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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天母

秦采歌葫芦一面走一面回头望,在蛇谷被夷为平地同时他们看见那边天空突然一片昏暗。

他们虽然不知道那是骨灰尘土漫天飞扬,却不难想象得到蛇谷浩劫临头,长乐亦难逃此劫。

看着那边天回复晴朗,葫芦仍然抱着一线希望,脱口一声:“天晴了——”

“天总会晴的。”秦采歌显得有些无可奈何。

“师兄以为长乐前辈生存的机会有多少?”葫芦不由问这一句。

“若是多,他不会强迫我们离开,他虽然没有见过谷辰,但显然已肯定自己不是谷辰的对手,谷辰除非倒下,否则在敌人未倒下之前是绝不会罢手的。”

“长乐前辈的意思,我们之所以能够跑到蛇谷,完全是因为谷辰要我们引路。”

“这是毫无疑问的了。”秦采歌叹息一声。“我把他引上昆仑,又把他引到蛇谷,路上却竟然一无所知。”

“即使没有师兄引路,他还是会找到去的,这一点师兄不必放在心上。”

“我只是担心会不会再把他引上天母峰。”

“我们的气味已然消除,他凭什么再找到我们的所在?”

“若不是因为气味?”

“长乐前辈应该不会判断错误的,除了我们的气味,还有什么吸引谷辰追踪?”葫芦仍然再想想。“谷辰所以能够追踪你到昆仑,是因为你身上带着那些骷髅的粉屑,但我们离开昆仑的时候,身上并没有带着什么,就是有长乐前辈也应该有所发现。”

“应该是的,他的功力在师父之上,师父也能够立即发现他又怎会一无所觉。”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怀疑到这方面。”

“谷辰若是能够凭我的气味追踪上昆仑,根本用不着将骨灰弄到我身上。”秦采歌很冷静的说出他心中的疑点。

“当然骨灰也许并不是他故意弄到我身上,师父却是因为发现骨粉而作出那种判断。”

葫芦听着苦笑一下。“就算长乐前辈判断错误,连他也找不到真正的原因,我们又能够发现什么?”

秦采歌不能不点头。

葫芦接问:“你是否很担心我们将谷辰引上天母峰?”

“担心也没用,我们必须上天母峰找天母,就是不追查五金之英的下落,也必须将这件事告诉天母,希望她能够找到解决的办法,力挽狂澜。”

“若是谷辰也找到去?”

“问题既然出现在我们身上,由我们应付好了。”秦采歌微喟。“我们若是全力而为,拼命到底,应该可以让天母有脱身的机会。”

“长乐前辈曾经说过找寻五金之英这件事由我们来做总有一定的道理。”

“可是以我们的修为能否善用那五金之英只怕也有问题。”

葫芦又想想。“我不是怕死,只是有一种感觉,师父跟长乐前辈的决定不会完全错误的。”

秦采歌奇怪的看着葫芦,之前葫芦从来没有表现得这样的固执。

“我们走下去随机应变就是。”考虑了一会,秦采歌终于这样表示。“前辈的决定我们也不能够反对。”

这也是实话,在蛇谷他们虽然想留下来,可是长乐作出了决定,还是轻易将他们送走。

天空每一天都是那么晴朗,谷辰出世以后,一切天象都好像回复正常,而且前所未有的平静。

据说,暴风雨的前夕也是非常的平静。

这种平静事实也没有带给秦采歌葫芦丝毫平静的感觉,越平静他们的心情便越紧张,他们虽然没有发现谷辰的追踪,但总觉得谷辰既然存在,天下间绝不可能再平静。

路上他们当然更加小心,秦采歌天视地听的本领虽然未到家,但全力而为,距离也不短的了,但一路上都没有任何发现。

那唯一的解释就是谷辰并没有追来,秦采歌也不由怀疑自己的多疑,对长乐的判断以及施用的预防方法开始恢复信心。

葫芦更就不用说了,长乐在他的心目中修为犹在断虹子之上,当然是更加值得信赖。

他们当然怎也想不到谷辰一直留在适当的距离,经过的地方,玄门正宗无一幸免,他们若是回头走,不难发现谷辰经过的地方已经变成修罗地狱。

他们当然不会回头走,日以继夜赶赴天母峰。

天母峰也是一个传说的地方,在日出的方向,海外仙山当中。

日出在东方,所以秦采歌葫芦正向东方奔去,来到东海之滨。

这正是日出的时候,海面上浓雾迷漫,但仍然能够朦朦胧胧的看见日轮的光影。

“这么大的雾,应该看不见日轮的。”秦采歌看着也有些奇怪。

“不会是假的吧?”葫芦这句话更就是令秦采歌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应该不会是假的。”他叹了一口气。“雾虽然大,但日轮的光亮却是没有什么能够比得上的。”

“话却是你说的。”葫芦笑了。

秦采歌又叹一口气。“此景此情实在有些不合常理,但不是很多事都难以以常理来解释?”

葫芦抓抓头。“这又是我不懂的。”

秦采歌嘟喃着。“其实我也不太懂。”一顿目光再远。“传说看到了日出就会看到天母峰。”

葫芦也是呆望着日轮所在。“可是这么大的雾,怎能够看见天母峰?”

话才说完,雾便好像淡薄了一些,一座山峰的影子在雾中逐渐显现出来。

“看那边——”葫芦叫起来。

秦采歌当然已看见,忽然问。“你有没有这种感觉?这座山峰好像因为我们的说话才显现出来。”

“有——”葫芦好像被秦采歌提醒了,连连点头。“这实在有些神奇。”

“以天母的修为就是发现我们的存在,发现我们要找她可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秦采歌怔怔的看着那座山峰的影子,连串不寻常的遭遇,已没有什么令他觉得意外,不可能发生的了。

说话间山峰更加明显,雾气也逐渐淡薄,日轮当然更加光亮,只是并不刺目。

那座山峰看来好像很接近,但再细看下又好像很遥远,更像是天外飞来,飘浮在雾海上。

他们看不到峰根,却突然看见雾海中一叶小舟缓缓飘出来。

葫芦看清楚又嚷:“我正在想不知如何到天母峰那边,小舟便来了,那若是天母前辈已知道,这叶小舟便是来接载我们的。”

秦采歌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那叶小舟,这细看之下葫芦的说话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那叶小舟也像是天边飘来,仿佛并没有接触水面,那种飘忽难以言喻。

小舟继续接近,他们看得很清楚,那是飘行于海水中,只是完全没有阻力的,畅顺之极。

小舟上一个少女,一身淡青色的衣衫,那种淡青色看来不像是人间所有,那个少女也是的。

对美丑秦采歌一向都没有准则,可是看见那个少女他有的只是美丽的感觉。

那种美丽仿佛并不是人间所有。

“她很好看。”葫芦脱口一声。

“应该是天母峰来的。”秦采歌嘟喃。“到底是传说中仙境也似的地方,住的也是住在于仙界也似的人。”

葫芦随即抓抓头。“我就是不明白他们怎知道我们是到天母峰的。你说天母的修为,应该不会比长乐前辈更高。”

秦采歌摇头。“你问我这些我即使回答你也不是确实的。”

“那我问她好了。”葫芦移前一步。

小舟这时候距离岸边已不到三丈,与葫芦语声落下同时停下来。

那个少女手执一根青玉杖,轻描淡写的,说她以这根青玉杖控制这叶小舟无疑是有些莫测高深,但小舟上就只得这根青玉杖。

“小姑娘——”葫芦振吭大呼。

“你不用这般大呼大叫的。”少女眉头轻蹙,冷冷的看葫芦一眼。

“既然是天母峰来的,就是懂得天视地听也不足为奇。”葫芦放低了声音。“你是来接载我们过去的?”

“为什么你们要到天母峰?”少女的眼神明显的透着强烈的敌意。

“我们是要找天母前辈。”葫芦有一句说一句,毫无保留。“天母前辈应该清楚的了。”

“你们都不是好人。”少女青玉杖抬起来,先后指着秦采歌葫芦。

秦采歌一怔。“姑娘何出此言?”

“你们一路走来,死人无数,我的两个师兄也在其中,临终立即将消息送出,叫大家小心。”

“哪有这种事!”葫芦接上口。

秦采歌伸手轻拍他的肩膀,“也许有的,我们只是向前走,并没有回头看。”

葫芦嘟喃。“那人是怎样死的?”

秦采歌尚未回答,少女已接上话。“你们走过的地方玄门正宗中人无一幸免,天晓得是你们带来什么人。”

“谷辰——”秦采歌脱口一声。

葫芦呆一呆。“师兄,他跟在我们后面?”

“除了他还有什么人又这么巧跟着我们后面而不停的残杀玄门正宗?”秦采歌叹息。“师父长乐前辈都判断错了,只是……”

他实在不能够肯定,所以话也接不上去,以断虹子长乐的修为,纵然判断错误,多少蛛丝马迹也应该掌握得住的。

少女瞪着他们,听得很用心,点点头。“你们也承认人是你们带来的?”

秦采歌苦笑一下。“事情是——”

“不用解释了,就是你们勾结邪派妖人残杀玄门正宗,竟然找到天母峰来,真是不知死活。”

秦采歌摇头。“我们也不知道谷辰这个妖尸紧跟在后面。”

“一句不知道便了事?”少女冷笑。“我就是收到师兄的讯息在这里将你们截下来。”

葫芦呆一呆。“不是天母前辈要你来接载我们?”

“什么前辈不前辈的,我师父怎会跟你们这种邪恶之徒打交道。”少女青玉杖再枱,一缕碧光从杖首暴长,射向葫芦的胸膛。

葫芦的本领当然不至于一招也接不下,但突然而来,又是出自一个天仙也似的少女,却是毫无防备之心,到他要防备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幸好秦采歌在他身旁,抬手一缕剑气划出,将那股碧光截下来。

少女目光一转,窈窕的身子从小舟上飘飞而起,半空中蝴蝶也似的扑下,青玉杖一连向秦采歌点出了十多次,虽然轻快,但碧光吐射,秦采歌一闪而过,存身的地上便被洞穿了一个个圆洞。

葫芦一旁大叫:“你讲不讲道理的?”

“对你们这种邪恶之徒还讲什么道理?”少女青玉杖连攻秦采歌三杖,突然横扫葫芦。

这也是出其不意,葫芦冷不提防,立时被扫翻地上,摔了一个滚地葫芦。

秦采歌轻喝一声,挡在葫芦身前,列缺剑带鞘而起,挡下了少女的青玉杖。“有话好说。”

“没有好说的。”少女青玉杖碧芒大盛,杖影如山,当头向秦采歌压下。

“见到了天母前辈,自有分晓。”秦采歌一面挡着如山杖影。

“家师才没有兴趣理会你们这种邪恶之徒。”少女语声一落,如山杖影一重再加一重,力压而下。

秦采歌感觉到那如山的压力,除非列缺剑出鞘,将杖势破开,否则不难被压伤,但列缺剑出鞘,双方的误会一定会加深。

动念之间,又一重杖影压下,秦采歌已没有选择的余地,列缺剑“呛”的一声拔出来。

剑气破开了如山杖影,他没有乘机反击,反而引剑倒退。

少女并没有看见他动剑,青玉杖一收再展,一根青玉杖仿佛变成了千百根,如箭也似射到。

“师兄,教训她一顿!”葫芦忍不住大叫。

秦采歌微喟一声,列缺剑划出一面光盾,挡住射前来的青玉杖,刹那一阵珠走玉盘也似的声音响起来,秦采歌只是采取守势,不由被迫退丈外。

葫芦在他后面,正不知如何应付,一个声音便传来:“北霞住手——”

少女应声一呆,脱口一声:“师父——”

“来的是客人——”那声音无疑是雾海上的山峰那边传来,祥和中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少女青玉杖停下,冷冷的看着秦采歌葫芦。“师父竟然当你们是客人呢。”

葫芦从秦采歌身旁冒出来。“师兄,这个女娃子叫北霞。”

少女喝问:“叫什么又怎样?”

葫芦一挺胸膛。“挨了打也不知道是哪一个,怎么去讨一个公道?”

“难道打错了?”

“你师父当我们是客人,这还不算是错了?”葫芦一些也不让步。

“师弟,既然是误会,也就算了。”秦采歌列缺剑插回鞘内。

“挨棒子的不是你说得当然轻松,但她若是认错,大人不念小人过,却也就算了。”

北霞冷截。“谁错了——”

她还要说下去,那个声音又传来。“时间无多,快带他们来见我。”

北霞犹豫着。“师父——”

“快——”那声音变得很沉重,带着少女前所未感觉到的威严。

北霞呆一呆,青玉杖一指。“你们没听到,还不上小舟。”

葫芦不觉嘟喃一声:“你叫我们怎样我们便怎样这我们算是什么?”

北霞目光一转:“这是我们师父的意思,你不将她看在眼内,可以不理会的。”

葫芦想了想。“我就是看在你师父的面上。”

秦采歌没有理会他们,一掠上了那叶小舟,北霞随即掠了上去,青玉杖有意无意轻点水面,那叶小舟立时倒退了三丈。

她是看准葫芦跟着掠来,也就这三丈之差,葫芦便落在水里。

这正是出其不意,非独葫芦冷不提防,就是秦采歌也想不到北霞会在这个时候开这种玩笑,要探手抓住葫芦,哪里还来得及。

“扑通”一声,葫芦掉进水里,眼看要没顶,北霞的青玉杖及时伸到来,往他的衣领一挑,将他挑到小舟上,一身衣衫却已经湿透,当然狼狈。

北霞看着却是很开心,娇笑起来,她笑起来实在很娇很可爱,连秦采歌看着亦不由一呆。

葫芦本来要破口大骂,但北霞的笑容入目,亦骂不了出来。

“怎么这样不小心。”北霞笑着这一句。

葫芦虽然骂不出口,心里却实在有气,听得背转身子,索性不理会北霞。

天母的声音也就在这时候再传来:“你这个丫头,也不管什么时候,就是这样任性。”

北霞看着秦采歌,伸了一下舌头,青玉杖斜点水面,小舟便飘进了烟雾中。

她凶的时候样子也不难看,现在一片娇憨,看来当然更可爱。

秦采歌对她本来就没有恶感,看见她这样伸舌头,不由笑了笑。

北霞好像这才发觉自己做过什么,俏脸不觉一红,连随偏开脸,不敢与秦采歌的视线接触。

小舟虽然载了三个人,与来时只得北霞一个人的时候并没有分别,水面上滑行,穿过烟雾,向那座山峰飘去。

秦采歌葫芦的目光很自然的移向山峰那边,无意中回头一望来路,不由得一呆。

来路上烟雾迷漫,重重迭迭的竟然出现了无数的山峰,仿佛天外飞来。

更奇怪的是那些山峰的形状与他们正要去的那座山峰完全一样。

北霞有意无意的瞟了秦采歌一眼,发现他的神态有异,循他的视线望去,亦显得有些意外,她显然明白是什么回事,再瞟秦采歌一眼,那种眼神就像问:“知道是怎么回事?”

秦采歌不觉一句:“是障眼法。”

北霞鼻子皱一皱,也没有回答,葫芦那边接上口:“师兄,是不是天母前辈发现谷辰追来了?”

“也许。”秦采歌很感慨的,他不明白谷辰凭什么追踪到来,却是有一种被利用的感觉。

说话间,那些山峰的影子又多了百数十座,而且继续不停的增加。

他们的心情都不由紧张起来,北霞虽然不清楚来敌是什么,但发现师父这样施用障眼法,亦知道事不寻常,青玉杖不停,催动小舟,向那座山峰飘去。

小舟的速度可以拿箭射来形容,葫芦到底水性不大好,看见小舟在迷蒙烟雾中那么快,好像随时会撞在那座山峰上,不由得双手用力抓着船舷唯恐从小舟上跌出。

在他们经过的水面,山峰继续出现,放目望去,也不知几千万座。

北霞的神态不由得更凝重,葫芦看着亦不由脱口一句:“天母前辈果然好本领。”

“本来就是好本领。”北霞跟着鼻子“哼”一声。

葫芦冷笑。“你神气什么,我只是称赞你的师父,可没有你的份儿。”

“师弟——”秦采歌挥挥手。

“我知道事态严重,可是看不惯她那神气的样子。”葫芦嘟喃着。

秦采歌叹了一口气,北霞目光转到他面上。“到底是什么回事?”

不等秦采歌回答,她已瞪了葫芦一眼。“我不是问你。”

她是看见葫芦要说话,葫芦给她这一句,话到了咽喉,硬硬咽回去。

天母的声音实时传来。“追踪你们的谷辰到底是什么人?”一顿又问:“你们口中的谷辰是不是蚩尤最小的一个?”

她果然很多事情都知晓。

“正是——”秦采歌随即将发生的事情扼要的说一遍。

天母没有打断他的话,北霞也没有,只是神态有些怀疑,青玉杖也没有停下来,继续催舟前进。

秦采歌话说完,小舟亦到了天母峰。

那实在是一座很奇怪的山峰,也不知是飘浮在雾中还是海中,秦采歌三个离开小舟的时候,小舟在烟雾中,他们往上走,周围亦都是烟雾迷漫,完全就是传说中人间仙境的模样。

到了峰顶他们便看见无数面镜子,每一面镜子都有山峰的反映,迷离中烟雾中,重重迭迭。

然后他们发现天母峰也就包围在万千天母峰的幻影当中,除非接近,否则实在难以分辨孰真孰假。

他们多少都想象得到那些幻影是由镜子做成,至于如何安排那些镜子才能够弄出这许多幻象当然是他们的学识以外。

天母也就在镜阵当中,周围烟雾迷离,看来就像是神仙中人,她的辈分相当高,样子看来却与北霞一样年轻,长长的黑发缎子也似,飘舞于烟雾间,那种柔和高贵实在难以言喻。

她的肌肤光滑如白玉,那种美已不是美这个字所能够形容。

“你不会是天母前辈吧?”葫芦这句话出口秦采歌要阻止也阻止不住。

“放肆——”北霞随即轻叱一声。“你怎么对我的师父这样说话!”

“她实在太年轻,不像是一个前辈。”葫芦这说话亦未尝没有道理。

“家师驻颜有术,你这种凡夫俗子又怎会晓得。”

葫芦显然想不透,摇着头。“家师还有长乐前辈难道修为不够,但一看就是一个前辈的样子。”

北霞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天母却笑了,她的笑容当然美丽,与北霞的美丽却完全不同,那种美丽带着一种高不可攀难以言喻的威严。

她笑着回答:“男人与女人是不能够混为一谈的,男人认为要长胡子老成持重才像个前辈,女人呢,多一根白发,多一条皱纹,也已经不得了,总要青春常驻心里才舒服,没有例外的。”

葫芦立即明白过来,连连点头,北霞瞪着他,闷哼一声:“没见过这么笨的人。”

“我又不是女人,怎懂得女人的心态。”葫芦可不服输。

“你现在又懂得了。”

“这是因为天母前辈话说得清楚。”葫芦嘟喃着。“我现在才明白妈妈为什么年纪越大便越不快乐,前辈什么时候指点晚辈一些驻颜之术。”一顿他突然醒起了什么的。“这些还得以后再说吧。”

他无疑是一个孝顺孩子,想到了母亲的不快乐便想到向天母讨教驻颜之术,但随即便醒起谷辰,还是以大事为重。

天母看着他,点点头,目光再转向秦采歌。“有你们这种徒弟,断虹子亦不枉此生。”

秦采歌随即问:“前辈可是发觉什么不妥?”

“东雨西烟南雾北霞是我最心爱的四个弟子,西烟南雾先后被杀,你以为我会不会毫无所觉?”天母反问。

秦采歌微喟。“长乐前辈以为我们所以不能够摆脱谷辰的追踪,完全是因为本身的气味,特别着灵蛇将丹元之气喷在我们身上。”

“既然他只是猜测,当然不一定准确的。”天母沉吟着。“谷辰追寻的若是你的气味,不会将骨粉弄到你身上,令师既然替你将骨粉消去,问题只怕不是出在你身上。”

葫芦立即接上口:“我没有到过涿鹿的骨坑,也没有跟谷辰打过交道。”

天母追问:“也没有跟谷辰动手?”

“我只是飞剑一击,想助师父一臂之力,哪知道险些伤了师父。”

“你那把剑呢?”

“被谷辰吹一口冷焰,化作飞灰了。”

“那飞灰你没有收回?”

“收回来干什么?”葫芦奇怪。

“断虹子没有告诉你剑对剑主人的重要?”天母微喟。“你跟了断虹子那么多年,资质又不坏,应该已练到人剑合一的境界,虽然剑亡人未必亡,但剑上必然已藏着人的精灵,谷辰当时没有追上去,只怕就是因为你的剑落在他手上。”

“那已变成了飞灰。”

“有什么分别?剑就是灰飞烟灭,剑魂还是会存在的,若非剑与剑主人魂意相通,也不能以意御剑,而以你的修为,就是看见剑并未消散,落在谷辰手中,要将剑魂灭去还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他真的是因为那把剑知道我们的下落?”葫芦的信心开始动摇。

天母沉吟着。“只怕没有其他原因了。”

“没有补救的办法?”葫芦惶然追问。

北霞冷哼一声。“那个谷辰已经追踪到这儿来了,如何补救?”

葫芦转望秦采歌。“师兄——”

秦采歌这片刻好象想通了很多事,很冷静的接上话:“我们的本领虽然有限,但支持片刻,应该可以的,以天母前辈的修为……”

天母挥手截住了他的话。“谷辰有备而来,无论我跑到哪里去他总会追上来的。”

北霞怀疑的接问,“那他早该便找到来了。”

“之前他也许根本不知道有我这个人,现在既然知道了,当然便不会轻易放过。”天母笑了笑。“长乐指点他们到这儿来,不惜一死,总有他的见地,他们的师父断虹子也是的,当然他们还是不太明白。”

北霞听着摇头:“我也是不太明白。”

天母目光一转。“谷辰要找到这儿来总要一段时间,但你们也得小心记好我的话,只怕我没有时间再说第二遍的了。”

“师父——”北霞脱口叫出来。

“傻丫头,时也命也,只要你们能够把握机会离开这儿找到五金之英,将谷辰除去,师父便瞑目的了。”

北霞当然听得出天母的决心,怔在那儿。

“前辈——”秦采歌叹了一口气。“我们本领有限才无可奈何,前辈——”

“我们之间有前后辈之分,可是天地之间我们却只是一个人,人力有限,又如何与天抗命?”

“天——”秦采歌仰首向天,由心寒出来,他当然听得出天母那种无可奈何的悲哀。

“大家因为我居住天母峰,以天母称呼,因而触犯天怒亦未尝没有道理。”天母突然一声苦笑。“人到无可奈何的时候难免就有许多如此这般的怀疑。”

北霞忍不住又问:“以我们三个再加上大师兄的力量,难道也不能够阻挡谷辰片刻?”

“片刻是没有作用的。”天母亦抬首向天。“说来这实在有些可笑,九星连珠,天象大变,天地双尊推测到火龙又将会降世。”

“火龙——”秦采歌三人都显得非常奇怪。

“那是传说中的东西,千百年难得一见,据说以地肺流火为食物,所过之处,尽成焦土,唯一能够杀它的就只有五金之英。”天母沉吟着。“所以天地双尊必须先取五金之英,再炼成雌雄双剑。这雌雄也就是阴阳,不将之分开来,炼成雌雄双剑很难发挥最大的威力,天地五金之英原就有限,当年黄帝取自昆吾,诛杀蚩尤之后,唯恐日后生变,化成千丝万缕,再结为天罗地网,将蚩尤一族的尸骨尽网在其中,埋在涿鹿,据说谷辰亦在其中,要收集那五金之英,必须先找到天罗地网的线头,天地双尊要向我打听的就是那线头的所在。”

北霞接问,“师父告诉他们了?”

天母淡然一笑。“他们其实也不难推测到的,天南地北,只要找到至南至北的一点,便不难找到天罗地网的线头,将五金之英织成的罗网一丝一缕的抽出来,阴青阳红,不难一一分开,再炼成雌雄双剑。”

秦采歌不由问,“他们难道完全没有考虑到弄开了天罗地网会有什么后果?”

“蚩尤一族已尽成白骨骷髅,又有哪一个想到在那邪恶之源深藏着一个妖尸谷辰,待机而发?”天母嘟喃着。“我也是九星连珠之后发现涿鹿那边黑气冲天才知道又有事发生,不对付火龙天下间将无一片乐土,但对付火龙,谷辰出世,又要杀尽炎黄子孙,果然福无重至,祸不单行。”

秦采歌三人相顾一眼,垂下头去,连天母也如此叹息,他们又还有什么话说?

天母接上话:“天地双尊推断火龙在极北出现,准备了无数火焰鸟,又从地肺引出了火种,以祈将火龙引进千万载玄冰当中,再将雌雄双剑封锁出口,七七四十九天之后看火龙如何才决定放或杀,这说来已经复杂,真正执行起来困难可想而知,只怕事成之后,他们既无力杀龙,更谈不上取回五金之英,重放涿鹿以防不测。”

秦采歌怀疑地。“连他们两位前辈若是也有心无力,我们纵然找到五金之英,又有什么作为?”

天母目光从秦采歌北霞面上扫过。“你们一个金童,一个玉女,之前还不觉,走在一起便光彩照人,乃我一生所见至阴至阳的两个人,要控制那雌雄双剑除了你们没有更适合的人了,所以我才要你们赶到极北之巅找天地双尊取雌雄双剑,对付谷辰。”

秦采歌北霞不由相顾一眼,当然什么也看不出来,葫芦一样看不出什么,但对天母的说话却是毫不怀疑,接上口:“那我留在这里可以了。”

天母摇头。“他们往极北,你便往极南,不能够留在这里。”

葫芦居然明白。“谷辰追踪的是我,只有我才能够分散谷辰的注意,好让他们赶到天地双尊两位前辈那儿。”

天母接问:“你知道谷辰发现你在干什么会有什么结果?”

葫芦点头。“那么多人可以牺牲,为什么我不可以?”

天母笑笑。“你明白便是。”

葫芦很平静的接一句:“也许我现在便该动身了。”

天母摇头。“这是假局,假局总要假得像,所以谷辰一定要找这儿来,那才是你们离开的时候。”

她的目光回到秦采歌北霞面上。“你们知道责任重大,要尽量把握机会,不可有失。”

秦采歌北霞不由双双跪倒在天母面前,各叩了一个头,葫芦看着不敢怠慢,忙亦叩了一个响头。

也就在这时候,他们面前的地面裂开,泥土下陷同时一个人冒出来。

“大师兄——”北霞也有些意外。

那正是天母的大弟子东雨,随即在天母面前拜倒。“师父,地道已弄好了。”

天母点头,回问秦采歌三人。“你们知道为什么没有发觉东雨在挖地道?”

秦采歌接上话。“是因为前辈的功力令我们完全不觉察地道那回事。”

天母又点头。“但离开了天母峰我便无能为力的了,谷辰一定会发觉,但东雨与葫芦一定要被谷辰察觉。”

葫芦望一眼东雨。“这晚辈——”

“你功力有限,一个人更会引起谷辰的疑心。”天母目光再转向秦采歌。“将你的列缺剑交给东雨。”

秦采歌完全明白天母是要以东雨代替自己,与葫芦上路,也唯有如此才可以避免谷辰的疑心。

他立即将列缺剑解下,送到东雨面前。“辛苦了——”

东雨微微一笑。“彼此——”将剑接过。

天母随即挥掌在列缺剑与秦采歌当中一划,秦采歌一阵失落的感觉,他知道那把列缺剑已完全与他脱离关系,不再属于他所有。

也只有这样才能够在谷辰找到葫芦东雨,发现东雨的伪装后也不能够只凭列缺剑便找到他的所在。

东雨跟着弄散了头发,那使他看来更像秦采歌,到他的真气运行,手中列缺剑光华流转,裹住了他的身子,剑魂与他的心意相继会合。

天母这才一声:“你们可以下去了。”

东雨向天母叩了一个响头,当先引路,向那条地道一跃而入,葫芦也不慢,秦采歌北霞知道事态严重,也收拾心情,相继跃进去。

天母看着他们离开,面容变得很落寞,她到底还是一个人,难免有那种生离死别的感觉。

在她面前的地面也就在这时候缓缓回复原状,她轻舒秀发,亦回复若无其事的样子。

天地间与之同时暗下来,没有雷霆,但闪电飞舞,奇怪的就是没有闪电的光华。

那些天母峰的假像也就在闪电中一一消失,在真正的天母峰之前又看见了海。

一条海路接连遥远的陆地,谷辰也就从那边的陆地踏着海走来。

他没有消除旁边的天母峰假像,这并不是一件易事,弄出那样的一条海路他已经费煞思量,最后才想到利用闪电截断那些镜子的光源。

只凭感觉他已知道天母的存在,也知道天母并没有离开,不消除假像却是难以肯定。

到眼前的天母峰没有消失,他当然肯定这才是真正的天母峰,所以他根本没有再理会其余的假像。

上了天母峰,他藏在体内葫芦那把剑便动起来,向岸那边移去。

望向那边天母峰假像重重,根本看不见葫芦的所在,可是他并不在乎,只要剑在手他要找到葫芦的所在易如反掌,当前他要做的是解决天母。

他直觉只要解决了这些人,一切便变得简单,而事实这些人比他的感觉,一个比一个难应付,若是聚集在一起,即使不能够对他造成相当的伤害,也会带给他不少的麻烦。

此外他还有一种感觉,就是这些人好像在进行着一件什么事情,那当然是对他有害而无利。

他再次出世,满腔怨毒,要杀尽炎黄子孙,到现在为止,一切都非常顺利,但涿鹿一战印象犹新,他绝不敢轻视那些一脉相承的炎黄子孙。

当然他仍然有一定的信心,凭自己的聪明智慧将那些炎黄子孙一一解决。

多年来他埋葬在罪恶之本,邪恶之源,集天地邪恶罪孽于一身,那所谓聪明智慧当然不是玄门正宗能及。

现在他唯一畏惧的只是上天。

再次出世之前他一直咒诅着上天的不公,也只有他那种遭遇才会明白永不超生的恐怖。

之前他的处境正是永不超生,万劫不复。

他也不明白上天为什么会突然再让它出世,但他仍然找到一个很好的原因,那就是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德以报天,所以要他出世去杀一个痛快。

当然,他本来还有些怀疑,一直到他杀得很痛快,上天也没有阻止的征象,才放开怀抱。

追杀到这儿来,他的力量又已增强了很多,这种渐近的增强当然不容易察觉,只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原来的力量有多大,故一直以来,当真是心想事成,无论他企图怎样表达他的威力,都能够满足他的欲望,以他所要表达的方式表达出来。

现在他以海为地,踏着海水步向天母峰,所过之处,海浪滔滔,左右翻开,千万层往外飞卷,就是这气势已惊天动地。

天母看着他走来,完全明白断虹子长乐为什么都难逃此劫。

谷辰的威力实在她意料之外。

眼看着,海浪越卷越高,当真是排山倒海,轰轰发发的,声势之强劲,匪夷所思,谷辰还未到,海浪已高卷至天母峰顶,水珠迸射。

这股浪碎开,谷辰已上了峰顶,正向着天母,口张处,一阵惊心动魄的笑声漫天盖地而来。

天母不为所动,冷静地看着谷辰,在她周围的镜子笑声晃动,光华四射,天母峰周围的山峰假像同时一阵摇摆,当真是天摇地动,风云也仿佛变了颜色。

笑声停下来,谷辰的目光便闪电一样射在天母的面上。“你可以走的。”

“走到哪儿有什么分别?”

“没有,我还是会找到去,你还是难免一死。”谷辰口气大极了。

“既然没有分别,为什么要走?”天母仍然是那么冷静。

“你真的不怕死?”

“生死有命,没有什么可怕的。”天母故意打量着谷辰。“长乐以灵蛇丹元之气施于秦采歌葫芦二人身上,但他们仍然难以摆脱你的追踪,实在不简单。”

“你知道是什么原因?”

“我虽然不能够肯定,总有一个应该很成功的办法。”天母很自信的,只看表面,应该看不出她已经明白谷辰的手段。

谷辰的确看不出天母的心意,也仍然感觉到那把剑与葫芦之间的联系,而目光所及,葫芦离开的地方剑气盘旋,正是列缺剑所散发出来。

也所以他很放心,但表面却是没有事似的。“倒要看看那是什么办法。”

“你若是能够看到,那就不是成功的好办法了。”

“可惜你看不到结果。”

“你不觉得自视太高?”天母的神态仍然是那么祥和。

“那个独孤长乐你看怎样?”谷辰提到长乐难免有些洋洋得意的表示。

天母没有回答,在她周围的镜子开始移动,与之同时,天母峰周围的假像亦移动起来,那些假像既然都是由镜子反射出去,镜子移动,当然亦跟着移动。

谷辰那刹那突然有一种感觉,天母是要利用这种假像掩饰秦采歌葫芦的行踪,他当然不知道天母是故意这样做令他生出这种错觉。

移动的假像迅速将他的来路堵上,他回头望去,在他走过之后空荡荡的来路又已是重重迭迭的天母峰假像。

他虽然看不到列缺剑的光华,但仍然感觉到葫芦的移动。

“你以为这些假像能够将我困在这儿?”他笑问,装作完全不明白天母的心意。

“这些假像对你若是能够起作用你根本不能够来到我这儿。”天母冷冷的回答,并没有让那些镜子停下来。

那些镜子移动着开始转向不同的角度,假像也跟着移动,逐渐转移到半空中,仿佛随时都会倒向天母峰。

谷辰不为所动,只是看着天母。

眼看着,在天母周围的镜子一面接一面的向天母靠近,四面八方,随着那些镜子的靠近,周围的天母峰假像逐渐缩小消淡,代之而替是天母的假像。

谷辰不明白天母是怎样利用那些镜子将假像反射出来,而虽然明白那是假像,还是不能够避免假像在眼前出现,他只有盯稳了眼前的天母。

他有绝对的信心不会让天母的真身在眼前消失,而只要确定天母的真身所在,在适当的时候他便会采取适当的行动,这当然他是有绝对的信心将天母毁灭才会这样做。

杀这些玄门正派的高手,炎黄子孙的嫡传后代,在他来说已然是一种享受。

他要看天母如何应付他,如何摆脱他。

天母峰的假像终于完全消失,代之而替是无数天母的假像在天母周围飘舞,天母就是在飘舞,镜子反映,周围才出现这种假像。

天母飘舞的姿势非常美,也非常飘,这所谓飘也就是迷幻,连她的真身看来与幻象并无分别,看来并不真实的了。

谷辰有这种感觉,抬手一股冷焰从中指指尖射出,疾射向天母,到底忍不住要一试那到底是否天母的真身,是否已经在他不觉中起了变化。

他这边手一动,那边天母的假像便移动,天女散花般纷落,挡在她身前。

冷焰射至,假像当然毫无反应,一穿而过,射进一片虚无中。

谷辰立即肯定天母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也随即明白天母要捕捉的就是他动手的那刹那,乘那刹那的混乱摆脱他的注视。

那刹那的确就是刹那,无论他是否能够再找到天母的下落,已经是败了一着。

千万个天母漫天飞舞,根本已分不出真假,他也没有再出手,只是默默的感受。

他绝对肯定天母仍然留在天母峰上,好像天母那种高手,无论她如何行动,总不能够掩饰她本身所修练的那股能力。

那些假像的动作事实亦已经不一致,本来是与天母真身的动作一模一样,现在却是各有各的动作,但都是伸手去捧起一面镜子。

每一个予谷辰的感觉都已像是天母的真身,天母非独将能力分开,而且非常均匀,要做到这一点实在不容易,谷辰不明白天母为什么要这样做,即不能不承认,天母的功力犹在长乐之上。

他继续静观其变。

那些天母舞镜而飘飞,乍看似并无规则,细看之下显然都甚有分寸,到她们停下来,人与镜赫然就是按照九宫八卦而排列。

谷辰看得出,只是问:“这有什么作用?”

天母以行动回答,八卦九宫阵再动,那些镜子只是稍为移动,便正好将旭日的光辉承下,折射向谷辰。

那些镜子无疑都是特别设计,正好将光线束成一股反射出来。

那股光束就像是剑光,但比剑光更辉煌夺目,旭日的光辉虽然轻柔,束成一股便灼热如火柱,落在地面上便烧出一个洞,焦烟袅袅。

那么多镜子同时反射,光束便织成一张奇大的光网,罩射向谷辰。

日光的威力当然是不比一般,谷辰终于发出了再生以来的第一声惊呼,一个身子倒飞了出来。

光网洒过,地上多出了无数个圆洞,焦烟迷漫。

谷辰倒飞出他认为安全的范围,再看天母那边,只是一团灼热的光。

天母的声音跟着传来。“到底是邪魔外道,光天化日之下不敢抬头。”

“难怪他们要到来找你,果然是更在长乐之上。”谷辰试探着。“你要他们去找的又是哪一个,又有什么本领?”

“你能够活着离开这里,自然知道的。”天母这样回答,当然明白谷辰的心意,也正好顺水推舟,诱谷辰入局。

“我也知道问也是多余,你们这些炎黄的子孙全都是活腻了。”谷辰大笑着迫前。

那时天母随即移动镜子,光网交织,迎向迫前来的谷辰。

越接近,光网的热力便越凌厉,谷辰开始有不舒服的感觉,不由停下来。

天母的语声跟着又送至。“日出日落,你何不等到日落之后才再采取行动?”

语声还是那么柔和,一番好意似的。谷辰听来却是充满了嘲弄的意味,他发出了也是再生以来的第一声怒吼,向前疾扑。

那些天母的镜子同时移动,光网交织,向谷辰当头罩下来。

谷辰的行动无疑迅速,但要在光网落下之前冲到那些天母的面前还是不可能,而最成问题的就是他还未能确定哪一个才是天母的真身。

这所以他的身形立即下沉,直沉进海里。

光网跟着落在海面上,一阵滋滋声响,海面热烟弥漫,无数水泡涌现。

那些天母也就让光网停留在那儿。

海面的水继续沸腾,浓烟弥漫,水泡的爆破声与海水的沸腾声混在一起,声势也实在凌厉。

谷辰就像已葬身海底,没有再现身,好像他这种妖尸,当然不可能这么容易被消灭,也所以天母并没有将镜子转动,静观其变,等谷辰现身。

那不过片刻,谷辰终于再现身,随着一股巨浪从海里冒出来。

那的确是巨浪,一涌而起,壁立如削,甚至高逾天母峰。

在倒向天母峰之前那股巨浪已然冰结,倒向天母峰的已不是巨浪,而是一座冰山,谷辰也就藏在这座冰山内,他利用本身的至阴至寒将海水凝结成冰山,挟雷霆万钧之势倒向天母峰当然是经过一番仔细的考虑。

光网虽然火热,但要在那么短促的时间内将那座冰山完全熔化是没有可能的事,眼看着冰山一面倒向天母峰一面冒着烟熔化,在还未熔化到谷辰藏身的地方时,距离那些镜子已经很近。

天母不能不闪避,摆着镜子飘飞半空,这一个闪避,固然避开了压下来的冰山,镜子的方位却因为变化而不能够再折射旭日的光辉。

光网刹那散失于无形,与之同时那座冰山便爆开来,谷辰当中飞出,一股股冷焰接从指尖射出来。

每一股冷焰都正好射在镜子上,那些镜子如何抵受得住,纷纷在冷焰中爆碎。

那些镜子爆碎同时,摆着镜子的天母亦消失于无形,片刻间消失了半数。

这半数之中天母的真身并不存在,其余的半数随即捡回适当的位置,镜子再将旭日的光辉折射,但已经不成阵势,也不能够组成一张完整的光网。

天母也心中有数,让那些假像自由飘舞,只要将镜子折射阳光射向谷辰。

虽然只剩下半数不到,但为数也不少,一束束亮光交错射向谷辰,没有光网的紧密,要从当中闪过也不是一件易事,谷辰却是做到了。

他从光束中闪射而过,一面将冷焰射向那些镜子,那份迅速就是天母亦不能不自叹不如。

她仍然尽力而为,到所有的镜子所有的假像都被谷辰毁灭。

最后的一面镜子破碎,捧着镜子的那个天母并没有消失,这当然就是天母的真身。

天母峰上也就只剩下这一个天母。

谷辰这才停下来。“你还有什么伎俩?”

天母轻叹了一口气,她的样子已因为真力消耗得太多而变得有些憔悴,已没有方才的明艳照人。

“双尊错了。”他叹着气嘟喃一声。

“什么错了?”谷辰听不明白。

“这才是人间的大祸。”天母自言自语地。“难道真的福无重至,祸不单行?”

“除了我难道还有什么祸患?”谷辰追问,多少从天母的说话有所领悟。

天母没有回答,只是问:“你为什么还不动手?还等什么?”

谷辰摇头。“到杀你变成举手之劳的时候,杀你这件事便很乏味的了。”

天母淡念一声:“是么?”

“好像你这种炎黄子孙到底还有多少?”谷辰不由又提出这个问题。

“炎黄子孙千千万万,人尽皆知。”

“始终会被我杀尽的。”谷辰笑了。“但我还是先要除掉你们这一种,秦采歌葫芦也会继续替我引路。”

“是么?”天母完全提不起兴趣的。

“只因为你并没有发现其中秘密。”

“不是气味是什么?”天母故意这样问。

“告诉你也没用,为什么要告诉你?”谷辰笑问:“你不想死不瞑目?”

天母没有回答,谷辰接上话。“这种好事我是不会做的,瞑目不瞑目对你也没有分别,死在我手上的人无不是形神俱灭,永不超生。”

天母仰首望着天,眼神带着疑问,修道中人最恐惧的无疑是形神俱灭,万劫不复,永不超生,她当然恐惧,但恐惧之余难免有些疑问,为什么会有这种遭遇?

长乐断虹子她虽然不清楚,但绝对相信,好像他们那种修道中人应该不会做任何的坏事,一如她自己,以免遭天谴。

但一个好像她这样的修道中人也竟然难逃这一劫,令她难免对修道这回事,有些失望。

在秦采歌葫芦到来之前她已经仔细思量过这一生以来到底有没有做过什么违背天理的事情,答案却是否定的。

然后她考虑到传说中天理循环远至前世,再前世,前世再前世做过了坏事,后世就是怎样为善,亦难逃一定的报复。

果真是这样,她现在这一生便变得毫无意义,只有寄望来生再得善报。

但看情形她却没有来生,形神俱灭。

一个人到了毫无希望的情形下,对天理便难免有所怀疑的了。

以谷辰展示的威力看来,她应该是毫无希望,除非出现奇迹。

到现在为止她却是非独完全没有奇迹出现的感觉,而且深深感觉到死亡的威胁。

谷辰显然看透天母的心意,那句话终于又来了。“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德以报天。”

“是么?”天母不敢肯定。

“你活于天地之间,天地待你不薄,可是你对天地做过什么?”

天母回答不出来,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一个人活于天地之间,享受天地之间的一切资源就像是天公地道的一回事,又有哪一个会考虑到如何回报天地的恩惠?

替天行道在某种情形下已变成笑话,但天道是什么又有哪一个能够明白,能够肯定?

谷辰看见天母这样子,对自己那一套理论更肯定。一阵狂笑,风起云涌,天愁地惨。

天母被他这一笑气势几乎无存,那种在天地之间的孤立无援,彷徨无助不觉间浮露出来。

“无话可说了?”谷辰再问。

天母淡然回答:“你可以出手了。”人再次飘舞起来,随着她的飘舞,散落在地上的破镜碎片纷纷飞舞而起,闪闪生辉,万千点光雨般飞舞在天地间。

谷辰口吹着冷焰,一口接一口,绵绵密密的燃烧在体外。

光雨飞闪着突然暴洒向谷辰,有如千万枚银梭,若是能够射在谷辰身上,谷辰是必被碎成千万片。

在他体外的冷焰也就在这时候奔腾起来,截下了所有的光雨,回向天母卷至。

天母完全没有闪避的余地,她化身无数,真气已消耗过半,方才的一击,已是倾尽所能。

回卷的光雨迅速将她包裹起来,就像是一只巨大的鸡蛋。

这当然是一只已碎裂的鸡蛋,碎片与碎片之间闪动着冷焰,在外面看来已觉得可怕,在内被冷焰包围着的天母的凄惨可想得知。

巨蛋在天地间旋转,谷辰的身躯亦在天地间壮大,那只巨蛋也就像把玩在他的一双巨手中。

冷焰继续从他的口中吹出,烧炼着那只巨蛋,到他的嘴唇闭上,一切已到了极限。

巨蛋终于爆破,冷焰流星般四散,光雨飞洒,当中已空无一物,天母非独真身,连三魂七魄都已被炼化,烟消云散。

谷辰也就在这时候离开天母峰,随即绕着天母峰飞旋,有如一股龙卷,他旋转一匝,天母峰的光华便弱一分,然后生机尽绝,变成了一片死地。

这一片死地跟着开始崩塌,一片片刮落,沉没于大海中,消失不见。

谷辰这才离开,疾风般越过海面,所过之处,浪涛汹涌,又是一番动地惊天的气势。

到了东海之滨他才停下来,以他的速度,一时半刻要追上葫芦并不是一件难事,但他没有这样做,他还要利用葫芦秦采歌追寻炎黄的嫡传子孙。

他深信天母的所谓办法并未发生作用,只因为天母并未清楚他是凭葫芦的剑追寻葫芦的下落。

接连的成功令他已有些心高气傲,不知道已堕入天母的圈套。

葫芦虽然在那边,与他走在一起的已不是秦采歌,而是天母的徒弟东雨,在他们南下同时,秦采歌北霞正在赶程北去。

为了将谷辰引得更远,葫芦东雨全力赶路,日以继夜,东雨手中秦采歌那把列缺剑并未入鞘,目的只是要谷辰深信他是秦采歌。

列缺剑虽然不能够与五金之英相比,到底也是万中无一的宝剑,不在鞘内,剑气冲霄,谷辰既然曾经与秦采歌交手,自然老远便一眼认出来。

他只当秦采歌一路上如临大敌,准备随时应变,所以剑不入鞘,怎也想不到掌剑在手的并不是秦采歌。

葫芦对他当然也有一定的影响,那既然是真正的葫芦,他又怎会想到在葫芦身旁的已不是真正的秦采歌。

他知道葫芦两人赶得很急,更加肯定他们要去找的人只有在天母之上。

事实那若非在天母之上,天母也不会指点他找到去,谷辰虽然不能够肯定那个人的功力,却有足够的信心在葫芦找到去同时对那个人采取行动,正如对付天母一样,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除非知道他真正的实力,否则就是知道他迫近,作好了应有的防备是没用的,这个妖孽的功力已不是他们所能够预料得到,那所谓防备与没有防备并没有多大的分别。知道他真正实力的勉强来说就只有秦采歌、葫芦二人,北霞东雨都没有见到谷辰出手。

他们却绝对相信师父的判断,追随天母多年以来,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天母那么紧张。

天母大限已到,山峰崩塌,他们虽然不在天母峰附近,亲眼目睹,仍然感觉得到。

东雨那刹那的思想突然就像一下子被抽空,到现在仍然是有所失落的。

葫芦看出他心神恍惚,却没有问,知道问题是出在自己的剑上,这个戆直的青年也难免很内疚,但在将谷辰诱到遥远的地方好让秦采歌北霞有足够的时间找到天地双尊,其他一概不问。

东雨也是这个意思,一直到他再生出不安的感觉。

“谷辰要来了。”他的脚步并没有停下来。

“我们有什么不妥?”葫芦不由追问,他自信一路上都没有露出破绽。

“不一定是时间的问题,可能是他的耐性。”东雨的语声接近耳语。

“那我们——”

“必须找到天地双尊。”东雨的语声突然提高。“唯有天地双尊才有办法对付这个妖孽。”

葫芦呆一呆,但立即明白东雨的意思。

他们正走在一条独木桥上,河水倒映,谷辰正推一团黑云追在他们后面。

他所以追得这么近当然是已开始动疑,事实上东雨葫芦时间已消磨得差不多。

而问题也就是出在他们身上。

他们一路上走来挑的都是荒僻的小路,主要的原因就是担心更多的炎黄子孙遇难,这会儿谷辰追踪得实在很没有意思,很不痛快。

之前他追踪秦采歌葫芦到天母那儿,一路上大开杀戒,尤其是接近天母峰的范围更遇上天母的两个得意弟子西烟南雾,完全是接近一个高手的感受。

又正如追踪到长乐那儿,虽然经过穷谷那样的地方,走在深山之内,但沿途都不难发现经过长乐修整过的痕迹,还有在夜间长乐修练的那股剑气直冲霄汉,谷辰老远便看见。

现在他都是一无所得,不知不觉地逐渐迫近,到他发现空气的震动,葫芦东雨在说话,更加接近,一直到他能够清楚听到的距离。

他并不知道他带来的压迫感,也没有发现自己的倒影出现在河面上。

——天地双尊到底是什么人,凭什么对付我?

他立时振奋起来,大有不枉追踪到现在一番苦心的感受。

他更加迫近,但仍然在适当的距离,以免惊动葫芦东雨,推着的黑云同时加厚。

东雨葫芦都已清楚谷辰的所在,看见黑云将谷辰掩去,亦猜测到谷辰的心意。

“天地双尊两位前辈已到了天人的境界,能人所不能,要收拾这个妖孽还不简单?”东雨接来这种说话,目的也就是要谷辰追踪下去。

“他们住得未免太偏僻。”

“否则又怎能安心静修。”东雨故意叹息着。“我们得赶快,否则被谷辰追上来可就不好了。”

“他怎知道我们往这个方向跑。”葫芦亦故意打了一个哈哈。“要是知道我们的去向,早便追上来了,到现在仍然未见影踪,可见得还未能够弄清楚。”

“我原以为你身子肥胖,会落后很多,想不到跑起来也快得很。”

“这叫做人不可貌相。”

“幸亏如此,否则不难被谷辰发现我们的行踪。”东雨心口胡诌,怎也想不到破绽就出在他这句话上。

谷辰这句话入耳便一呆,他这边停下,推着的黑云亦停下。

东雨仍在留意着河面的倒映,那刹那不由心头一凛,他突然有一种感觉,谷辰是有所发现。

那唯一的原因就是他们的说话出现了漏子,他没有考虑到底是哪一句,只是伸手轻拍葫芦的肩膀。

葫芦转望东雨目光接触,亦好像看出来。轻声问,“是哪里错了?”

东雨摇头,脚步不觉加快,到了河对岸,手中列缺剑一翻,谷辰推着的那团黑云便出现在剑锋上。

那团黑云突然裂开,谷辰当中射出,箭也似飞射过长空,从他们的头顶上射过,消失在他们面前不远的一座高山后。

葫芦目光一转再转。“怎样了?”

东雨剑高举,列缺剑光芒毕露,遮住了他的面部,“能够拖得了多久便多久。”

葫芦摇头。“看来又是我错了。”

东雨这才想一想。“我可是听不出来。”

语声未落,谷辰庞大的幻象便从那边高山上冒出来,跨过了高山,来到了东雨葫芦的面前。

东雨剑仍然遮着面貌,葫芦双手摆开了架势,剑指并起来,虽然对谷辰这完全起不了作用,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束手待毙。

谷辰脚未停下,语声便闪电也似轰下来。“你们知道我是凭什么追踪你们。”

东雨没有作声,葫芦冷笑。“还不是我们的气味。”

“这个时候还说谎。”谷辰冷笑起来。“你们已知道完全是因为这把剑。”

葫芦那把剑随即从他的口中吐出来,正落在葫芦的面前。

“果然是我这把剑。”葫芦叫起来,伸手便抓向那把剑,才握上剑柄,那把剑便碎了,粉屑般散落在地上。

葫芦呆一呆,很自然的一句。“还我剑来。”

谷辰没有理会那把剑。“天母告诉我她有另外一种方法令我追踪不到你们的下落,表面上好像不知道问题是出在这把剑上,我也相信了。”

葫芦立时明白过来。“都是我该死,不该胡乱说话。”

“你们说完全是因为你们跑得快。”谷辰的语声显得愤怒。“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天母说谎。”

东雨微喟。“葫芦,错不在你的说话,是我。”

葫芦摇头。“不在你也不在我,我们也不能够指责任何人,大家欠缺默契在所难免,被发现也只是迟早的问题,今天跑得了,明天未必跑得了。”

东雨双手握剑更紧。“拼了——”

葫芦接一句。“拼了——”

谷辰的语声随即又闪电般轰下。“你们为什么要说谎,到底在掩饰什么?”

“你现在才问这些会不会太迟。”葫芦大笑。“什么妖孽,原来只是一个笨蛋。”

谷辰盯看东雨,突然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东雨虽然利用列缺剑遮着面部,剑光虽然辉煌,但细看下来,谷辰还是看出大有问题。

东雨知道瞒不下去,剑移开,朗声回答。“天母座下弟子东雨!”

谷辰眼中立时燃烧起冷焰。“秦采歌呢?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葫芦大笑。“当然是寻找可以消灭你的法宝,你现在才发觉,太迟了。”

“他去了找天地双尊。”谷辰追问。“天地双尊又是什么东西?”

“可以解决你的前辈,你跑不了的了。”葫芦索性吹起大牛来。“他们随便一根指头便足以要你的命。”

“废话!”谷辰冷傲的仰天大笑。“天下间没有人能够对付我,我受命于天,一定会杀尽炎黄子孙。”

“那还有天理?”葫芦冲口而出。

“天要杀尽炎黄子孙,所以才让我再生。”谷辰语声充满了自信,但事实,亦难免有些顾虑,再生以来,只有秦采歌葫芦等人坠入他的圈套,而现在,受骗坠入圈套的却是他。

这一次追踪他不能不承认失败,他不敢再低估天母等炎黄子孙的智慧,而他们这样做不惜牺牲去掩护秦采歌的行踪,秦采歌去找的人必是他们信赖的人,功力也自必然在天母之上。

那就是天地双尊,他们到底有什么本领。谷辰怎也想不透。

东雨好像看进谷辰的思想深处。接一句。“你开始害怕了。”

“胡说!”谷辰喝问:“天地双尊在哪儿?”

东雨冷笑。“你可以杀掉我们,可不能够要我们回答什么了。”

谷辰怪笑。“你们不要命了?”

“若是担心这件事,我们根本不会走在这儿。”葫芦挺起了胸膛。

东雨接上话。“我们完了,你也完了。”

谷辰是冷冷的看着他们。“天地双尊真的有这种本领?”

东雨葫芦不由相顾一眼,葫芦随即一句。“要不是怎称得上天地双尊。”

“天地之间至高无上,当然有相当的本领。”东雨话跟着接上。

谷辰仍然冷冷的看着他们。“你们不说这些我或者会相信,现在可弄巧反拙。”

东雨葫芦不觉一怔,谷辰的语声接又轰下来。“没有人能够肯定天地双尊可以对付我,在未肯定的情形下你们应该连天地双尊的名堂也不会泄漏出来,这唯一的可能就是即使真的有所谓天地双尊,能够对付我的并不是他们。”

东雨葫芦不由又相顾一眼,谷辰的聪明实在太出他们的意料之外。

“你们到底在掩饰什么?”谷辰接问。

不等他们回答,他的话又接上。“秦采歌不惜将心血交修的宝剑交出来,可见他此行的重要,天母不惜一死,不惜入拔舌地狱也要说谎,可见得她要秦采歌找的人对我有一定的威胁。”

东雨立即一句。“你害怕了。”

“这是小心,当年蚩尤一族就是因为不小心以致一族永沦苦海,不得超生。”谷辰的语声轰下来。“你们告诉我事实,我饶你们一命。”

“废话——”葫芦东雨异口同声。

“我以天地为誓。”

“好像你这种东西,为祸天地之间,竟然以天地为誓,不是笑话?”东雨大笑。

葫芦亦大笑起来。“天地之间多的是炎黄子孙,不在乎多我们两个,蚩尤一族就只得你这个妖孽。”

谷辰没有再说话,半身一探,一只巨手凌空抓下来,当头抓向东雨,东雨一阵窒息的感觉,列缺剑急迎上前,剑光火星般闪射。

那虽然不是他性命交修的剑,但以他的修为亦不难将宝剑的威力发挥出来。

剑刺在谷辰那只巨手上,那只巨手轻烟般散开,但随又凝聚,抓在东雨的腰身上。

巨手散开同时,东雨以为只是幻影,很自然的盯着谷辰,看他有何伎俩,完全忘记了那只手,到发现那只手凝聚抓来,已经无从躲避。

他有被抓住的感觉,挥剑劈去,那只手一些变化也没有,剑一劈而过,显得是那么不真实,可是那种被抓住的感觉却并未因此消失。

他知道双方功力的距离实在太远,一口真气运行,只看如何作最后的一击。

谷辰抬手将东雨举起来,“我不再饶你们性命,你们还是要将事实说出来。”

东雨显然有些明白,真气运行,剑光暴涨,再切向谷辰的巨手。

也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发觉谷辰的眼睛冷芒暴闪,仿佛要射出冷焰来。

那两股冷焰却未射出眼睛便转动,像两个漩涡的要将什么拉进去。

他有那种被拉进去的感觉,好像整个身子,又好像只是魂魄。

他总算有些见识,脱口大呼。“移魂大法——”真气再运行,人剑便要挣扎出去。

谷辰的手完全不受影响,右眼盯稳了东雨,左眼却是盯着葫芦。

他的左手亦已将葫芦抓着举起来。

葫芦那种被吸进谷辰眼窝去的感觉更强烈,听得东雨大呼,不由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望他的眼睛,他要占据我们的灵魂,追寻我们思想的秘密。”东雨是这样叫,可是连他也不能够将视线移开,葫芦又怎能够。

“那怎么是好?”葫芦竭力叫出来。

东雨没有回答,他开始感觉到灵魂好像已离开他的身体,投进谷辰的眼窝,那刹那他当机立断,反手挥剑,砍向自己的脖子。

谷辰冷不提防,要阻止已经来不及,眼看着东雨的脖子迎剑而断,头颅冲天飞起来。半空中爆碎,魂魄亦同时被剑气迫降。

那刹那谷辰难免一阵失落的感觉,挥手丢掉东雨的无头残身,合力对付葫芦。

葫芦亦明白到底是什么回事,双手剑指一起,反插向自己的咽喉。

谷辰的另一只手就在这时候抓来,按住了葫芦的双手。“没有剑,你能够这么容易找死?”

葫芦挣扎着。“放开我——”

谷辰笑了。“好——”双手果然松开,葫芦的身子却没有凌空掉下来,相反迅速被吸进谷辰的大眼眼窝。

葫芦狂叫着双手乱抓,不求稳定身形,只想迅速了断自己的生命。

谷辰当然看透他的意图,妖力增强,葫芦的四肢被牵得笔直,风车般继续旋转,连手脚也不能够屈曲,他又如何结束自己的生命?

到他想到咬断舌头的时候,非独舌头,连他的思想亦已变得麻木起来,他想得很慢,要实行更慢,舌头才伸到齿边,思想已抽空。

谷辰就像是咀嚼桑叶的不停在咀食着葫芦的思想,将他的记忆一丝丝的抽出来。

这当然需要一段颇长的时间,除了白痴,每一个人的思想都非常复杂,葫芦虽然不太喜欢动脑筋记东西,脑子里载的东西已经够多的了,谷辰一面将他的思想抽出,一面分析自己的所需,到他完成这件事,葫芦记忆已然被他抽空,一无所有。

这已是三个时辰之后的事。

葫芦的身子仰卧在地上,人虽然醒来,却像是一个白痴似的呆视着谷辰。

那刹那他什么记忆也没有,连谷辰是什么东西他也醒不起来,却只是刹那,他突然又有了记忆,一生所有的记忆,一下子谷辰完全送回他脑子里。

那就像是千万根尖针同时刺进去,不由他狂叫起来。他双手捧着脑袋,在地上滚来滚去,到他醒起什么回事,谷辰的冷焰已吹到他身上。

狂烈的冷焰将他整个身子冰封,然后千丝万缕的裂开,那种痛苦绝不是言语文字所能够形容。

到他的身子真的开始破裂他才知道什么才称得上痛苦,那种痛苦却一直持续到他的感觉完全终止。

最后毁灭却就是他的感觉。

一个人这样被杀灭当然就是魂魄无存,永不超生,到葫芦的感觉终止,地上已只剩下一堆粉屑也似的东西。

谷辰已经不在,一个身子推着疾风迅速掠向北方,他要赶在秦采歌北霞之前找到天地双尊,找到那五金之英铸成的雌雄双剑。

他现在总算明白他之所以能够再生完全是因为天地双尊拿走了五金之英。

这五金之英当年在涿鹿既然能够诛杀他们蚩尤一族,将他们的灵魂镇压在骨坑,当然亦可以将他再杀一次,这一次亦可能是他最后的一切。

他虽然不敢肯定,却也不敢冒这个险。

天母的不惜殉死,东雨葫芦的表现已足以证明那并非故弄玄虚,五金之英在他来说也不是传说,涿鹿的一战,印象犹新。

他也不怀疑龙的存在,涿鹿的一战,各种山精海怪应有尽有,龙亦是其中的一种武器,当然那是好龙,站在黄帝那边。

当年的黄帝现在已不存在,炎黄的子孙不少已变得不像是炎黄的子孙,龙本来就已有多种,现在已变成怎样,当然更就难以肯定。

能够对付龙那么神异的东西拿来对他这种妖孽,以常理推测,也应该有相当的效果,何况那种东西当年更就是蚩尤一族的克星。

再生以来,谷辰这是第一次发急,第一次惶恐,他必须尽全力赶去制止秦采歌北霞的行动。

风吹当然迅速,谷辰却不能够化作疾风,只能够借助风吹,若真是三五七天,他推风而去,追上秦采歌北霞不足为奇,但相距已是十天以上的遥程,已是远远超出他的能力以外。

他当然不会罢休,就是还有一线希望他也不会放手,就是明知道没有机会,没有希望他也会全力争取,到最后一刻,到他倒在雌雄双剑之下,灰飞烟灭。

不管他怎样,天母这一个计划总算是成功了,在这种情形下成功当然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秦采歌北霞并不知道成功的机会有多少,离开了天母峰便往北而去,竭尽全力,不眠不休,极尽本能所能,真元的消耗已根本不能估计。

他们的速度当在葫芦东雨之上,葫芦的功力远比东雨弱,与他走在一起,东雨不能不慢下来,北霞与秦采歌的功力却是相当的。

越北便越寒冷,到了冰天雪地,谷辰仍然未追上来,他们的心稍微放下,却一点也不快乐。

离开天母峰不久他们便感觉到天母峰崩塌的震荡,这之前北霞亦感觉到天母的毁灭,她的眼充满了泪水,被风吹干了,又涌现,可是她并没有停下来,只因为她早已明白停下来并无好处。

秦采歌也没有,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一直到现在,看见了黑夜中的一点光。

闪动着的光,在这冰天雪地,除了天地双尊拿来诱火龙上当的那一点火种还有什么火能够发出那样的光华?

那点光在高处闪动,极高的高处,秦采歌北霞一路走来已是走在高地上,那极高的高处就说是极峰亦不会过甚其词。

“看那儿的光。”北霞的语声带着沙哑,难掩心中那一份喜悦。

“应该是火光。”秦采歌嘟喃着。“除了火种没有什么能够在这种环境仍然这样燃烧的了。”

“两位老前辈不知道是否仍然在那儿?”北霞难免有些担心。

“在事情未解决之前他们应该不会离开的。”秦采歌话是这样说,心中其实也有怀疑。

也就在这时候一声沉实的吼叫从那边传来,天地为之震动。

“龙吟——”秦采歌脱口叫出来,脚步一快,急急向那边掠去,他从来未听过龙吟,可是那刹那不免有那种感觉。

北霞的身形亦快起来,她也是未听过龙吟,但亦有那种感觉,希望能够看看龙的样子。

那一声龙吟之后,天地间又回复寂静,秦采歌北霞狂赶了一会,北霞终于忍不住嚷。“怎么不再叫了?”

秦采歌应声。“我们一路走来,就只有听到这一声,两位要是杀龙,早便已杀了,若是已将龙囚起来,叫天不应,叫地不闻,当然提不起兴趣再叫下来。方才的一声,只怕是闷得无聊。”

北霞点点头。“不知道两位老前辈是否还留在那儿?”一顿话又接上。“即使不在那儿,龙依然仍在生,那双剑是必仍留在龙那儿。”

秦采歌沉吟着。“剑若是留着镇压那条龙,将剑拔走,龙得以脱身,是必又为祸天下。”

“那怎么是好?”

“两位前辈若是在那儿,总会商量出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法。”

“若不在那儿,我们又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寻找他们——”

“那只有一个办法。”秦采歌一字一顿的。“取剑。先杀龙。再灭妖!”

北霞想了想,“只有这个办法了。”

语声再落,一声龙吟又传来。北霞听后心头一凉,“你可有这种感觉,那条龙好像知道我们有杀它的意思。”

秦采歌叹一口气。“这是因为龙是四灵之首,传说中是一种神物,我们要杀它,内心难免有不安的感觉。”

北霞嘟喃着。“一种神话了的东西。”

秦采歌淡然一笑。“也许你又有这种感觉,很想看看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东西。”

北霞不由颌首。“这种东西有机会看见的人的确是不多,就是家师也从未曾见识,引以为憾。若是可以抽身,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秦采歌突然好像醒起了什么的叹一口气,北霞应声目光一转。“你在想万不得已要杀掉那条龙,也是一件很令人遗憾的事情。”

“我从来没有想到那也是一种灾难。”

“那到底是传说中的东西,见过的人既然不多,知道它的底细的人当然有限。”

“两位前辈不惜动用五金之英,可见得之前所得到的数据非独有一定的可靠性,而且知道后果严重,权衡利害才不惜一切做这种事。”

“他们真的仍留在极峰上才好。”

“对处理这件事,我想他们总会有一些有用的建议,给我们一定的帮助。”

龙吟声这时候又传来,秦采歌听着奇怪,不由又一句。“一直不叫的,现在却接连吼叫三次,莫非又出了什么问题?”

北霞摇头。“再出乱子,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的身形更加迅速,秦采歌也没有慢下来,上了冰峰再掠向更高的冰峰。

越上积雪便越少,他们终于上到了极峰,放目望去,尽是玄冰,反映藏龙穴透出来的火光,七彩缤纷,完全不像人间所有。

龙吟声一下接一下从藏龙穴中传出来,震耳欲聋,惊心动魄。

看到了那个冰洞他们便看见交错插在那之上的雌雄双剑,也看到冰洞前不远盘膝坐着的天地双尊。

剑光仍然是那么辉煌,天地双尊却已没有了当日那种神采。

以他们的修为虽然在极峰之上,已应该没有所谓寒冷的感觉,但囚龙一战,实在耗损了他们不少的真元,现在多少已感到寒冷。

可是他们仍然要坚持下去,一直到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拔剑把龙放走。

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是否一如传说火龙已没有火气,不会再为祸人间,他们不敢肯定,当然亦难免顾虑一点,就是证实了火龙气焰已尽之后,他们仍然有拔剑的能力。

否则,除非有转机,没有的话,那条火龙便不免葬身冰洞内。

他们正面向着秦采歌北霞的来向,睁着眼,看着秦采歌北霞走来,眼中却没有变化,两颗眼珠子仿佛已凝结成冰珠子。

他们的身子亦仿佛已冰结,一动也不动。

秦采歌北霞当然立时肯定了他们的身分,一直来到他们的面前。

他们还是没有反应,北霞仔细打量了他们一遍,回望秦采歌。“你看他们怎样了?”

秦采歌尚未回答,天地双尊的鬓发便无风自动,冰屑纷落。

他们的眼眶也好像有冰雪掉下来,然后终于转动,又有了生气。

北霞看在眼内,连忙上前。“两位前辈。”

他们找天母打探五金之英下落的时候,已跟北霞会过面。

“天母峰出事了?”天尊随即问,他们既然并没有离开极峰,看见天母的徒弟找到来,难免有这种感觉。

北霞垂下头。“家师只怕已去了。”

天尊没有意外的反应。“到底是哪一个上了天母峰?”

“谷辰——”北霞急不及待的。“蚩尤一族最小的一个再生了。”

天地双尊相顾一眼。“没有了五金之英镇压,这等邪恶之徒便得以出世。”

地尊接上口。“难怪令师要我们考虑清楚,那五金之英果然是动不得。”

天尊接问。“除了令师,还有什么人遇难?”

“断虹子前辈一门上下便只剩下秦大哥一个,还有独孤长乐前辈。”

天尊一怔。“长乐也去了?”

地尊问。“那个谷辰真的是那么厉害?”

秦采歌点头。“只怕很快便会找到这里来,除非他完全不知道我们往这儿走。”

天尊目光上下打量了秦采歌一遍。“你是断虹子的徒弟?”

“正是——”秦采歌接着将事情经过扼要的说出来。

天地双尊听到最后不约而同齐叹一声。“我们两个当真是难辞其咎,顾此失彼。”

秦采歌苦笑一下。“涿鹿无疑是罪孽之渊,邪恶之源,但那么多年的一具尸体竟然会复活,又有哪一个会考虑到?”

天尊点点头。“若是有什么异动,我们也不会尽起五金之英。”

“火龙的出现早有预兆,大祸当前,当然是先行解决,我们也是将龙囚在冰洞之后才发现南方黑气冲霄,行将大祸临头,却是怎也想不到问题出在我们的身上。”地尊目光转向那个冰洞,又叹一口气。

北霞不由跃过去,未到冰洞已感觉剑气森寒,抬头望下去,一团火种仍然在燃烧,那条火龙也就盘绕在火种的周围,不住的颤抖。

龙身已没有火焰缭绕,代之而替,一抹薄冰,一刹那化作烟飞,但片刻又凝结。

它的头正向着那团火种,开叉的长舌对着那团火种吞吞吐吐,却不敢将那团火种吞下去,唯恐火种熄灭,僵硬在冰洞内。

它的眼神异常复杂,一种接近无可奈何的神态,充满其间,舌伸缩至倦便发出龙吟。

北霞在冰洞外听着不很舒服,她虽然看不到那条火龙的心态,却听得出龙吟声中丝毫的欢欣也没有,甚至有一种悲伤的感觉。

天尊目光由冰洞转到北霞面上。“它已经静下来三天,一直到你们接近才发出声响。”

北霞不由问。“有什么不妥?”

天尊目光再转到秦采歌面上。“天母无疑是选对了人,一个金童,一个玉女,天造地设一对。”

北霞看看秦采歌,俏脸微红,秦采歌随即问。“是不是我们才可以将剑拿到手?”

“正要是你们才可以发挥雌雄双剑的最大威力,那是至阴至阳的两把剑,由纯阳之身纯阴之体才能够将最大的威力发挥出来。”天尊仰首叹了一口气。“有时我实在不明白。”

地尊接一句。“天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天尊点点头。“火龙降世,我们必须去五金之英降龙,没有了五金之英妖尸便再生,为祸天下,却在这时候又让金童玉女生在一起,来解决这些困难,安排得是这么好,但期间却已无数生灵涂炭,而他们又显然并没有做过什么错事。这仔细想来,就好像是闷极无聊的一个游戏。”

秦采歌苦笑。“毕竟天意莫测。”

地尊沉吟着。“有时我实在怀疑就是天也不能够作主,受某些因素影响。”

天尊摇头。“我却是考虑到这个天会不会也有它的性格,譬如偶然也开开玩笑。”

“这种玩笑未免太大了。”

“在我们无疑是大了,在它却可能只是一件小事,因为到底在它能力控制的范围。”天尊苦笑了一下,突然一句。“口孽口孽。”

地尊亦一声苦笑。“你这样说天,的确是口孽,万一触怒了它,事情不是又来波折?”

天尊长叹。“我们取五金之英赶到这儿来不是兴高采烈,现在却是觉得毫无意思。”

“也许我们这些修道中人知道得太多,又找到了一些门径,上天却无意接纳我们,唯一弄些变化来将我们这些人抹去。”地尊仰首望着天,眼神充满了疑问。

“不甘心也得甘心。”天尊垂下头。“我们没有能力与上天作对,也没有能力抗拒上天的安排。”

“你们真的这么相信?”北霞再问。

“一生顺遂的人可以说绝无仅有,只要受过挫折,经过苦难,不难会发觉有些事的确无关努力与否,冥冥中一切自有安排。”天尊有些无可奈何的。

北霞仍然是一面疑惑之色,她到底年轻,也从未经过什么挫折,自然保持年青人应有的冲动自信。

地尊随即叹息着接上话。“修练到我们这般境界,劫难临头总会有些惊觉的,原以为应在这条龙身上,到现在才发觉是谷辰才对,而且还是因为我们拿走了五金之英,谷辰才得以再生。”

“所以死在谷辰手下的人可以说是间接死在我们手上,我们可以说罪孽深重,莫说再奢望成仙,就是死在这里也是应有此报。”天尊亦叹息。

“这应该怎样说?”北霞想想。“你们以为这是上天安排的一个陷阱?”

天地双尊相顾一眼,没有作声。

北霞沉吟着。“可是,你们已推测到火龙为祸,若是不想办法制止,到火龙真的为祸天下,是不是也要负上责任?”

天尊点头。“所以我们亦想到火龙为祸与谷辰的再世并不是上天的安排,上天对处理这些事也是有心无力,唯有借助我们这些人,牺牲小部分的人命来挽救大众生,然我们,能挽救大众生,亦应不枉此生。”

北霞看看天尊又看看地尊。“你们却是很怀疑这个可能性。”

天尊嘟喃着。“这些年来我们身上发生了很多事,令我们多少都有一种受命运支配的感觉。”

北霞目光接向秦采歌,她很想听听秦采歌的意见。

秦采歌目光与她接触,稍微停顿才移向天地双尊。 “我们不知道两位前辈之前的遭遇,只是知道谷辰现在为祸天下,要借助两位前辈才能够将他消灭。”

天尊点头。“这是目前必须解决的问题,我们当然会尽我们的所能。”

秦采歌移步走向冰洞那边。“龙怎样了?”

天尊仍然坐在那里。“要七七四十九天火气才能够尽消,否则脱出冰洞,烈日之下很快便复原,到时候再要把它囚起来又要费一番心思的了。”

“现在还有多少天?”北霞追问。

“二十一天。”天尊很肯定的回答。

北霞回问秦采歌。“我们有没有可能等二十一天?”

“东雨虽然拿着我的剑又有葫芦在身旁,但谷辰乃是天下至邪重恶,虽然有这个耐性追下去,长时间下来亦没有可能毫无发现,以他的修为,二十一天之内赶到这儿来并不是一件没有可能的事。”

“他未必知道我们的去向。”

秦采歌沉吟着。“他应该有他的办法的,葫芦东雨落在他手上,它不会好受,相信亦不难从他们的口中将我们的行踪追问出来的。”

“他们不会说的。”北霞说得很肯定。“大师兄是宁折不屈的脾气。”

“我只是担心葫芦。”

“以我看他不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绝不会将我们的行踪泄露给谷辰知道。”

“这是事实,但他的功力有限,实力不足也是事实。”秦采歌微喟。

北霞目光一转。“你的意思是为防万一,只有先杀龙取剑,再对付谷辰?”

秦采歌点头。“只有这个办法了。”

天尊突然截住秦采歌的说话:“龙乃四灵之首,杀之有伤天理,我们再想想,也许有其他的办法。”

秦采歌摇头。“只怕等不及。”

北霞接上话。“由我们动手,两位前辈大可以不必担心。”

天地双尊相顾一眼,天尊打了一个“哈哈”。“我们已经这么一把年纪,死不足惜,也没有什么顾虑的了,只是可惜你们一双金童玉女。”

地尊随即补充。“将龙囚在这儿,我们已损耗真元过半,那要相当时日补充才再有能力拔剑杀龙,并不是担心天谴。”

天尊随又接上口。“事到如今,只好辛苦你们了。”

“这条龙无疑也是通灵之物,知道大劫降临,在你们接近不由发出悲鸣。”地尊摇头叹一口气。“它本来就不属于这个地方,不该跑到这个地方来的。”

天尊仰首望天。“只怕它也是身不由己,到这儿来也是命运安排。”

秦采歌抬头望望那条火龙,一声:“得罪了——”身形拔起,上了冰洞的顶,北霞亦掠了上去,不约而同,与秦采歌伸手握住了那露出冰外的一双剑柄。

天地双尊没有阻止,只是摇摇头,秦采歌北霞齐喝一声,用力拔剑,双剑却纹风不动,他们齐声再喝拔剑,还是一样。

天尊这才开口。“这雌雄双剑长逾数丈,这二十多天下来,玄冰已将剑锋紧锁,没有我们当日的功力,是难以将剑拔出来。”

地尊接上话。“若非如此,火龙也不能够困在冰洞内,以火龙的狂劲,不是玄冰,早已被它将冰洞震碎,脱身飞出天外,双剑根本起不了作用就因为是玄冰,坚不可破,这洞口便变成唯一的出口。”

秦采歌北霞听着怔在那里。

天尊看着淡然一笑。“你们也不用担心,天母叫得你们到来,当然早有分寸。”

地尊亦笑了。“只有你们这一双金童玉女才能够发挥雌雄双剑的最大威力,我们剩下的余力却不足以将剑拔出交给你们,除非我们的功力集中一起。”

北霞不由问。“如何集中?”

天尊微喟。“以你们的修为根本不能够将内力完全输出,那唯一的办法就是我们将剩余的功力输进你们体内,增加你们的功力。”

北霞点头。“好啊,将龙杀掉,除去妖尸之后,你们才将功力收回好了。”

地尊笑笑。“我们若是能够将功力收回,当然能够将你们的内力引进自己体内。”

秦采歌有些奇怪。“这其实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的确不是一件难事,问题只是在你们两个不是一般人,我们的内力输进去,到转为你们所有,必须一个颇为复杂的过程,之后是不可能分离的了。”

地尊笑接。“这未尝不可以说亦是天意,要造就你们这一双金童玉女。”

秦采歌北霞面面相觑,正不知如何是好,天地双尊已双双凌空拔起来,落在冰道出口上北霞秦采歌面前,齐喝一句。“还等什么?”

北霞秦采歌当机立断,也不知什么感应,北霞右手与秦采歌的左手很自然的相抵,然后伸出空下来的一双手迎向天地双尊。

天地双尊亦是一手相抵,另一双手迎向秦采歌北霞伸前来的手。

四个人内力也就这样相通,衣衫无风自动,天地双尊奇长的鬓发亦飞舞在天地间。

他们一个鬓发俱白,一个鬓发俱黑,肌肤光泽,虽然在囚龙一战损耗过半的真元,但仍然保持一种仙风道骨的形象,现在却是明显的显露出一种衰老的情态。

他们面上的皱纹逐渐增加,肌肤的光泽逐渐消失,变得干瘪,鬓发亦逐渐变得稍黄,显得与一般的老人并没有分别。

最后连他们的眼神也没有了那种既辉煌又惊人的神采,然后飞舞的鬓发停下来,枯草一样散下,连半分高手的神态也没有了。

北霞秦采歌不忍卒看,却又不能不看。

他们恰好相反,与之同时逐渐显得神采飞扬,肌肤也逐渐变得晶莹,光彩流转,仿佛有火焰在内燃烧,秦采歌开始红光满面,北霞却是碧光闪亮。

那两种光华继续散发,包裹着他们整个身子,再往外伸展,将天地双尊震飞出去。

眼看着,这曾经叱咤风云的两个玄门正宗高手扎手扎脚的飞摔出数丈,再在雪地上打了几个滚才停下来。

北霞秦采歌要抢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他们好像脱胎换骨的,随便一动,已到了天地双尊身旁,异口同声。“前辈——”

天地双尊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眼神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悲,一声。“老了——”

北霞秦采歌不约而同齐声一句。“多谢两位前辈成全。”

天地双尊一齐摇头。“天意——”

秦采歌很认真的接上口。“一切平静下来,晚辈两个会想办法将内力还给两位前辈的。”

天尊干笑。“生命总有尽头,老活不死,并不是一件乐事。”

地尊目光一转。“你们的决定无疑是对的,别再猜疑,快拔剑屠龙。”

天尊秦采歌北霞目光不由移向那边,只见黑暗的空中一团黑影已向这边移来。

秦采歌脱口一声。“谷辰来了。”

天尊点头:“果然厉害,只看这声势已不是一般可比。”

地尊沉吟着:“看情形总要一段时间,那只是他赶得急,将云先赶来。”

天尊点头。“这黑云必须一段时间才到这儿来,还有时间准备。”

地尊目光一转,看见北霞秦采歌仍然站在那儿,心里一急,喝出口。“还不取剑?”

天尊亦急喝:“快,否则天一亮,天日之下要杀火龙不容易,你们必须在谷辰到来之前将龙杀掉,杀不掉便后患无穷的了。”

秦采歌北霞不敢怠慢,手握剑柄,冲天而起,这一次拔剑与之前完全是两种感觉,就像将剑从鞘内拔出来,只是剑特别长,那种拔剑出鞘的感觉也长远很多。

剑脱出了玄冰,立即光华流转,看来已不像是剑,只是两道光华,一青一红。

那条龙果然是通灵之物,封住冰洞出口的那双剑被拔走,立即有反应,半身环绕着一转,头向着冰洞的出口,那长长的尾巴挥舞,便将火种掷来,正好落在它的头前,它的舌头正好伸出,轻而易举的将火种掷进口内,眼看着那团火种一直滚进它的腹部,仍然散发着光华,好一会才四散开去。

与之同时它身上的冰封尽化作白烟飘飞散失于无形,鳞片之间光华闪动,仿佛又有火焰喷射出来,充满了活力生气。

它似乎也知道外面危险,并没有立即飞出去,四爪爬动,一步一步的往外爬,蓄势待发。

秦采歌北霞剑在手,在洞外也是蓄势待发,只等那条龙飞出来便双剑交击。

那条龙到了冰洞附近便停下来,双睛光华流转,显然在等机会。

秦采歌北霞只有在等,他们不明白那条龙的特性,杀龙在他们来说到底是第一次。

他们选择的位置无疑是恰到好处,只要那条龙从冰洞中飞出来,双剑合璧,一定可以将那条龙刺杀剑下,他们也预算到那条龙飞出来的速度会非常惊人,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抓不住便消去。

他们当然也有一定的信心。

那条龙既然通灵,当然亦感觉到危机四伏,一个不小心冲出去,九死一生,所以只是在等候机会,那团火种进了体内,已令它舒服很多,来到了冰洞的出口附近,没有剑气的压迫,外间的空气也没有冰洞内的森寒,当然不在乎等上多久。

它能够在冰洞内支持那么多天,在现在没有那么恶劣的环境,自然更能够支持下去。

秦采歌北霞的耐性不是没有,只是想到谷辰快要到来,难免有些着急,在他们来说,一刻的等待有如一个时辰。

他们而且还要目不转睛,提防那条龙突然飞出来,精神特别紧张。

天地双尊那边已走近来,看在眼内,不禁摇头。

“到底是通灵之物,知道危险,怎也不肯飞出来,只是在等候机会。”天尊叹一口气。“我们并没有考虑到这方面,现在可是麻烦了。”

地尊沉吟着。“没有谷辰的迫近,事情还可以从容解决,等上三五七天也无妨。”

天尊又摇头。“错了,即使谷辰不到来,也不可能等上那么多天,我们虽然有四个人,能够拿剑杀龙的只是他们两个,不能够轮流休息,又能够支持上多少天?”

地尊想了想,叹息:“也不能进冰洞内,除了那条火龙,其余的生物进去,只怕立即便凝结成冰。”

秦采歌北霞并不怀疑他们的话,他们虽然在冰洞外,又有那么好的内力,可是稍为接近,亦觉得森寒彻骨,那条冰道又是那么深远,除非他们一进去便能够将龙杀掉,否则只怕连离开的机会也没有。

那条火龙在洞口附近显然亦随时准备退回去,以它行动的迅速,能够击中它的可能性并不大,一击不中,它退回洞底,再要诱它出来可没有那么容易的了。

秦采歌北霞迟迟所以没有出击就是这个原因,他们剑在握,心灵也好像相通,无须说话知道对方的心意,一面等一面盘算办法。

天地双尊又等了一会,忽然相顾一眼。“只有这个办法了。”

秦采歌北霞不由回头望去,只见天地双尊肩并肩走在一起,向冰洞的出口走来。

与之同时,他们看见那边的黑云排山倒海般涌来,从他们头顶上空滚滚涌过,无穷无尽的。

那必是谷辰的赶来,即使千万里,也应该一时半刻便赶至,谷辰那样赶是必紧跟在黑云的后面,云过尽,谷辰便会到来,到时候龙仍然未被杀掉,前后夹攻,秦采歌北霞又如何应付得来。

天地双尊虽然没有回头望,但是云从头顶滚过,声势浩大,又怎会毫无所觉。

他们佝偻的身子不约而同挺起来,齐声大呼。“你们准备好了?”

北霞一怔。“两位前辈——”

天尊笑笑。“那条龙既然通灵,当然记得是什么人将它诱进冰洞,仇人见面,份外眼明,不难一冲而出,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

北霞点头随即醒起了什么。“但两位前辈……”

地尊截住了她的话。“这件事总有些人要牺牲的。”

天尊亦笑接。“我们已活到这个年纪,死不足惜,再说葬身龙口,便化作飞灰,魂魄不受影响,化为元婴,又可以再转世为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倒死在谷辰手下却是不难魂飞魄散,永不超生。”地尊打了一个哈哈。“我们所以选择这样做,未尝不可说是有些私心。”

秦采歌北霞不能不承认天地双尊所说的也很有道理,相顾一眼,有些无可奈何的点点头。

天地双尊接一声。“两位好自为之。”一齐再举步,向冰洞的出口走去。

他们的功力已所余无几,但将接近冰洞,反而越觉得舒服,那条火龙也就等候在冰洞内,蓄势待发,一点余温令周围都温暖起来,那所谓温暖,当然亦可以说是没有那么寒冷。

那条火龙对天地双尊果然印象深刻,看见他们接近,眼睛便亮起来,当真是仇人见面,份外眼明。

天地双尊立时感觉到那条火龙的敌意,由心一寒,到底是生死关头。

他们并没有停下来,继续接近,那条火龙同时倒退,退回丈许。

看见火龙倒退,天地双尊不由心里发急,若是那条火龙退回冰道深处,他们便无能为力,即使他们忍受得住冰道的严寒,那条火龙在冰道中将他们吞噬,秦采歌北霞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

幸好那条火龙倒退了丈许便停下来,身子紧接立起,就像上了弦的箭,一触即发。

天地双尊两颗心这才放下来,一面继续迫前,一面露出揶揄的神色。

那条火龙眼中的敌意更浓,一个身子拉得更紧,开叉的长舌吐着,若是体内仍然有足够的火焰早已喷射而出将天地双尊烧为焦炭。

天地双尊再前进三步,不约而同探手一招,诱那条火龙冲出。

那条火龙没有立即冲出,愤怒的发出一声龙吟,一双前爪抓紧了地面,那本来是坚不易破的玄冰,这下子在那条火龙的一双硬爪下也裂开来,发出了一阵阵迸裂的声响。

天地双尊入耳惊心,却也知道成功在望,探手再招。

那条火龙终于忍耐不住,一个身子终于离弦箭矢也似射出。

天地双尊有些惊恐的转身奔逃,他们的功力所余无几,速度当然有限,那条火龙一追而上,其快无比,也是准确无比的一口咬下,正咬在天地双尊的两颗头颅上,一团烈火同时喷出来。

天地双尊立时全身着火燃烧,头颅断口喷洒出来的鲜血也变成火血,三魂却在那刹那已脱出来,有如六个小人,一闪不见。

秦采歌北霞的雌雄双剑并没有错过这个机会,一剪而下,将那条龙齐腰剪为两截。

那条龙那刹那也知道危险,但一个身子已是离弦箭矢,直去无回,一发不可收拾,不可转折之势,勉强一折,腰身已两断。

秦采歌北霞的动作固然快,那约丈长的雌雄双剑也将斩杀的时间缩短了很多,当真是电光石火迅快无比。

龙身齐中而断,分两截奔腾起来,喷射出来的不是血,是血红色的火。

火龙悲鸣,两截身子掉咬向秦采歌北霞,北霞雌剑迎上了龙尾,齐中一开为外,那截龙尾立时爆碎,血亦飞洒漫天,迅速化成了飞灰。

秦采歌的雄剑同时迎上了龙头的一截,剑到处,龙亦裂,化作飞灰,只剩下那颗丹元所在的珠子,光华依然闪射,飞跃在半空中。

秦采歌探手接在手中,一阵灼热的感觉,极峰上的严寒刹那完全不再感觉到。

那些飞灰落在玄冰上仍然带着火焰,一时间白烟袅袅,冰面上却出现了无数的红点,也不知是龙血还是龙的魂魄,一直往深处没下去。

北霞秦采歌看着怔在那儿,也不知过了多久,北霞才脱口一声:“我们杀了一条龙。”

“这绝非梦境。”秦采歌手抓着那颗龙珠走向北霞:“可是仍然像在梦境里。”

北霞感觉到那颗龙珠的温暖,人更加清醒,有些奇怪的:“这颗珠子是那条火龙的精华所在?”

秦采歌点点头:“我在想,有了这颗珠子,我们大可以不必担心抵受不住谷辰吐出来的冷焰。”

北霞沉吟着:“能够离开这个地方跟谷辰交手,对我们总是有利的。”

“不错,那谷辰乃是阴寒之物,在这极峰严寒的地方自然更有利。”秦采歌仰首天望。“可是,我们不想留在这儿也不成了。”

奔马也似的黑云一直没有停顿,但一团更亮更黑的黑云已然在远方涌现,他们有一种直觉,谷辰正从那边赶来,已经接近了。

北霞目光一转,盘膝坐下来,手中雌剑化为一道剑光,包围着她的身子,驱散了寒气,也燃烧着她的斗志,令热血奔腾起来。

秦采歌亦接着坐下,雄剑化成剑光缭绕,那颗龙珠同时离开了他的左手,盘旋起来。

极峰这严寒的地方在雌雄双剑与龙珠的影响下,严寒逐渐消失,所以谷辰一到,秦采歌北霞马上便察觉,他推着黑云而来,令天地昏暗,也带来了另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寒,令极峰更森寒。

秦采歌北霞不约而同在黑云停顿的同时抬头望去,正好看见在云层中涌现的谷辰。

他是那么的巨大,狰狞,恐怖,闷雷也似的语声猛烈击下。“都在这里了。”

秦采歌北霞没有作声,真气运行,控制着雌雄双剑,静待其变。

谷辰从天而降,接问。“天地双尊呢,跑到哪儿去了?”

秦采歌这才应一声。“他们要出现的时候总会出现的,当然,那也就是你的死期。”

“这种话我听得太多了,可是那所谓死期总是你们这种人的死期。”谷辰的笑声跟着闪电般滚滚而下,令人听来由心一阵不舒服的感觉。

秦采歌没有再说什么,全心御剑,雄剑火红的剑光继续体外盘旋。

北霞本来是一个很轻率的少女,这时候亦变得异常冷静,与秦采歌全心御剑同时亦全心全意的控制着那把雌剑,蓄势待发。

他们的心意已经互通,也已与雌雄双剑结合在一起,再无杂念,只有除妖。

谷辰感觉到雌雄双剑的寒气,对这两把剑他当然完全陌生,也没有五金之英的感觉。

那五金之英经过天地双尊性命交修,也变成了另外一种东西,虽然更厉害,却不在表面,不像五金之英那样,一眼看来已是非常霸道。

阴阳和谐,这是必然的道理,谷辰并不晓得,而一生防范五金之英,不见五金之英,自然满脑子疑问,但他仍然看出那雌雄双剑绝非一般东西。

然后他留意到那颗龙珠,一怔,怪声怪气的问。“你们杀了那条龙?”

当年涿鹿一战,黄帝方面有应龙助阵,虽然为雨师风伯击退,也总算有过相当表现,谷辰当然印象深刻,对这种东西有一定的认识。

秦采歌北霞并不意外,一口真气运行,不约而同一齐点头。

谷辰仍然有所怀疑的。“龙乃四灵之首,你们难道不知道?”

秦采歌冷笑。“要取回五金之英只有将龙杀掉,何况这条龙应该不是一条好龙。”

“人有好坏,龙不会有的。”谷辰摇头。“你们将这样的一种灵物杀掉,一定会遭到上天的报应。”

秦采歌又是一声冷笑。“我们在来这里之前已经不准备活的了。”

北霞接上口。“我们杀龙取剑,迫不得已,上天若是因此而降祸,亦只有认命。”

“那你们受死好了。”谷辰张口一股冷焰吹出,正吹向北霞,在他的观感,北霞应该是功力较弱的一个。

秦采歌与北霞却不约而同靠在一起,那颗龙珠正好在当中。

冷焰吹到,那颗龙珠光华突然大盛,好像有火焰射出来,秦采歌北霞完全不感到冷焰的森寒。

那股冷焰随即由浓而淡,迅速消去,在谷辰来说,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他不知道那是一条火龙,在死前又曾将火种吞进肚子里,令那颗珠子更阳更刚,它完全是因为那颗珠子在千载玄冰当中那么多天仍然能够生存。

谷辰的冷焰当然不能够与千载玄冰相提并论,秦采歌北霞在那颗火珠的保护下当然不受影响,只是冷焰迎面而来的声势,亦令他们为之心惊魄动。

秦采歌北霞心意相通,有意一试谷辰冷焰的威力以及那颗火珠的作用,感觉火珠果然有抗拒冷焰的功效当然精神大振。

他们的真气仍然在运行,紧握着雌雄双剑,只要有机会立即出击。

机会就是确定谷辰的真身所在,在他们的眼前,谷辰身高数十丈,与变动的风云结合在一起,不停在变幻,他们虽然有雌雄双剑在手,但未能确定谷辰的真身所在,出击也没用,一个不小心,反而予谷辰可乘之机。

他们知道一有错失,杀不了谷辰,反而为谷辰所乘,后果便不堪设想。五金之英都已在他们手中,纵使天下间还藏着更多的五金之英,没有人知道可以对付谷辰,也是没用,而他们手中的五金之英落在谷辰手上,是必然又是一种灾祸。

当然谷辰能否以邪恶之身支配五金之英也是一个问题,但小心为上始终是上策。

他们也就因为心意相通,无须说话都明白大家应该怎样做。

谷辰的真身的确不停在变动,一股冷焰喷出,便已在另一个位置。

他当然看出那颗火珠的作用,却仍然有些不甘心,再喷出一股冷焰,正喷向那颗火珠,这一次的冷焰非常猛烈,便如断虹子的修为,若是被冷焰喷中,亦不难全身冰封,裂为粉屑。

那颗火珠却是更辉煌,将冷焰拒在尺外。

谷辰冷焰继续喷出,一团接一团,终于将那颗火珠包围起来。

那颗火珠周围就像是多了一个茧也似的雾团烟团,终于看不见光华。

与之同时秦采歌北霞亦感觉到了冷焰的森寒,却不至于难过的阶段,秦采歌雄剑立时向冷焰来处射去。

剑光未到,冷焰已停止,秦采歌明白谷辰已经不在那个位置,仍然让剑光继续射前去。

北霞的雌剑同时飞旋,护在秦采歌与她周围,以防谷辰突然偷袭。

一股冷焰果然实时从另一个位置涌来,正射在北霞护身的剑光上,迅速消去。

秦采歌的雄剑同时折向那边,剑光过处,并无所有,他的反应虽然敏捷,谷辰的反应也非常迅速。

秦采歌不敢怠慢,急收剑光,顺势以剑光将裹着龙珠的那个气茧割开。

谷辰的冷焰也跟着喷至,这一次秦采歌北霞立即双剑齐出,在冷焰未射到龙珠上之前,一齐射向冷焰射来的方位。

雌雄双剑到底是天下五金之英,威力有甚于一般的五金,再加上秦采歌北霞的功力,已足以开山裂石。

谷辰当然看出其中厉害,立即已改变了位置,这个妖尸移形换位,已到了化境,而无论他怎样移动,那个巨大的幻影假像始终不变,口不停张合,冷焰也看似始终是从那儿射出来。

秦采歌北霞都有那种错觉,所以他们索性不用眼睛,只凭感觉判断,但他们的眼睛仍然张大,好像在看着谷辰那个幻影。

在未接受天地双尊的真气之前,他们当然非独不能够这样做,也没有那种那么直接的感觉,但即使这样,他们仍然不能够只凭这种直觉与动作迅速配合,在感觉到谷辰真身所在的同时雌雄双剑亦射到。

那雌雄双剑与他们之间到底仍缺乏一种联系,未能与他们的心意结合为一。

那需要一段时间修练,他们承受天地双尊的真气到取得雌雄双剑时间实在有限,能够将双剑化为剑光也已经是他们的极限。

秦采歌北霞完全明白他们的弱点,虽然知道只要心剑合一,意到剑到便有很大的机会诛杀谷辰,却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

之前他们都有过心剑合一的经验,可是那都是他们性命交修的兵器,已追随他们多年,到了不能分离的地步,而且有一定的长度。

现在这雌雄双剑却是长逾数丈,为了杀龙而炼出来,即使天地双尊也只能执剑而舞,未能以意念来控制,而他们得天独厚,天造地设一双金童玉女,本应正好与雌雄双剑配合,才能够化剑为光,否则数丈长剑,挥舞何等困难,根本对付不了谷辰。

他们也知道越心急便越难以以心御剑,可是冷焰四方八面而来,不由他们不紧张起来。

当然,只要将谷辰的假像毁去也一样能够发现谷辰的真身所在,可是那假像在剑光下兀立不变,要将之毁去,不明白其中秘密,亦束手无策。

他们的意念不停在转动,到底是经验所限,想来想去也是差不多的东西,毫无帮助。

谷辰也一样烦恼,他清楚记得秦采歌是怎样的一个人,没有可能对自己有任何威胁,否则在涿鹿的骨坑他早已将秦采歌杀掉。

现在秦采歌却像是脱胎换骨的,而且还能够控制那样的一把剑,他不敢肯定秦采歌是否还有什么进展,只觉得不将这个人消灭,后患无穷,北霞给他的感觉也是这样。

所以他最后决定还是趁两人功力未足的时候除去,周围的森寒空气令他的冷焰更加狂烈,逐渐变成了冰火,他一心杀敌,尽力而为,功力施展到极限。

冷焰也因此极其形象化,冰球也似的掉下,那种燃烧的声响也似冰块迸裂一样,干硬而刺耳。

极峰上都是玄冰,千百年积压下来,坚硬如铁石,只有从地肺取来的火种才能够将之熔化,烧出那样的一条冰道,到火种进入了玄冰深处,还是起不了作用,但现在谷辰吐出来的冰火冷焰,竟然令极峰表面的玄冰蛛网般裂开来。

那是天地间与火种那种极阳之威完全相反的另一种极阴之火,发挥至尽与阳火同样凌厉,烧干了空气令玄冰也为之迸裂。

秦采歌北霞不得不离开地面,他们的功力虽然今非昔比,但若是没有那颗龙珠,亦不难被谷辰的冷焰冰火将肌肤烧裂。

他们的身体凌空,剑光立即补上他们与地面之间空隙,整个身子就像是裹在光球当中。

谷辰的冰火冷焰果然贴着地面烧上去,就因剑光阻挡,不能够烧到他们的身上。

他们的身子很自然的紧靠在一起,雌雄双剑的光气结合在一起,青红两种光华流转,变成另一种辉煌的光气,保护着他们。

那颗龙珠亦因为两人紧靠在一起更能够发挥作用,一种温和的白光缓缓散发出来与剑光结合在一起,随着剑光将秦采歌北霞包裹起来。

两人原有的一点森寒感觉也因此荡然无存,精神更振奋。

冷焰四面八方涌来,谷辰无疑在绕着他们打转,企图找到适当的位置空隙。

光球却是无隙可屑,推着秦采歌北霞升得越高,而光华不停流转,越来越辉煌。

谷辰看在眼内,终于有点恐惧,他再次出世以来,遇到的高手一个比一个厉害,都有解决的办法,现在眼前这两个青年男女功力都显然在那些高手之上,更奇怪的是秦采歌一个本来功力有限的人现在竟然功力突飞猛进,完全是另一个人似的。

还有天母口中的天地双尊,到现在仍然还未出现,到底又在打什么主意?

还有五金之英。

再想到这些问题,谷辰更觉得不安,冰火冷焰一收,脱口叫道:“天地双尊,还在等什么?都上啊。”

秦采歌北霞没有作声,全心全意再将真气运行,追寻与五金之英铸成那雌雄双剑之间的联系,他们都有一种感觉,那已经很接近。

这是他们第一次用那雌雄双剑,由有些吃力到挥洒自如,到现在的阴阳调和,双剑逐渐结合为一,已经是不同的几个层次。

然后他们都有一种感觉,这并非极限,还有更高的境界,而他们正在向更高的境界走去。

他们亦发觉那与那颗龙珠多少有些关系,主要当然是看见那颗龙珠散发出来的光华与雌雄双剑的剑光逐渐结合在一起。

事实,天地双尊取五金之英,乃是引取地肺的火种使那五金之英熔化,分开阴阳,再铸成雌雄双剑,那是黄帝当年引五金之英铸成昆吾宝刀的方式,只是当年时间短促,也没有那种需要,黄帝并没有将五金之英分出阳与阴。

另一方面亦未尝不是本着一点好生之德,无意诛尽蚩尤一族。

当然,亦未尝不可以说是天意如此。

传说中要铸造阴阳双剑,也必须天地二火,然后才能够令阴阳调和,天地双尊虽然知道,亦难免遇上当年黄帝同样的问题。

一来是时间不容许,火龙将降世,二来是没有那种必须,只要将五金之英分出了阴阳两部分,铸成雌雄双剑已足以对付那条火龙。

他们并不知道火龙以外,还有一个妖尸谷辰再生。

当然,他们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天火,一直到看见那条火龙飞舞在半空,龙鳞之间火焰飞扬,周围的空气亦绕着火龙燃烧,还有那颗从龙肚里吐出来的珠子,燃烧着火焰的龙珠子。

他们虽然知道火龙带来的就是天火,却没有时间将这些告诉秦采歌北霞,能够在谷辰到来之前将功力转移到秦采歌北霞身上,秦采歌北霞能够顺利取剑杀龙,他们已经心意满足。

他们并不知道天火对雌雄双剑的影响,对谷辰的影响,当然,火龙那颗珠子在吞下了火种之后才能够发挥最大的作用也是他们的知识以外。

秦采歌完全在无知的情形下将那颗龙珠子接下,到谷辰到来,才知道那颗珠子能够抗拒冰火冷焰,到现在才知道那颗珠子能够将雌雄双剑的光气结合在一起。

然后他们感觉到另外还有一种变化,他们现在正等待这种变化。

谷辰见他们没有作冷,亦发觉他们的神态有异,仿佛在等待什么,很自然的有一种错觉,他们是在等待天地双尊的降临。

在他来说最好当然是速战速决,先解决秦采歌北霞,到天地双尊到来,再予以解决。

天地双尊理想当然比秦采歌北霞两人更高明,可是他现在仍然未有一个妥善的办法将秦采歌北霞解决,除非用更激烈的手段,那难免会有些损伤,暂时他还不想冒险。

也要保留足够的精力对付天地双尊,也只有死过复生的人才知道死亡的恐怖,他不能再死,除非再死之后能够迅速再生,亦不会再遭遇接近永不超生的痛苦,再陷入那种万劫不复的境界。

他并不知道,就在这犹豫的时候错失良机,令自己已真正陷入危险中。

一直到那颗珠子爆开。

他绕着秦采歌北霞转动,再问了三个问题,都是有关天地双尊的下落。

秦采歌北霞没有回答,神色越来越凝重,他们有爆炸的感觉,这种感觉来得很突然,一来在他们还未转过念头的时候,爆炸便发生了。

是那颗龙珠爆炸,发出一阵令人为之目眩的白光,只是光,其他什么也没有,那颗龙珠爆炸之后,便像是化成了白光,四面射散,但随即又四面收回,再聚在一起,却只是一团触目的光华,不再是一颗珠子。

那团光华才凝聚便飞射出去,穿过了秦采歌的心窝,再射入北霞的心窝,一闪而出,射进雌雄双剑的光气中。

秦采歌北霞那刹那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穿过身体,却没有任何疼痛感觉或被撞击的感觉。

在那股强大的力量经过身体之后他们便发觉那股力量已为自己所拥有,但意念却同时那股力量牵引,穿出了体外,与雌雄双剑的光气结合在一起。

然后,白红青三股光都变得非常强烈,非独秦采歌北霞就是谷辰也有目眩的感觉。

到他们的视力回复本来,雌雄双剑强烈的青红光华已然消失,只见两股奇白的剑光飞旋,时分时合。

秦采歌北霞知道什么时候分,什么时候合,那完全是由于他们的心意影响。

那两股剑光分开的时候,当中隐约可见淡淡的青红光华,不用说,那颗龙珠化成的白光就像是药引子,将雌雄双剑的青红光气结合在一起。

双剑以地火炼成,所缺的乃是天火,龙珠既然是天火所聚成,现在化入双剑当中,正好补足双剑所缺的东西,自然能够合而为一。

双剑合一,威力又何止增强一倍,最重要的是将秦采歌与北霞的功力也合而为一,已远超出天地间任何一个玄门高手之上。

他们也感到那种威力,谷辰也不例外,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知道自己已错失良机,现在秦采歌北霞双剑合璧,那股剑光对自己有一定的杀伤力,绝不是自己所能够禁止得来。

眼看着,光气盘旋了四十九匝,便回到秦采歌北霞体内,那两股光气已完全不见剑形,五金之英竟然化成了光气,与秦采歌北霞的身体同化。

那刹那,秦采歌北霞都亮起来,就像是两团光,到光芒消去,他们的身体仍然像是有一抹光泽,容光焕发,尤其是眼睛,更加光亮。

他们随即有一种感觉,剑仍然存在,却是在他们的心里,与他们的意念结合为一。

这正是心剑合一,意到剑到的至高境界,一般的剑长只三尺,雌雄双剑长逾数丈,要修炼到心剑合一,意到剑到的地步谈何容易。

秦采歌北霞实在怀疑,却又不能不承认他们已经做到了这一点。

周围的冰火冷焰对他们已没有影响,一些森寒的感觉也没有,剑在心中,人如剑一样坚强,天地双火也是在心中,还有什么能够令他们有寒冷的感觉?

他们也就在冰火冷焰当中落在地上,携手看着谷辰,神采飞扬。

谷辰仍然是那么巨大,语声也仍然是有如闪雷般,“你们怎能够这样?”

他始终有些怀疑。“你们的本领本来有限,突然像变了另一个人似的,是否天地双尊的关系?”

他继续问:“是天地双尊将他们的功力转给你们,所以你们才脱胎换骨的?”

连他也奇怪,怎么突然有这种念头。

秦采歌终于回答。“多谢天地双尊两位前辈成全,我们才有现在的成就。”

北霞接上口:“你已经错过了机会,现在是一些机会也没有的了。”

谷辰的语声变得很激荡。“你们这些炎黄子孙其实都很卑鄙。”

北霞摇头。“正邪不两立,你一意要杀尽炎黄子孙,我们炎黄子孙当然不能够束手待毙,只有想尽办法求生,不惜牺牲。”

“我来的时候感到两股强大的力量在这边,除了天地双尊,没有别的了,要非一心先找天地双尊,提防天地双尊,你们哪活得到现在?”

“这是废话。”秦采歌冷笑。“你何尝没有毁灭我们的意思,只是力有未逮。”

“你难道不明白你已经到了末路?”北霞接上话:“方才你不能杀我们,现在更只有等我们如何来杀你。”

谷辰大笑,“天意要我杀尽炎黄子孙,现在才是开始。”

“若是如此,你应该早已发现我们的行踪,我们也不可能杀龙取珠,再将龙珠宝剑合而为一。”秦采歌仰首向天。“天意也许知是你留在涿鹿骨坑中,迟早终成大患,所以让你出来,早日解决。”

“废话,若是天助你们,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死在我手下,不是说上天有好生之德?”

“我们只是凡人,莫测天意,一切只有顺其自然。”秦采歌突然又想起了师父断虹子,那么多的师兄弟,还有长乐天母等都是死在谷辰的手下。

对天意,他实在感到有些无可奈何,只是那么多人牺牲了,目的都是在解决谷辰,这个责任既然已落在他身上,总要完成。

北霞完全感觉到秦采歌的心意,她一样有这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谷辰看着他们,好像多少都明白他们的意思,终于仰首向天。“我杀掉他们,再杀其他的炎黄子孙。”

天上黑云翻滚,间中闪电飞舞,一直配合谷辰的行动,现在却连谷辰也不能够肯定,到底是他令天空变成这样还是上天的意思,以壮行色。

北霞秦采歌当然明白谷辰的心意已然在动摇,但他们的心意也一样不稳定,以谷辰这样的一个妖尸,一样以为是由上天主宰,对上天有一定的畏惧。

他的杀尽炎黄子孙也一样以为是上天的主意,也所以有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德以报天,非杀不可的论调。

然后他不停的杀到现在。

这难道也是天意?秦采歌北霞又怎能不迷惑,然后他们想起来天下间的许多不平,许多坏事,做坏事的人不少逍遥快活,做好事的人未必有好报。

然后他们想起来那种三世宿命的论调。

没有人能够清楚自己的前世,若是前世作恶多端,今世便做尽好事也未必得好报,唯有寄望来生,那就是说今生是没有指望的了。

一个人明知道今生没有指望,仍然积极为善,要多大决心才能够做到?

但若是不积善德,来生便又完全没有希望,大彻大悟之下还是要为善的。

要大彻大悟当然不是一件容易事,无论如何,为恶总比为善快活。

再说,那种没有指望的生活也实在不容易接受,在那种没有指望的生活下,自然很多人都忍受不住,不惜铤而走险,希望能够改变一下,活得舒服一些。

在漫长的人生当中即使是圣贤也难免有出错的时候,又何况是一般人,能够断绝七情六欲的人到底是绝无仅有,也没有人能够孤独而生存,只要与其他人有接触,亦难免沾染其他人的罪孽。

一个人若是每一天都战战兢兢的,难免一些情趣也没有,要做一个潇洒的人便得摆脱一切束缚,也就是一切只凭自己的喜恶,无视天地鬼神的了。

所以有些人索性否认命运的存在,这种人当然不多,有些人之所以否决更是由于恐惧。

秦采歌北霞没有否认,甚至已学会接受,虽然除感到那种无可奈何的悲哀,他们并没有放弃,甚至很积极的去做,只因为做下去他们还有希望,一放弃便什么希望也没有的了。

这美其名就是天助自助,一个人连自己也放弃,还有什么能够支持下去?

当然,这种所谓天助自助,多少是因为发现还有些希望。

秦采歌北霞现在雌雄双剑在握,当然是另一种感觉,对命运却仍然怀着一定的怀疑。

对上天他们也仍然怀着一定的恐惧。

谷辰语声未落,电闪便仿佛多起来,翻滚的黑云也仿佛压得更低。

秦采歌北霞都有这种感觉,心底的恐惧不由又涌上来。

他们不免有些担心上天会突然改变主意,然后他们的双剑不约而同一齐射出来,那已是两条白虹,闪亮而夺目,剑心合一,他们剑指才动,白虹便已从指尖射出,那种速度已是匪夷所思。

两条白虹随即交缠在一起,暴涨起来,就像是一面光墙,撞向谷辰的幻象。

谷辰终于发出了惊呼声,剑光的壮大无论他藏身在幻象的哪一部分亦难以避免被攻击。

也就在他的惊呼声中,幻象终于消失,他的真身同时现出来,剑墙中急拔而起,十指冷焰交织,有如一张巨网般将天上翻滚的黑云网下来,当头罩向秦采歌北霞二人,黑云中的闪电也同时给网下,声势当然是凌厉。

秦采歌北霞虽然意外,但没有退避,心念转动同时剑光亦转动,光墙旋转着迎向压下来的黑云。

闪电射在光墙上折回,变得更绵密更曲折多变,声响也就更恐怖。

光墙随即更急劲的旋转,压下来的黑云也随着转动,聚成了一股龙卷,盘旋着直冲天上,消失不见。

黑云消散,电闪亦消失,旭日中天出现,照耀在光墙上,更加辉煌。

谷辰不由得怔住,光天化日之下,他不由有一种赤裸的感觉。

秦采歌不是第一次看见谷辰的真身,但现在看来,仍然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谷辰的真身其实一直在变动,给人那种邪恶的感觉也一次比一次重。

唯一不变的也许就是他的高度。

北霞看着不由笑了笑。“我以为你本来也很高大威猛的。”

谷辰发出了一声怒吼,他最憎恨就是拿他的高度来说笑。

虽然回复真身,他的语声仍然是闪电般令人为之魄动心惊。

秦采歌北霞这种魄动心惊的感觉当然是不大,剑指一动,光墙旋转着向谷辰压去。

谷辰不得不闪避,玄冰上飞闪,那些玄冰凹凸不平,迎上光墙,突起来的不免都被削去。

那雌雄双剑果然是尽取五金之英,再加上天地二火交修,无坚不摧。

剑光未到,剑气已令谷辰浑身不舒服,他知道不能够禁受得住这剑光,被击中不难灰飞烟灭,消失于人世,甚至永不超生。

他想不到应付的办法,只有逃命,这是他再生以来第一次有这种念头。

动念间他矮小的身便箭矢也似倒射出去,秦采歌北霞不约而同一收剑墙推剑追前去,就像是两枚光梭,紧追在谷辰身后。

他们也是在动念间,那种速度完全在他们的意料之外,剑与人简直有如一道光虹。

旭日仿佛也同时移动,紧追在他们后面,经过的地方,阳光普照。

晴空瞬息万里,自谷辰再生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天地间也显然因此生机再盛,不再受邪恶的影响。

天地间越明亮,谷辰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便越甚,他很想停下来咒诅,后面的杀气却是那么紧迫。

山野在他的下面飞逝,冰雪过尽,是青葱的原野,阳光下是那么鲜明。

他讨厌这种鲜明的色彩,可是他所带的森寒那么迅速经过,已经不能发生多大的影响。虽然痛恨他亦只有急速经过,只望能够找到一个适当的地方,先避开秦采歌北霞的锋芒,日后再报复。

秦采歌北霞感觉到谷辰的恐惧,精神更振奋,追得更急更近。

谷辰的冷焰随即射出来,但都被秦采歌北霞的护身剑光挡下,虽然如此,总算将距离再拉远。

秦采歌北霞事实上也不能不分神应付射来的冷焰,那到底有一定的杀伤力。

“他到底要到什么地方?”北霞不由问。

“若是要借助什么对付我们,便是去找那什么,但到此为止,他都是孤身一个。”

“若是有什么能够帮助他,早便已动用了,我看他是要躲到什么地方,等机会对付我们。”

“好像他这种东西,无论跑到什么地方,我们都不难找到去的,他应该很明白。”

“天下之大,也许仍然有他认为安全的地方。”

“这种地方相信只有一个。”秦采歌叫起来。“涿鹿的骨坑,之前他埋身的地方,据说那也是罪恶之渊,邪恶之源。”

“我们是否可以抄快捷方式赶到那儿去?”

“他现在正是直往那个方向,没有更短的路程的了。”秦采歌终于留意到这一点。

“骨坑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北霞追问。

“当年涿鹿一战,蚩尤一族以及请来助阵的邪魔妖孽尽被诛杀,埋尸涿鹿,堆积如山,日久肌肉销蚀,只剩下骨头深埋在泥土内,当日谷辰再生,泥土尽翻,放目尽是白骨,陷向谷辰埋藏之处,有如一个深谷,那是一个人骨弄成的深谷。”

北霞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那么多骨头,一定很恐怖。”

“可以说已不是恐怖这两个字能够形容。”

“很臭?”北霞这句话出口,鼻子已有一阵很不舒服的感觉。

“不臭,只是有一种很奇怪的气味,嗅到那种气味就感觉到邪恶的存在。”

“你能够忍受得来,我应该也能够的。”

“这不是问题,以我当日的功力,尚且可以忍受得住,现在当然更从容的了。”

“不是说谷辰曾经利用骨灰追踪你到昆仑山?那些骨头可是他的亲友。”

“杀父杀母杀阿罗汉,流佛家之血破和合三室,一般邪恶之徒无所不为,对生者尚且如此,又何况死者,又何况那并非一般的邪恶之徒?”

北霞点头。“无论那是什么地方,为了将这个妖尸消灭,我都会去的。”

她说得很坚定,秦采歌也绝不怀疑她的勇气。“这应该是最后的一战了。”

“他不会躲到巴蛇藏身的地方吧?”北霞再提出这个问题,到底是女孩子,对蛇一类的东西有一定的畏惧。

“巴蛇只是庞大,远没有这个妖尸的恐怖,只是那个地方是否还有什么他可以利用的,我不知道,到了那儿小心应付就是。”

“我会小心的,不因为怕死,是因为我们若是有什么错失,这个妖尸为祸天下,不知再有什么人,再有什么方法能够收拾他的了。”

秦采歌也想不出来,他与北霞尽量将速度提高,但因为谷辰的冷焰不时袭来,始终不能够缩短距离。

谷辰也绝无疑问以涿鹿的骨坑为目标,所走的也是最短的路程。

到这个地步,他只有寄望在骨坑能够收得更多的邪恶力量,再与秦采歌北霞决一死战。

他也相信这已是最后的一战,只要解决了秦采歌北霞,天下间再没有人能够对付他,然后他又可以继续他的心愿,杀尽天下的炎黄子孙。

一路上他不停在诅咒,到了这个关头,上天已成为他诅咒的对象,也不再可敬可畏。

无论白天黑夜,天上都在没有黑云,也没有电闪雷霆,白天旭日照耀,黑夜一轮明月,那日光月光的照耀下,都令他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他再生的时候声势浩大,杀人的时候也是,现在却像是一条野狗,而且在逃命。

骨坑中是否有令他再改变的邪恶力量?

无论如何那到底是他的老窝。

秦采歌北霞追到骨坑的时候,又是黑夜,他们看着谷辰消失在骨坑的深处,迅速被骨头淹没,之后也没有那种谷辰已逃出骨坑范围的感觉。

他们感觉到一股邪恶的力量存在骨坑内,仿佛随时都会发动。

凄冷的月光下,那些骨头特别明显,也特别光白,那种白色令人有接近死亡的感觉。

北霞这种感觉尤其尖显,她有生以来从未到过一个这样可怕的地方,可是她仍然追随秦采歌踏着白骨走下去。

剑在他们的心内,一触即发,散发出来的剑气保护着他们的身子,在他们经过同时,滋生在骨堆中的蛇虫鼠蚁,无一幸免,尽被剑气摧杀。

没有风,除了蛇虫鼠蚁的叫鸣声,爬行声便没有其他声响。

北霞一面走着一面奇怪的问:“这个地方对他能够有什么帮助?”

秦采歌沉吟着。“我们用不着等上多久总会有所发现的,除了这个地方,没有其他地方更适合他的了。”

“这个地方的确令人有邪恶的感觉。”北霞的身子很自然的再靠近秦采歌。

他们的手不由自主拉在一齐,剑指动处,两股剑光射出来,在骨坑中盘旋一圈。

剑光过处,蛇虫鼠蚁尽绝,那都是生命力怎样强抵抗力也微弱与体积成正比的东西。

到剑光重回他们的体内,骨坑已一片死寂,可是那种邪恶的感觉仍然存在。

秦采歌北霞不约而同,施展天视地听的本领,没有了蛇虫鼠蚁发出来的声响,他们完全不受干扰,视听得更远更深。

开始的时候仍然是死寂,然后他们听到了骨头碰撞的声响,很多很急,不是一处,好像整个骨坑的骨头都在互相挤撞。

北霞突然问:“听到了?”

秦采歌点点头。“好像有什么在骨坑底下移动。”

“谷辰?”

“应该不是,除非他能够利用本身的妖力令骨坑所有的骨头都移动。”

“他应该有这种本领。”

“但这种声响不像是这回事,完全是不均匀的移动,就像他本身在骨坑底下穿来插去,但范围这么大,除非他化身千百。”

“你的意思是有些东西在骨坑下移动。”北霞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噤。“是什么东西?”

秦采歌摇头。“若是知道我们就不会有恐惧的感觉。”

“你也有恐惧的感觉?”

“就因为你也感觉到恐惧,所以并没有发觉我这种感觉的存在。”

北霞点头。“我从未见过一个这样的地方。”

秦采歌微喟。“我虽然第二次到来,但对这个地方知道的还是很少。”

说话间,那种骨头在挤撞的声响更强烈,然后他们终于发觉,骨坑的骨头在浮动,不是一处,是整个骨坑,甚至他们立身的地方。

要同时令到整个骨坑的骨头浮动并不是一件易事,谷辰的功力显然增强了很多。

“难怪他要回到这儿来。”北霞嘟喃着。“那些骨头既然是他的兄弟所有,当然会听由他来支配。”

秦采歌摇头。“那些骨头所以移动只怕是受另一些东西影响。”

“什么东西?”北霞不由追问,她已经嗅到一股奇怪的腥臭气味。

“巴蛇——”秦采歌这句话出口,前面不远处的一堆骨头便爆开,一条奇大的巴蛇当中冒出来,一双眼睛就像是两盏烧着了的红灯笼。

其他巴蛇跟着从骨坑中冒出来,位置不同,但势力无不凌厉,一时间白骨骷髅翻滚,雾气凄迷。

秦采歌北霞身子不由凌空拔起来,与之同时,一条巴蛇亦从他们置身的地方一冲而出,张口便噬,只差一点便把他们咬个正着。

他们随即盘旋在半空,不过片刻,骨坑内已尽是巴蛇,大大小小,穿来插去,骨头的碰裂声,群蛇的游窜声,混成一片,令人听来毛骨耸然。

女孩子对蛇虫鼠蚁一般都比较敏感,北霞没有例外,打从心底寒出来,若不是秦采歌抓着她的肩膀,早已掉进骨坑里。

“这些巴蛇怎么都跑到这里来。”她语声也是在颤抖着。

“绝不疑问是谷辰驱使他们,看来,谷辰早已知道他们的存在,深渊的蛇窟与骨坑必然相连。”

“我们怎样应付?”

“不将他们杀掉,我看我们是找不到谷辰的了。”秦采歌话才说完,一条更巨大的巴蛇从群蛇当中冒出来,蛇头上一个人形的东西手执顶角立着,正是谷辰。

月光下他浑身绿光闪射,笑语声更沉慢。“我们就在这里了断。”

秦采歌喘过一口气,他担心的只是谷辰以群蛇掩护,趁机逃去。

群蛇的声势事实已足以影响他们的心神,那刹那谷辰已可以离开他们心神感觉范围,他们即使能够立即发觉谷辰离开,又立即可以脱出群蛇的包围,但未必能够找到谷辰的正确去向。

谷辰却没有想到这一点,天下之大,除了骨坑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适合他栖身躲藏,秦采歌北霞追得那么紧贴令他这个躲藏的希望也破灭,他只有利用骨坑的一切全力一战。

骨坑之内除了白骨骷髅便只有巴蛇,那些巴蛇原是在骨坑内滋长吃尽了蚩尤一族与追随他们的那些怪物的尸肉,才从坑底的通道游窜到深渊去。

他们生长在罪孽之渊,邪恶之源,当然不会离开天下这个独一无二的地方。

既然是同一类邪恶之物,谷辰意念所至,群蛇便纷纷游窜上来,那种声势绝不是长乐的蛇谷那些蛇群所能够比得上。

就连谷辰也有这种感觉,有群蛇为助,已足以与秦采歌北霞一战,所以他随即随着蛇王从骨坑深处冲出来。他邪恶的力量,亦已散布到群蛇内,群蛇已不是一般的可比,从口里吐出来的毒雾也比原来强烈数倍。

秦采歌也就是发现冒出来的巴蛇与当初不同联想到谷辰方面。

事实证明没有错,他也没有退缩,看着北霞,虽然没有说,北霞已感觉到他的勇气和决心,点点头,真气运行,消去了吸入的腥臭气味,再看秦采歌。

两人剑指随即指向谷辰,剑由心生,两股白虹暴现,射向谷辰。

谷辰一声尖啸,与蛇王往下疾沉,旁边的一条巴蛇同时冲向射来的两股剑光,也就在剑光中一断为二,血雨飞洒。

其余的巴蛇并没有退缩,似乎反而因此大受刺激,一条条疾往上冒起来,也就一条连接着一条,射向半空中的秦采歌北霞。

那些巴蛇每一条都长逾十丈,皮坚肉厚,实力尤其强劲,北霞秦采歌虽然人在半空,亦大受威胁,他们挥剑而飞,穿梭于群蛇当中。

那雌雄双剑虽然无坚不摧,但要刺杀一条那么粗大的巴蛇亦要花费一些气力,所以他们虽然知道只要将那些巴蛇完全刺杀,谷辰一定会现身出来,与他们一决死战,但他们的真元亦会消耗很多,而且谷辰也不会让他们顺利将巴蛇刺杀,一定会伺机袭击。

明抢易挡暗箭难防,又何况伺机暗算的又是一个谷辰那么可怕的对手。

所以他们只是穿梭在群蛇当中。

谷辰果然在等着机会,看准了便骑着那条蛇王一冲而出,蛇王的威势再配合冷焰,若是被他击中,伤得也绝不会轻到哪儿去。

群蛇也配合得很好,不停的向北霞秦采歌袭击,替谷辰制造机会。

北霞秦采歌天视地听的本领施展至极限,虽然凶险,到底还是闪避过去。

他们既然要应付群蛇,能够及时闪避谷辰的袭击已经不容易,当然谈不上反击了。

“不杀群蛇,根本不能够将谷辰迫出来。”北霞到底忍不住,剑光飞射。

一条巴蛇首当其冲,身首异处,北霞剑光再远,又斩杀了一条巴蛇,然后不能不将剑光收回,这片刻之间,其他的巴蛇已四方八面袭来。

她剑光若是不收回,分心两用,不难为其他巴蛇击中,谷辰亦同时袭来,幸而秦采歌保持冷静,拉着北霞及时闪开。

“这么多巴蛇,要一一杀掉,并不容易,除非找到他们的弱点。”秦采歌说着拉着北霞又往上升高了数丈。

居高临下,他们清楚看见骨坑到处巴蛇翻腾,那些血红发亮的眼睛就像是无数的灯笼在飞舞,给人的却只是恐怖的感觉。

“眼睛——”北霞秦采歌看着突然一惊而醒的脱口一声。

眼睛是否巴蛇的弱点所在他们不敢肯定,但一般来说,眼睛都是比较敏感脆弱的部位。

他们的剑光不约而同射出来,分袭向两条巴蛇的眼睛,既急且准确。

那两条巴蛇显然也知道剑光向眼睛射来,不约而同退缩闪避,到底快不过那两股剑光,他们的眼睛也显然比身体脆弱很多,剑光所及,波的一声便爆开,然后他们便发狂的翻腾,乱咬乱撞,旁边的巴蛇立时大乱。

秦采歌北霞不由喜出望外,拥着剑光向其他巴蛇的眼睛飞射过去。

他们根本无须花费多少气力,剑光所过,稍为接近眼睛,那些巴蛇便已有些忍受不住,急急闪避,一接触剑光,眼睛便迸碎。

眼看着,本来是红光点点的骨坑逐渐点点熄灭,那些瞎了眼睛的巴蛇不再向秦采歌北霞袭击,横冲直撞,一片混乱。

那无疑极其痛苦,群蛇痛狂之下不由自主的自相残杀,骨坑中的骷髅白骨到处乱飞,那些声响混合在一起,何止恐怖,简直要将天地惊碎。

秦采歌北霞到底忍受不住,双双掠上了骨坑的边缘,只看群蛇自相残杀之后又是什么局面。

他们同时看见谷辰骑着那条蛇王当中穿来插去,似乎要阻止群蛇自相残杀。

就是看见谷辰那样他们相信谷辰经已到了绝路,也不准备离开这个骨坑。

那实在惨烈,一片血雨腥风,到群蛇伤亡殆尽,一切逐渐平静下来,骨坑的恐怖已不是任何言语文字所能够形容。

然后骨坑当中谷辰骑着那条蛇王冒出来,他的身子挺得笔直,那条蛇王更具气势。

北霞秦采歌看着他们,感受到那股悲壮,知道谷辰已决定舍命一搏。

谷辰也事实是这个意思,他没有再望天,无论天意如何他都已不在乎,他有被玩弄的感觉,也感觉到怎样也没用,要摆脱上天的安排,要不被玩弄,只有走最后的一条路,这也是他唯一能够自主的路。

——死路!

那条蛇王无疑也已通灵,无论生死也已不在乎,只要面对秦采歌北霞,讨一个公道。

要讨这一个公道,无疑要付出相当的代价,他们所能够付出也就只有生命。

秦采歌北霞完全感觉到那种视死如归的气势,他们没有退缩,蓄势待发。

谷辰也没有任何改变,直向秦采歌北霞进发,蛇王过处,两旁蛇尸白骨纷飞。

秦采歌北霞相顾一眼,并肩携手,剑气交流,一触即发。

天地间就只有那条蛇王前进所引起的声响,突然间一下霹雳,闪电疾击而下,天地间一亮。

大家都吓一跳,抬首望去,月亮更大更圆,仿佛要压到骨坑里,闪电也就盘绕着月亮闪逝。

谷辰突然叫起来。“不用催促,我再生就你意思活了这么多天,急在这一时半刻?”

秦采歌北霞听得很清楚,也很明白谷辰这说话的意思,由心寒起来。

他们深觉得自己的渺小,也寒心命运的支配,很多事他们都不明白,也知道永不会明白,只知道他们现在要做的只是杀掉谷辰,若是不理会谷辰,即使他们能够离开骨坑,违背天意的结果,也许就只有增加更多人的伤亡。

他们当然不能够忍受事情演变成这样,那只有顺从天命安排,将谷辰杀掉。

谷辰仿佛也明白他们的心意,目光转回他们这边,摇头。“太没有意思了。”

秦采歌微喟。“就是再没有意思,还是要做的。”

北霞接问。“在开始报复,要杀尽炎黄子孙时候你有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

“没有——”谷辰回答得很爽快。

北霞叹息着。“这就是了,得意的时候什么都是好的,不得意的时候便什么都变得没有意思了。”

秦采歌接上口:“一切都像是已有了安排,只是我们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安排。”

“没有人能够明白的。”北霞仰首望天。“就正如没有人能够抗拒。”

“不一定。”谷辰亦仰首天望。“它虽然安排了我要死在你们的剑下,但要毁灭自己还有其他的方法。”

秦采歌摇头。“错了,它也许只是安排了你的死亡,无论你用什么方法,也没有分别的。”

谷辰一怔,突然笑起来。“既然没有分别,还是死在你们剑下罢了。”

笑语声中他骑着那条蛇王继续前进,那种视死如归的气慨毕露无遗。

秦采歌北霞有那种感觉,再相顾一眼,剑气已迫到指尖。

电闪这时候又来了,盘绕着那一轮明月,不停的飞闪,光亮而森寒。

谷辰的相貌形态霍霍电闪中更显得狰狞阴森,他的冷焰终于喷出来,笔直射向秦采歌北霞。

这与之前他喷出的并不相同,以前的非常形象化,现在的却是活的,不停地飞舞,千丝万缕,要钻入秦采歌北霞的灵魂深处。

秦采歌北霞双剑同时射出,两股剑光一射出便会同成一股,迎向射来的冷焰。

谷辰也就在这时候凌空升起来,骑着的那条蛇王立即窜前去,独角撞向北霞秦采歌,眼睛仍然睁着,充满了悲愤,秦采歌北霞令他的子孙亲友相残,这个仇当然要报的。

北霞秦采歌的身子立时往上升,那条蛇王从他们的脚下窜过,一头撞进骨堆里,身子亦随着没入,又是一片混乱,但很快又从另一堆骨头里穿出,再撞向秦采歌北霞。

剑光这时候已将冷焰裹起来,秦采歌北霞的身子很轻松的再往上升高,蛇王便变了向谷辰撞去,它一心报仇,眼中只有秦采歌北霞,并没有理会谷辰。

谷辰连忙闪避,那条蛇王一冲而过,撞入骨堆中,迅速被骨头淹没,但随即又从另一堆骨头中冒出来,一股剑光,同时从他的眼旁掠过。

在谷辰闪避同时,北霞秦采歌已然有足够的时间将一股剑光抽出来对付那条蛇王。

那虽然对他们没有太大的影响,到底令他们不能够全神对付谷辰。

剑光无坚不摧,那虽然是巴蛇中的王,亦难以抗拒这凌厉的剑光,何况剑光又是攻击它最弱的部位。

“波波”的两声,蛇王的眼睛在剑光下迸裂,立时疯了也似的在骨坑内翻腾。

谷辰原就没有寄望那条蛇王什么,看情形立即向骨坑的边缘移动,不想再受那条蛇王的影响。

他的冷焰继续喷出,在秦采歌北霞将一股剑光抽出对付蛇王的时候原已夺得优势,现在,又因为那一股剑光回到原位丧失。

剑光迅速的再将冷焰裹起来,那股冷焰便变了在剑光中燃烧,冷焰越盛,剑光也就越辉煌,反而变了助长剑光的威势。

谷辰知道这样下去冷焰只有燃烧至尽,他当然想将冷焰从剑光中抽出来,可是无论他怎样移动,剑光仍然将冷焰紧束。

他也知道当冷焰燃烧至尽的时候就是他灰飞烟灭永远在人间消失的时候,可是他既不在乎,也无能在乎。

他索性停下来,将体内的冷焰完全喷出,毫无保留,只希望能够冲破剑光,将秦采歌北霞烧毁。

他到底失望了,剑光在冷焰燃烧当中越来越辉煌,与剑光辉煌同时冷焰自然便越来越黯淡了。

剑光跟着扩张,所及之处,骨头粉碎。

那条蛇王疯狂翻滚而来,迎上剑光,血肉横飞,他似乎知道那是仇人的东西,以为那就是仇人的所在,翻滚着继续冲前,不顾一切。

眼看着,那么大的一条蛇王在剑光中变成血粉,那血粉随即又化作烟雾般飞散。

剑光随即迫向谷辰,与剑光推进同时,谷辰的冷焰开始逐渐消散。

看着剑光逐渐迫近,谷辰并没有闪避,也仍然继续将冷焰喷出。

他明白已到了末路,也决定了不再退缩,全力作最后的一战。

他的冷焰越来越淡薄,看来并不是因为剑光太强盛,倒像是已经差不多喷尽了。

这也是事实,冷焰越淡薄,剑光便越强盛,虽然不能够立即将冷焰消尽,在与冷焰抗衡同时,左右包抄过去,要连接成一个光球也似的。

谷辰看出这剑光的趋势,没有理会,也无能理会,顶天立地的站在那儿。

剑光继续包围过来,谷辰眼中最后只看见剑光,整个身子已裹在剑光中。

与之同时秦采歌北霞突然有一种感觉,与心合一的雌雄双剑,有脱心而出的趋势。

这种感觉才出现,两股剑光已然从他们的指尖脱出来,一齐投向谷辰那边,然后亮光暴闪,剑光已聚成了一个光球,一个完整无缺,浑圆无暇的光球。

他们下意识手再外伸,都有一种要将剑光收回的企图,可是他们虽然有这个念头,剑光却不再受支配,在他们的面前,就只有一个光球光华流转。

“怎会这样的?”北霞叫出来,由心剑合一到心剑相分的变化实在太突然,难免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觉,一时间她实在难以接受。

“这五金之英炼成的宝剑好像已不属于我们所有。”秦采歌亦怀疑看着那空白的双手。

“我们不是心剑合一?”

“这也许只是暂时属于我们所有,只有这样才能够追截谷辰,现在没有合的必要,我们便再也留不住了。”

“你是说我们只是暂时的剑主人?”

“威力那么强大的双剑似乎不可能存在于人间,否则有什么错失,又是不可收拾的局面。”

“我们会有什么错失?”

“听说,我们到底只是人,难免有人的弱点,连上天也难免出错,又何况人?”

“我并不在乎,只是觉得奇怪,一切都好像由不得我们作主。”

“本来就是的。”

“与我们的心意结合的是宝剑要离开便离开,到底有灵性的是剑还是人?”

“也可以是剑,也可以是人,剑若非已通灵,不可能与我们的心意结合成一。既然已通灵就不能当作是死物,也当然能够自做打算。”

“我感觉我们只是一种工具,用来对付谷辰,到谷辰死亡,便再没有利用的价值。”

“我们的目的不就只是对付谷辰?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又何必计较价值?”

北霞点点头。“我只是感觉失落,当然也难免有些悲哀。”

秦采歌笑了。“这比起之前的无能为力,不知如何消灭谷辰不是好得多?”

北霞苦笑了一下。“说到底那双剑本来就不属于我们所有,现在我们只是回复本来。”

秦采歌点头。“所以从来没有得过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要看透得失成败总要一些勇气。”

北霞不由靠着秦采歌。“幸好有你与我一起来承担。”

秦采歌那刹那一阵难以言喻的温馨,他们空着的双手不由紧握在一起。

那片刻光球转动得更急劲,也越来越圆滑,与天上的一轮明月看来并没有多大的分别。

光球当中,谷辰并没有转动,口中已没有冷焰喷出来,已喷出来的在他体外盘旋,正在抗拒迫近来的光气。

那些冷焰逐渐在剑光中消失,到冷焰完全消散,光球中便只有谷辰的尸身。

这个妖尸现在与方才再生的时候并没有分别,干瘪的肌肤就像破败的布条般一条条垂悬着,有些地方可以看见森森白骨,一些生气也已没有。

他凌厉的眼睛也没有了神采,事实他已一无所有,剑光那么辉煌,那么接近,他最后看见的已只是光,然后便连光也看不见。

那种要堕进地狱深处的感觉又袭来,却只是很短促,只因为他很快明白绝不会再堕进地狱去。

万劫不复是一种感觉,灰飞烟灭又是另一种感觉,他现在的感觉就是后一种。

他虽然连光也看不见,仍然感觉到光的存在,感觉到那些光正进入他的体内,开始将他的身子蒸发,然后他有一种要爆炸的感觉。

这也是他最后的感觉。

剑光聚成的光球终于爆炸,光华四射,由骨坑当中四射开去。

那实在非常光亮,秦采歌北霞那刹那只觉得眼前突然一亮,什么也看不见,到他们的眼再看见东西,骨坑已经在燃烧。

燃烧的声响也非常怪异,就像什么东西在呻吟,又像是幽冥鬼魂的咒诅。

秦采歌北霞的身子不由凌空去得更远,他们都明白谷辰已经在剑光中炼成灰烬,甚至连灰烬也无存,所以天地之火炼成的雌雄双剑也再变成火焰,天地双火交替,将骨坑所有的白骨骷髅烧为灰烬。

传说中,这涿鹿的骨坑乃罪孽之渊,邪恶之源,这一次的燃烧,是否就要将这罪孽烧尽,使之不再在世间存在?

秦采歌北霞都不敢肯定。

“好像有什么不妥。”北霞突然有这句话。

秦采歌看着她。“我也有这种感觉。”这句话出口,他的目光更显得怪异。“我不知道你有这种感觉。”

“我也不知道。”北霞有些迷惘的。“我们心剑合一的时候,心灵也互通,无须说话大家也知道对方的心意,所以行动才能够一致,控制先机。”

“是不是剑没有了,我们的心意也同时没有了联系?”

“看情形就是这样。”北霞忽然笑了笑。“这也不是一件坏事,我不以为我们心意互通,除了对付谷辰还有什么好处。”

秦采歌点点头。“每个人总要有些属于自己的秘密,若是一些也没有,除非大家在任何一件事上都是同一观点。”

“这是没有可能的事,每一天发生的事情那么多,大大小小,若是观点全都一样,便变得很没有意思的了。”

秦采歌嘟喃着,终于忍不住说出了一句话。“无论如何,我都是喜欢你的。”

北霞呆一呆,一张俏脸红起来:“我……”

她没有说下去,秦采歌细看着她。“现在我倒是希望心灵再相通,这最低限度,我无须问你也明白你对我又是什么感觉。”

北霞的俏脸更红。“我以为这种事总是猜着好。”

秦采歌笑了。“那我是猜对了。”

北霞看着他。“你倒是很自信。”

秦采歌又笑了,“就是这句话我已经猜着你的心意,看来,还是猜着的好。”

北霞目光一转。“由现在开始,我们大可以去做一些我们爱做的事了。”

秦采歌目光亦回到燃烧着的骨坑。“天下本已太平,就是谷辰再生,又掀起灾祸。”

北霞沉吟着。“在谷辰再生之前,虽然多少总有些事发生,但的确都不是太坏。”

“人总有好坏的,有时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坏事也未必是坏事,最低限度,总不至于谷辰再生之后,到处屠杀生灵那么严重。”

“那些坏事与谷辰所做的比较起来,的确不算得是一些坏事,所以我才想到,回复那样子,其实已经是很好很好的了。”

“我现在亦明白到什么叫做身在福中不知福。”

“对,身在福中不知福。”北霞看着那仍然在燃烧的骨坑。“就让这火将真正的邪恶罪孽消去。”

秦采歌不由伸手轻拥着北霞的肩膀。

也就在这时候,他们突然又生出了另一种感觉,不约而同眉宇轻蹙,也不约而同转头对望一眼。

“又好像有些不对了。”北霞突然打一个寒噤。

“你不知道是什么不对?”

北霞摇头,秦采歌也摇头。“我只能说那是一种不祥的感觉,好像来自骨坑那边。”

他们的目光不由再移向骨坑那边。

骨坑仍然在燃烧,青蓝色的火焰越来越炽烈,逐渐聚合成一团奇大无伦的火球。

“到底怎样了?”北霞秦采歌不约而同脱口这一声。

语声未落,那个火球便爆炸开来,千万缕青蓝色的火线四面八方散射,迅速的消失在黑夜中。

秦采歌北霞呆了一会,不约而同地冲前。

骨坑内什么也没有,连骨灰也没有。

秦采歌叫出来:“我明白了,邪恶罪孽根本不能够消灭,那股所谓正义的力量只不过将之分散开来,散播到不同的地方。”

他不明白怎会突然明白,突然这样叫出来,北霞虽然没有也一样不明白。

若说那些骨灰就是邪恶所在,数目实在难以计算,分散天下,这天下又将会是怎样的天下?

——天

北霞秦采歌由心寒出来,哀嚎着跪倒在地上。

──黄鹰《火龙》全书完,感谢清风阁“aruidi”提供图档、“狼之独步”辛苦录入,点击进入原帖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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