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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剖析揭凶案,维护掩真情

二更。

风急天高。

小楼箫瑟在风中。

灯光虽然被锁在楼内,院子里多少仍可以沾上些昏黄的色彩,却显得更阴森。

林天烈林天智并立在月洞门外,盯着灯光迷蒙的那幢小楼,一动也不动。

林天智面色苍白,身子仍站得很稳。

林天烈当然站得更稳,却不知怎的,面色也好像异常苍白。

风在吹,吹起了两人的衣袂。

林天烈一整衣袂,忽然道:“三弟,我们不入去还等什么?”

林天智微喟一声,道:“大哥的秘密,看情形,他们也许已经发觉了。”

林天烈亦自一声微喟,道:“天下间本来就没有绝对的秘密。”

林天智摇摇头,道:“大哥只怕怎也想不到耿老头竟找来了沈胜衣,莫非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

林天烈道:“沈胜衣无疑是一个聪明人,但即使他不来,耿亮张送两个人不放手,怎也要追查下去的话,我看迟早也会给他们找出事情的真相!”

林天智诧声道:“二哥这样说,是出于什么原因?”

林天烈攒眉道:“根据我所听到的关于当天晚上的说话,我就已发觉,事情一开始便出现漏洞,大哥实在不应该将事情弄成密室谋杀的样子。”

林天智点头。

林天烈又道:“那一来岂非弄巧成拙。”

林天智苦笑道:“我提供给他的计划并没有要他那样做。”

林天烈叹息道:“怎样做也好,现在都已成为定局,无可挽救。”

林天智道:“你以为他们知道了多少?”

林天烈道:“要清楚他们知道了多少还不容易!”

他举起了脚步。

林天智惟有跟了上去。

一入了院子,两人都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院子在这下,似乎更阴森的了。

小楼内也仿佛弥漫着阴森的气氛。

入户风凄冷,灯火在飘忽。

面上的投影随着灯火的飘忽亦起了变幻,每个人的脸庞都显得诡异起来。

人都到齐了。

五个人四个坐在椅上,沈胜衣负手站在那边的窗前。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沈胜衣的面上,沈胜衣的目光却只在林家兄弟的面上游移。

林天智有意无意地避开深胜衣的目光,林天烈虽则没有,神态已开始动乱。

沈胜衣的目光忽一转,转落在楼外,道:“方才我已见过老管家,请他转告其他人,今夜即使听到了鬼箫吹动,也不要理会,更不可进入这个院子,所以无论什么话,我们都可以放心直说,不必担心其他人听到。”

他一顿,接下去:“虽则有这样的一句话,事无不可对人言,但今夜我们要说的,除了张送兄,还有我之外,其他的人,也许不肯张扬。”

他的目光转落向张送,随又道:“事实事情与我们两人,也并无关系,我无可奈何,张送兄身为这里的地保,又一直着手调查,所以才少不了他的一份。”

目光连随又一转,转回林家兄弟的面上。

他的语声跟着沉了下来,道:“事情的真相,两位无疑都知道多少,之所以隐瞒,也许是别有苦衷,但不管怎样,到现在这个地步,依我看,已没有这种必要!”

林天烈无动于衷。

林天智的面色更显得苍白。

两人人却没有开口。

沈胜衣也不理会,自顾道:“这本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只因为凶手的刻意掩饰,再加上多方面的巧合,才变成现在这样复杂!”

林天智忍不住道:“你在说什么巧合?”

沈胜衣道:“鬼箫方玄的路过,银鹏的前来,都可以说是巧合,当然在他们来说,是有他们的目的!”

林天智道:“鬼箫方玄的目的当然就是在杀害我的大哥。”

沈胜衣冷笑道;“你大哥跟方玄,什么时候结下了仇怨?”

林天智道:“不清楚。”

沈胜衣道:“他们两个之间根本就没有仇怨,甚至未必认识,只是闻名!”

林天智道:“那么他为什么找上我家?”

沈胜衣道:“他根本没有找上你家,只不过向别人打听你家的所在”

林天智道:“这分明就是有企图,要不他没有理由打听我家。”

沈胜衣道:“他不错是有企图,这企图却只因为他要到许家村!”

林天烈没有作声。

一旁的耿亮闷到这下,终于开口道:“方玄打听林家所在的目的既然只是因为要去许家村,怎么在那天中午找上林家,交给那管家林保一封信,要他转送与林天方,而信中又写着要与林天方了断仇恨?”

沈胜衣淡淡道:“你不妨想清楚林保的说话。”

耿亮一怔。

他实在不知从何想起。

沈胜衣也没有要他伤脑筋,接问道:“林保可认识鬼箫方玄?”

耿亮道:“他说过全无印象,事实亦没有可能认识。”

沈胜衣又问道:“那当时他又是否已看清楚来人的面庞了?”

耿亮道:“据他说方玄当时用黑布蒙着面庞。”

沈胜衣再问道:“来人的右手他又可曾看清楚了?”

耿亮道:“当时来人是用左手拿着信封,右手则藏在袖中,他并没有看到。”

沈胜衣道:“这也就是说,他根本不知道找上门的是什么人,认为是方玄,则是出自你们的意见。”

耿亮点头。

沈胜衣接道:“至于你们之所以认为来人是方玄,亦不过江湖中的传说与及比对集口茶馆那个老婆子的描述。”

耿亮只有点头。

沈胜衣又道:“那个老婆子所见的,无疑是方玄,林保所见的却只是一个任何人都可以装扮的黑衣人,只需换过黑色的衣服,脸上蒙一块黑布,再在腰带插一管黑箫!”

耿亮道:“那方玄当时……”

沈胜衣道:“方玄当时已是一个死人!”

林天智忽然一旁插口说道:“死人会不会吹箫?”

沈胜衣道:“不会!”

林天智道:“那么三夜的箫声你又怎样解释?”

沈胜衣道:“懂得吹箫的除了方玄之外,好象还有不少人。”

林天智面露揶榆之色,道:“那是说,吹箫的并不是方玄了。”

沈胜衣道:“本来就不是方玄。”

林天智面上揶揄之色更浓。“不是方玄又是什么人?”

沈胜衣道:“不是人!”

林天智冷笑。“那是鬼了?”

沈胜衣道:“竹鬼!”

林天智面色微变,闭上嘴巴。”

沈胜衣冷冷地道:“鬼箫接连吹响了三夜,除了第一夜,相继的两夜,鬼箫一吹响,就有人伤亡!”

“第一夜第二夜的鬼箫,我没有听到,第三夜,却听的非常清楚!

“有生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那种箫声,一入耳我就有一种感觉,认为那绝不是人吹出来的箫声,而之后—番调查,又给我发现了几件奇怪的事情!”

“第一件,三夜的箫声,据讲是完全一样的!

“第二件,凶杀发生在同一地方,其中的两人甚至在同一位置被刺!”

“第三件,杀人凶手所流下的血掌印非独清楚,而且同是右掌,更留得莫明其妙……”

林天智的打断了沈胜衣的说话,道:“你方才说什么两人在同一位置被刺?”

沈胜衣盯着林天智,道:“你大哥伏在那边窗旁,至于你虽则倒在门外,却是同样在那边窗旁负伤!”

林天智道:“你怎么知道?”

沈胜衣道:“洒在地上的鲜血告诉我!”

林天智的目光垂向地上,又闭上嘴巴。

沈胜衣的目光转向窗那边,道:“此外窗纸上也有几点血珠,却是在向外的那面,这实在很奇怪的事情,所以我将窗打开,搜查对窗那面的竹林!”

林天智霍地抬头,面色又一变。

林天烈的面色亦开始变了。

“由箫联想到竹,由竹想到竹枝强劲的弹力,去搜查竹林,我那种举动并不难理解!”沈胜衣说着走向那边的窗口,再一次拨开窗栓,将窗户打开。“结果却给我找到了一样很可怕的杀人凶器!

“在你们四人未到之前,我已将那样杀人凶器取来!”沈胜衣说着霍地一纵身,跳出了窗外。

林天烈林天智兄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面面相觑。

耿亮、张送却不约而同,起身一个箭步,左右扑到窗前,探首外望。

那会子,沈胜衣正在解开紧在廊外栏杆上的一条绳子。

绳子的一端,穿紧着一株竹树接近末梢的地方。

听涛院围墙外那一片竹林数不尽参天竹树,这一株亦是其中之一。

绳子并不长,整棵竹树给拉的弯过围墙,弯过院子,末梢的竹叶几乎已触及栏杆。

绳子还有的一端,却穿紧着一管箫!

箫长两尺,乌黑发亮,正就是方玄那一管鬼箫!

沈胜衣握箫在手,越窗而回,探手先关上左面的窗户,握箫的右手旋即穿过窗纸的破洞将箫交在左手,然后将右面的窗户也关上,再拉上窗栓。

窗虽已在紧闭,系着绳子的那管黑箫已在楼中。

沈胜衣牵扯了几下,道:“那棵竹树的弹力相当强劲,没有多少气力,休想拉住它,同样一松手,它自己亦会弹回,穿系着它的那条绳子,绳子相连的这管箫当然也随着它弹入半空,弹入竹林的深处!”

语声甫落,沈胜衣的左手就往箫管上一接,哧一声,箫管的一端猛可弹出半尺长短的一支利刃!

“这管箫也就是方玄的兵刃,据讲伤在这箫刃之下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无论用来杀人抑或杀都是一件适当的工具!”说着他右手往箫管一抹,铮一声,半尺长短的那一支利刃便自缩了回去。

他连随一翻腕,作势将那管箫往自己的胸膛一插,回手穿出了窗纸上的破洞,倏的一松指,放开了握着的那管箫!

箫声凄厉而短促,一刹那消失!

这一下箫声,最少吹散了四个人的魂魄!

张送一双眼暴睁,眼瞳中充满了惊惧!

耿亮目眦进裂,两手握拳,拳头几乎已握碎。

林天智面无人色,身子瘫软在椅上,林天烈满头冷汗淋漓,不觉长身而起!

沈胜衣虽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眼神已多少有些异样。

好可怕的箫声!

张送突然脱口惊呼道:“鬼箫!”

他向来说话流俐,这下竟似要成了结巴。

沈胜衣点头,道:“箫激飞夜空,风急贯箫管,这就是我们所听到的鬼箫!”

他探手再将窗户推开。

窗外风仍急,竹树,绳子,黑箫已消失不见!

耿高瞪着窗外,眼角已有血流下,嘶声道:“这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其实他心中经已约莫猜到,只是他实在难以相信。

张送替他说了出来。

“林天方是自杀的!”

语声在颤抖,张送的心头同样震惊。

沈胜衣一声叹息,道:“杀了耿香莲再自杀!”

耿亮的面色立时铁青。

林天烈的一张脸也白了,林天智却脱口叫了起来!

“荒谬荒谬,你简直就在胡说!”

沈胜衣霍地迫视着林天智,道:“你们兄弟情深,本来无可厚非,只可惜到现在这个地步,怎样掩饰也掩饰不来的了。”

林天智叫道:“我掩饰什么?”

沈胜衣道:“事实!”

林天智破声笑道:“你们所说的难道就是事实?”

沈胜衣冷笑不答。

“洞房之夜,新郎杀了新娘再自杀,这居然就是事实,哈哈……”林天智腰都笑弯了。

给林天智这一说一笑,耿亮的眼瞳不由现出了疑惑的神色。

张送也不例外。

沈胜衣只是冷笑。

林天智接笑道:“这除非我大哥的脑袋有毛病,不过据我所知,我大哥的脑袋向来正常得很!”

沈胜衣冷笑道:“一个人的脑袋是否正常,并不难知道。”

林天智道:“你这是说我大哥的脑袋是有毛病的了?”

沈胜衣道:“而且病得很重。”

林天智道:“你几时变成大夫的?”

沈胜衣道:“我并不懂得医病,也没有郭药剖尸的本领,但我却懂得用自己的脑袋剖别人的脑袋!”

林在智正想问他剖出了什么,张送已忍不住插口道:“沈兄,以我所知,这头婚事完全是出于林天方的主张,除了他之外,其他人大都反对,他却毫不理会,一意孤行,可见得他本人是的确喜欢耿香莲……”

沈胜衣道:“这是事实!”

张送道:“然则他实在没有道理在新婚之夜先杀耿香莲,再自己自杀。”

沈胜衣道:“以常理推测,实在是没有道理。”

张送道:“那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件事的?”

沈胜衣叹息道:“与其问为什么会发生,不如问为什么不会发生!”

张送怔住在那里。

“这件事的诡异、恐怖,也就在这里!”沈胜衣再声叹息道:“张兄在这个地方出生,又在这个地方做了这么多年的地保,这个地方的人事当然清楚。”

张送愕然道:“沈兄想知什么?”

沈胜衣还有说话,自顾道:“再加上这两天的细心调查,对于林家,张兄必又已有更进一步的认识,所以才有了方才那番话。”

张送点点头。

沈胜衣目光一扫林天烈林、天智兄弟,道:“但讲到清楚,还是你们兄弟清楚得多,所以我们以下的说话如果有错误的地方,不妨指出来。”

林天智没有作声,林天烈亦不过一颔首。

沈胜衣接道:“要解释这件事为甚么不会不发生,得先从林天方的性格与及林家背境说起!”

他的目光转回张送的面上,道:“林家是官宦人家之后,这虽然是陈年旧事,林家的后人始终引以为荣,犹其在年长一辈的心中这种优越感更根深蒂固,加以百家集附近一带容许他们这种优越感存在,门户的岐见也就始终不变。”

张送沉吟道:“这大概也就是除了下人之外,林家其他人很少与附近的村人往来的原因了。”

沈胜衣道:“亦所以林天方之娶耿香莲,在家里大受反对。”

张送道:“不过从这一点却可以看出林天方的思想与年长的一辈完全不同。”

沈胜衣摇摇头,道:“只是部分不同,一方面他否定本家官宦人家的地位早巳不同地存在,这所以他走马江-湖,并且订下耿家这头亲事,但另一方面,并不能摆脱所谓长子嫡孙的权威、尊严,尽量避免与年长一辈正面冲突,却绝不容许家中任何人左右他的意见,同样,由于他是长子嫡孙,长一辈的人反对尽管反对,结果还是不得不同意。”

他舒过一口气,继续说下去:“由这种矛盾的思想,这个人在家中,结果必完全孤立,而在外面他也是一样。”

张送道:“那又是什么原因?”

沈胜衣道:“他有种异乎常人的洁癖!”

张送道:“洁癖?”

沈胜衣目光周围一扫,道:“不单指住的地方,所有属于他的东西,他都尽可能保持清洁,未经他许可,擅自踏入听涛院的人准得挨骂,朋友来探访,所用过的杯子,坐过的椅子,甚至手碰过的东西后后,他都一定加以洗刷干净,不能洗刷干净的话宁可丢弃,仿佛这世上的人除了他之外,都是污秽的。

张送咧嘴一笑,说道:“我也曾听过这种说话。”

沈胜衣接着又道:“这结果只有做成一种现象。”

张送在听着。

沈胜衣一字字道:“没有人再愿意跟他来往,他完全陷于孤立。”

张送道:“一个人喜欢清洁,本来并不是一件坏事,但清洁到这种地步,已入于一种病态。”

他一声叹息,又道:“也就由于他这种洁癖,再加上他个人尊严的面临崩溃,终于酿成了这一次的惨剧。”

张送不明白,一面的诧异。

沈胜衣叹息道:“他之所以喜欢耿香莲.要娶耿香莲做妻子,并不是因为耿香莲的漂亮,而在于耿香莲给他一种清洁的感觉,却不知道这种事情并不能单凭外表来分辨!”

张送还是不明白。

沈胜衣望了耿亮一眼,道:“早在三年前,耿香莲不幸已为银鹏所乘,失去了清白的身子!”

张送恍然,睁大了眼睛,瞪着沈胜衣。

沈胜衣道:“这件事我与耿镖头昨日才从她那个近身丫环小菊的口中得知,而今日,我再从银鹏的口中得以证实。”

耿亮垂下头。

林天烈、林天智兄弟,并无反应,仿佛已知道。

张送偷眼一望耿亮,再一望林家兄弟,道:“这件事,林天方是否知道。”

沈胜衣点头,道:“他知道,只可惜他的知道已是他在家中取得了胜利,说服了反对的家人,并且打点妥当,准备迎娶之际。”

张送微喟道:“以他的性格,那当然难以容忍,但仍未过门,大不了解除婚约,犯不着杀人。”

沈胜衣道:“在别人也许会这样做,在他却不会,因为那一定惹起家人的查根问底,成为家人的笑柄,影响他身为长子嫡孙的权威、尊严。”

他一顿,接下去。“不顾一切的一意孤行,竟换来这种结果,这给他的打击并不难想像得到,但别人的笑话,他更忍受不了。”

张送道:“所以他就只有将耿香莲迎娶回来?”

沈胜衣点头,道:“这是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

他又叹了一口气,道:“但好像他这种深染洁癖,连别人用过的杯子,坐过的椅子也要洗刷干净的人,又怎能接受一个曾经被他人占有,并非清白的女人做自己的妻子?”

张送苦笑道:“那只怕一想,他便已作呕,不过若是怕人取笑,尽可以名义上做夫妻以掩人耳目。”

沈胜衣摇摇头道:“这一来岂非要他活受罪?”

张送道:“受罪也要的了。”

沈胜衣微喟道:“如果只这样受罪,也许他曾考虑接受,问题在其中还存着一个危机!”

张送道:“还有什么危机?”

沈胜衣道:“耿香莲当年是失身在银鹏的手中!”

张送睁大眼睛,显然他已经想起了什么。

沈胜衣继续道:“银鹏是怎样的一个人,大概你亦清楚。”

张送道:“他说过已到手的东西即使不要,也不容别人染指。”

沈胜衣道:“林天方总算走过江湖,当然亦清楚,事情除非银鹏不知道,否则一定找上门,到时候,还是一样要揭穿,给银鹏那么一闹,叫他又还有什么面见人?”

张送叹息道:“而事实,银鹏也的确知道消息,飞马追来了。”

沈胜衣接道:“要解决这个问题,在他也就似乎只有除去耿香莲这个办法。”

张送道:“的确是办法,不过到底是自己曾经喜欢的人,又怎能下得了手?”

沈胜衣道:“由于耿香莲的失身银鹏,引致他陷入这种进退维谷的局面,他对耿香莲的喜欢,相信已尽成憎恨,下不得了手才怪!”

语声一顿,又道:“这种杀人的动机,在别人来说,无疑是不合情理的,但以他异常的性格与及这家人特殊的背境来分析,却理所当然。”

张送沉吟道:“那么他杀死耿香莲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自杀?”

沈胜衣道:“杀人除非不顾后果,否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手法即使怎样巧妙,计划即使怎样周详,亦难保被人窥破,结果还不是一样?”

他转向林家兄弟接下去:“同时他本性到底善良,杀人后良心的谴责也未必受得了,到不如一死来得干净!”

林天烈沉痛地垂下头,林天智的眼中却现出了佩服的神色,好像沈胜衣的说话已经将林天方的为人,杀人与及自杀的动机完全剖了出来。

沈胜衣又道:“这件事除了动机,与此类的杀人事件并无多大的不同,此类的杀人事件都是首先凶手杀人,然后破案,最后凶手畏罪自杀,而在这件事,后两点则是互易!”

张送连连点头道:“也就因为这两点互易,我们开头都不知从何着手!”

沈胜衣道:“杀了人而不让人怀疑自己是凶手,自己的自杀又使人怀疑是被杀,为了要达到这两个目的,他实在费了不少心机。”

张送道:“这个人实在有几分聪明。”

“聪明的还有一个人!”沈胜衣盯着林天智。

林天智低头无语,整个人都已崩溃。

张送随又道:“这件事发生的原因虽已明了,但如何进行?”

沈胜衣轻吁口气,道:“话说来简单,进行起来可并不容易,林天方虽然存心杀人,但采取什么办法,只怕一直到方玄的出现,他才作出决定。”

“黑箫,九只手指,走过江湖的人如果知道有鬼箫方玄这个人存在,不难就会想到那个黑衣人可能是鬼箫方玄,那一管黑箫虽然例外,箫通常都是竹制,由箫联想到听涛院的竹林,由竹林联想到利用竹树的弹力,恐怖的杀人计划自那一刻开始便拟成!

“从卖茶那个老婆子的说话之中,他是必已猜到鬼箫方玄身负重伤,并不难将他追到,将他留下,又或者他根本没有这个念头,原先不过在想利用普通的利刃配合竹树,却在竹林那里视察的时候,遇上了方玄,主意打到了方玄的头上!

“以方玄当时的情形,又岂是他的对手,他要杀方玄实在易如反掌!”

林天智突然开口道:“我大哥并没有杀害方玄,他在竹林外遇上方玄的时候,方玄已是个死人!”

沈胜衣道:“据银鹏所讲,方玄的伤势极重,的确随时都可能死在路上。”

他又盯着林天智,道:“由当时开始,你已经参与那个计划的了?”

林天智摇头,语声忽变得很远道:“那天晚饭前,我跟大哥说起那个老婆子所说的事情,就发觉大哥的神色有些异样,初时我还以为他跟鬼箫方玄事实是认识,并曾经结怨,这一次方玄是寻仇而来,所以就一直暗中跟在他的身后,好得必要时有一个照应。”

沈胜衣道:“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倒是很好。”

林天智苦笑,道:“并不好,只不过,兄弟到底是兄弟!”

沈胜衣道:“结果你看到了什么?”

林天智道:“他拿了一支匕首,一条绳子越墙而出,在竹林之中徘徊。”

沈胜衣会意地道:“他是在挑选适合的竹林。”

林天智点头,道:“也就在那会子,他发现方玄伏尸在几株竹树之间。”

“当时他怎样?”

林天智道:“他当时用来照明的是一个并不亮的火摺子,我又在远处,所以,并不清楚他是怎样的一副表情,但到他俯身在方玄的腰带拔出那支黑箫之后,我却听到了他得意的笑声。”

沈胜衣道:“当时他是必已想到利用方玄的鬼箫代替匕首。”

林天智道:“随即他带着那管黑箫,攀上了其中的一株竹树,再将竹树拉过短墙,拉向小楼这边。”

“绳子的两头其时相信已穿系竹树的树梢与及那管黑箫的了?”

林天智道:“这一切弄妥,他就将绳子在窗下的一枚钉子上缚好。”

沈胜衣这才留意窗下钉着的一枚钉子。

林天智又道:“那枚钉子显然是他第一次外出之前就已经钉好的了。”

沈胜衣忽又问道:“那会子你又在什么地方?”

林天智道:“我亦已越墙回到院子,藏身在一个假山的后面。”

沈胜衣奇怪道:“你竟连他将绳子缚在楼内窗下这枚钉子上也瞧得清楚?”

林天智轻叹道,“我现在跟你说当然每一个细节都清楚,那会子我却只知道他是将绳子在楼内缚好。”

沈胜衣道:“这一切弄妥,他可是先来一次练习?”

林夭智摇了摇头;说道:“他又出去了一次。”

沈胜衣道:“这一次他又干什么?”

林天智道:“将方玄的尸体搬入来。”

“搬到什么地方?”

“这里!”

“他不是有洁癖?”

“我的惊讶并不在你之下,是以一等他入内,便自走巨去,偷上了这里,只贴一扇窗户的窗纸,窥看究竟。”

“你的好奇心不小!”

“本来就不小。”

“看到了什么?”

“他脱去了方玄的衣服鞋帽,然后将方玄的尸体扶到那边窗口,再将那管鬼箫内藏着的利刃猛插在尸体的心胸之上!”林天智的眼中突然露出惊悸的神色!

谋杀本来已是惊心动魄的一回事,谋杀死人更就诡异恐怖!

沈胜衣亦自动容,道,“这个人实在小心,用尸体来做练习,凶器的效果无疑就更清楚,轮到自己的时候,就更放心的了。”

林天智道:“他的确是这个意思!”

沈胜衣道:“然后他松手?”

林天智道:“那根竹子的弹力实在厉害,一松开,竹子连鬼箫,绳子便弹回竹林那边,凄厉的箫声同时震撼长空!”

沈胜衣道:“这便是林家的人们第一次所听到的鬼箫!”

林天智道:“方玄那支鬼箫的构造怪异,箫声的出现,在他来说可是一种意外的收获,不由他大感兴奋,我被那种突来的箫声哧了一跳,不觉间失声惊呼!”

沈胜衣问道:“给他听到了?”

林天智道:“他全神贯注,我极尽小心,所以才没有让他觉察,但那样失声惊呼,他又岂会不察觉?”

他苦笑接道:“我也知道糟糕,正想开溜,窗门已在内打开,他的一张脸,已在我的眼前!

“当时他的面色很可怕,我只道便要挨骂,那知道他将我拉了入去,紧捉着我的双臂,一副要哭的样子,嘴角尽管在哆嗦,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还以为他疯了,直吓得浑身发抖,那会子他才开口,却是要求我不要将事情告诉别人!

“这我才知道其中另有跷蹊,要胁他一定要给我一个清楚明白!”

沈胜衣道:“他给你说了?”

林天智颔首,道:“但他却先要我答应两件事情。”

“那两件?”

“一不得泄露秘密,二不能加以阻止。”

“你都答应了?”

“我实在想不到事情那么严重。”

“他好像没有要你答应不可劝阻?”

“没有,但我没有这样做。”

“为什么?”

“我清楚他的性格,他决心做一件事,没有人能够阻止!”

“所以你索性成全他,甚至于动脑筋替他加以安排!”

林天智苦笑道:“我也只不过建议他斩下死人的右手,以便到时在房中留下掌印!”

沈胜衣摇头道:“恐怖的箫声,四指的右掌血印,再加上方玄曾经出现,并向人打听过你们林家的所在种种事实,又叫人怎能不怀疑那是方玄的所作所为?”

林天智接道:“我们还商量好到时并且打开另一面的窗户,在对窗那一面的高墙与及院子之上,留下一些有人越过的痕迹,好让后来调查的人深信凶手的存在,此外更安排方玄的再次出现!”

沈胜衣道:“那是第二天中午的事情了,当时出现在门外的那个黑衣人,是你还是你大哥?”

林天智道:“我大哥,他将信交给林保,便迅速离开,绕到听涛院后面的竹林,脱下方玄的衣服鞋袜就地埋了,再翻过围墙回去听涛院,以他身手的敏捷,回到的时侯,林保只怕还未进入后院范围!”

沈胜衣道:“自己给自己写信,却假借方玄的名字,方玄的身份送来,这的确大出入意料之外。”

林天智又道:“到了当日的傍晚我大哥不得不离开听涛院,大堂那边去招呼亲朋戚友,而我却在这时候,留入听涛院部署一节,那其中颇成问题的只是掌印所用的鲜血,本采那打算用鸡血代替,但为防万一,我在左臂上割了一刀,解决了这个问题。”

他举起左臂,褪下袖子,那之上果然有道刚结疤的刀口。

“那些掌印之中以桌面上的最为明显。所以我拿了一个载瓜果的盘子放在上面,盘子后来当然给我大哥放回原处。”林天智继续说道:“之后,我便带着方玄那双断掌,离开了听涛院……”

沈胜衣道:“你当然要将那双断掌藏起来,但当时雪白已开始落下。你恐怕在雪地上留下痕迹,所以就循正路退出听涛院。”

“那条路一定还有人来往,根本可以放心。”林天智忽又一声苦笑,道:“谁知道那一夜的雪越下越大,我就算不走正路,越过围墙,将那双断掌埋在竹林之中,留下来的痕迹不久亦会被雪掩盖。”

“出了听涛院,经过那株松树的时候,你是必想起了树下埋着的那副鹦鹉棺材!”

“将断掌藏在鹦鹉棺材之中实在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但事发之后,你又将断掌挖出!”

“那是因为我听到了你跟张送的说话。”

“你是怕那只狗真如张送所讲,鼻子灵通,嗅出断掌藏在什么地方。”

“事实证明我并非过虑。”

“你再将那双断掌挖出来的时候大概就在黑暗之中!”

“环境不容许我用灯火照明。”

“所以你并没有发觉那双染直的断掌,已在包着鹦鹉尸体的那副白府绸布之上留下了一个虽不甚明显,但仍分辨的血掌印!”

林天智点头。

沈胜衣轻叹道:“那几乎没有吓坏了可儿,她只道是鹦鹉作祟,害死了她的大哥。”

“她到底还是个孩子。”林天智晒笑。“想不到,这种孩子的说话,居然连大人都加以附和。”

张送道:“我没有。”

林天智瞟了张送一眼,道:“你却认为凶手在找寻什么,无意中找到那个鹦鹉坟墓,留下了掌印。”

张送道,“这不无可能。”

林天智面露椰揄之色,道:“只要细心想清楚,就知道这绝对没有可能,原因事实也并不复杂,那鹦鹉坟墓与我大哥都拉不上关系,与凶手又怎得上关系?”

张送闭上嘴巴。

沈胜衣接上口,道:“剩下来于是就只有一个可能,白府绸布上曾经放有一双染血的手掌,那当然也就是一只断掌!”

林天智沉声叹道:“当时我亦已知道你看出其中的跷蹊,因为你给我的回答就是怀疑鬼箫方玄的存在。”

沈胜衣道:“我甚至当时已开始怀疑整件事情都是你们林家的人的作为,除了你们林家的人,我实在想不出外来的人有什么可能会利用到那个鹦鹉的坟墓。”

林天智垂头无语。

沈胜衣接道:“我尽管怀疑,并未能找到任何线索,但虽然无法肯定,我还是要那么说,目的本是在借你的嘴巴将说话传开去,动摇凶手的信心,迫使他再次采取行动,那一来,只要我小心观察,不难就找出破绽。”

林天智苦着脸,道:“结果那是我自己中计!”

沈胜衣一笑,道:“为了要我相信方玄的存在,相信事情是他的所为,你便依样画葫芦,安排鬼箫将再次出现!”

林天智只有点头。

沈胜衣笑道:“这一次你的计划更周详,那知道就因为太周详了,反而露出了破绽!”

林天智诧异地盯着沈胜衣。

沈胜衣缓缓地说道:“凶手第一次的出现,来去无踪,第二次的出现却遗下来去的脚脚,那除非根本就是两个人,否则,未免太不合情理。

林天智一声叹息。

沈胜衣接道:“第一次凶手所给人的感觉,非独武功高强,而且心狠手辣,第二次却不祗武功打了一个折扣,更就像变成了吃长素的老太婆,居然看不出那一击并未能置你于死地,居然容许你生存。”

林天智只有叹息。

沈胜衣又道:“还有那两组脚印,根本就完全一样。”

林天智叹息道:“这些事情你也注意到了。”

沈胜衣道:“我循你所指的那个方向,跟住脚印追下去,出了竹林,正好遇见张送兄因为听到箫声,牵着那只狗走来。”

林天智道:“那只狗,想必又帮了你不少忙。”

沈胜衣笑道:“它的鼻子也的确灵通,长街青石板之上,肉眼看不到的脚印全都给它嗅了出来。

林天智轻叱:“该死的畜牲!”

沈胜衣道:“我们跟着它又回到林家的后院,回到那株松树下面的鹦鹉坟墓前面。”

张送一旁忽又插口道:“那鹦鹉坟墓白天我们已经挖起来搜查过一次,所以我并未在意,反而喝住那只狗,但沈兄却不是我那种想法,他认为被搜查过的地方正就是藏东西最好的地方!”

林天智听着直摇头。

“结果我们就在鹦鹉棺材内找到了这样东西!”张送探手从桌底下拿出了一样东西,放在桌面上。

一只断手!

林天智一张脸又青了。

沈胜衣接道:“那只狗继续追下去,我们便回到这里。”

林天智青着脸道:“我不错昨夜带着那只断手走来这里,留下血掌印之后。由那边越过短墙,穿出竹林,绕了一个弯。又回到后院,将断手放入鹦鹉棺材,再入听涛院,用鬼箫刺伤自己!”

沈胜衣轻叹一声,说道:“你这是弄巧反拙!”

张送亦自道:“不来这一次,我们未必能洞悉真相。”

林天烈一旁突然开口道:“那也是迟早问题,这件事一开始就注定失败的了!”

张送反而不懂,瞪大了眼睛;正想问,林天烈已自接下去。

“他实在不应该将事情弄成密室谋杀,那一来,只有更使人发生兴趣,非要查一个水落石出不可。”

张送不由得点头,要非这件事使他发生浓厚的兴趣,他的确未必会如此卖力。

也许沈胜衣亦是一样。

沈胜衣的目光已落在林天烈的面上,随即道:“他这样做也是迫于无奈!”

林天烈一怔。

沈胜衣解释道:“那天晚上雪下得实在太大,林天智预先替他弄好的那些暗示凶手进出的痕迹定必尽为雪掩没,他又势不能自己大重新布置,一来方寸已乱,二来雪地并不同实地,不应该留下来的痕迹都很容易留下来。打开了窗子,窗外的雪地上却并无他人闯入的痕迹,开了等于未开,毫无用处,是以他才索性关上门,索性将事情弄成那么奇怪,以使后来调查的人们深感迷惑,没有耐性的话便可能放弃追究。”

他摸了一下鼻子,接着又道:“老实说,事情若不是有这许多巧合,这就解决了,要我待上十来二十日,第一个只怕我就没有这种耐性。”

张送轻叹道:“我也未必有。”

林天智望着他们,苦笑道:“那天的突然下起雪来,实在我意料之外。”

“人算毕竟不如天算。”

林天智只有苦笑。

沈胜衣还有说话,道:“就鬼箫方玄的重伤在银鹏剑下,银鹏的追踪到来,还有我的兴银鹏相会,也不是你们意料得到的事情。”

林天智叹息着垂下头,林天烈一旁亦叹息道:“现在我总算明白了。”

沈胜衣应声霍地盯着林天烈,道:“有件事到现在我却仍不明白!”

林天烈诧声道:“什么事?”

沈牲衣道:“那天中午我们在百家集之外见到你!”

林天烈没曾否认。

沈胜衣道:“你大哥大喜的日子,怎么你到了集外,也不回家,一直等到第二天事发之后?”

林天烈沉吟着道:“事情到这个地步,我也不必隐瞒下去了。”

他一顿,才接道:“约莫在一个月前,我大哥打从耿家回来,经过我那儿,逗留了一夜,他平时很少喝酒,就算喝也是浅尝即止,那一夜却喝的酩酊大醉,不知觉间,说出了他心中的秘密!”

沈胜衣道:“也就是耿香莲的秘密?”

林天烈颔首,道:“第二天早醒,他后悔莫及,只求我不要让他人知道。”

沈胜衣道:“你当然应承了?”

林天烈又再颔首,道:“我随即问他怎样打算。”

沈胜衣道:“他怎样回答?”

林天烈叹息道:“解除婚约已不是时候了,那势必惹人耻笑,他是受不了,不解除婚约,与一个不洁的女人过夫妇的生活,简直就生不如死,只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妇,又有所不能,耿香莲方面未必答应,银鹏迟早也会找到来,到时更给人笑话,唯一可走的,只有一条路!”

沈胜衣道:“死路?”

林天烈一再叹息道:“他说得很肯定,我清楚他的性格,知道那是谁也阻止不住了。”

他又是一顿,道:“最后他要求我应允他一件事,在他大喜的日子不要回去。”

沈胜衣道:“你可有应允?”

林天烈淡应道:“我如果没有应允,那天又怎会只在百家集外徘徊!”

沈胜衣迫问道:“为什么他要你这样应允他?”

林天烈道:“他同样清楚我的脾气,当日我若是在家,以我脾气的暴躁,不难就会吵起来,甚至将耿家的人撵走,最低限度也会阻止他自杀!”

沈胜衣沉默了下去。

林天烈也没有再说话,一旁林天智好像已很倦,瘫软在椅上,更没有再作声。

张送在发呆,耿亮也早就是那个样子。

他一直很少开口,只是听,越听他的神色就越复杂,也分不出是悲哀,抑或是愤怒。

他的眼瞳中仿佛闪烁着泪光,又似然烧着火焰!

小楼内,一下子静寂下来。

打破这静寂的又是沈胜衣。

他望一眼林天烈,又望一眼林天智,突然道:“听你们那么说,你们都知道林天方当夜一定自杀,却不单止没有阻止,且尽可能加以协助。”

林天烈林天智没有反应。

沈胜衣接道:“好像你们这种兄弟实在难得!”

林天烈林天智仍然没有反应。

沈胜衣又道道:“你们那是赞成林天方自杀?”

林天烈林天智相顾一眼,虽然没有点头,已是默认。

沈胜衣一声冷笑,忽问道:“也赞成林天方杀死耿香莲?”

林天烈双目暴张,道:“不是她,我大哥又怎会想到自杀!”

沈胜衣冷笑道:“你这是认为她害死了林天方?”

林天烈道:“那还用说?”

沈胜衣反问道:“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林天烈怔住,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沈胜衣道:“她唯一勉强可以说是做错的只是一件事,没有一开始就给林天方一个坦白,但在开始,彼此根本就陌生,这种难于启齿的事情,你叫一个女孩子怎能随便在一个仍然陌生的男人面前坦白?是以只要在并未成夫妇之前好肯说出来,就不能归咎于她!”

他语声陡厉,接又道:“是以林天方的死与其说是为她所害,毋宁说是由于他的懦弱,没有勇气面对现实!”

林天烈吭声道:“无论如何我大哥都是因她致死,所以她也得死!”

“放你妈的狗屁!”耿亮闷到这下那里还忍得住。破口大骂,一个箭步抢前!

林天烈霍地回头,厉声道:“你在骂那一个!”

耿亮嘶声道:“骂你们林家十八代的祖宗,竟养出这样的一个谬种!”

林天烈什么也没有说,呛啷的一声,腰间长剑已在手!

一看见林天烈动兵刃,耿亮眼中的怒火就飞扬,刀几乎同时出鞘!

咆哮声骤起,两人一齐发动,握紧兵刃冲向对方!

刀剑刹那交击在半空!

沈胜衣无动之中。

张送却急的一旁直跳脚,尖声大嚷道:“停手!”

语声一出口就给刀剑交击之声压下去!

张送的一张刀赶紧出鞘,正要冲上去阻止,沈胜衣突然一把将他拉住,道:“由得他们发泄一下内心的烦闷!”

张送道:“这只怕又要弄出人命!”

沈胜衣摇头,道:“你放心!”

张送原来的确可以放心。

说话间,刀剑最少已交击了十多次,却只是刀剑在对砍!

论武功,林天烈还真不是耿亮的对手,但耿亮这下,一把刀根本就没有刀法,狠狠地只是往林天烈那支剑上乱砍!

林天烈也是一样!

一刀一剑,两人都没有吃亏!

两人浑身的气却似已完全用用上!

霹雳一声巨震,刀剑突然两断!

两人刹那呆若木鸡,怔怔的各自盯着手中的断剑断刀,一动也不一动。

沈胜衣这才上前,道:“事情不发生也已发生,犯不着再赔上人命,剑刀都已断折,现在你们总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的了。”

两人汗落淋漓,一齐偏过头来,盯着沈胜衣。

耿亮手中断刀首先落地,道:“还有什么好谈?”

林天烈亦自掷剑道:“人都死了,还谈什么?”

沈胜衣徐徐地道:“最低限度你们都得给张送一个交代!”

这句话出口,耿亮,林天烈林天智兄弟不由就皱起了眉头。

人虽然死了,问题并未完全解决,张送如果据实公布,林家的声誉,耿香莲的清白,是必都成为话题,还有林天智这个帮凶……

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随即落在张送的面上。

张送的一个头立时大了好几倍。

他忽然叹了一口气,道:“我现在只希望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发生过,好像百家集这样安静的地方,就死两个人,已经够严重的了!”

沈胜衣应声道:“你打算怎样,不妨跟他们商量一下,我可要走了……”

张送脱口道:“你……”

沈胜衣打断了张送的说话,道:“这里已没有我的事,我不走又还等什么?”

语声甫落,他的人已穿窗而出!

耿亮嚷着追出窗外的时候,人已经不知何处。

夜更深,风更急。

夜愈深,距离黎明就愈近。

黑暗逝去,光明便会降临。

鬼箫的阴影虽则现在就已消失,耿亮的心头仍是一片昏暗。

人死并不能复生!

出了听涛院,沈胜衣如释重负。

在他的感觉,简进就像是做了一场恶梦。

这种恶梦虽则是罕有,只怕没有人喜欢。

他也不喜欢。

他才吁过口气,就看见一个人在要棵树后转了出来。

可儿,那个可爱的女孩子。

“叔叔,我在这里!”可儿轻呼着急步走了过来。

她的面色异常的苍白。

沈胜衣迎上去,柔声问道:“可儿,怎么你又走了出来?”

可儿颤声道:“我是出来找叔叔你的,鬼箫又吹响了,叔叔,我好怕。”

沈胜衣轻抚着她的头,道:“不必怕,这是最后的一次,以后不会再吹响的了。”

可儿惊喜道:“那鬼箫给叔叔抓住了?”

沈胜衣道:“所以你尽可放心去睡觉。”

可儿忽问道:“这次鬼箫没有伤人?”

沈胜衣道:“叔叔怎会再让它害人?”

可儿的面上这才有了笑容,眼珠子一转,道:“我方才听到很多声音,好像有人动上了兵器!”

沈胜衣道:“现在再不用动兵器的了。”

可儿又问道:“还有谁在那里面?”

沈胜衣道;“你两个哥哥,张叔叔,耿伯伯都在里面。”

可儿道:“我也进去瞧瞧。”

沈胜衣道:“现在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做,你进去诸多不便,听叔叔说话,回去好好地睡觉。”

可儿点点头,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沈胜衣一眼,道:“叔叔,你现在又是去什么地方?”

沈胜衣道:“事情已解决,叔叔得走了。”

可儿叫了起来:“现在就走?”

沈胜衣点头。

“叔叔……”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叔叔迟早都得离开的。”

“可是……叔叔你最少也得多留几天,你还未教我本领……”

“可儿,叔叔今天傍晚跟你说的话可还记得?”

可儿道:“嗯。”

沈胜衣道:“那就是叔叔要教你的。”

可儿想了想,道:“叔叔真的要走了?”

沈胜衣无言颔首。

“我送叔叔一程。”可儿眼圈都红了。

沈胜衣强笑道:“千里送君终须一别。”

可儿咧声道:“那我最少得送到门外。”

沈胜衣只有点头。

这个小女孩子又天真,又善良,沈胜衣实在不忍推却她的好意。

可儿不单止送到门外,且送到街头。

这一段时间之内,沈胜衣终于将她逗笑,笑中却有泪。

长空寂寂,长街寂寂。

出了百家集,天地间更寂静了。沈胜衣缓缓放马前行,心头亦是一片落寞。走了还不到半里,—骑突然从后面追来,张送!

“杀死林天方耿香莲的是十二连环坞的银鹏!”

张送带来了这句说话。

沈胜衣并不意外,淡笑道:“这就是耿亮林家兄弟商量的结果?”张送默认。

沈胜衣转问道:“你已应承了?”

张送苦笑道,“我不想这事情在百家集这么纯朴的地方传开,因为那并无好处只有产生不良的影响。”

沈胜衣没有置议,默默的策马继续前行。

张送目送沈胜衣远去,叹息在风中。

郊道之上风吹得更急。

夜更深,黎明却也更近了。

──黄鹰《鬼箫》全书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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