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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杀手纵横,血腥遍地

绿水桥平,朱门映柳。

这实在是一个美丽的地方,而且非常幽静。

没有人声,甚至连鸟声也没有。

风很轻,几乎吹不动那些柳条,水流亦不怎样急,稍远便已听不到水声。

却幸好还有这风吹,这水流,这地方才不致令人有死亡的感觉。

这种幽静已不像人间所有。

×

×

×

朱门紧闭,两个白衣人幽灵一样并立在石阶之上。

一男一女,一老一少。

那个老翁一头白发散乱,面庞苍白如纸,但腰背.仍然挺得笔直。

他双拳紧握,两眉深锁,眼睛似开还闭,一面的皱纹,每一条皱纹都刀刻一样内陷,不时的颤抖几下,仿佛在忍受看一种强烈的痛苦。

站在他身旁的那个少女最多十八岁,双手掺扶看老翁右边身子,面色亦苍白得很。

她凝目望看门前的溪桥;一双眼闪看光。

泪光。

泪珠可没有流下。

两人站在那里也不知已多久,始终都一言不发,就像是两个哑巴。

只像是,事实并不是。

那个少女突然脱口一声:“来了!”目光一亮。

急遽的蹄声正从溪桥那边传来。

蹄声虽然是那么微弱,她却已听到。

老翁应声嘴角一牵,微喟道:“只不知来的是否是他?”

少女道:“一定是!”

她说得虽然肯定,神态却并不肯定。

老翁淡淡一笑,没有作声。

这片刻,蹄声已近了很多。

少女倾耳细听了一会,皱起了眉头,道:“来的只是一骑。”

老人“嗯”的一声未已,来骑已然从那边柳荫转出,箭一样冲上桥头。

马是骏马,混身赤红,一根杂毛也没有,阳光亦有如火焰。

骑在马上的却是一个白衣人,年轻而潇酒,散发披肩,迎风飞舞。

老翁一见,精神大振,不觉一声:“是他!”

少女双肩立时展开。

来骑刹那冲至,后蹄一挫,前蹄一奋一落,停在石阶之下。

白衣人连随翻身下马。

老翁瞪看他,颤声道:“来的可是沈胜衣?”

白衣人道:“正是。”

老翁混身一阵颤抖,道:“好!沉大侠来得好!”

沈胜衣道:“老前辈言重了。”

老翁道:“你可知我是那一个?”

沈胜衣说道:“铁胆仁心,中原李孟尝。”

老翁道:“就是直呼我李东阳,我也不怪你!”

沈胜衣道:“岂敢。”

李东阳道:“李义他怎样了?”

沈胜衣道:“双刃入胁,正在客栈养伤。”

少女惊问道:“是谁下的手?”

沈胜衣道:“他自己。”

少女一愣。

沈胜衣接看又道:“他恐怕我不相信,一心以死来证明,我实在想不到,他有此一着……”

李东阳道:“可是沉大侠总算保住了他的命!”

沈胜衣道:“未知老前辈这样急找我有何事情?”

少女插口道:“李义没有说?”

沈胜衣摇头道:“没有,他不停叩头,痛哭失声,只求我尽快来李家庄!”

少女叹息道:“他口齿本来就不怎样灵活,就是说。也难以说得清楚。”

沈胜衣道:“不过从他的神情举动,我已经知道,绝不会是一件普通的事情,所以将他安置好之后,立即动身,尽快赶来。”

少女感激的道:“我看得出。”

沈胜表的额上正有汗珠滚落。

他目光一转,转向那匹马,道:“这也是一匹好马。”

李东阳道:“我从一百匹骏马之中挑它出来的。”

沈胜衣道:“难怪。”

李东阳道:“沈大侠是一路东行?”

沈胜衣道:“不错。”

他旋即问道:“老前辈莫非西南北三面都派了人寻找?”

李东阳领首道:“西面胡培,南面胡烈,北面胡升!”

沈胜衣道:“鄂北三杰?”

李东阳道:“名符其实,都是英雄豪杰。”

他凄然一笑,道:“论朋友之多,两河地面相信还没有人多得过我李东阳,但一旦有事,肯为我奔走的朋友就只得这三人。”

沈胜衣微笑道:“得一知己,虽死无憾。”

李东阳大笑道:“所以我其实应该很满足的了。”

大笑未绝,突然一阵咳嗽,口鼻中鲜血飞溅,那一身白衣之上骤添无数血点。

沈胜衣看在眼内:皱眉道:“老前辈受了内伤?”

李东阳道:“无妨。”

沈胜衣霍地走上石阶,一手扣住了李东阳的左腕,面色立时就凝重起来。

那个少女忙问道:“沉大侠,依你看怎样?”

沈胜衣道:“这个……”

李东阳道:“不必这个那个,我自知绝对活不过今天。”

沈胜衣剔眉道:“能够活到现在,已经奇迹。”

少女神色黯然。

李东阳反而一笑,道:“未见你,我如何放心离开人世?”

沈胜衣道:“我们可是素末谋面。”

李东阳道:“而且非亲非故。”

他盯看沈胜衣,又道:“对你我就只是闻名,这一次冒昧请你来,亦只是因为知道你的确是一个侠客!”

沈胜衣道:“有话请说。”

李东阳偏头道:“进内再说!”

沈胜衣一探,扶看李东阳的左边身子,转向朱门。

少女跟看伸手将门推开。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迎面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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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门七尺,地上倒看一个青衣仆人,满面鲜血淋漓,眼珠外突,鼻梁内陷,嘴唇迸裂。

李东阳目光一落,道:“这个人叫做李顺,是我家的老仆;当时,大概听到了拍门声,上前去将门打开,谁知道门一打开,迎面就挨了一击,飞摔七尺,倒毙当场。”

沈胜衣道:“杀他的显然是一个杀人老手!”

李东阳道:“毫无疑问。”

他的目光转落在左面的一株梅树下。

另一个青衣仆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挨看树干,站在树前,右手紧握看一支扫帚。

那支扫帚只得下面两尺的一截在他手中,上半截标枪一样,洞穿了他的小腹,再插入树干,将他斜钉在树干之上。

少女适时道:“倒在那边梅树下的叫李康,也是我家的老仆,他当时在打扫院子,看见李顺被杀,自然就拿看扫帚冲上前去。”

沈胜衣微喟道:“可惜他一动身,对方就已冲到他面前,将那支扫帚一断为二,反插入他的胸膛!”

少女道:“除了他们两人之外,院内当时还有四个丫环,一个老婆子,三个健仆,正开始他们今天的工作,都无一幸免,尽死在来人手下!”

沈胜衣已经看见八具尸体,沉声道:“这已经十条人命。”

少女道:“却只是开始。”

沈胜衣心头一凛。

少女扶看李东阳脚步不停,同大厅那边走去。

越接近,血腥味就越浓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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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大厅,出中亭,转回廊,过花厅,入内堂。

到处尸体。

沈胜衣不禁有些怀疑是否置身地狱之中。

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这么多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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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堂当门有一面屏风,其上溅满了鲜血。

三人也就在这面屏风之前停下脚步。

李东阳眼旁肌肉一阵跳动,道:“将屏风拉开!”

少女左手才伸出一半,沈胜衣右手已然一带将屏风拉过一旁。

屏风之后又五具尸体,其中三具而且还是小孩子,两男一女,最大的一个只怕也没有十岁。

一个青年倒在他们旁边的一张几子之上。

那张几子已碎裂,大半插入了他的腰背。

他右手紧握看一支秋水般晶莹的长剑,剑尖却刺入了他自己的胸膛。

剑并非软剑,也没有拗曲,只是他的右臂已齐肘被折断。

他死不瞑目,一双眼睁大,眼瞳中仿佛仍然在燃烧看愤怒的火焰。

循看他的视线望去,一个少妇倒在那边地上。

那个少妇虽然面容扭曲,仍然可以看出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她一样死不瞑目,眼瞳中充满了悲哀,充满了愤怒。

两三件破碎的衣服覆在她的尸体之上,衣服下面的身子显然是赤裸的。

李东阳瞪看青衣中年的尸体,道:“这个是我的儿子李渔,我就只有这一个儿子。”

目光跟看转向那个少妇,道:“那个是我的媳妇,三个孩子是我的孙儿,最大的一个今年才只得九岁。”

沈胜衣沉声道:“又是五条人命!”

“六条!”李东阳老泪并流,道:“我那个媳妇,还怀有五个月的身孕!”

沈胜衣变色道:“一尸两命!”

李东阳道:“先奸后杀!”

沈胜衣脱口问道:“是谁下的手?”

李东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自顾道:“这间庄院之内一共住了十百七十八个人,现在却只剩下我,阿纤与李义!”

沈胜衣目注那个少女。

李东阳道:“她就是阿纤,是我的义女。”

沈胜衣突然问道:“出事的时候,你们在那里?”

阿纤道:“在邻镇。”

她补充接道:“那边昨日一场大火,烧掉了不少房子,义父知道这个消息,今天早上就与我们前去一看究竟,发觉很多人无家可归,粮食方面尤其成问题,所以立即赶回来,打算先将庄院的存米送去,谁知道一进家门,就看见……”

她眼泪纷落,话到这里再也说不了下去。

沈胜衣回顾道:“你们之外,真的一个活人也没有了?”

阿纤呜咽道:“我已经看清楚,数清楚,不多不少,一百七十五具尸体。”

沈胜衣沉默了下去。

李东阳接道:“沉大侠且随我们再到其它地方去看看。”

沈胜衣沉声道:“看到这里,已经够了。”

李东阳突然问道:“看到这些,沉大侠有何感觉?”

沈胜衣道:“愤怒之极!”

他的目光再落在那五具尸体之上,道:“我现在虽则仍然不知道这究竟是那么回事,但怎么样也好,这实在做得太过份了。”

李东阳一声长叹,转问道:“末知道沈大侠曾否听过‘独臂天魔’官三保这个人?”

沈胜衣道:“这个人据说是杀手之中的杀手。”

李东阳又问道:“沉大侠还知道些什么?”

沈胜衣道:“这个人的崛起据说是这几年的事情,手下有一群武功非常高强的杀手,什么人也好,只要出得起钱,都可以请他来杀人。”

他沉声问道:“这件事莫非就是他的所为?”

李东阳道:“正是。”

沈胜衣皱眉道:“老前辈到底开罪了什么人,以致招此灭门之祸?”

李东阳道:“就是他官三保!”

沈胜衣一愣。

李东阳接道:“使他变成独臂天魔的也不是别人,就是我。”

沈胜衣道:“是你弄断了他的一条手臂?”

李东阳道:“左臂。”

他沉吟接道:“说起来已是十五年前旧事,当时他的武功还没有现在这样高,一个人在皖北一带独来独往,所作所为,尽皆伤天害理……”

沈胜衣截口道:“你断他一臂又是为什么?”

李东阳道:“光天化日之下强奸一个农家少女。”

他一声叹息道:“当时他的武功虽然不如我,但仍然寻隙抵暇,一心要取我性命,直至我断他一臂,才落荒逃去,好象一个这样骠悍的人,我当时已经想到他日后绝对不会罢休的了,只是一念之仁,没有追前将他击杀。”

沈胜衣道:“那之后,他有没有找你报复?”

“没有,”李东阳道:“那之后,江湖上,便完全没有了这个人的消息,十多年下来,我差不多已经忘记了这个人,这件事。”

一顿接道:“到他重现江湖,闯出独臂天魔这个名堂,一个知道他底细的朋友提醒我小心,我才省起来。”

沈胜衣说道:“以我所知,官三保的名传江湖,乃是在替人杀了好几个高手之后。”

李东阳道:“所以一省起,我便自开始小心防范,我两年前退隐这里,可以说亦是因为这个原因。”

沈胜衣道:“两年前官三保已经非常活跃,江湖中人闻名色变的了。”

李东阳道;“不错。”

沈胜衣道:“却是不来找你。”

李东阳道:“尽管如此,我仍然有一种感觉——迟早他必会找到来!”

他叹息一声接道;“现在他果然找到来了。”

沈胜衣道:“一条左臂,一百七十五条人命,这个账他怎样算的。”

李东阳道:“早在十五年前据说他便已决定了杀我满门,之所以一直不采取行动,只是因为一直都没有人出钱买我的命,在开始的时候,他实在不想做这种亏本生意!”

沈胜衣道:“现在,难道有人买你的命?”

“仍没有,”李东阳道:“不过他已没有耐性再等下去,亏本生意也做了。”

沈胜衣道:“怎么会拣你不在家的时候来动手,以他那种人,消息应该非常灵通才是。”

李东阳道;“他就是知道我不在家才动手,邻镇那场大火,也就是他放的。”

沈胜衣奇道:“哦?”

李东阳沉痛的道:“既已灭我满门,留我一条命岂非比杀我更好?”

沈胜衣心头一冷。

李东阳接道:“我现在是怎样的一种心情,相信你也明白。”

沈胜衣无言领首。

李东阳嘶声道:“痛不欲生,虽生犹死,他杀我,反而是便宜了我!”

沈胜衣沉吟看道:“听你方才那番说话,似乎你们已经会过面了。”

李东阳道:“而且已经交过手。”

沈胜衣道:“你们回来之时,他仍然在这里?”

李东阳点头道:“其它人,却都已离开。”

“难道他突然改变初衷,打算在这里等你回来了断?”

李东阳道:“他只是杀入内室之际,无意发现了我收藏珠宝的那间密室。”

他缓步移到对门一面屏风之前。

阿纤连随将那面屏风拉开。

屏风之后是一面照壁,上画一幅天女散花图。

天女七人,散花千朵。

阿纤举手往其中的一朵花一按,“喀瞪”的一声,照壁上出现了一道暗门。

暗门之内珠光宝气,辉煌夺目。

一个锦衣独臂中年人倒在珠宝堆中,四肢扭曲,五官变形,胸膛一排肋骨裂肉破衣突出外面,血肉模糊。

沈胜衣目光一落,道:“他就是独臂天魔?”

“正是!”李东阳恨声道:“他一心想将这批珠宝据为己有,是以事了之后,立即将其它人支开,却意料不到我们就在他收拾珠宝之际回来。”

沈胜衣道:“结果他死在你手下。”

李东阳道:“论武功今日的他已经在我之上,可是我仍然能杀死他。”

沈胜衣道:“这大概因为他不肯跟你拚命?”

李东阳大笑道:“我既不封,也不挡,拚命硬挨他三拳七脚,还给他三脚五拳,贴身再一阵乱揍,终于将他揍倒了。”

他说得虽然轻松,但从两人身上的伤势来看,谁都不难想象得到两人那一阵厮杀何等激烈。

笑语声中,血丝从他的嘴角不停的流下。

沈胜衣道:“很好。”

李东阳道:“可惜杀人的并不是他一个人。”

沈胜衣道:“从那些尸骸上的伤痕可以看得出。”

他跟看问道:“除了独臂天魔官三保,还有谁?”

李东阳道:“官三保死也不肯说。”

沈胜衣道:“明知必死,说出来你还是要杀,自然就索性不说了。”

李东阳道;“我却在他怀中搜出一份名单。”

沈胜衣道:“什么名单?”

李东阳探手从衣袖之内取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白纸,顺手抖开。

白纸上写看两排人名。

上排十个,下排七个。

乐仲吴姬

白于玉柳先秋

尹青竹小红

司马正叶生

司马直高松骨

江万里梅化鹤

徐剑卿东方无病

诸葛智

诸葛仁

诸葛勇

沈胜衣将白纸接过,仔细看了一遍,道:“官三保一伙以杀人为职业,这一份只怕是杀人的名单。”

李东阳道:“我也是这样想。”

沈胜衣道:“问题在杀人者与被杀者并没有写清楚。”

李东阳道:“雇用他们杀人的又是一些什么人同样没有写在那上面。”

沈胜衣道:“这个秘密恐怕只有官三保才知道。”

李东阳道:“也许。”

沈胜衣道:“目前来说,这个秘密并不重要。”

李东阳道:“不错,既然有这份名单,那些杀手是必已经开始采取行动,目前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怎样去阻止他们。”

沈胜衣道:“如此就必须弄清楚那两排人名到底那一排是杀人者,那一排是被杀者。”

李东阳道:“始终会清楚的。”

沈胜衣道:“到清楚之后,被杀者怕已无一幸免。”

“名单上这十七人,沉大侠是否有印象?”

“叶生,高松骨,徐剑卿,乐仲与及尹青竹这五个名字我曾经听说。”

“这五人多少都有些侠名。”李东阳一顿接道:“除了他们,白于玉东方无病二人也有过一面之缘。”

沈胜衣道:“白于玉是男人?还是女人?”

“女人!”李东阳道:“这个女人出身青楼,不知何处学来一身武功,虽然邪正不分,却不曾听说她做过什么坏事。”

沈胜衣道:“东方无病又如何?”

“也是名侠,据说还是出身少林。”

“如此看来,只凭这份名单,是绝对不能够判断那些人是官三保的人?”

“不过我们认识的七个人,都是住在这周围八百里之内,找他们并不难,也许只需找到中的一个人,名单上那排人是杀人者,那排人是被杀者就有个明白!”

“你要我找到那些杀手。”

“我求你找到他们,杀掉他们。”李东阳一面正色道:“但并非只为私仇。”

他痛恨的接道:“好象他们那些人,嗜杀成狂,全无人性,再让他们继续生存下去,也不知还有多少善良的人要死在他们手上。”

沈胜衣道:“不错。”

“我知道你是一个真正的侠客。”

“言重。”

“不知道这件事倒还罢了,既然已知道,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由得那些人继续去杀人的。”

沈胜衣不觉点头。

李东阳看见沈胜衣点头,大喜道:“你是答应我的要求了?”

沈胜衣再次点头。

李东阳老泪纷落,混身颤抖,激动之极。

阿纤同时跪倒。

沈胜衣慌忙扶起来。

李东阳连随道:“过这里西南面十里,有一座聚英楼,是各路英雄豪杰聚会的地方,平日,多的是英雄豪杰在上面高歌痛饮。”

沈胜衣道:“我知道有这个地方。”

李东阳道:“那些英雄豪杰之中,有很多是我的朋友。”

沈胜衣道:“你的意思是必要时我可以找他们帮忙?”

李东阳苦笑道:“相反,我的意思是你不要为他们再浪费时间。”

沈胜衣道:“你已经找过他们了?”

阿纤应道:“是我与李义去找他们的,他们知道义父有难,全都磨拳擦掌,但一问清楚是官三保一伙的所为,眨眼便散去了一半,到后来,甚至只剩下鄂北三杰。”

李东阳叹息道:“他们三人的武功,又岂是官三保一伙的对手。”

阿纤道:“他们自己也知道,但仍然丝毫不畏缩。”

李东阳再叹息道:“以卵击石,去亦无用。”

阿纤接道:“也就在那个时候,他们省起沉大侠不久前从那儿走过,建议不若请沉大侠帮忙,我们当然同意。”

沈胜衣道:“于是他们与李义就分从东南西北四面找我?”

阿纤领首道:“除了沉大侠,我们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对付那些人。”

沈胜衣方待谦虚几句,李东阳已接上说话,道:“不过沉大侠虽然武功高强,那些人亦非寻常可此,高松骨的杖,尹青竹的笛,徐剑卿的扇,无一不厉害。”

沈胜衣道:“叶生的夺魂剑,乐仲的追魂刀也是。”

李东阳接道:“东方无病拳脚镇中州,白于玉金剑银丸双绝!”

沈胜衣道:“幸好我并非同时应付他们。”

李东阳道:“但他们若是知道你在追猎,说不定就会联手对付你。”

沈胜衣道:“这亦未尝不好,最低限度,省得我到处找他们。”

李东阳点头道:“艺高人胆大,这句话实在有些儿道理。”

沈胜衣淡然一笑道:“有时候,不大也不成。”

“由现在开始,你正如一个猎人!”

李东阳语声渐弱。“只是你要猎杀的对象并非野兽,是人——比任何野兽都恶毒的一群人!”

他叹息接道:“这八百里的追猎,杀机四伏,千万小心!”

沈胜衣道:“一定小心!”

李东阳目光落在那张名单之上,道.“最成问题的就是,在目前来说,你要猎杀的对象不是七个人,也不是十个人,是十七个人!”

沈胜衣道:“只是目前而已!”

李东阳道:“可恨我这边能够给你的,目前就只有阿纤一个人!”

“阿纤……”

“她跟我练了十多年功夫,相信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这件事太危险了!”

阿纤插口道:“我不怕危险!”

她的神情语气都非常坚定。

沈胜衣看在眼内,道:“你义父身边,也要人照料。”

李东阳大笑,道:“我还用得着人照料?”

笑语声中,口鼻鲜血狂涌。

他哑声接道:“你们也不用收拾尸体,这一切有李义打发,就在我尸旁留张字条,好让鄂北三杰回来之时知道到何处接应。”

沈胜衣点头。

李东阳吐血接道:“名单上十七人距离这儿最近的就是尹青竹,你们就先去……去找他……”

沈胜衣一声:“好!”

李东阳语声更是微弱,几不可闻,道:“我死后若……若能够化为厉鬼,必……必助你……你们!”

混身一震,语声突断。

阿纤惊呼:“义父!”

李东阳没有回答,缓缓的倒下。

沈胜衣面色凝重,轻托看李东阳身子倒地。

阿纤不禁珠泪纷落。

沈胜衣目光一闪,突然道:“现在不是流泪的时候。”

阿纤道:“是!”立即举袖将眼泪擦去。

沈胜衣霍地拔剑,以剑为笔,以地作纸,于李东阳尸旁给鄂北三杰留下了一行字。

阿纤一旁静静的看看,眼泪尽管在眼眶中打滚,并没有流下。

一滴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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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烟重,春雾薄。

烟雾中,一声长笛,天地间,无限诗意。

笛声方响,烟雾中就缓步走来了一个少女。

一个仙女也似的少女。

她身上穿看翠绿的衣裳,面色苍白得却有如白纸一样,眉黛间笼罩看一股抹不掉的哀愁。

笛吹鹧鸪天,婉转动听,吹笛的人无疑是一个好手。

那个少女走了几步,情不自禁的随着笛声轻唱道:“病去那知春事深,流莺唤起惜春心。桐舒柳叶悭三寸。柳引金丝可一寻。怜阁绣,对云岑临。苦无多力懒登。翠罗衫底寒犹在,弱骨离支瘦不禁。”

她的歌喉更加婉转动听。

歌声一落,笛声亦落。

一个青衣人手执长笛,从一株柳树下转了出来。

那个少女初时停下了脚步,目注脚下的如茵绿草,接吟道:“草肥应是绿,侬瘦却消红。”

青衣人听在耳里,神情竟有些痴了。

他活了三十年,活到现在,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女孩子。

那个少女却没有发觉他的存在,吟罢又举起脚步。

青衣人一见大急,脱口高呼道:“姑娘——”

少女一惊抬头,瞧了青衣人一眼,诧异的道:“你是谁?”

青衣人说道:“在下尹青竹,不是坏人。”

少女这时才留意到青衣人手中的长笛,道:“方才是你在吹笛?”

尹青竹道:“正是。”

少女眼中露出佩服之色,道:“你吹得太好了。”

尹青竹道:“未及姑娘歌喉美妙。”

少女羞笑道:“我只是信口乱唱。”

她笑得非常迷人,尹青竹心头一荡,道:“尚未请教姑娘的姓名。”

少女道:“我姓聂,聂小红。”

尹青竹道:“原来是聂姑娘。”

聂小红倏的问道:“你怎么走来这里吹笛?”

尹青竹道:“因为附近一带以这里景色最美丽。”

聂小红道:“听你这样说,你莫非就住在附近?”

尹青竹拍手一指,道:“就住在前面不远。”

前面不远隐约有一幢庄院。

聂小红娇笑道:“我们可以说是邻居呢?”

尹青竹“哦”的一声,道:“姑娘又住在什么地方?”

聂小红道:“柳林东面尽头的那幢庄院。”

尹青竹道:“那边以我所知只有一幢庄院,主人姓倪。”

“单名宇,是我的舅父。”

“姑娘这是探亲来的了?”

“是养病,经已三个月。”

尹青竹思索看道:“我却是从来都没有见过姑娘。”

聂小红轻笑道:“人家有病,怎会到处乱跑?”

“不错不错。”

“何况,就是偶然出来,你也未必能够遇上我的。”聂小红低声道:“无缘对面不相逢啊。”

尹青竹道:“我们今日却始终相逢,如此看来,还是有缘的。”

聂小红垂下了头,无限娇羞也似,但面色仍然那么苍白。

尹青竹也发现了,道:“姑娘的病还未痊愈么?”

“谁知呢?”小红叹息道:“不过比以前,已好很多了,否则我也没有气力走到这儿来。”

尹青竹道:“多些散步,对健康是很有益的。”

小红道:“幸好,这附近一向太平,要不遇上了坏人,就非独无益,反而有害了。”

尹青竹道:“有我在这里,即使遇上了坏人,姑娘也不用害怕。”

小红怀疑道:“你能够保护我?”

尹青竹道:“姑娘莫非当我只是一个文弱书生?”

小红道:“你难道不是?”

尹青竹道:“当然不是。”

小红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尹青竹两遍,道,“那么坏人来了,你用什么抵挡?”

尹青竹一翻手中笛,道:“用这支笛子。”

小红噗叩笑道:“这支笛子只怕一刀就变成两截了。”

尹青竹笑问道:“姑娘以为这支笛子是用什么造的?”

“难道不是竹子?”

尹青竹领首道:“看来像竹子,其实是用铁打的。”

他连随以指一弹,笛子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小红显得非常奇怪。

尹青竹接道:“这支笛子之内,而且还藏看一支利刀!”

话口未完,笛子一端“铮”的突然弹出一支足有半尺长的利刀。

小红惊讶的说道:“你原来是武林中人。”

尹青竹道:“姑娘现在大概可以放心留在这里的了。”

小红忽然道:“你教我武功,可以不可以?”

尹青竹一愣道:“什么?”

小红道:“人说练武可以强身,我练好武功之后,说不定就不会现在这样子多病。”

尹青竹立即点头,道:“练武的人的确是很少病痛。”

小红道:“你还没有答复我。”

尹青竹连忙道:“当然可以。”

小红道:“那么以后我每天这个时候,就来这里等你好不好?”

尹青竹正中下怀,连声说道:“好!好!”

小红又问道:“以你看,女孩子应该学些什么?”

尹青竹道:“还是剑术比较合适。”

小红道:“你也懂剑术?”

尹青竹傲然道:“十八般武艺我样样精通。”

小红怪羡慕的说道:“原来你这样本领。”

尹青竹笑不拢咀。

小红接看又说道:“可是,我那里找剑?”

尹青竹道:“这个简单,明天我给你准备一支。”

小红道:“不过得存放在你那里。”

尹青竹道:“为什么不拿回家去?”

小红解释道:“舅父最反对就是女孩子舞刀弄棒。给他瞧见,准得挨骂。”

尹青竹道:“你喜欢怎样,就怎样好了。”

小红道:“尹哥哥,你真好。”

尹青竹一听这个称呼,简直就像灌了三斤老酒,心神俱醉。

小红接问道:“是了,今天你教我什么剑法?”

尹青竹想想道:“青萍剑法如何?”

一面说,一面以笛作剑比划了几下。

果然是青萍剑法的招式。

小红眨看眼睛,道:“这就是青萍剑法?”

尹青竹剑势不停,一面点头道:“这套剑法最适合女孩子练。”

小红道:“太快了,我看不清楚。”

尹青竹一听收住势子。

小红顺口问道:“现在这一招,叫做什么?”

尹青竹道:“仙人指路。”

小红道:“就先教我这一招好不?”

尹青竹不禁感到啼笑皆非,幸好他真正的目的并非在收小红做徒弟,所以连随道:“你喜欢就先学这一招好了。”

他跟看将这一招“仙人指路”从头施展一遍。

小红眼睛直眨,摇摇头道:“还是太快。”

尹青竹再次施展,说道:“这一次如何?”

这一次他实在施展得非常缓慢,小红终于点头道:“是不是这样?”

说看她伸出小手。

尹青竹下意识将那支笛子递过去。

小红接笛在手,轻呼道:“好重。”

尹青竹笑道;“今天我倒不如替你削一支木剑。”

小红倔强的道:“不用,这支笛我使得动的。”

她缓缓施展开那一招“仙人指路”。

尹青竹实在有些不忍卒看,却始终没有移开目光。

小红使完了那一招“仙人指路”就问道:“我使得怎样?”

尹青竹抚掌道:“很好。”

小红高兴的道:“真的?”

尹青竹陪笑道:“以初学来说,的确已经很好的了。”

这倒是真心话。

小红道:“那么,一定有很多不妥之处。”

尹青竹道:“你的左手是抬得比较高了些,右手却太低了。”

小红道:“我再使一遍。”

笛子一展,又是一招“仙人指路”。

这一次左手微沉,右手亦抬高少许,动作虽然一样慢,最低限度已经像一招“仙人指路”。

尹青竹不白暗暗点头,心忖道:“这个女孩子的天资可不差。”

小红实时道:“这次又如何?”

尹青竹笑道:“太好了,姿势尤其是美妙之极。”

小红道:“没骗我?”

尹青竹点头道:“这一招由你使来,才像是‘仙人指路’。”

小红一愣道:“哦?”

尹青竹道:“姑娘天仙化人。”

小红噗叩失笑道:“你以前见过天仙的了?”

尹青竹道:“没有。”

小红道:“那么你怎知道天仙就是我这个样子?”

尹青竹道:“我只知道姑娘这种美丽已不像是人间所有。”

小红道:“你就是懂得说话。”

尹青竹道:“也都是老实话。”

小红娇笑道:“跟你学武功,倒是挺开心的。”

尹青竹更加开心。

小红接道:“我练多一遍你看看。”

尹青竹道:“就像前一遍那样,如果能够,最好快些。”

小红咬咬嘴唇道:“我尽力试试。”手中笛“仙人指路”,指向尹青竹。

这一次非独姿势美妙之极,而且使得比尹青竹似乎还要地道。

笛一出,迅速如电闪!

尹青竹只觉眼前寒光一闪,就听到胸膛之上响起“夺”的一声。

然后他感到了一阵锥心的痛苦。

笛端那支利刃已刺入他的胸膛要害之内。

×

×

×

利刃一刺入尹青竹的胸膛,小红就松手,身形同时暴退,一退竟然远达三丈!

尹青竹双眼瞪看小红,脱口惊呼道:“你……”

一个“你”字方出口,小红已蝴蝶一样,舞上了旁边的一株柳树之上。

尹青竹又是一惊,道:“好轻功!”

小红笑问道:“这次的“仙人指路”够快了吧?”

尹青竹叹了一口气,道:“够了。”

他的右手已握在笛子之上,却没有将那支利刃拔出来。

因为他知道,一拔出,不难就立即死亡。

现在他实在死难瞑目。

他叹息看接道:“非独够快,而且……快得要命。”

小红笑道:“你心里,现在一定很奇怪。”

“奇怪之极!”尹青竹追问道:“你到底是……是谁?”

“小红。”

“真的姓聂?”

“真的。”

“倪宇也真的是你的舅父?”

“这却是假的了。”

“我与你有何仇怨?”

“毫无仇怨。”

“那么你……你杀我……”

“只因为我是一个职业杀手,有人出钱要买你的命。”

“是谁?”

“不知道。”小红似乎有些抱歉的,道:“我只是负责杀人。”

“接头的另有其人?”

“正是。”

尹青竹一再叹息道:“我活得不算胡涂,死怎么死得这样胡涂?”

小红娇笑道:“一个人,岂非难得胡涂?”

尹青竹道:“你武功虽然也不错,但不是这样,要杀我只怕没有这么容易。”

“我知道。”

“你怎会想出这个办法?”

“有人告诉我你的弱点。”

“我的弱点?”

“就是好色。”小红抬手轻理云鬓道:“尤其特别喜欢那种,蛮有诗意的女孩子。”

尹青竹苦笑道:“那个人一定是我的好朋友。”

小红道:“听说,你平日表现得很君子。”

“所以只有好朋友,才知我这个弱点。”尹青竹忍不住问道:“到底是谁告诉你?”

小红道:“高松骨。”

尹青竹一愣道:“原来是他。”

“他是不是你的好朋友?”

“他是的。”尹青竹领首道:“我还记得他曾经说过……”

语声忽断,他痛苦的抬起左手,捂住胸膛。

小红好奇的道:“说过什么?”

尹青竹吁了一口气,道:“我迟早死在女人的……的手上。”

“他是必还记得曾经对你说过这句话,所以让我来杀你。”

“他……”

“他其实也是一个职业杀手。”

“难怪他近年来忽然变得那么阔绰……”尹青竹忽然笑了起来。“无论如何对我总算……总算够朋友。”

小红一笑。

尹青竹道:“他若是亲自来杀我,就不够朋友了。”

这时候鲜血染红了他的胸膛,可是他仍然谈笑自若。

小红实在有些佩服了。

尹青竹大笑道:“能够死在一个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的手上。虽死亦无憾。”

他突然反手拔出那支笛子!

血同时标出,身子两幌,终于倒下。

小红看看尹青竹倒下,幽然道:“你真的无憾?”

说看手一抹,抹下那张全无血色的脸庞。

这原来只是一张精巧的人皮面具。

面具之后的那张脸庞并不漂亮,而且布满了伤痕,每一分每一寸的肌肉,都透看一种说不出的残忍。

尹青竹并没有看见这张脸庞。

小红那张漂亮的人皮面具剥下之际,他已经死亡。

也所以,在他的脸上仍留看那种满足的笑容。

×

×

×

风吹柳舞。

小红亦蝴蝶般迎风飘下了那株柳树,飘入了柳烟春雾之中。

她甚至没有过去看一看尹青竹是否真的已死亡。

一个职业杀手对自己的出手如果也没有信心,根木就不是个优秀的职业杀手。

官三保雇用的都是优秀的职业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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