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牧刚走进客厅,嘉兴双刀就腾地站了起来:“公子!”
白牧吃惊地看着他们。他一眼就看出他们是嘉兴双刀,而且几乎能猜出他们要告诉他的消息是什么。
一股暖流注遍全身,白牧只觉得眼睛也有点发热。
什么样的人,才可真正称得上是朋友?
嘉兴双刀就是真正的朋友。
白牧深深一揖:“两位的情意,白牧不敢稍忘!请两位先息休息,吃点东西,喝点酒,再说不迟。”
宋超嘶声道:“其实一句话也就说完了——萧慎带着天目派、斧头帮、长鲸帮等……”他的气一下没顺过来,嗓子哑了。
耿霸接着道:“……几个帮派的百余名高手已前来崦岈,围攻蔷薇山庄,想杀你们。”
文丹丹已然进门,柔声道:“两位大哥,请先吃些东西,休息一下。
耿霸怔了一下,似是没料到文丹丹仍这么年轻,但马上就低下眼睛,哑声道:“多谢文女侠。”
宋超却朝文丹丹竖起大拇指,以示赞叹。文丹丹语笑嫣然。转眼间,几个庄丁已流水价将酒菜送了进来。白牧作陪,文丹丹亲自为他们斟酒布菜,殷勤备至。
酒足饭饱,嘉兴双刀的力气似已恢复,嗓音也清晰多了。
可白牧仍阻止他们说话:“两位请先去洗个澡,睡上一觉再说。”
宋超急道:“话没说完,你让我们怎么睡得着?”
耿霸素来沉稳,这回也有点急了:“公子,文女侠,萧老儿今晚就会赶到这里。咱们得作好准备,打他个王八操的!”
他居然当着文丹丹的面说出这种粗话来,想必已是气疯了。
文丹丹抿嘴笑道:“两位不必担心。蔷薇山庄机关重重,不是那么好迸的。萧慎不来则已,来则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宋超哑笑道:“文女侠,痛快!”
耿霸心一松,说话就比较文雅些了:“有公子小白和文女侠在,想必萧老儿也讨不了什么好。”
宋超跳起身道:“老耿,咱们睡觉去。睡足了,养好精神,打他狗……嘿嘿!”
嘉兴双刀随着庄丁出去了。
文丹丹叹道:“像他们这样的好男儿,现在已经不多了。”
白牧微笑道:“难道我不是?”
文丹丹白了他一一眼,冷笑道:“不是。”
白牧脸一沉,也冷笑道:“那你为什么还要缠着我?”
文丹丹冲他皱皱鼻子:“美得你!谁缠你了?是你死乞白赖地要缠我,我实在被你缠不过,只好将就了。”
白牧忍不住笑了:“你要当心我,哪天我吃醋吃太多了,哼哼!”
文丹丹笑着啐了一口:“没正经!”
她欢笑的脸慢慢沉了下来,忧郁地道:“萧慎他们要真的赶了来,只怕不太好对付。”
白牧也叹道:“是不好对付。但不好对付,也得对付。……我担心的倒不是萧慎,而是……而是公子无父。”
文丹丹缓缓道:“我知道。你必不忍心杀他,是不是?”
白牧默默点头。
文丹丹冷冷道:“我可以杀他。无论是谁,只要他想对我……对我夫君不利,我必杀他。”
白牧长长叹了口气。
他的确无法杀公子无父,他甚至连和公子无父交手的勇气都没有。
公子无父曾叫了他十九年“爹爹”,他能对公子无父下手吗?
如果文丹丹真的杀了公子无父,又会怎样呢?白牧想到公子无父会被杀死,突然间感到心如刀绞,就好像自己被杀死一样。
不,他不能让文丹丹和公子无父交手,他要亲自迎战。
文丹丹凝视着他,慢慢露出了温柔的神情:“好啦好啦,又伤你心了?……大哥哥,干脆这样,一旦他们冲破机关,你就擒住公子无父,不杀他,过后放了他,不就行了?”
白牧喜悦地将她拥住,轻轻吻了她一下,喃喃道:“谢谢你,丹丹,谢谢你。”
文丹丹柔声道:“既然我都成了你的妻子了,还能不为你着想吗?”
他并未说过他要娶她。但又何必说?他们在内心深处,岂非早已承认了对方?
他感动地抚着她,悄声道:“或许你最好还是离开这里。”
文丹丹挣开他,冷笑道:“你又想赶我走?”
白牧摇摇头:“不是。萧慎和公子无父是来找我的,这是我和他们之间的事,必须有一个了断。我原来还想逃避,现在我才发现,逃避很愚蠢。”
文丹丹气得脸都白了:“你是说这件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是想让我再回到金谷园去,是不是?”
白牧缓缓道:“无论去哪里都可以。”
文丹丹冷冷道:“你是不是还想让我领着嘉兴双刀一起走?”
白牧点头:“像嘉兴双刀这样的热血男儿,实在已经不多,我不能让他们死在这里。”
文丹丹道:“你自己已经想死在这里了?”
白牧沉下脸道:“我不想死。”
文丹丹道:“不,你想死。你认为这一战你必输无疑,你根本没有信心,一点都没有。”
白牧道:“我虽然有足够的信心,但胜负还很难预料。况且,这一战的原因本来就很可笑,你们没有必要……呆在这里。”
文丹丹怒道:“这一战的原因一点都不可笑!萧慎早就想一统江湖,只要咱们还活着,对他始终是个威胁。”
白牧默然。
他很明白,文丹丹的话很对。他既然已重入江湖,萧慎就绝对不会放过他,不会放过和他在一起的人。
文丹丹大声道:“嘉兴双刀的确是热血男儿。他们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报你我的恩吗?他们是想为江湖做点事情,希望我们能阻止萧慎称霸江湖!这一战已不是你们父子翁婿的家庭纠纷,而是江湖上的道义和邪恶之争!你懂不懂?懂不懂?”
白牧的脸已经惨白。
文丹丹冷笑道:“你的血性呢?你当年的豪情呢?你当年的勇气呢?都到哪里去了?叫狗吃了?”
白牧低声道:“无论你怎么说,反正你得走,嘉兴双刀也得走,庄丁们也得走。”
文丹丹狠狠一拳打了过来:“都不许走!”
白牧捏住她的拳头,将她带进怀里,紧紧抱住:“丹丹,你留下,让嘉兴双刀走。”
文丹丹怒道:“他们既然都赶来了,就决不肯离开。”
白牧有点急了:“可他们留在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文丹丹道:“只怕他们现在想走,也已走不了。萧慎的人正在朝这里赶,他们出去,也会碰上萧慎。”
她不再发怒了,低沉地道:“大哥,为今之计,只有利用山庄里的机关,调集庄中所有好手,决一死战!逃已经来不及了。”
白牧道:“萧慎要到晚上才能来,咱们还有三个时辰准备,应该来得及。”
文丹丹叹道:“大哥,你十九年没走动,竟然有点不太像江湖人了。依你看,是嘉兴双刀的行动快,还是萧慎他们的行动快?”
白牧道:“自然是萧慎的行动快。”
文丹丹道:“萧慎他们必是赶得很急,他们也许快到了。”
白牧僵住。
文丹丹又道:“他们或许已经到了,但正在布置、设伏,也趁机休息一下,准备今晚攻进山庄。”
白牧苦笑道:“这么说,咱们已只有一条路可走?”
文丹丹看着他,深情地笑了,轻声道:“大哥,丹丹陪你走。”
白牧凝视着她,良久,才轻轻吁了口气,微笑道:“我有时候真感激苍天。”
文丹丹的脸红了,眼睛也一下子更亮了:“为什么要感激苍天?苍天给你什么好处了?”
白牧道:“你。”
文丹丹的眼中,渐渐涌出了泪水。她突然将脸埋进他肩窝里,全身紧紧贴住了他。
有一条路,一个人走时,你或许会感到一种强者的骄傲、孤独者的自由,但你也绝对寂寞,绝对忧伤。
你或许以为你能自己走好,以为你不要人扶,而实际上,你做不到。
这条路,就是人生。
两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白牧和文丹丹震怖地对视一眼,风一般冲了出去。
那是人在死神降临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而白牧和文丹丹已听出,那是嘉兴双刀的叫声。
难道他们已遭遇了什么不幸?
白牧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如果是嘉兴双刀在惨叫,那后果……
他们冲到嘉兴双刀休息的客房外,就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庄丁。
这些庄丁竟连一声惨叫也没发出就告别了人世,他们面上只有刚刚形成的惊讶。
白牧冲进房,就一下子站住了,不相信似地瞪大了眼睛。
他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是谁?是谁杀死了嘉兴双刀?
白牧木然转身出房,冷漠地看了看脸色苍白的文丹丹,好像突然间有些不认识她了。
友情究竟有没有价值?
许多人都说黄金有价,友情无价。可说这些话的人,是否已想到生命的价值?
嘉兴双刀已死,他们是为友情而死的。他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来证明友情的可贵。
同时也证明了侠义的可贵。
他们并没有奇绝的身手,但他们是侠者,他们要为江湖做点事。
白牧突然凄厉地嘶叫起来一
“萧慎,你出来——”
墙头、屋顶、树下、石后突然出现了许多人,就好像他们是从地里一下子长出来的一样。
各种各样的人,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突然就包围了他们。
文丹丹只淡然扫视了一周,就已知道,围住他们的人有三十七个,武器有二十四种,而这三十七人中,文丹丹认得的有二十九个。
她当过十九年的金谷园主人。扬州本就是天下最著名的销金窝,金谷园又是扬州首届一指的大妓院,江湖上的成名英雄很少有她没见过的。
这二十九人中,唯一未曾涉足金谷园的,就是天目派的掌门人萧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