亏了。”

众人见她和自己师妹开玩笑,都撑不住笑了起来。

徐妙嫦笑道:“大姊,你不用挖苦我,我虽然好管闲事,却很懂得分寸。譬如说陈老前辈和我一同追那张继帝,半道上陈老前辈要取回那口灵蛇剑,便吩咐我独自去追那姓张的,我自忖不是人家对手,便是追上也只有挨打的份。所以我只假意追了几步便罢了。我骂了他几句,他也不敢回嘴,也就算我胜了,这正是我知趣的地方。”

百渡笑道:“原来你也是个打缩脚锤的。”

徐妙嫦佯怒道:“这样也不对,那样也不对,你这人也就难相与了。”

众女一听青灵已和红鹰林士霸交过手,齐都争着询问。

青灵指着徐妙嫦道:“你们还是问她吧,我可没有这么好的精神,说这些废话。”

徐妙嫦笑道:“那林士霸是活该!当时陈老前辈一问那赵妙仙,他不知怎的好像有点不顺眼,便翻起眼,大剌剌的问……”说时她也两眼朝天,学着林士霸的粗嗓子道:“来的是何许人?”

众女都忍不住大笑起来,谢家姊妹乃足初识徐妙嫦,见她如此诙谐,都笑得打跌。青灵笑着推她一把道:“你就照直讲吧,别形容了。”

徐妙嫦笑对沈翠屏道:“沈大妹子,你想想,这像人话么?别说陈老前辈生气,便是我也止不住生气,我真恨不得在他那老脸上抓几条血印子,偏生陈老前辈拦住我。”

百渡便笑道:“她老人家不拦住你,包管你的嫩脸上被人家抓出几道血印子。”

徐妙嫦含嗔道:“师姐老看不起我,我不说啦。”

百渡笑道:“亏你命见多识广,岂不知当今武林中要论起鹰爪功夫来,南方要数灵鹫,北方便推红鹰了么?那林士霸昔年泰山大会,名列第五,还在吴文风之上,这十余年来不用说他的功夫又精进了许多,你通共活了多大?你有多深的功力?你倒想在人家脸上抓几条血印子呢。”

徐妙嫦无言以对,只得摆手道:“罢了,我不和你扯这些话,你到底是听不听?要听呢,就少在一旁说风凉话,拿我来打趣。”

百渡笑道:“谁在打趣你,你倒是正经往下讲吧。”

徐妙嫦道:“当时我虽然被陈老前辈拦住,心里确是难以按下这口气,我便骂他道:“枉自你活了这把年纪,连个高低轻重都不知!大概是这句话把他骂得下不了台。所以后来他知道是陈老前辈,也没法子说了不算,到底还是硬着头皮上来交手。”

袁孤凤便问:“结果如何呢?”

徐妙嫦道:“那还用得着问吗,自然是你师傅占了上风,不过他们交手时却很客气,只在劈空掌功夫上较了几下子。那老儿输给了陈老前辈,老脸上挂不住,交代了几句场面话,带着徒弟们走了。”

青灵叹息道:“其实我已久不在江湖上行走,更不愿和武林朋友较技争胜。这次全是这位女孟尝闹出来的。林士霸倒也算是正派人,不过失之于性情过于急燥骄傲。我念在他成名不易,本不愿挫折他,好在他也还懂得知难而退,刚较量到第二掌上,他已收招认输。”

沈翠屏笑道:“那红鹰这次飞到云南来,本是找岷山盛威公的晦气,他如今败在师尊手上,如果一负气回蒙古去,倒便宜了金尾狸呢。”

卞宛青便笑道:“安知他败在师尊手里不是福气?设如他果真击败了盛威公,那谢超凡不替徒弟出头么?谢超凡号称震天无敌,武功许为天下第一,林士霸万万不是他敌手。那时才叫倒霉呢。”

百渡笑道:“青妹这话却说差了。谢超凡十七年前泰山试剑之会,虽说夺取了天下武功第一的名头,不用说谢超凡的武功确是极高的。但要称武功天下第一却也未必,据说当年他打败天下英雄之后,也自己说泰山之会不能作准的。”

卞宛青诧异道:“这是何说?”

百渡微笑道:“我看你是明知故问吧,到底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呢?”

卞宛青笑道:“你这话倒有些奇怪,如果我知道,又何必问呢?”

百渡道:“论理呢,别人不知倒也不足为奇,你们几位却不应不知道,难道陈老前辈也没说过么?”

说到这里,众人都望着青灵大师,青灵摆手笑道:“我哪里得闲去管这些事。况旦十七年前泰山之会,我根本未参与,如今事隔多年,更记不清了。”

众人不得要领,都不免有些扫兴。

青灵又道:“本来武功一道,要紧的是自己有进境有心得,何必去管这些虚名呢?”

沈翠屏便笑道:“虽然如此,不过我们多知道一点前辈英雄的往事,也是有益的,师尊想必知道,何妨说来令我们多增些见识呢?”

青灵微喟一声,说道:“论理我们玄门中人,要紧的还是养气练功与及本身修持,武功一道无非为了强身自卫,仍算不得正经事,可惜人终归是人,要说戴上黄冠便能超然物外,倒也确非易事。或为争名,或为意气,仍难免卷入江湖是非漩涡。泰山试剑已有十七八年,都是些陈年老事,还提它则甚,屏儿云儿如果真对武事有兴趣,转眼便已快到这一次泰山试剑之期,到时你们自己去见识一番,岂不比此时问我更详尽得多么?”

众女见青灵言词闪烁,似乎极不愿提当年泰山比武之事,这和她平素为人太不相符,皆觉诧异,但也不便深问。

其实当年青灵之所以与赤灵羽士李玄清闹翻,另立门户,便与这事有关,说来又另有一段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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