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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订计杀亲信,晋王乱宫闱

酒宴在内堂摆开,简单而隆重,赵光义高坐在堂上,陈抟与天绝、地灭对坐在堂下两侧,酒由赵光义亲自斟下,再由赵普送到天绝、地灭的面前。

赵普果然沉着,虽然知道酒是由一个鸳鸯壶斟出来,天绝、地灭的两杯是穿肠毒酒,不动声息,一直到转身离开,走回堂上,目光才一再闪动。

他背着天绝、地灭,天绝、地灭当然看不到他的目光变化,而那两杯酒亦很难从表面看出是毒酒来。

陈抟当然面无表情,毫无反应。

赵光义待赵普在身旁坐下,才开口道:“国师方才已答应助我一臂之力,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

天绝意料中事,冷然一笑,地灭脱口道:“阵搏的弟子杀了我们这许多人,难道就这样作罢。”

他直呼陈抟,对陈抟的仇视不问而知,天绝并没有阻止,他只想看清楚赵光义的心意。

赵光义笑了笑,道:“同样,你们也杀了国师不少弟子,双方敌对,难免会有死伤。”

地灭道:“这个帐总要算清楚的”

天绝沉吟着突然截口道:“大家既然是一家人,这个帐当然算不下去。”

地灭道:“老大——”

天绝又截口道:“我们是王爷的属下,王爷既然有这个意思,不希望我们再敌对下去,我们怎能不从命?”

地灭道:“可是——”他没说下去,天绝一只手已按在他的肩头上,随即道:“王爷怎样吩咐我们兄弟便怎样,绝无异议。”

赵光义这才接道:“爽快,那大家喝过这杯酒,前嫌便一笔勾消,以后好好的替我做事。”跟着双手将杯举起,向陈抟再向天绝、地灭。

陈抟从容举杯,地灭看见天绝举杯,亦只好将杯举起来。

赵光义仰首一饮而尽,陈抟亦是,地灭酒杯沾唇正要喝,酒杯突然被天绝的酒杯飞来撞脱,齐飞落地上,冒起一缕缕白烟。

地灭一惊脱口道:“毒酒——”

天绝摇头道:“我说过多少次了,喝酒之前,必须小心。”

地灭摇头道:“老大,这酒——”

天绝目注赵光义道:“我正要请教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光义若无其事,笑了笑,道:“一山不能藏二虎,此前的争斗双方互有死伤,这就是祸根,我不想属下将来勾心斗角,反变成心腹之患。”

天绝沉声道:“我们一直为王爷出生入死,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陈抟一直与王爷作对,这一来,王爷便不惜杀我们而与他合作,我们兄弟实在奇怪,王爷到底可有考虑清楚。”

赵光义反问道:“你们看呢?”

天绝一怔,问道:“王爷到底看中了陈抟什么。”

“他只身犯险,单独来王府见我,就是这一份勇敢已经令人刮目相看。”

天绝冷笑道:“那是王爷不许我们出手,否则他早已陈尸阶下。”

赵光义道:“他若无必胜的把握,大概也不会这样闯进来。”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原因?”

“他比你们更值得我信赖。”

“因为他是陈抟,江湖上名门正派的掌门人,活神仙、大宗师?”

赵光义淡淡地道:“还因为他是我们的同类,而你们则是来自海外异族。”一顿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老话,老话通常都有一定的道理。”

天绝怔怔地听着,突然仰天大笑,道:“你却是一直利用我们到现在啊。”

赵光义道:“那是我一直都找不到其他适合的人,现在总算找到了。”

天绝笑问地灭道:“老二,你怎样说。”

地灭大骂道:“我早就说不能够寄望这种中原蛮子,狠狠的赚够便算了,现在我们吃吃喝喝的多,金银珠宝没赚到多少,反赔了这许多兄弟性命——”

天绝截口道:“谁也不能否认,这实在是一个升官发财的好机会。”

“现在没指望了,这个混蛋还要拿毒酒暗算我们呢。”地灭越说越生气。

“不砍他的脑袋,如何消得了我们这口气。”

“不错——”天绝目光落在毒酒上道:“这毒酒已说得很清楚,什么恩恩义义,到此为止。”

赵光义摇头道:“我一心要留你们全尸,你们不领情我也无话可说。”

天绝也没有再说话,手一抖,“铮铮”声中七尺长刀出现,指着陈抟,地灭铜管亦在手,双手一捋,变成一支长矛,亦指着陈抟。

陈抟仍坐在那里,若无其事的。

天绝移动脚步,刀方向不变,突然道:“你的兵器。”

陈抟道:“兵器已在,无处不在。”

天绝大笑,道:“好狂的老头儿,你就是已练到以指代剑,也未必就锐利得过我们兄弟的刀矛。”

陈抟道:“到底如何,要清楚不是很简单。”

天绝转口道:“我们兄弟侍候赵光义多年,出生入死不用说,还多次救过他的命,却落得如此下场,你考虑清楚才好。”

陈抟道:“我跟你们还有一点不同。”

天绝冷笑道:“除了你们是同一族类,除了你一身本领高强,还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陈抟道:“我不用拚命也能摆平现在这件事,让王爷从容继承王位,你们却只有越帮越忙。”

天绝道:“因为你是皇帝身旁的红人,因为皇帝宠信你,要你为国师。”

陈抟道:“这都是。”

天绝冷笑道:“却不知德昭变成白痴事你又如何交代?”

地灭接道:“我们还以为你真的是一个活神仙,原来不过是一个平常人,对德昭也一样束手无策。”

陈抟道:“我若是活神仙,根本就不会有这些事发生。”

“这些事现在既然已经发生了,总要想办法解决?”

陈抟道:“我只能够告诉你,有些事不一定要交代。”

天绝道:“相信这亦是一定要杀我们的原因,你们准备将罪名全都推在我们身上。”

陈抟笑了笑道:“时间虽然多,总不能够随便浪费。”

天绝道:“因为在你的眼中,我们已经与死人没有分别。”

陈抟道:“你到底是一个聪明人。”

天绝大笑,人与刀再一转,转到陈抟的身后,地灭没有动,但与天绝已成夹击之势。

二人终于在暴喝声中出击,刀与矛袭向陈抟同时,碧光飞闪,各自射出一蓬碧灵针,袭向赵光义。

他们算准了陈抟应付刀矛同时势难兼顾赵光义,凭赵光义的身手一定闪不开碧灵针的袭击。

碧灵针也集中射向赵光义的头部,他们是存心要赵光义变成白痴,亦针对陈抟的弱点。

他们配合得很好,动作也非常迅速,可是陈抟更迅速,刀矛未攻到,他身形已倒退,正好退到赵光义面前,双袖飞舞,汇成一股气流,将碧灵针都束在一起,再一引,都射在左边衣袖上,四四一十六支,无一落空。

天绝、地灭脸色骤变,叱喝声中,刀矛齐上。

陈抟衣袖一拂,赵光义身前的长几被卷起来,迎向攻来的刀矛,那张长几在他的衣袖操纵下,风车般滚转,将天绝、地灭迫了回去。

天绝、地灭同时发出尖啸声,等在堂外他们的手下迅速扑进。

赵普正要呼唤侍卫,陈抟却已回头,一声道:“不用!”衣袖再卷动长几,横挡在天绝、地灭之前。

那些天绝、地灭的手下自然扑向陈抟,天绝即时暴喝道:“杀赵光义!”

那些手下齐皆一怔,但仍然服从命令,转扑向赵光义,陈抟衣袖同时吞吐,被卷着的那张长几连连撞向天绝、地灭,突然脱出,旋转着追撞了过去。

天绝、地灭一闪再闪,都闪不开长几飞撞范围,到长几旋转着追撞过来,更不由双双倒翻了出去。

陈抟就抓住这个空隙回到赵光义身前,左手中指连弹,碧光闪铄,将敉在左手衣袖那十六枚碧灵针射向天绝、地灭的手下。

这种发暗器的手法实在很简单,但速度却就绝不简单,碧灵针的体积又小,在这种速度之下,又岂是天绝、地灭那些手下所能应付得来。

十六针只有一针落空,其他十五针都不偏不倚,正中一个个天绝、地灭手下的眉心。

针针都是一入而没,在眉心只留下一个血点,那十五个天绝、地灭的手下,不约而同伸手要往眉心拔针,摸了一个空,大都尖叫起来。

被挡飞那一针结果也没有落空,陈抟身形飞鹤般扑至,正迎上那一针,中指再一弹,针飞回,还是射进那个人的眉心。

那个人倒下之际,那十五个先中针的亦纷纷倒下,陈抟身形并没有停下,继续扑向那些向赵光义扑来的天绝、地灭手下。

他们都被十六个同伴的倒下惊呆,但到陈抟扑进来,仍能够挥动兵器攻去。

陈抟以指代剑,中兵器兵器脱手,肌肤中立开一洞,他随即将人抓起来,掷向天绝、地灭。

天绝、地灭,几次要扑过来都被手下的尸体挡下,既急且怒,地灭振吭高呼道:“火器何在——”

八个负责火器的已有五个倒下,最后三个仍然应命奔过来,天绝、地灭左右迎上去,与那三个人会合在一起,一齐冲向陈抟,那三个人的手中随即出现了一支铜管,一股烈焰紧接从铜管射出。

天绝、地灭刀矛配合烈焰杀到,陈抟若是要应付刀矛,势难兼顾烈焰,要应付烈焰,则势难化解天绝、地灭刀矛的全力攻击。陈抟却就在这刹那将一幅幔幕拉下来,柔软的,幔幕到了他手中竟犹如一幅墙壁般竖立起来,烈焰刀矛都变了落在这幅幔幕之上。

刀矛一穿而过,在穿过的刹那,陈抟已舌绽春雷,暴喝中将幔幕抛过去。

幔幕飞云般疾卷,天绝、地灭一声惊呼,急退,那三个他们的手下却没有这么快的身手,立时被卷在幔幕当中。

幔幕已经在烈焰中燃烧,那三个天绝、地灭的手下惊呼未绝,身上所带的火器已被燃着,爆炸开来。

眨眼间,紧裹着那三个人的幔幕已变成一个大火球。

所有人只看得惊心动魄,亦叹为观止。

天绝、地灭不禁由心底寒出来,陈抟武功的高强实在大出他们意料之外。

地灭脱口道:“老大,如何?”

天绝摇头道:“老二,赵光义没有看错,你我却是走眼了。”

地灭不能不承认,乾笑道:“这一注他押得很准,我们兄弟不但走眼,武功亦实在大大不如人,输得无话可说。”以他二个这样的火爆性子,竟然说出这种话,绝无疑问真的已慑于陈抟的武功。

天绝道:“像他这样的高手若是要闯进这儿杀人,有何困难,他却是到现在才显露身手,城府的深沉,又岂是你我兄弟能及。”

地灭道:“他……”

“才是一个成功的政客,犹如墙头之草,首鼠两端,表面上却完全看不出来,但他却有这种本钱,老二,你我兄弟碰上一个这样的人,只有自认倒霉。”

地灭突然笑起来道:“人说中原蛮子口蜜腹剑,我们却一直以为自己更加狡猾,终于落得如此下场,想起来也怪不得别人。”

“老二,你也懂得这样想,实在不易,难道真的人之将死?”

地灭一怔道:“老大,凭你我兄弟的武功,要闯出这儿也不成?”

“这个时候你还是这样粗心大意。”天绝没有说下去,刀弧形一引。

地灭目光随着一转,只见晋王府的侍卫已然将所有出口都封闭。

天绝刀接着回指陈抟,地灭冷笑,道:“就凭他们,阻得了你我兄弟?”

“你忘了陈抟。”天绝打了一个“哈哈”道:“那些侍卫只要将我们阻截片刻,他已经可以赶上来,除非他就此作罢,让我们离开。”

“他当然不会。”

“当然——”天绝冷笑,道:“他是绝不会相信我们离开了这里,不会揭破他的秘密。”

陈抟笑了笑接上口道:“不是相信不相信,只是杀掉你们便可以保守这个秘密,为什么舍本逐末,反而将你们放走?”

天绝看了看地灭道:“老二,你听到了。”

地灭大笑道:“那唯有拚命,合你我兄弟之力就是拚不了,弄伤他也是好的。”

天绝道:“找多几个时候我们上路又如何?”

“好——”地灭应声转身,长矛探处,一个侍卫首当其冲,胸膛开了一个血洞,惨叫倒地。

天绝、地灭亦同时疾转,匹练也似的刀光一闪,两个侍卫人头落地,第二刀方要出手,陈抟已到了。

地灭长矛立时插向陈抟,暴喝声中,一连疾插了百数十下。

天绝趁这个空隙长刀疾斩,连斩四个侍卫,一股锐风已从后袭来,他回刀架开,赫然是地灭的半截长矛,却落在陈抟的手中。

那正好三尺一截,陈抟断矛当剑用,不但迫退了地灭,还袭击天绝。

天绝回刀架开接斩出,刀势配合喝叱声,犹如雷霆电闪,一连斩三十七刀,刀刀斩空。

“这个老匹夫懂得魔法。”地灭同时以断矛夹击,也是都没一招不落空,不由叫出来。

陈抟笑了笑,道:“我只是看透你们的攻势,抢先到刀矛攻击不及方位。”

天绝、地灭当然都明白。

天绝没有作声,人刀疾转,往外闯,地灭伺时展开疯狂的攻势,他是真的豁出了性命,双手执着断矛,疯狂击下。

有道一夫拚命,万夫莫敌,这却是要看对手,看环境,地灭面对陈抟这种高手这样做,无疑是以卵击石,加速灭亡。

他乱矛扑击,全身的空门也同时完全暴露,若换是别的对手,应付他的疯狂扑击犹恐不及,如何有暇去找寻这些空门所在,找机会反击。

陈抟却是在他一动手便已看出他空门大露,身形一移动便到了他不可能同时扑击到的方位,那只是刹那的空隙,对陈抟来说却已足够。

他也就掌握刹那间的空隙,断矛疾刺了进去,不偏不倚刺进空门,刺正要害!

地灭惨叫,一个身子烟花火炮般倒飞了出去,鲜血飞溅,断矛疾击,他的动作刹那间并没有停止,只是对陈抟已一丝威胁也没有。

陈抟不但完全掌握得住刹那间,内力也在刹那间排山倒海般涌出,矛尖刺进地灭心窝要害同时将地灭撞飞了出去。

那一股内力也跟着在地灭体内爆炸开来,大量鲜血从地灭口鼻与心窝伤口喷出,飞摔三丈,倒地不起。

天绝不知道地灭伤在什么地方,但惨叫入耳,却知道地灭没有希望,他也没有希望,他也没有希望冲出去。

这片刻他已一连斩杀七个侍卫,可是在他的面前还挡着百多个,他们就算惊惧退下,他要冲过他们也不是这片刻即能够做到,何况他们都深知赵光义的脾性,都不敢临阵退缩,兵器齐举,挡在身前。

若是别处,他还可以考虑冲破承尘,再穿过瓦面窜出去,这座内堂却是由他献计,承尘都是铁铸成,目的是防止刺客,现在却成了他的障碍。

他肯定难逃一死,回头拚命也绝非陈抟对手,把心一横,挥刀直杀入侍卫丛中。

那些侍卫看见来势凶狠,不由自主让开,却随即将他包围起来,这反而将陈抟挡下。

天绝没有再往前闯,一柄长刀在侍卫丛中疯狂斩杀,一面疯狂地吼叫。

血雨飞洒,一个个侍卫倒在天绝刀下,那片刻杀了多少人他也没计算,只是疯狂的挥刀砍杀,然后他突然感觉一股寒气从后心透进来!

他尖叫,人刀往前撞去,长刀穿透了三个侍卫的身子,他也看到了从自己胸膛穿出的一截矛尖,感觉锥心的刺痛。

这也是他最后的感觉。

陈抟凌空刺出了那一矛便倒翻回去,没有看,从容走向赵光义。

赵普已面无人色,赵光义却是若无其事,背负双手,立在堂上,笑顾陈抟走来。

“王爷受惊了。”陈抟完全没有事发生过似的,w居然还带着笑容。

赵光义笑应道:“久闻国师武功出神入化,天下无双,今日总算是得偿心愿,大开眼界。”

陈抟道:“若是时间许可,好好的策划一下,就不会有这许多死伤。”

赵光义道:“夜长梦多,能够早一些解决的事情,还是早一些解决的好。”

赵普插口道:“当日枫林渡出现的高手,相信就是国师。”

陈抟还未答话,赵光义已道:“枫林渡的事还提来干什么?”

赵普忙道:“属下只是看见国师神武,多此一问。”

赵光义大笑,道:“你我应该庆幸还能够活到现在。”

赵普道:“属下方自捏一把冷汗。”接对陈抟道:“武功方面我是见识少,但武功练到国师这般境界,却是任何人都瞧得出不比寻常。”

陈抟微笑道:“有很多事未必是只凭武功能够解决得来,若说到计谋,还要问宰相大人——”

赵普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国师若是有什么高见,何妨说出来。”

赵光义目光一亮道:“我看你是必已想到了什么奇谋妙计才这样快活。”

赵普打了一个“哈哈”道:“王爷明察秋毫,我就是装作没有也瞒不过王爷眼睛。”

赵光义笑道:“这不是说话所在,我现在心情实在太快乐,立时又来一个好消息,只怕受不了。”

赵普道:“这件事的确需要从详计议。”一顿接道:“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片刻。”

赵光义道:“先叫人清理这里,同时准备酒席,我与你们好好的谈谈。”

赵普微笑道:“王爷能够一直保持这种轻快的心情,那见到皇上才容易说话。”

赵光义双眉一扬道:“你建议我进宫去?”

“非去不可。”赵普笑接道:“国师总领禁宫侍卫,王爷有何放心不下。”

赵光义突然道:“你好大的胆子。”

赵普叹息道:“万不得已。”

陈抟似明白又似不明白,沉吟不语,赵光义目光忽然落在他脸上道:“国师意下如何?”

“按部就班,万不得已。”陈抟轻捋长须道:“反正闲着,何妨一试?”

赵光义点头道:“也该一试,千秋万世也算是有个交代,若教我早遇国师,事情便简单得多。”

“属下死罪——”陈抟叹息,他若是不助德昭,也根本没有这许多事情发生。

“各为其主,何罪之有?”赵光义笑问道:“相信以后也不会类似的事发生了。”

“天下只有一个陈抟。”陈抟又捋长须,以他的武功身手,也的确足以引以自豪。

“王爷此后应该高枕无忧了。”赵普笑了笑,道:“有国师辅助,还有什么人敢来骚扰?”

“能够安心治国才能够平天下。”赵光义打了一个“哈哈”道:“我赵光义未必就不是一个好皇帝,这当然要看我的表现,再留待千秋后世评断。”

这番话他信口说来,态度并不认真,但事实证明,他继位之后,励精求治,干得的确不错,后世称他沈谋英断,虎步龙行,好读书,多材艺,攻文书,博达古今,再考治功,绝远物,抑符瑞,慎刑狱,信赏罚,讷谏诤,榷酒沽,定役法,提倡文教,亲试进士,遇灾知惧,有过知悔,勤俭自励,爱民惜费,削平宇内,天下统一,功业彪炳。

绝无疑问,这个人的确是做皇帝的材料。

赵匡胤的身体已经不太好,再加上德昭被杀的打击,病势又重了三分,但仍然扶病在寝宫处理朝政,当然,太平盛世,要他亲自处理的朝政并不多。

他最挂心的还是赵光义,也奇怪这个谋害德昭的人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所以闻报赵光义来见,大为刺激,精神一振。

赵光义进来并不是请罪,只是问安。

“朕很好,还没给气死。”赵匡胤脸上毫无表情,居然还沉得住气道:“狩猎快意啊?”

“猎获的东西可也不少,只是没有什么特别的。”

“所以没有给朕送来啊。”

“正是这样。”赵光义出奇的冷静。

“你猎获的那颗人头也该给朕看看才是。”赵匡胤反而沉不住气了。

“什么人头?”赵光义一味装糊涂。

赵匡胤冷笑道:“除了德昭,你还杀了什么人,无妨都告诉朕知道。”

赵光义恍然地道:“德昭的死啊,这其中可是大有文章。”

赵匡胤淡然地道:“你可以解释,你既然来见朕,朕就绝不会不给你解释的机会。”

赵光义道:“不错我曾经有意杀德昭……”

“没有付诸行动?”

“有,但杀的只是一个替身,我知道是替身,目的也只是惊吓德昭一下,叫他以后少做些无聊的事。”赵光义神态镇定,说话从容不迫。

赵匡胤疑惑地看着他道:“是替身?”

“他也是有意陷我于不义,一直躲起来,但到底还是给我找到了。”

“哦?”赵匡胤冷笑,道:“你不是去狩猎啊?”

“狩猎也可以说是一个藉口。”

“你说已找到德昭,怎么不带他来见朕?”赵匡胤追问。

赵光义道:“他受了一些伤,行动不方便,所以先送回太子府休息。”

“一些伤?”赵匡胤眼中疑惑之色更浓道:“送到这儿来,不也是一样?”

“这是国师的主意,国师不想德昭再受到任何意外,影响伤势。”

“陈抟不会出这种主意,以他的武功医术,有他在旁边,德昭什么地方去不得?”赵匡胤脸色一沉道:“你还是老实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都是事实。”

“什么人能够证明?”

“国师——”赵光义转过半身道:“有请国师——”

陈抟应声出现,从容不迫,方待施礼,赵匡胤挥手已截口道:“晋王来报德昭平安无事,可是事实。”

“是事实。”陈抟悠然道:“殿下虽然曾受伤,施药之后,已无大碍。”

“若无大碍,何以不来见朕?”

“殿下服药之后入睡,既然平安无事,也就大胆作主,让殿下在府中休息。”

“你胆子的确不小。”赵匡胤接问道:“你也敢保证晋王所说一切?”

“有此需要,在所不辞。”

赵匡胤沉吟又问道:“什么时候你跟晋王走在一起的?”

陈抟道:“要走在一起的时候。”

赵匡胤看着陈抟,摇头道:“你怎会是这种人。”

陈抟无言,赵匡胤随即笑起来,朗声道:“人说我赵匡胤一条棍棒等身齐,打四十二座军州都姓赵,你们以为真的只是得一身气力?”

陈抟道:“人所共知,皇上智勇双全。”

“到底老了。”赵匡胤大笑,道:“不然又怎会给你们如此戏耍。”

“皇上言重了。”陈抟摇摇头。

赵匡胤接道:“德昭虽然自以为是,胆大妄为,但一向有个限度,不是你,他怎敢如此放肆?朕原以为给他找一个有道之士,让他学些做人的道理,弄好身子,好教天下百姓知道,虎父无犬子,岂料你却是教他争权夺利,落得今日的境地。”

陈抟方要说什么,赵匡胤说话已接上道:“你最初是看晋王胡作非为,想必也有些为天下苍生设想的心意,违命侯府一事当然加强了你的决心,德昭一向好诗词,敬重李煜,又怎会不被你煽动?”

陈抟欲言又止,赵匡胤叹息接道:“枫林渡的事相信也是你安排,杀人的其实是你,却将德昭藏起来,希望能够借此激发的朕怒火,毁去金匮之盟,岂料人算不如天算,德昭还是给晋王找出来。”

他目光落在赵光义脸上,赵光义面无表情,道:“不错是这样。”

赵匡胤又道:“至于德昭是受伤或是怎样,朕不得而知,但既然动摇到这位国师的心意,只怕凶多吉少。”一顿又目注陈抟道:“人人都说你是一个活神仙,但以朕所见,你亦不过是一个凡人。”

陈抟颔首道:“烧丹练气微臣是懂的,但与传说中的神仙比较,还是相距十万八千里。”

赵匡胤道:“所以德昭伤得若是不寻常,你还是会束手无策,但他倘若有生命危险,你们绝不敢这样来见我,同样,伤势若是不严重,你也不会完全绝望,转投向晋王方面,朕说得可对?”

陈抟道:“差不多了。”

赵匡胤大笑道:“好一个有道之士,原来不过是一个政客,犹如墙头之草,首鼠两端。”

陈抟道:“同样的话,一日间微臣已经两次听到,纵然不想承认,心头亦难免有此感受。”

赵匡胤脸色陡沉道:“德昭到底伤在那儿,你与我从实说来。”

陈抟从容道:“在头部。”

赵匡胤脸色惨变道:“那是说他伤癒之后,会变成一个没有思想的白痴了?”

“皇上圣明。”陈抟冷静得令人吃惊。

赵匡胤乾笑起来道:“好,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谢皇上——”陈抟长揖。

赵匡胤目光回到赵光义脸上道:“好弟弟,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赵光义从容不迫地道:“兄王精神大不如前,何不早些退位,安享晚年?”

赵匡胤惨笑道:“朕时日无多,你等不及了?”

“夜长梦多,这件事早一天解决总是好的。”

“那朕便成全你,来人——”赵匡胤振吭大呼。

没有人回答,赵光义叹了一口气道:“皇兄忘了有命国师统领禁宫侍卫?”

赵匡胤这才慌了,目注陈抟道:“你将人都调走了?”

陈抟叹息道:“这是皇上的家事,不传外人为妙,微臣亦不敢多留,就此告退。”

他说走,真的走,从容不迫。

“陈抟——”赵匡胤大喝。

陈抟置若罔闻,头也不回,一直走出寝宫外,赵光义与之同时步往那边的长几,拿起了赵普替他准备好的那壶酒。

赵匡胤目光一转,接喝道:“你要干什么?”

赵光义淡然道:“我们兄弟难得一聚,愚弟只想敬皇兄一杯。”

赵匡胤脸色又是一变道:“朕带病在身,不宜喝酒,你难道不知?”

赵光义道:“这杯酒决定一切,非喝不可。”

赵匡胤脸色一变再变,探手抓住了持在柱上的一柄玉斧,厉声道:“你做得好事——”

语声一落,玉斧脱手飞出,惶急之下,那掷得中,从赵光义身旁飞过,铿然着地,这玉斧原是用作唤人,即使掷中,也起不了杀伤作用。

赵光义完全没这回事的拿着酒壶走向赵匡胤,一脸笑容,只是这笑容令人看来不寒而栗。

赵匡胤不由自主倒退,到后背撞上了一条柱子,要转向第二个方向的时候,赵光义已迫近来,一手捏住了他的嘴巴,一手举起酒壶将酒往他嘴里倒。

不错他曾经一条棍棒等身齐,打四十二座军州都姓赵,现在却是久病衰弱之身,如何敌得过赵光义一身气力,终于被赵光义将那壶酒尽灌进嘴巴。

酒清香扑鼻,入口亦香醇,赵匡胤却有一种尖针般的感觉,酒流进咽喉刹那间,更就像烈火在燃烧,他想叫,却又叫不出。

酒已经注满了他的嘴巴,更不由他不得不一口口咽下。

赵光义将酒倒尽才道:“这酒很特别,喝上三四壶也未必会立即醉倒,若只是一壶,最多也只会令人沉沉睡去,而气味却与一种药物极其接近。”

赵匡胤只是听,赵光义笑接道:“那种药物也不是什么穿肠毒药,混在酒中喝下去,也只会使人看来更像寿终正寝。”

赵匡胤已然有一种要睡觉的感觉,赵光义看着笑容一敛道:“我们是兄弟,之前有金匮之盟,兄终弟及,无论如何也不会发展到自相残杀的局面,可是你的儿子却有父业子承的意思,当然,这其实不能怪德昭,问题却在,现在不怪他又怪那一个?”

赵匡胤的眼神已迷离,赵光义叹息接道:“这只能说是天意,或者就是你取天下于孤儿寡妇手中的报应,我当然也恐惧有这种报应,以后我会好好的做,以弥补今夜的罪过。”

赵匡胤头已垂下,赵光义一面说一面扶着他走进那边龙床,让他躺在龙床上。

他脸上惊怒的神色也逐渐消去,最后变得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安详地闭上眼睛。

赵光义一旁盘膝坐下,神态很奇怪,若说他不知道在手足相残,毫无感受,相信没有人相信。

事实那片刻他的感情的确已完全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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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鄱阳湖畔,风光如画。一座巨宅,傍湖而筑,这是闻名江湖的“花月别庄”,画栋连云,高台曲植,气派相当不同凡响。华月初上,迷蒙的湖面闪起了波光,殷红的渔火,三三两两,缓慢地由湖滨往湖心移动,使这谧静的画面变成了动的。在面湖的观台上,坐了一老一少两个女人。那老的年已半百,但仍风韵依稀,一身的珠光宝气,配上考究的宫妆像煞豪门贵妇,她,便是别庄之主“鄱阳夫人”。在她身旁坐着的,是个二十许丽人,美得象是传说中的仙女,她便是她的女儿江湖第一美人“武林仙姬”陶玉芬。母女俩静静地坐着,面色十分沉重,陶玉芬的眸中,还隐有泪光。偌大一个别庄,里里外外静得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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