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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俏女儿被挟,双鱼塘孤援

五月初三,风狂雨漫天。

萧烈一骑冒着风雨赶了三个时辰的路,终于在午前奔进了双鱼塘,一身衣衫早已湿透。

健马冲过庄门,“希嵂嵂”一声,口吐白沫,倒了下去,在坐骑倒下之前,萧烈已从鞍上跃下。

守候在门旁的两个仆人立即迎上来,萧烈不等他们开口,便自在怀中取出了一张白纸,迎风抖开来。

那白纸之上,一个字也没有,只有用墨画了两条鲤鱼,墨迹已经被雨水蒙花,但两条鲤鱼忍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仿佛随时都会在纸上跃出来,活跃在漫天风雨中。

两个仆人目光一落,急忙抱拳。“庄主在大堂恭候——”

一个“请”字尚未出,萧烈已然举步,往大堂那边奔去,“叮当”一声同时响起来。

在他腰间挂着一柄刀,长而阔,紫鲨皮鞘,金狮刀柄,狮口还咬着一个金铃,这个金铃现在已然曳着金链子从狮口垂下来,“叮当”一声接一声,不住的作响。

铃声非常响亮,风雨中听来,更令人魄动心惊。

双鱼塘在松花秀野桥畔,是一个鱼塔,也是一座庄院的名称。

这座庄院大部分也就建筑在鱼塘之上亭台楼阁,相连九曲飞桥,塘上荷钱田田,四周垂柳丝丝,到处罗列假山奇石,灵秀非常,居高临下望去,简直是一幅宋元工笔画本。

鱼塘的形状有如两尾鲤鱼,背靠在一起,养的都不是鲤鱼,而是名闻天下的四腮鲈鱼。

苏东坡赤壁赋有“巨口细鳞状如松江之鲈”之句,然而令松江鲈鱼出名的却是早在汉朝的张翰林季鹰先生。

这位季先生原是松江人,久宦北方,秋风一起思乡病便大发,忆及故乡的鲈鱼,松江的鲈鱼也因此变成了归思的象征,名垂千古。

这种鲈鱼事实也有其特别的地方,两大两小的四片红腮犹如抹上一道朱砂,鲜艳夺目。

不过很奇怪,只有在松江秀野桥下出产的鲈鱼才是四腮,其他桥下捕得的全都只有两腮,秀野桥的名气当然亦大起来,一直到双鱼塘出现,才被压下。

双鱼塘引进秀野桥下的水,养的鲈鱼却要比秀野桥下的肥嫩的多。

鲈鱼的味道其实并不怎样美,只是鱼成了名,正如人出了名一样,不美也觉得美,不好也觉得好了。

到松江来吃鲈鱼的人,不是吃名气,就是思乡病发,所以都并不在乎美味与否,只有在双鱼塘出来的人,方才由心里赞出来,赞不绝口。

同是一样的鲈鱼,在双鱼塘中却有七十二种吃法,双鱼塘中雇用的全都是一等一的名厨,烧出的鲈鱼,又岂是一般的可比。

要吃到双鱼塘的鲈鱼,说易不易,说难也不难。

双鱼塘并不是一间酒楼,双鱼塘主富甲一方,钱在双鱼塘中,根本起不了作用,所以一般人即使富有,要吃到双鱼塘的鲈鱼,实在不容易。

武林中人却简单得多,这当然是因为双鱼堂主本身就是武林中人,而且有心要结识天下的武林豪杰。

一个人若是庸俗,根本不会建筑一座这样的庄院,事实双鱼塘主楚万里文武双全,武功固然好,文才也出众。

萧烈很少佩服人,楚万里是例外的一个,也所以一接到双鱼令,立即日以继夜,飞骑奔来。

可是他仍然迟了两天。

连日大雨,河堤崩缺,他不得不绕到上游,多走了三天的冤枉路。

看见那两个仆人,他才放下心,若是双鱼塘出了事,那两个仆人怎会这样舒服地站在庄门左右。

虽则放下心,他仍然急步奔向大堂,这一次他收到的到底不是请他来吃四腮鲈鱼的双鱼令。

吃鲈鱼倒不妨慢一些。

双鱼令以萧烈所知,一共有三种。

碧玉刻成的一种,是表示双鱼塘有很大的喜庆乐事,主人楚万里要请他的好朋友前去齐享公欢。

这种碧玉双鱼令,萧烈只收过一次,那是楚万里的女儿楚湘云弥月。

楚万里也就只有湘云一个女儿。

那已是十六年前的事情。

第二种双鱼令是黄金打就的,那也是双鱼塘有喜庆事,好朋友若是有暇,不妨去喝一杯,不去也无妨,主人不怪,悉随尊便。

萧烈也受到过这种黄金双鱼令,也知道是楚万里的五十寿辰,他当然不是无暇,只是懒散惯了,提不起劲儿,结果他将那个双鱼令卖掉,买酒大喝了一日一夜。

那还是去年的事。

最后一种双鱼令,就是他手中的这种,只是随便画在白纸上。

所有的朋友都知道楚万里还有这种双鱼令,也知道楚万里发出这种双鱼令,就是表示双鱼塘大祸临头,楚万里朝不保夕,希望老朋友赶去帮忙。

萧烈却是从未听说楚万里发出过这种双鱼令,他们既然是好朋友,萧烈当然知道楚万里的为人,若非万不得已,否则也不会给朋友添麻烦。

所以一收到这种双鱼令,他便将一切放下,急赴双鱼堂。

一路走来,在萧烈眼中,双鱼塘与往日并无两样。

楚万里到底遭遇了何种困难?

龙涎香暖泥金兽暇须帘挂紫玉钩。

双鱼塘的大堂华丽而宽敞,不少王侯府邸亦难比拟。

在明亮的灯光照耀下,尤其辉煌。

大堂中这时候只有四个人,上坐的一个燕额虎须,相貌非常威猛,衣饰华丽,正是双鱼塘堂主,神拳楚万里。

旁坐三个俱是一身锦衣的魁梧大汉,头发披散,衣衫水湿未干,显然是才到来不久。

为首一个这时候突然伸出手一拍胸膛,道:“这件事交给我们三兄弟好料。”

楚万里尚未回答,一阵铃声已然从堂外传来。

那三个锦衣大汉应声霍地一齐转过头去,为首的一个脱口一声:“可是那点子来了。”

楚万里一笑:“来的是朋友。”

语声甫落,萧烈便大踏步走了进来,侯在堂外,待要替他通传的两个汉子哪有他脚步快,追进堂中,看看楚万里,慌忙退回去。

为首的锦衣大汉目光落在萧烈脸上,一转落向萧烈腰挂长刀狮口垂着的金铃,道:“我道是何人这般威势,原来是狂狮萧烈。”

萧烈目光一落,浓眉一皱,道:“你们又是哪……”

楚万里答道:“这三位来自关外,关外三英……”

萧烈“哦”一声,道:“原来是司马兄弟龙虎豹。”

司马虎笑顾龙豹二人接道:“看来我们也得弄些金铃银铃啥的,好教朋友一听便知道是我们来了。”

萧烈没有理会,目光回到楚万里人上,“楚兄别来无恙。”

楚万里站起身迎前来,一面道:“到现在还没有什么。”

萧烈道:“河堤崩缺,小弟只有绕道走,所以迟来了两天。”

“仍然是时候。”

楚万里笑笑,神情看来是那么的若然。

萧烈这才松过一口气,正要问究竟,司马虎又道:“不来也不要紧,有我们兄弟在,还有什么事解决不来。”

萧烈扬眉道:“就因为小弟来迟了,楚兄找来这三个人?”

楚万里道:“他们刚巧在附近。”

司马龙道“事情交给了我们,楚兄尽管放心,静候我们的好消息。”

萧烈只是问:“到底是咋回事?”

楚万里叹息一声:“湘云给人抓去了。”

“湘云?”

萧烈面色一变。

“是什么人干的?”

“秦百川!”

“魔手——”萧烈笑起来。

“你们一个叫魔手,一个叫神拳,江湖上的朋友早就说你们一定会干起来,现在果然干起来了。”

楚万里苦笑,“你也应该知道我一向不喜欢与别人争执。”

“那是错在秦百川,是他先动手?”萧烈追问。

“我想知道为什么他要将湘云抓去?”

楚万里道:“他很喜欢双鱼塘,还有有意思买去我在城中的所有产业,可是我却认为自己还不算太老,还有足够的精神打点这一切,而且那全都是赚钱的店中,这个双鱼塘更是准备用作终老之地。”

萧烈追问道:“要是你不答应,他准备将湘云咋样?”

楚万里摇头:“不知道。”

“他现在还没有派人来与你谈判?”

楚万里道:“湘云失踪之后的第二天,他便派人送来湘云受手上的一只玉镯,请我考虑接受他的请求,还给我半个月的时间考虑清楚。”

“你已经考虑清楚了。”

“还没有。”

楚万里微菋:“我还想探探他的口气。”

“限期未到?”

“就是今天。”

楚万里又是一声微菋。

“湘云仍然在他手上,今天,我是绝不会跟他咋样的,但相信你也同意,这时候有几个好朋友在旁边,实在大大有助于我的决定。”

萧烈完全同意,也完全明白楚万里的心情,楚万里活到这一把年纪,膝下只有湘云一个女儿,湘云也实在是一个好女儿。

“我实在奇怪,这半个月你是如何过的?”

楚万里道:“咋样也好,毕竟过了。”言来是那么的无可奈何。

萧烈转问:“秦百川这一次会不会亲自到来跟你谈一个明白?”

“应该不会,这条老狐狸,能够不用他亲自动身的时候,他绝不会动身。”

“那一次他派来的是何人?”

“飞刀郭杰,是一个杀手,想不到他竟然是秦百川的人。”

“他不是。”

萧烈摇头“秦百川只是花钱买他走那一趟。”

“买他的人从来只有买他的手,想不到也有人买他的脚。”萧烈又笑起来。

郭杰虽然是一个很有名的杀手,他并未将之放在眼内。

“可知道这一次,姓秦的将会派来些什么人?”

楚万里看看萧烈,坐下。

“三天前我得到一个消息,宫天锦已然来到水绘园。”

萧烈一张脸立时沉下来,笑容刹那僵住。

若是将江湖上的杀手分等级,郭杰勉强可以跻身第三级,宫天锦则是一等一的好手。

他杀的人并不多,但每一个都是非同小可,也无例外,全都是死在保卫森严的环境下。

秦百川将宫天锦请到水绘园,可见决心,他买的到底是宫天锦的手还是脚?

才坐下,楚万里突然又站起来。

两个仆人从门外仓皇奔入,一个急呼:“庄主,人来了。”

楚万里脸色一沉,叱喝道:“慌张什么,我是如何吩咐你们接待客人?”

两个仆人怔住,楚万里接喝道:“还不出去!”

那两个仆人才转身,一个声音已然传来,“客人已经进来了。”

司马兄弟应声一齐站起来,楚万里反而坐回去,萧烈亦身在一旁坐下。

一个打着雨伞,金冠束发的锦衣青年随即走进来。

雨伞描金,华丽的很,青年的装束也一样,衬着白玉也似的一张俊脸,春葱般的双手,俨然就是王孙公子。

水珠从雨伞不住滴下,青年的身上并无水湿的痕迹,掌伞停在堂下,笑容可掬。

楚万里目光一落。“宫天锦?”

“我们在什么地方见过面?”

青年反问着他。

楚万里道:“我只是知道是秦百川三天前将阁下请到了水绘园。”

“想不到双鱼塘的消息也很灵通。”

“是秦百川有意让我知道已经将阁下请来。”楚万里接着一叹。

“可惜。”

“哦?”

宫天锦看来并不明白。

楚万里又一叹,“秦百川买的应该是你的手,不是你的脚。”

“错了。”

宫天锦笑笑。

“他买的是我的口,要我到来双鱼塘跟庄主谈谈。”

楚万里忍不住问:“秦百川用多少钱买你的口。”

“千两黄金。”

除了楚万里,萧烈与司马兄弟都甚感意外,千两黄金,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楚万里把头一摇,“千金一杀手,秦百川太瞧得起我了。”一顿摆手。

“请坐。”

“几句话,不坐也罢。”

宫天锦笑接。

“半个多月来,庄主相信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

“还没有——”

“那再给庄主三天。”宫天锦仍然笑容满脸。

“三天之后请庄主亲自往水绘园走一趟。”

“我若是不往?”

“楚姑娘的一只手在第四天早上一定会送回来。”

楚万里脸色骤变,萧烈再也忍不住,拍案而起。

“秦百川欺人太甚。”

宫天锦目光一转。

“狂狮也来了。”

“还有我们司马兄弟。”

司马兄弟一起向前。

宫天锦看也不看司马兄弟,目光回到楚万里脸上。

“话就是这些了。”

语声一落,转身举步。

司马龙即时喝了一声:“站在那里!”

右手便向腰挂的长刀抓去,司马虎一双刀盾同时在手,司马豹亦抄起身旁的缨枪指着宫天锦。

宫天锦完全不理会他们,举步前行,心目中显然根本就没有他们兄弟的存在,是可忍也,孰不可忍,司马兄弟不约而同,一声暴喝。

“不可——”楚万里这句话出口,司马兄弟已然扑向宫天锦。

司马豹长枪丈八,当先刺到,一枪三式,变化中另藏变化,刺的时宫天锦上三路,司马龙长刀紧接拦腰斩至,司马虎刀盾却是贴地滚来。

那双刀就像是一个中空的铁球切开的两边,每一边上都倒钳着二十四只长约七寸的刀尖,司马虎地趟身法展开,两边刀盾一靠,人与盾便有如一个刀球般滚转。

这兄弟三人显然合作已惯,兵器的选择,身形的变化,以至时间的拿捏,无不配合得恰到好处。

枪未到,宫天锦便已回过身来,目光一闪,落在司马龙长刀之上,他的一只右手几乎与目光同时到达,中指一弹,正弹刀脊,那柄刀立时一偏斜,变了削向司马豹持枪的手。

司马豹眼疾手快,慌忙弃枪,宫天锦一把正好将枪抄住,一个身子凌空倒翻,枪一沉,在司马虎双盾当中插下。

这一枪并没有插中司马虎,但已经将他滚动的身形截下来。

宫天锦顺势再一个倒翻落下,掌伞如故,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那也只是眨眼间的事情,宫天锦的身形变化简直有如鬼魅。

司马兄弟脸上哪还有丝毫狂傲之色,齐皆怔住,宫天锦冷然一笑,掌伞再次举步。

一阵夺人心魄的铃声即时响起来,萧烈终于出刀,人刀一阵风也似,卷向宫天锦,一头乱发与身形展动,同时发扬,骤看来,竟有如一头怒狮,狂狮。

人快刀快,刹那到了宫天锦背后,宫天锦仿佛并无所觉,一步跨前才停下。

萧烈的刀已将这一步算在内,只要往前一送,便能够将宫天锦斩杀刀下,他那么狂劲的一刀却就在那刹那一顿。

宫天锦的衣袂已然被刀锋激荡起来,刀锋距离他的后背不足三寸,他甚至感觉到刀锋的寒气,可是他竟然若无其事,神态的冷静,有甚于应付司马兄弟。

莫非他的本领真的是如此高强,身后能够在刀锋接近肌肉那刹那将之化解,又或者兼练十三太保金钟罩功夫,不畏刀剑。

萧烈握刀右臂青筋蚓突,额上几点水珠滚落,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司马兄弟不用说,就是楚万里,亦为之魄动心经。

萧烈眼瞳充血,胸膛起伏,突然刀:“你这是作甚,难道你以为我的刀杀不了你?”

宫天锦冷冷应道:“杀得了杀不了,要知道还不简单,只要你将刀往前一送。立即便明白。”

萧烈冷笑道:“宫天锦果然名不虚传,就是这一份镇定已非一般杀手能及。”

宫天锦淡然笑接道:“我若是不知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这个道理,也不会做这个使者。”

萧烈收到入鞘,道:“可惜秦百川买的只是你的口,不是手。”

宫天锦道:“我也很可惜,到现在还没有人出钱买我的手,去拿你的头。”

萧烈道:“要杀我的人很多,他们也拿得出钱,只是不想画得太冤枉。”

言下之意,是那些人都知道,宫天锦拿不了他的人头,宫天锦却笑接道:“想不到你的人头原来那么没有价值。”

萧烈怔住,宫天锦也没有说什么,第三次举步,往堂外走去。

这一次没有人再阻止,他也没有再停下,头也不回,走进风雨中。

消失在风雨中。

楚万里目送宫天锦背影消失,颓然坐下,司马兄弟同时相顾一眼,突然一起齐抱拳向楚万里一揖。

“三位——”楚万里呆了呆。

司马龙截道:“我们兄弟技不如人,留在这里也没有用,就此告辞。”

说走就走,不等楚万里答话,三人便转身离开。

楚万里站起身子,一伸手,话到了唇边又咽了回去,颓然再坐下。

萧烈看着司马兄弟走远,才道:“这兄弟三人平日目中无人,这一次遇上宫天锦受挫,也该知道人上有人,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楚万里道:“我原是想与秦百川谈判之际,有他们在左右,一壮声势。”

萧烈叹息道:“多些朋友在左右原是一件好事,但秦百川如此来势,他们兄弟在不在,亦无足轻重。”

楚万里苦笑一下,“想不到他们竟然连宫天锦的一招也接不住。”

“我也想不到。”

萧烈也苦笑。

“他们兄弟刚才联手一击,虽然算不了什么,若要一招将之化解,也不是一件易事。”

楚万里轻“嗯”一声。

萧烈接叹道:“宫天锦那一份镇定不是常人能及。”

楚万里道:“我也实在想不到他竟然不接你那一刀,幸好你刀上留有分寸。”

萧烈道:“不惜千金用这样一个人来传话,也可见秦百川的决心。”

楚万里试探地问:“你是劝我接受他的条件?”

萧烈摇头。

“我只是希望你明白,他买得宫天锦的口,也买得宫天锦的手,除了郭杰,宫天锦之外,说不定还准备了更厉害的高手?”

“我非常明白。”

楚万里面容暗淡。

萧烈转问:“你这儿,除了司马兄弟和我,还请来了什么人?”

“就是你们了。”

楚万里叹息。

“其他的,不是请不动,就是不敢动。”

萧烈沉默下去,楚万里倏地一笑,道:“秦百川的势力绝无疑问在我之上,你可知他为什么不用强硬来?”

萧烈沉吟道:“有宫天锦,郭杰相助,他应该是用不着将湘云掳去,以湘云来要挟你。”

楚万里道:“双鱼塘的产业是一块肥肉,要吃这块肥肉的人很多,秦百川若是与我硬拼,即使不至于两败俱伤,他便胜了,也要付出相当代价,只怕便再无足够的力量去应付其余那些要吃这块肥肉的人。”

萧烈总算明白,楚万里接道:“他的仇人很多,难保亦会趁虚而入。”

“原来如此。”

“还有三天,这三天之内,我不以为还能找来什么人。”

楚万里倏地一笑。“也许我真的已太老,也应该退隐。”

萧烈摇头道:“说到哪里去了。”

楚万里笑道:“难道你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萧烈道:“秦百川在这个时候向你施加压力,采取行动,当然是看准了你不能够找来什么人帮忙。”

楚万里道:“这个人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萧烈道:“有些事他还是算不到的。”

楚万里目光一亮,脱口问道:“莫非你有什么好办法?”

萧烈道:“没有,我只是替你找来了一个人。”

“是哪一个?”

楚万里急问。

“沈胜衣!”

萧烈一字一顿。

楚万里一怔道,“是他?你在哪儿遇上他的?怎么我连他的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萧烈道:“我也是从朋友的口中知道他人到了南翔,立即请了那几位朋友到南翔找他,请他赶来双鱼塘。”

楚万里道:“你知道事情的严重?”

“若不严重怎会用双鱼令?”

萧烈大笑。

“你莫要看我人长得笨,脑袋其实也很灵光。”

楚万里喃喃道:“若是他到来可就好了。”

萧烈道:“除非他已经离开南翔,跑得不知踪影,根本找不到他,否则一定会赶来。”

“他是一个英雄,也是我们的好朋友。”萧烈拍着胸膛笑道。

无论谁有沈胜衣那样的朋友都会引以为荣。

风雪仍然漫天。

出了双鱼塘,司马兄弟三骑便往西奔去,头上虽然戴着竹笠,一身衣衫仍然很快被雨水打湿,湿透。

马由慢而快,西行半里,他们由遇上了宫天锦。

宫天锦在马上,勒马在一座石桥前面,左手仍掌着那柄伞,仍然是那么潇洒。

在他旁边,放着三副棺材,十二个头戴竹笠的黑衣汉子肃立在棺材两旁,一个个面无表情。

司马兄弟虽然才被宫天锦一招挫败,看见宫天锦,丝毫恐惧之色也没有,也没有将坐骑勒住,一直奔到宫天锦面前。

宫天锦一面笑容,待三人来到面前才道:“三位怎么不在双鱼塘多留片刻?”

司马龙道:“多留无益,我们也正好把握这个机会离开。”

司马虎微笑接道:“我们刚才表演得怎么样?”

“精彩之极,无懈可击。”宫天锦笑容更盛。

“这一招大概已将姓楚的豪气吓掉了一半。”

司马虎道:“他是怎么也想不到我们事前练习了数十遍,早有默契。”

司马豹道:“宫兄应付姓萧的那一刀才叫精彩,可真的吓了我们一跳。”

宫天锦打了个“哈哈”。

司马虎又道:“以后也就是看宫兄的本领了。”

“水绘园那儿宫兄不妨替我们兄弟说一声,以后要是再有这么好的差事,莫忘了我们兄弟。”

司马龙补上这番说话。

宫天锦道:“三千两黄金买去三位江湖上的盛誉,秦庄主方觉得过意不去。”

司马龙大笑。

“比起三千两黄金,司马兄弟的名气又算得了什么。”

司马虎接道:“他若是觉得过意不去,何不多添一些给我们?”

宫天锦笑了笑。

“这要三位去跟秦庄主说了。”

司马龙摇头。

“水绘园现在已经是龙潭虎穴,司马兄弟可没有这个胆量。”

宫天锦道:“三位喜欢怎样便怎样,小弟还有一些事未了……”

司马龙目光一落,忍不住问道:“这三具棺材又是拿来什么用的?”

宫天锦接道:“这是秦庄主送给楚万里的礼物。”

司马龙道:“也是要赶去双鱼塘给楚万里助拳的人?”

“不错。”

宫天锦又笑笑。

“当这三副棺材送到去,楚万里剩下的一半豪气,相信又会不见一半。”

司马龙不由追问:“到底是什么人?”

“三位也应该认识。”宫天锦笑得有些异样,接着吩咐,

“打开来给这三位看看。”

那十二个黑衣汉子应声一齐将棺材打开来,司马兄弟的注意力不由一齐集中在那三副棺木上。

棺盖打开,三副棺材里只有一副有人,那人亦从棺材里弹起来,浑身上下同时闪起了一蓬亮光。

是一百另八柄飞刀。

那种飞刀薄而短,也不知那个人是怎样出手,竟能够同时发出一百另八柄来。

司马龙目光及处,脱口一声:“郭杰——”

与之同时,宫天锦右手已然多了一柄剑,身形从马鞍上掠出,凌空一剑向司马龙刺到。

那柄剑就像是锥子,又长又尖,所以才能够藏在伞柄内,这也是一个秘密,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很多,但能够活着的十个也没有,那都是他的所谓朋友,其余的大都是看见那柄剑的光芒的同时,便已给那柄剑刺杀了。

他用剑快而准,又是在司马龙意料之外,司马龙要闪开这一剑实在不容易,但总算给他闪开。

那刹那,他身形倒翻,几乎是贴着马鞍倒翻开来。

这份应变本领实在很不错了,看来简单,已是他毕生功力经验的精华。

与倒翻同时,他的刀亦出鞘,不等身形着地他自己已能够应付任何袭击。

却也就在那刹那,宫天锦的剑刺入了他的咽喉。

三尺长的剑绝对够不上尺寸,但突然长出了六尺,便足够有余。

剑势一划,那支剑便断开九截,断口处都有链子相连着,六尺链子加上三尺剑身,远击九尺,还是能够立即将司马龙刺杀剑下。

宫天锦左手按在司马龙坐骑的鞍上,身形一鹤冲天,急拔三丈,半空一翻,那条链子便闪电一样向司马虎当头插落。

司马虎人已在地上,双脚左一右二插着三柄飞刀,血流如注,坐骑倒在他身旁不远,还在挣扎悲嘶,头颈上插着十二柄飞刀。

司马豹亦倒在司马虎身旁,已气绝,人与坐骑插满了飞刀,当然就是郭杰主要的攻击对象。

郭杰飞刀快而准,在杀手行业之中,虽然是三流顶,二流末,在飞刀方面的成就,却足以名列十数之内。

能够差不多同时发出一百另八柄飞刀的人实在不多,这除了动作纯熟,还有够敏捷,手眼步伐都要配合的恰到好处。

即使在一般面对面的情况下,要闪开他的一百另八柄飞刀也不易,何况是出其不意的突击?

司马豹用的是长枪丈八,仓促间更是难以施展得开,一个照面,便丧命飞刀下。

司马虎亦在飞刀袭击的范围内,幸好他用的是一对刀盾,左右一合,便护住了头手胸腹要害,他的反应也算敏锐,随即倒翻,但双脚仍然被三柄飞刀射中,一着地,便不由跌倒。

宫天锦的链子剑也就在这时候插下来,司马虎眼快手急,左手铁盾往上一挡。

一柄飞刀即时夺隙而入,射进了司马虎的心窝。

这是郭杰的一百另九柄飞刀,他这柄飞刀与宫天锦的凌空一击配合的天衣无缝,显然已早有默契。

宫天锦与司马龙虎豹兄弟为了在楚万里面前表演得似模似样,先后对拆练习了多遍,以宫天锦的经验又怎会看不出他们兄弟的弱点。

以他与郭杰的身手当然配合的更为巧妙,又岂是司马兄弟能够应付得来。

郭杰只发一刀,力道何等凌厉,司马虎飞刀正中要害,一声惨叫,当场气绝。

宫天锦身形落下,链子剑已回复原状,插回伞柄内。

他的衣衫已被雨水打湿,但神情却更为轻松。

郭杰随即游走一匝,到他走回原位的时候,一百另九柄飞刀习已回到刀囊。

十二个黑衣汉子不用吩咐,立即上前把司马兄弟的尸体抬起来,放进棺材里,将棺材盖上,四个一组,抬着棺材向双鱼塘那边走。

宫天锦目送去远,忽然道:“方才我应该说棺材里面放着他们最熟悉的人。”

郭杰道:“不管宫兄怎样说,相信结果也一样。”

宫天锦轻“哦”了一声,道;“你怎么用‘相信’这种字眼。”

郭杰道:“话若是出自宫兄之口,应该就不是‘相信’是‘一定’的了。”

宫天锦道:“一定——”

郭杰微笑道:“这也许就是一流杀手与三流杀手的区别。”

宫天锦没有笑,目光反而寒起来。

“你能够说出这种话,就不是一流,也绝不会是三流的了。”

郭杰转过话题,道:“不知道我们下一步应该怎样走?”

宫天锦冷应道:“我也不知道。”

郭杰点头道:“我们只是两个受雇于水绘园的杀手。”

“不错——”宫天锦语声一落,身形一动,便上了坐骑的鞍上,左手虽然掌着一柄伞,但身形并未因此而受到影响。

一流杀手到底是一流杀手。

楚万里并不知道司马兄弟被秦百川收买,所以看见三人的尸体,难过的连声叹息,“是我害了他们!”

萧烈却须发皆颤,恨恨道:“方才那一刀合该送前,杀掉姓宫的小子。”

楚万里目光落在棺内。

“姓秦的那厮必然早有安排,司马兄弟并不是死在一人手下。”

萧烈点头道:“若是我没看走眼,飞刀郭杰是必也侯在庄园之外。”

楚万里道:“也许还有其他……”

“所以那十二个兔崽子才这样大胆将棺材抬进来。”

萧烈手按刀柄。

“若不是你阻止,我准得砍到他们几个消口气。”

楚万里摇头。“这不是使气的时候。”一顿沉吟。

“姓秦出此一着,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是告诉我们他已经封锁了庄园周围去路,不许这儿的人进出?”

萧烈冷笑道:“我就是不相信他会有这本领。”

楚万里叹息。“他处心积虑要并吞我这座双鱼塘,也不知已准备了多久,我并不怀疑他有足够的能力封锁这附近一带。”

萧烈喃喃道:“若是如此,我也没有这么容易进的来。”

楚万里道:“那是因为他现在才采取行动吧。”

萧烈浓眉一扬。

“我这就出去走一趟。”

“老弟——”

萧烈截道:“知彼知己,百战百胜,秦百川若是真要封锁这庄园,我们更就非要清楚附近的情形不可。”

楚万里目注萧烈,微喃道:“若是不让你出去,我看你就是闷也闷死了。”

萧烈大笑道:“谅他们也不敢拿我怎样,我就是倒下,也要拉他们几个上路。”

楚万里无言苦笑,萧烈大笑着随即往外走去,走进风雨中。

雨逐渐弱下,风仍然急劲,萧烈轻骑来到了那座石桥前面,只见司马兄弟留下来的兵器。

司马豹的缨枪倒插在地上,红缨如血,他们兄弟的鲜血却已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

萧烈拔枪在手,催骑奔上石桥,横桥跃马,大喝一声:“水绘园的人有种出来与我一战。”

喝声雷霆般震动,石桥虽然没有被他喝断,看他的摸样,倒真的有几分像是当年喝断长坂桥,威震曹营的燕人张翼德。

没有人回答,急风吹过,树木“簌簌”的一阵乱响,再一阵急风,却吹来了一阵急剧的马蹄声。

萧烈循声望去,只见一骑迅速奔来。

青骢马,头戴竹笠的白衣骑士,片刻间已到了石桥下面。

萧烈左手一带缰绳,右手缨枪指着来人,猛喝一声:“站住!”

来人已将坐骑勒停,缓缓抬起头,一脸懒洋洋的笑容,笑望萧烈,忽然道:“你什么时候干上拦途截劫这门生意?”

萧烈瞪着那张懒洋洋的脸,突地叫起来“沈胜衣——”。

沈胜衣人所共知是一个侠客,也是个运气很不错的人,很多别人想遇上却又遇不上的事情,总给他遇上,很多令人很头痛,很不想遇上的事情也总给他遇上。

由于这种很不错的运气,使他的日子过的多姿多彩,也使他的声名一天比一天大。

他并不是一个好名的人,有很多事情,事实他并不想遇上,那其中有太多的欢乐,也有太多的悲哀。

只是他只是一个人,没有能力改变命运的安排,他的好奇心也实在太重了一点些,很多他本来可以避免的事情到底还是闯了进去。

这也许就是侠客之所以成为侠客。

他的年纪其实并不大,才不过二十七八,他的相貌与他的年纪也很配合,可是他的心境已经老得接近七八十的老人。

所以他的笑容也变得懒洋洋,那么不起劲。

萧烈反应异常猛烈,随即大叫道:“你这个小子,你怎么会跑来这里?”

沈胜衣笑道:“奇怪,难道你没有着人找我,要我尽快赶到这里来?”

萧烈大笑道:“我是没有想到你会来的这么快。”

沈胜衣道:“你好像不大高兴。”

“胡说——”萧烈笑得更大声。“我现在高兴的要命,你早来一些更好,那姓司马的或者能够保住性命。”

沈胜衣诧异道:“姓司马的?”

萧烈道:“不错,就是那被称为关外三英的……”

“龙虎豹司马兄弟?”沈胜衣接问:“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萧烈道:“他们可不就是来给楚万里助助拳!”

沈胜衣沉吟道:“以我所知,这兄弟三人并非传说中那样的侠义中人,没有钱,很难请得动他们。”

萧烈点头道:“老子听过这种话,可不知道楚万里有没有给他们钱。”

沈胜衣接问:“他们难道就是在双鱼塘中被杀?”

萧烈摇头道:“若是留在双鱼塘,他们反而保得住性命,有我们两个看着,宫天锦大概还不敢在双鱼塘中杀人。”

“宫天锦?”沈胜衣剑眉一扬。“这个杀手到现在据说还没有失败过一次,武功应该在司马兄弟之上。”

萧烈道:“司马兄弟连他的一招也接不下来。”

沈胜衣动容,“这兄弟三人在江湖上颇负盛名,怎会如此不济事?”

萧烈道:“当时他们出手也很凌厉,宫天锦却仿佛一眼就看出他们的破绽。”

沈胜衣道:“这是说宫天锦的武功已臻化境了。”

萧烈道:“看来应该就是,最低限度老子即使洞悉其中变化,也没有把握在一招之间就将司马兄弟的攻势破解,将他们在一招之内击败,还有姓宫的那一份镇定,老子也是佩服的很。”

他心直口快,虽然不喜欢宫天锦的为人,对于宫天锦的武功仍然赞不绝口。

沈胜衣诧异地看着萧烈,他实在听得不明白,萧烈也没有要他多问,滔滔不绝将事情细说一遍。

说话间,他们催骑向双鱼塘奔去,到进入庄院,沈胜衣已大致明白事情的始末,可是他仍然有些奇怪。

“宫天锦,郭杰在庄外击杀司马兄弟,当然出于秦百川的主意。”

“当然——”萧烈回答:“老子早就想到秦百川那厮不会只是要他们的脚和口。”

“宫天锦若是没有说谎,秦百川以千金买他的口,当然必须以更高的价格才能买动他的手。”

“理所当然。”萧烈道:“也所以才显得秦百川的决心。”

“这我就不明白了。”沈胜衣于是说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双鱼塘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秦百川不惜动用刀一流的杀手,不择手段地务求得到手为止?”

萧烈怔了怔,“这老子也觉得很奇怪。”

沈胜衣接问:“楚万里在城中经营的又是什么店子?”

萧烈摇头,“老子从来没有问他这些。”

“还有——”沈胜衣再问,“楚万里与秦百川之间以前是不是有什么过不去?”

萧烈又摇头,“老子一样不清楚。”

沈胜衣听着好笑,暗忖:“你什么都不清楚,竟然就不惜去替人卖命?”

他虽然没有说出来,萧烈却好像已看出来,接道:“老子却相信一点,这个老小子不像是做坏事的那种人。”

一顿接道:“老子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待薄过任何一个朋友。”

沈胜衣笑笑道:“你莫要忘记,我也曾三次做客双鱼塘,也是他的朋友,多少知道他对朋友是怎样。”

萧烈大笑道:“你也没有忘记第一次是老子将你带到这来。”

沈胜衣点头。

“不管怎样,我仍然先要弄清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这是他做人的原则,萧烈很明白,所以接道:“那我们进去问他一个清楚就是,若是他不对,我们才离开也不迟。”

沈胜衣摇头,“虽然如此,我们还是要将湘云送到安全的地方。”

萧烈挥手道:“这个还用说,湘云是一个善良的好孩子,谁要伤害她,老子第一个不依。”这句话说完,他一步已跨入大堂,一面大呼道:“姓楚的,你看谁来了?”

大堂与萧烈离开时,并没有什么不同,楚万里仍然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有如一具木偶,看见两人进来,才有了生机,有了笑容。

“你这样大呼小叫,来的除了小沈之外还有谁?”他笑著站起身子迎上去。

沈胜衣细看了楚万里一眼,看到的果然是一片深浓的忧虑,也使他看起来苍老了很多,当年的豪气,几乎荡然无存。

这到底是为了双鱼塘,还是楚湘云?

“双鱼塘不惜化了我十年的心力,可是我绝不以为有生之年,建不了第二座双鱼塘,也不以为没有了双鱼塘就没有了朋友。”看到沈胜衣,楚万里好像又坚强起来,语声也响亮得多。

三个人这时候也已经坐下来,口快心直的心力一坐下就提出沈胜衣对他说及的疑问。

楚万里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感慨地先说出心中的感受。

萧烈一听那番话便叫起来。

“当然了,我们可不是那种酒肉朋友,也不是为了饮酒吃肉才到双鱼塘认识你这个楚万里。”

楚万里接道:“至于我在城中的产业买卖,不错很赚钱,可是一个人到了我这把年纪,钱多少还有影响,花不掉的总不能带到黄泉路上,也所谓钱财身外物,我若是放在心上,也不会结识这么多朋友。”萧烈一叠声道:“对啊。”

楚万里又道:“湘云是我的骨肉至亲,也是我唯一的女儿,在我来说,有什么比她还重要,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就是不能没有这个女儿。”

萧烈道:“所以秦百川才将她掳去,拿她来要挟你,老子却是不明白,既然如此,你还要考虑什么?”

楚万里看看萧烈,道:“这句话我看是小沈要问的。”

萧烈一呆,道:“哪一个要问还不是一样么。”

楚万里看着沈胜衣,缓缓道:“我要考虑的,是秦百川在我答应他的所有条件之后将会采取的一种行动。”

沈胜衣道:“他当然不会以合理的价钱来购买你所有产业,否则他应该可以另起炉灶,用不着这样来打你的主意。”

楚万里道:“我已经说过钱财是身外之物,绝不成问题。”

沈胜衣道:“是担心他在一切到手之后违反了诺言,仍然要将湘云留着,不放出来?”

楚万里道:“这附近谁不知道我有很多朋友,若换转我是他,也会怀疑在放出湘云之后,我不会联合所有的朋友,来找他的麻烦。”

沈胜衣颔首,“这是一个死结,要将之解开只有彼此信任。”

楚万里道:“你应该知道,这是绝没有可能的事情。”

“不错。”

沈胜衣沉吟着。“不过,你也应该知道,只是考虑,毫无作用。”

楚万里叹了一口气。

“我以为,假如有一个强而有力的能够使双方必须遵守诺言的人或门派,这件事情也许就能够有一个完满的解决,可惜我想不到有那一个门派会愿意出面调停,人方面,也许你是……”

沈胜衣说道:“你应该知道我没有这个能力。”

楚万里摇头,方待说什么,沈胜衣已接上话“秦百川请得到宫天锦,郭杰那种杀手,就绝不会向任何一个人屈服。”

楚万里叹息问道:“那以你的意思,应该怎样做才对?”

沈胜衣尚未答话,萧烈已嚷道:“姓沈的,你不是真的这样软骨头,向他们屈服?”

沈胜衣反问:“你看我是不是那种人?”

萧烈道:“可是你们却是在不住讨论如何接受秦百川的条件。”

沈胜衣道:“我只是要问清楚一些,看应该采取什么行动。”

萧烈笑骂道:“你小子态度明白一些,我听着几乎要骂出口来了。”

沈胜衣道:“我不认识秦百川,可是清楚知道宫天锦郭杰是两个怎样的人。”

萧烈摇头道:“秦百川那厮用到掳人要挟这种下三滥手段,若说他不是一个下三滥,老子第一个不相信。”

沈胜衣笑问:“你向来怎样对付你口中的下三滥?”

萧烈手抚刀柄,道:“老子杀他娘一个落花流水,叫他知道厉害。”

沈胜衣道:“可是,现在有人质落在他手中。”

“那简单,我们先去把人救出来!”萧烈想也不多想,冲口而出。

沈胜衣点头道:“就是这个办法。”

楚万里看着他们,道:“这不是一个好办法,一来我们不知道湘云给藏在哪里,二来这实在太危险。”

萧烈道:“不知道可以打听,说到危险我们江湖人什么时候不是在危险中打滚。”

沈胜衣接问道:“秦百川相信不是现在才打你的主意,难道一直以来,你一些消息也没有?”

萧烈亦问道:“你的消息一向都灵通得很,有时我们还在老远的,你便已得到消息,着人迎上来?”

楚万里苦笑,道:“你们大概不知道,这周围百里,每十间店子,就至少有三间是我开设的。”

萧烈瞠目道:“你这个老小子生意做得倒大啊,难怪有这么多的闲钱来邀我们到双鱼塘来吃吃喝喝。”

楚万里叹息,“可能是我耳目的众多,消息灵通,竟然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秦百川要向我大的主意。”

萧烈转问道:“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楚万里道:“他本来就是这儿人氏,一直在外面混饭吃,在我到来这里三年后才回来,建了那座水绘园,表面上是一个名士,事实是一个小人,私底下包娼聚赌,收取保护费,除了好事之外,什么坏事,都有他的一份儿,经过几次火并,已镇住了附近一带的所有地盘,由五年前开始,这附近的店子无一例外,每个月都得向他缴付一定的费用,才能够打开门做生意。”

萧烈奇怪道:“连你也得这样做?”

楚万里颔首,道:“我总不成每间店子都请一两位高手去坐镇,再说,这样做也没有多大用处。”

萧烈不以为然地挥手,“只要你摆明态度,随时都准备着动手,绝不跟他妥协,难道他还敢动你的店。”

楚万里苦笑道:“也许我要补充一下,这位名士,一直就否认那些事情,那些流氓也从不在他的水绘园进出,而他与官府的关系却一向不错。”

沈胜衣插口道:“听你方才那么说,我还以为只是一个流氓头子,土豪恶霸,现在听你说下来,倒有几分枭雄的味道,伪装虽然没有什么了不起,但以他的武功实力,竟能持续这么多年,抑制住自己的野心,可就不简单了。”

楚万里道:“这所以我一直有一种感觉,认为他的目的不过在那点儿便宜……”

沈胜衣笑接道:“岂知道最终目的其实在你这块大肥肉。”

楚万里摇头,“若是我早一点留意这个人就好了,那最低限度也知道他平日与一些什么人来往,知道他胸怀大志,暗中有所防范。”

沈胜衣接问:“之前有没有对什么人采取类似行动?”

“不曾听说。”

“要就不吃,一吃就吃大的,不错。”

沈胜衣目光一转。“他给时间让你考虑,必然早已布置好一切,只怕你发出的双鱼令也在他的监视之下。”

楚万里不安地揉着手,“我也是这样怀疑,我送出了三十六块双鱼令,只来了司马兄弟和小萧两批人,难道其余三十四人都是懦夫,都那么不够朋友?”

“湘云被掳之前秦百川既然还没露出真面目,知道他厉害,害怕他的人相信不会太多。”沈胜衣一顿才接下去,“这只怕不出两个可能。”

楚万里接道:“接道双鱼令的朋友在到来双鱼塘之前便已被杀。”

沈胜衣道:“我看是那些双鱼令根本就没有送出去。”

楚万里一怔,道:“可是送令的人都已经回来了。”

一顿突然大呼道:“来人!”

四个仆人应声急急奔了进来,楚万里随即吩咐他们,立即去将那些负责送双鱼令的人找来。

只来了两个人,也就是送双鱼令给萧烈,司马兄弟的两个,还有那三十四个竟全都不知所踪,也都那么巧是在今天早上之前消失的。

楚万里没有生气,反而开怀大笑,他总算肯定了一件事,不是他没有朋友,也不是他的朋友都是懦夫,只是他们根本没有收到双鱼令。

幸好秦百川也有收买不着的人,总算还有两块双鱼令送出去,萧烈在收到双鱼令之后,更替他找来了沈胜衣。

这实在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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