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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单身袭刺客,双雄决生死

沈胜衣打了一个寒噤,倾耳细听。

竹涛外并没有其他的声响,他幌着第二个火摺子。

林地上也有脚印。

沈胜衣追下去,追出了林外。

林外也就是集外,林家本来就是在百家集的外缘。

脚印在这地方一转,竟是折回百家集。

沈胜衣继续迫下去,却只能追到街头,上了长街的白右板,脚印便消失无踪!

街道日间往来人多,上面的泥泞早巳给践踏的一塌糊涂,何况石板上面本来就没有多少泥泞。

夜已深。

深沉的夜色之中,那下幢幢的屋子仅见轮廓。

沈胜衣望着那一个个的黑影。不由苦笑。

百家集地方虽然不大,他虽然知道凶手很可能就藏在集内,只可惜他根本不知道他在追寻的凶手是什么模样。

街上风很急,风中急然传来狗吠声。

这种狗吠声沈胜衣并不陌生。

他循声望去,就看见张送打着一个灯笼,牵着那条老狗远远的走了过来。

“沈兄!”张送老远就认出了沈胜衣,招呼着脚步加快。

沈胜衣没有动。

张送走到沈胜衣面前,道:“沈兄还未休息么?”

这无疑是句废话,沈胜衣没有回答,道:“张兄是习惯这个时候带狗散步?”

张送摇头道:“没有这种事;只是方才在家中静卧,隐约听到这边儿传来箫声,所以走过来—看,莫非是我听错了?”

沈胜衣道:“你没听错,的确是箫声。”

张送道:“谁吹的?”

沈胜衣道:“林天智说是鬼箫方玄!”

张送道:“他怎会知道?”

沈胜衣道:“因为他遇上了方玄!”

张送变色道:“结果怎样了?”

沈胜衣道:“被方玄刺伤!”

张送道:“伤的可重?”

沈胜衣道:“相信没有生命危险。”

张送这才吁过口气,转问道:“找着了方玄没有?”

沈胜衣摇头道:“我们赶到的时候,方玄已离开,我跟着地上留下的脚印,一路追到了这里。”

张送的目光连随落在地上。

沈胜衣接道:“到了这里,便不能追查下去。”

张送明白是什么原因,叹了一口气。

沈胜衣忽然盯住了张送牵着的那只老狗,道:“这一次,这只狗也许用得上。”

张送这才记起了那只老狗,连声道:“新印上的脚印。它应该可以嗅得出来。”

沈胜衣道:“那我们就由竹林那边开始,先让它习惯那种脚印的气味。”

狗的鼻子的确很奇妙,竹林那边走一趟,再回到长街,那只狗已可以追下去。

狗在前面嗅索着追踪,张送沈胜衣紧跟在后面,神色紧张而兴奋!

转过两个弯,已是竹林的尽头,一道高墙林中伸出,沿着长街开展。

那只狗倏的一折,走出了长街,奔向高墙的那边。

高脚前面的泥地上赫然又出现了几个浅浅的脚印!

脚印的方向朝着高墙,也就到墙下为止,似乎留下脚印的那个人到此便穿墙而入。

那只狗亦只能追到墙下,牝抬起了头,往墙上轻吠了好几声。

浓胜衣、张送的视线不约而同亦落在墙上。

张送的神态显得有些异佯。

沈胜衣说道:“这墙,好像又属于林家所有。”

张送道:“墙后应该是林家的后院,鬼箫方玄怎么又跑回林家去了?”

沈胜衣沉声道:“我们越墙追入去。”

“你是说翻越这道高墙?”张送搓着手苦笑。

沈胜衣并没有忘记张送是一个瘸子,也不说什么,右手托住了那只狗的下腹,左手拦腰楼住了张送,纵身掠上墙头。

墙后果然是林家的后院。

听涛院与后院相连,只隔着一道短墙。

短墙内灯火辉煌,沈胜衣外出之际,林家的人们是必亦已闻声赶到了听涛院。

他们尚未再展开调查,短墙内的灯火已开始了移动!

灯火迅速地的出了月洞门。

明亮的灯火照耀之下,林天烈抱着浑身浴血的林天智走在前头,后面紧跟着乔康林保,掌灯的两个仆人,最后是耿亮。

耿亮在月洞门口收住了脚步,在他的身后,竟还有一个女孩子在张头探脑,那当然就是可儿。

一行人很快转入了那边回廊,沈胜衣这才走过去。

可儿第一个看见,跳着迎上来,道:“叔叔,四只手指的又来了。”

沈胜衣淡笑应道:“我已经知道,这一次又吓着你了。”

可儿点头道:“叔叔,那箫声好恐怖,跟前两夜的完全一样,就像是鬼叫。”

沈胜衣心中一动。

可儿拉紧了沈胜衣的手,道:“鬼箫一吹响,就有人伤亡,昨夜是大哥,今夜是三哥,明夜说不定是二哥或者是我,叔叔,你得想个办法。”

沈胜衣柔声道:“你放心,叔叔—定将那鬼箫抓起来!”

可儿道:“是真的?”

沈胜衣颔首,道:“所以你现在放心回去睡觉好了。”

可儿终于放心的离开。

目送可儿远去。耿亮忍不住问道:“你找到了什么?”

沈胜衣道:“脚印!”

耿亮急急问道:“那些脚印,通往什么地方?”

沈胜衣道:“这里。”

耿亮—怔。

沈胜衣解释道:“那些脚印在外面一转,又回到这里。”

耿亮动容道:“怎么又转回来?”

“也许他遗下了什么东西,又或者他本来就在找寻什么东西,到现在仍未找到,却又必需继续找寻下去。”沈胜衣说着踱了出去。

耿亮紧跟着在他后面,道:“我也是这样推测。”

沈胜衣道:“这种推测只属可能,未必确实。”

“哦?”耿亮正想问下去,眼旁突然瞥见一个人自那边树下转了出来,下意识轻叱声:“谁?”

“是张送。”沈胜衣替那个人回答。

这瞬间耿亮表示已看清楚,招呼道:“张兄怎么也来了?”

张送道:“在街上遇见沈兄,追着脚印来的。”

耿亮的目光连随落下,道:“这附近并没有脚印。”

他们三人正踩着一条碎石长径,上面的确没有脚印,也留不下脚印。

沈胜衣应道:“这脚印是用鼻子才可以寻找。”

“哦?”耿亮奇怪的盯着沈胜衣的鼻子。

张送一旁看见,笑了起来,道:“他说的是我带来的这只狗的鼻子。”

耿亮这才留意跟在张送身后的那只狗。

那只狗又已在发挥它鼻子的妙用。

三人忙将路让开。

那只狗嗅索着不过走了丈来远,突然离开了花径,走向旁边的一株松树。

松树的下面填起一个土丘,前面插着一块墓碑一样的木板。

那只狗就在土丘面前停下,又发出了异样的吠声。

这地方三人并不陌生,木板上面的刻字三人都还记得清楚。

“红儿之墓。”

这正是可儿心爱的那只鹦鹉红儿的坟墓。

张送目光陡转,盯着那只狗,轻叱道:“没用的东西,就只知道这个鹦鹉坟墓!”

那只狗仿佛也晓得主人在责骂,收住了吠声。

耿亮叹了一口气,道:“这鹦鹉坟墓,我们今天中午不是已经挖开搜查过了的?”

沈胜衣沉吟着突然道:“已经被搜查过的地方,岂非也就是收藏东西的最佳地方?”

张送耿亮不由的齐皆一愕。

沈胜衣接着道:“那一来,我们一定不以为意。”

张送脱口道:“你的意思是……”

沈胜衣道,“再挖开一看!”

张送道:“也好,反正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连随将风灯送给沈胜衣,拔出刀,蹲下身子,再将那鹦鹉坟墓挖开。

一落手他的面色便变了!

他记得今天中午将这个鹦鹉坟堆回后,曾经用力将泥土踏实,但现在,这鹦鹉坟墓简直就像给好几十条蚯蚓翻动过似的。

他又是奇怪,又是兴奋,双手更用力,也不用耿亮帮忙,几下子便将那个鹦鹉棺材挖了出来。

捧着那个鹦鹉棺材,他的一双手不知怎的竟颤抖了起来。

耿亮急不及待的忙替张送将盒盖打开。

一股异样的血腥味立时冲入了他的咽喉,几乎忍不住要呕吐。

鹦鹉棺材里面的那幅白府绸布之上赫然放着一只手,断手!

那只手,经已干瘪,齐腕而断,是一只右手。

只得四只手指,没有了尼指的右手!

手上鲜血斑驳,部分已变成了铁锈色,血腥味,腐尸味揉合在一起,直迫人咽喉!

张送这才真的变了面色。

他居然没呕吐。

浓胜衣也自变了面色,道:“这就是那只留下血印的鬼手!”

就连他的语声也抖了。

耿亮颤声道:“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沈胜衣没有理会耿亮,道:“就用那白府绸布将这只鬼手包好拿出来,鹦鹉棺材依照原来的样子埋回地上。”

张送点着头,咽喉咯咯的在响,却应不出声音。

尽管他曾经入过六扇门,当过副捕头,见识过不少场面,到底已是十多年之前的旧事,近年来他的胆子已没有当年那么大,何况像这样恐怖的事情,在他还是生平第一次遇上。

他的—双手颤抖着,好容易才包妥那只断手,取出了鹦鹉棺材。

鹦鹉坟墓这一次却是耿亮堆上,张送连刀都好像握不稳了。

沈胜衣那才吁过口气,道:“我们再追查下去!”

这一次,狗却将三人带入听涛院那座小楼之前!

那只狗并没有停下,直入楼内,拾级直奔上楼上。

沈胜衣三人只有跟着。

入到了寝室,打了几个转,那只狗终于收住了脚步。

三人先后亦各将脚步收住。

地上的血渍已尽干,与昨夜留在地上的血渍仍不难分辨得出来。

沈胜衣的目光跟着鲜血,缓缓的移到了昨夜林天方手穿窗纸的那一扇窗户之前。

停留了一会,他的目光一转,落到了那一扇窗户之上!

穿破的窗纸并未糊上。

这个时候当然没有人理会这种小事。

窗户仍在内关上,沈胜衣缓步走过去,拔开了窗栓,将窗户打开。

窗户外是楼外的走廊,走廊的下面是院子的另一边,并不怎洋宽阔。

院子再过又是一道围墙,墙外又是一片竹林。

沈胜衣盯着那一片竹林,双眉紧锁,突然陷入沉思之巾。

耿亮张送左右来到了沈胜衣身旁,沈胜衣竟似并禾觉察。

他们两个不由地顺着沈胜衣的目光望去。

他们实在瞧不出什么。

张送忍不住呼道:“沈兄!”

沈胜衣毫无反应。

张送提高了嗓子,再一声呼道:“沈兄有什么发现?”

沈胜衣终于偏过头来,道:“我只不过在想着些事情。”

张送道:“什么事情?”

沈胜衣没有作声,整理了一下手中的风灯,一纵身,连人带灯,突然射向对窗的那片竹林!

黑暗中看来,那真似一颗流星。

流星闪逝,这一颗流星却是例外。

风灯毕竟是风灯,并没有因飘动而熄灭,随着沈胜衣身形的变换,飞舞在竹林之上,简直就像是天上的明月,给风吸下了云霄,在那里滚动。

张送、耿亮盯着那飞舞着的灯光,灯光中的人影,不禁目定口呆。

两人好容易吁出一口气。

张送惊叹道:“盛名下果无虚士,单就这一份轻功,已够瞧的了。”

耿亮点头道:“我看他一定有所发现。”

张送道:“只不知他发现了什么?”

耿亮道:“这要等他回来才知道,我自问没有这种本领追随他在竹林上面跳跃。”

张送道:“我更就没有了。”

耿亮道:“那我们只有在这里等。”

沈胜衣也并没有要他们久侯。

灯光人影很快又合成流星一样,飕的飞射回房中。

这一番举动,沈胜衣显然耗出不少气力,他的面色已微见发青,气息也变得有些急速。

张送耿亮左右忙迎上。

沈胜衣风灯往张送手中一塞,找了张椅子坐下。

耿亮急问道:“方才你在干什么?”

沈胜衣没有说话,只一声叹息。

耿亮更着急,问道:“你一定有所发现的了……”

沈胜衣挥手打断了耿亮的说话,叹息道:“我的确有所发现。”

耿亮在听着,张送也侧起了耳朵。

沈胜衣看了他们两人一眼,道:“这件事的复杂,远在我意料之外,我虽然有所发现,却未能解决所有的疑问,但到了明天这个时候,总可以有一个水落石出的了。”

耿亮追问道:“你到底发现了……”

沈胜衣截口道:“还有疑问事情就不能确定,在未能确定之前,我实在不便多说.其次,这种事我也不想一再出口,有关人等集中在一起,一次说清楚的好。”

耿亮道:“我们尽可以将有关人等全都叫来。”

沈胜衣摇头道:“单就林天智已成问题,他现在尚在昏迷当中。”

耿亮道:“这件事莫非与他有关。”

沈胜衣没有回答,道:“不过多待一天,你又何必如此着急?”

耿亮无可奈何的一再叹息。

沈胜衣转向张送,道:“明天中午在百家集中口可能又有人伤亡!”

’张送听了又是一惊,颤声道:“那又是什么缘故?”

沈胜衣道:“十二连环坞的银鹏与我相约明天中午在集中决斗!”

张送怔住在那里。

沈胜衣接着道:“这件事我看你还是不要管。”

张送苦笑道:“莫说我管不了,即使有这本领,我也不会管,一来这是江湖中人的事情,二来十二连环坞是什么组织,银鹏是什么东西,我也有耳闻,巴不得你将他们除去!”

沈胜衣道:“不过你,还有耿镖头,都得要齐到,那只狗,也记得带来。”

“哦?”张送奇怪的望着沈胜衣。

沈胜衣道:“那之后我们最少有两件事去做。”

张送正想问那两件事,沈胜衣已站起来,道:“今夜就到此为止,大家都应该回去休息的了。”

他举步缓缓踱了开去。

耿亮、张送怔怔地目送沈胜衣。

夜更深,明天已不远。

在他们来说,这已经够远的了。

雪早已溶尽,阳光又普照。

今天当然比昨天更温暖。

风仍急,刮起了漫天灰沙。

未到中午,已近中午。

长街上竟没有行人,只因为张送已将消息传开。

百家集的确很太平,生长在这个环境之下的人通常都会很怕事,绝不想惹祸上身。

何况十二连环坞本来就是一个很可怕的组织。

对于十二连环坞这个名字,他们早有认识。

长街两测的人家无不门窗紧闭。

张送看在眼内不禁苦笑。

一声儿啼才响起,马上被掩住。

长街更寂静。

耿亮实在难堪这种静寂,叹了一口气,道:“你到底对他们说了什么?”

张送就走在他的身旁,应声道:“我不过告诉他们,名震江湖的沈大侠今天中午将与十二连环坞的银鹏在集口决斗,为免无谓损伤,尽可能不要走近那里。”

耿亮道:“他们现在却连门窗都关上,难道完全没有好奇心,明知中午集口有一场不寻常的决斗,也不去开一下眼界?

张送道:“据我所知,这地方十九都不是练武的人家,甚至就只有林家,与我张某人例外。”

耿亮恍然道:“所以他们对于这些事情完全不感到兴趣。”

张送道:“这也是一个原因。”

耿亮道:“难道还有第二个原因?”

张送颔首道:“他们大都听说过十二连环坞的厉害。”

耿亮道:“十二连环坞的人,敢情来过这里。”

张送轻叹道:“这里倒没有,只到过附近一个村庄,据讲因为有人冒犯了他们,到他们离开之后,那个村庄就变成了一个废墟。”

耿亮不由亦一声轻叹,道:“怪不得他们害怕,十二连环坞的手段也未免太过残酷!”

张送忽问道,“你看这一次,银鹏是否就一如所说,只是一个人到来?”

耿亮道:“起码这边就不是,这边还有我这个老家伙!”

在他的眼中,连随就好像燃起了火焰。

张送并不知道那许多,却从耿亮的眼中看到了他对十二连环坞的憎恨,试探着问道:“你好像很讨厌十二连环坞?”

耿亮恨恨道:“一个人只要还有人性,都不会喜欢他们!”

张送击掌道:“我也是这样说,这一次,来的要不是银鹏一人,又不守江湖规矩的话,我这把刀也凑上一份!”

耿亮一怔,倏的一拍张送的肩头,大笑道:“好,好汉子,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说话间,两人的脚步不觉缓了下来。离开沈胜衣也就更远了。

沈胜衣的脚步始终如一,披着风沙,走在张送耿亮的前面。

他的神态与平时并无不同。

这种事情在他来说早已不是第一次。

长街的尽头,就是决战的地方。

一路上看不到其他人,这地方仿佛已变成鬼域,这条路就像是一条死路。

他的心中虽然不免有些落寞的感觉,却毫不恐惧,更绝不紧张。

他并非自负必胜,却有必胜的信心!

一个人有坚决的自信心。他成功的机会,远非那些毫无自信心的人可以比喻。

信心所以往往就是命运的主宰。

银鹏对自己也似乎满怀信心。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一个石墩上,神色很平静。

在他面前的地上,插着一支剑!

护手是一个双翼齐展的银鹏,那正是他本来的佩剑,剑身已经换过!

三尺青锋日光下夺人眼神。护手的银鹏闪闪生光,正似要冲天飞去!

百家集的集口是老大的一块晒谷场,现在却只有风沙的吹飞。

不远的那边,一匹马正在徘徊。

那是银鹏的坐骑。

若大的晒毂场,只有这一人,这一马!

银鹏果然是单人匹马赴约!

风更急。

沈胜衣急风中步出了长街!

相距最少有五丈。

沈胜衣缓步再走前三丈,收住了脚步。

耿亮张送也就在这下长街走出。

张送还想再走前,耿亮旁边忽将他拉住,道:“我们就这里停下。”

张送眼望着那边,道:“一对一,果真是一场公平的决斗。”

耿亮道:“所以我们不能再上前。”

张送半眯起眼睛,仔细地望了一眼,道:“那就是银鹏?”

耿亮道:“不错就是他。”

张送道:“看样子他好像陶有成竹。”

耿亮闷哼道:“这个人本来就心高气傲,自以为无敌于天下。”

张送道:“你看他有几分胜算?”

耿亮欲言又止。

那边银鹏已由石墩上站起身!

手并未握住剑柄,银鹏的眼中却似已有剑气射出。

他的目光剑一样闪亮,剑一样凌厉!

只可惜这只是目光,沈胜衣无动于衷。

银鹏狠狠地盯着沈胜衣,道:“你终于来了!”

沈胜衣缓缓应道:“要你久候了。”

银鹏道:“我刚到不久,也正好借此休息一下。”

沈胜衣道:“现在才午时。”

银鹏冷声说道:“我并没有说你来得不是时候。”

沈胜衣仰天望了一眼,道:“天气还算好,就是风大了一些。”

银鹏冷笑道:“这也有影响?”

沈胜衣道:“还不成问题。”

“那还等什么?”银鹏忽一声轻叱:“拔剑!”

沈胜衣摇头,道:“我可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银鹏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好说?”

沈胜衣道:“这与我无关。”

银鹏道:“那只是我的事了?”

沈胜衣道:“除了你之外,还关系好几个人!”

“你这个人也实在太多管闲事。”银鹏冷笑着问道:“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沈胜衣说道:“有一个鬼箫方玄,你可认识?”

银鹏一愕,大笑道:“见过一面,只是一面!”

沈胜衣道:“据讲不久前你约了他在落魂壑决斗。”

银鹏点头道:“是有这件事。”

“结果怎样?”

银鹏傲笑道:“他败在我的剑下!”

“那之后他又如何?”

“败在我剑下的人只有一条死路可走!”

“你杀了他?”

“可以这样说!”

“用剑?”

“不错我用剑将他击下落魂壑!”

“当时他已经死亡?”

“没有,只是给我震碎了内腑!”

“你怎么知道?”

“从他吐出来的血就可以肯定!”

“你看池是否还有活命的可能?”

银鹏的面上露出了残忍已极的笑容,道:“我看就没有了,落魂壑深不可测,好好的一个人掉下去也未必保得住性命!”

沈胜衣淡应道:“也许他吉人天相,侥幸渡过这危难。”

银鹏冷笑道:“即使他真的有这种运气,还是非死不可!”

沈胜衣道:“说不定落魂壑的下面长着好些灵芝仙草……”

银鹏冷嘲道:“说不定那些灵芝仙草非独可以起死回生,还可以让他平添一甲子,甚至一百年一千年的功力,用不到几天,他就变成了人间的散仙!”

沈胜衣闭上嘴巴。

银鹏还有说话,道:“说不定下面只是有一个隐居的武林高手,将他救下来,用什么神奇的方法将毕生的功力注入他体内,让他变成了天下的第一高手!”

沈胜衣仍不作声,他知道银鹏那样说是什么意思。

银鹏接着果然道:“好像这些骗骗小孩子的说话不成你也相信?”

沈胜衣这才开口,淡应道:“我没有这样说过。”

银鹏冷笑道:“我也只知道自己那一剑的威力,只知道内腑碎裂,那怕天下第一名医亦束手无策。”

沈胜衣沉默了下去。

银鹏忽问道:“你是方玄的朋友?”

沈胜衣摇头。

银鹏奇怪地问道:“然则,你问那些目的何在?”

沈胜衣道:“只想清楚那一战的结果。”

银鹏道:“这结果与你何干?”

沈胜衣道:“的确不干我的事,却与我插手过问的一个事颇有关系。”

银鹏道:“什么事?”

沈胜衣道:“那件事与你不无瓜葛!”

银鹏道:“干脆给我说好了。”

沈胜衣却问道:“这两天,你去了什么地方?”

银鹏道:“附近好几个人市镇,我都曾到过。”

沈胜衣道:“找一个高手匠人,替你弄好那支剑?”

银鹏闷哼道:“明知故问,你这是什意思?”

沈胜衣不答反问:“可有回来过这里?”

“没有!”

“夜间也没有?”

“在我来说夜间是享受的时候,这里只是一个小地方,并没有大市镇的享受。”

“杀人在你来说是否也是一种享受?”

“那要看是什么人,有种人我之所以要杀只不过是一种障碍,在清除一种障碍的时候,我只觉得说不出的烦闷!”

“林天方在你来说是否一种障碍!”

“我当他仇人!”

“仇人?”沈胜衣不免有些奇怪。

银鹏道:“他对我有夺妻之恨,我怎能不仇视他?”

“谁是你的妻子?”

“耿香莲。”

“既然她是你的妻子,怎么又嫁给了林天方?”

“不错,她虽还未嫁入我门中,却与我早已有了夫妇的关系。”

沈胜衣道:“夫妇的关系也有了,怎么你还不娶她?”

银鹏叹了一口气,道:“我没有说过不娶她,但那得要我有时间。”

沈胜衣冷笑道:“你倒忙得可以。”

银鹏又叹了一口气,道:“我并不是不负责的那种人,可是与我有那种夫妇关系的女孩子并不是只得她—个,我得按先后次序,一个一个来。”

沈胜衣道:“那其中不幸有了身孕的又如何?”

“只要找着我,我一定优先考虑。”银鹏居然还笑得出来。

沈胜衣好容易才忍住心中的怒火,冷冷道:“那个女孩子要是因此不容于家庭?”

银鹏笑道:“据我所知,那种事绝无仅有,很少人胆敢不给我银鹏一个薄面。”

沈胜衣道:“她们要是不堪等待,轻生又如何?”

银鹏漠然道:“那是她们自寻死路,怨得谁来。”

“你绝不难过?”

“如果我那也难过,早就已难过死了。”

沈胜衣冷冷一哼,转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才娶耿香莲?”

“这几天。”

“哦?”

“约莫在七日之前,我路过耿亮那间镖局,想起她,就有这打算,谁知道登门一问,才知道耿亮当天一早将她送到百家集去了。”

“于是你就追下去?”

“我看时间还足够,方玄正好又在附近出现,才约他在落魂壑决斗。”

“方玄与你之间结下了什么梁子?”

“他杀了我八个手下,其中的一个还是我的表弟,若是由得他,我那个姑母第一个就不肯放过我!”

“然后你才追下去。”

“好在我在百家集之外就追上他们,否则林家现在已天翻地覆。”

“林家现在也并不见得好到那里去。”

银鹏大笑道:“有你这位沈大侠坐镇不成还会出什么乱子?”

沈胜衣轻叹道:“我只是一个人。”

银鹏道:“江湖中却有人将你神化!”

沈胜衣道:“这个人当然不是你!”

银鹏道:“当然!”

在他的眼中,沈胜衣并没有什么了不起,所以他才会单人匹马赴约!

沈胜衣忽然道:“耿香莲好像已等了你三年。”

银鹏道:“差不多。”

沈胜衣道:“这三年以来,你似乎全无表示。”

银鹏道:“我很忙。”

沈胜衣冷笑道:“所以她答应嫁给林天方,并不能说是她的错。”

银鹏冷笑。

沈胜衣接道:“难得她放开怀抱,忘记以往。”

银鹏只是冷笑。

沈胜衣又道:“事实你这种人并不是一个理想的对象!”

银鹏又是一声冷笑,一字字地道:“我到手的东西绝不许他人染指!”

这句话沈胜衣并不陌生,在小菊的口中,他已听说过一次。

他冷冷一笑,道:“你当林天方仇人,杀掉他,在你来说想必也是享受?”

银鹏道:“我怎会杀他?”

沈胜衣一怔。

银鹏道:“我杀他,在他来说,相反是一种解脱,那岂非便宜了他?”

沈胜衣不明白。

银鹏解释道:“他两个之间的故事,我已经从其他人的口中知道,林天方对她,她对林天方,是怎样的一种感情,你以为我不能想像得到?”

“你的意思是……”

“在这大喜的日子,我将她从林天方的身边带走,你以为在他们是一种怎样的打击?”

沈胜衣恍然大悟。

银鹏笑道:“这比杀了他,岂非更来得痛苦。”

沈胜衣盯着银鹏,沉声道:“听你这样说,事情是与你全无关系的了!”

银鹏道:“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是说什么事情。”

沈胜衣语声更沉,道:“他们两个在新婚之夜,就被人刺杀!”

银鹏失惊道:“有这种事情?”

看他的样子,绝不像作态。

沈胜衣微喟:“有人认为是你下毒手!”

银鹏正色道:“这件事不是我做的。”

沈胜衣颔首道:“我也是这样推测。”

银鹏诧声道:“他们两个都有几下子,又有你坐镇那儿,谁还杀得了他们?”

沈胜衣道:“我当时并不在林家。”

银鹏道:“那最少还有耿亮,他的一张刀好像并不是用来切菜的,身手方面似乎也没有退化,难道他们两个一会子也挡不住,甚至不懂得呼救?”

沈胜衣道:“其他人闻声赶到的时候,他们两个伏尸房中!”

“凶手的本领倒也不小!”

“一击夺命,这本领简直就大得很。”

“是谁有这种本领?”银鹏又是一惊。

“耿亮他们赶到的时候,凶手已离开,不过根据现场留下的线索,可能是鬼箫方玄。”

银鹏一怔,大笑。“方玄有这种本领?”

沈胜衣道:“凶杀发生的时候,现场传出鬼叫一样的箫声。”

银鹏道:“懂得吹箫的,并非只方玄一个人。”

沈胜衣道:“在事发之前,方玄曾经出现过!”

银鹏道:“可有认错人?”

沈胜衣道:“方玄是腰插黑箫,右手只有四指,缺去尾指。”

银鹏道:“还有什么特征?”

沈胜衣一想,道:“据讲他的面上,十字交叉着两道血口!”

银鹏这才变了面色,脱口道:“我跟他交手的时候,的确曾用剑在他的面交叉划了个十字!”

沈胜衣道:“如此说,那个人的确是鬼箫方玄的了。”

银鹏冷笑道:“莫非他当真有什么奇遇,在那见鬼的落魂壑下找到了灵芝仙草,遇上了奇人异士!”

他虽则又在冷笑,已显得非常勉强。

沈胜衣晒笑道:“你不是说这只是骗骗小孩子的说话?”

银鹏闷哼,没有作声。

沈胜衣也沉默了下去,半晌才喃喃自语道:“他怎会在这里出现?”

银鹏沉吟道:“我记得在落魂壑那处,他曾经隐约透露要走一趟百家集。”

“哦?”沈胜衣目光一闪。

银鹏迫视沈胜衣,道:“他方玄在弄什么玄虚是他方玄的事情,与你我的决斗又有何关系?”

沈胜衣道:“没有。”

银鹏道:“你还要问我什么?”

沈胜衣道:“一件事。”

银鹏不耐烦地道:“快问!”

沈胜衣寒声道:“前后你到底害了多少女孩子。”

银鹏嗤笑道:“这与你何干?”

沈胜衣闭嘴。

银鹏道:“我有我个人的自由,个人的行事作风,喜欢怎样做就怎样做!”

沈胜衣面寒如铁,道:“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

银鹏反问道:“你的废话还有多少?”

沈胜衣又闭上嘴巴。

银鹏仰天一反眼,随即道:“时间已不早了!”

沈胜衣没有应声,左手缓缓地拔剑出鞘,一翻腕,将剑插在面前的地方!

银鹏亦闭嘴。

风仍急,漫天飞沙。

银鹏徐徐卸下长衫,挥手,呼的一声,长衫飞入了风砂之中!

沈胜衣一动也不一动。

银鹏仿佛在风砂之中凝结。

再没有说话。

在现在来说,任何说话都已是多余。

风更急。

急风一阵将沈胜衣耳旁的一绺散发吹飘面前。

沈胜衣张口一口将那一绺散发咬住,左手同时握住了剑柄!

银鹏的右手已握住了剑柄!

嗤嗤的两声,插在地下的两支剑几乎同时拔离了地面,两条人影亦飞入了半空!

人剑合成了飞虹,左一道右一道,刹那在半空交击!

铮的火星飞闪,连随又是铮铮铮的一连串暴响!

双剑半空交击了十多二十次,沈胜衣的银鹏双双落地!

铮铮之声并未绝,两人落地的刹那,最少又已交击了七八剑!

霍霍的衣袂破空声暴响,两人落地的身子突然左右飞开!

一退两丈,身形才一敛又飞回!

闪亮的银剑,夺目的青锋,人未到,剑已到!

铮一声,银剑青锋再交击!

护手银鹏的双翼一侧,就锁住青锋!

银鹏的额上已有汗珠滚下,面上却泛起狞笑!

沈胜衣的剑已被他的剑封死!

他左手五指旋即一合,式取“凤点头”,正要啄向沈胜衣的眼目!

却就在这刹那,沈胜衣开声吐气,猛一声暴喝,握剑的左手往上一吐!

嗤一声,沈胜衣的剑脱手飞入半空!

锁住那支剑的银剑亦被带动!

这一着的威力凌厉无匹,银鹏右手掌剑,左手起风点头,内力已开始分成两股,如何再把持得住手中的银剑,一声惊呼未绝,手中的银剑已脱手!

两道剑光相连,破空疾飞!

银鹏也算得反应敏锐,左手凤头,马上啄出!

只可惜沈胜衣的右手也不慢,五云捧日式,反扣银鹏的腕脉!

银鹏猛一声怪叫,凤点头急变拿云手,右拳同时击出,左右脚鸳鸯连环,起双飞,一踢就五六脚!

沈胜衣的拳脚亦开展!

拍拍拍拍的几声,两人拳脚双撞,猛一挫步,双双腾身飞起,各自一探手,抓向半空中落下的剑!

剑抓住在手中,嗤嗤的又刺出!

火星一闪,再闪!

人双双落地,剑仍在交击!

剑势突一变,两支剑化成了两团光球在风沙之中滚动,人却在光球之中!

剑气弥天!

砂剑光中磨成了砂粉,风已被剑气切断!

嗤嗤的两团光球突然破裂!

人剑乍现即分,左右交错,各自冲出了一丈才各自回身!

沈胜衣咬在口中的一绺散发尽断,脸颊裂开了—道血口!

他张口吐出口中断发,一翻腕,长剑呛啷的入鞘!

银鹏一回身,右手便一沉,哧的又将剑插在地上!

他双手扶剑,面如金纸,张口猛一声:“好剑!”

好字未出口,他的眉心已进裂,一股鲜血怒射而出!

剑字方落,他双手一松,人就倒下去!

沈胜衣望着银鹏倒下,满脸汗珠纷落!

张送耿亮亦各自捏了一把冷汗!

一直到现在,他们才松过口气,左右忙奔了过去。

张送竖起了大拇指,道:“了不起,今天姓张的总算开了眼界。”

耿亮亦自道:“要非你,真还没有人收拾得了这双银鹏!”

沈胜衣淡笑,目注张送道:“有劳张兄先找个地方安置好银鹏的尸身,还有那匹马。”

张送道:“这个很容易。”

沈胜衣道:“然后,我们就开始今日的调查。”

张送道:“依我看,沈兄也费了不少气力,先休息一下,再开始不迟。”

沈胜衣道:“难道你不想早些解决这件案子。”

张送只有点头,踉跄着走向银鹏。

耿亮忙过去帮忙。

他比张送更心急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耿亮、张送无疑都很费力,很快就已将事情办妥,回到沈胜衣左右。

然后又怎样?

沈胜衣又盯着张送,问道:“到百家集一共有几条路?”

张送不假思索,道:“一条。”

沈胜衣道:“未到百家集之前,必经刘家村,百家集再下,又是什么地方?”

张送道:“许家村。”

沈胜衣道:“有多远?”

张送道:“半个时辰可到。”

沈胜衣道:“刘家村到百家集好像也差不多,我们现在且先走一趟刘家村。”

耿亮插口道:“干什么?”

沈胜衣道:“随便找个人问一句说话。”

耿亮还要问什么,沈胜衣的脚步已举起。

他只有与张送跟在后面。

刘家村并不比百家集大。

村前靠路也有一间小茶馆。

茶馆的主人却是个老头儿。

这个季节生意当然不会好的,老头正在门前逗着两个小孩子玩耍。

沈胜衣就望那个老头走去。

耿亮、张送只有跟着。

老头看见有人走来,连忙迎上,道:“三位客官请进!”

沈胜衣反而停住了脚步,道:“在下只是要问路。”

老头并不介意,笑道:“这周围百里,老儿都还算清楚,就不知公子打听什么?”

沈胜衣道:“在下想打听一下,往许家村如何走?”

耿亮、张送奇怪地瞪着沈胜衣。

老头并没有理会耿亮、张送那许多,手指着路那边道:“这简单,你跟着这条路直走,约莫走半个时辰,就到百家集,那儿有一户姓林的人家,在林家的庄院往左转,跟着路再走,半个时辰左右,就到许家村。”

沈胜衣笑应道:“哦?是这样走的……多谢指点。”

“那里话,还有哪……”老头儿补充道:“林家是那儿最有钱的人家,好大的庄院,你就算找不着,到那儿随便找个人一问,都可以给你一个清楚明白。”

沈胜衣再声多谢,退了开去。

耿亮、张送也只有跟着。

沈胜衣接着竟是原路回去。

耿亮实在忍不住了,趋前问道:“我们现在又去什么地方?”

沈胜衣道:“百家集!”

三人于是又回到百家集。

沈胜衣带着耿亮退送在集外绕了一个弯,竟走到听涛院围墙之外的竹林前面。

沈胜衣收住脚步,目光再一次落在张送面上,道:“你养的那只狗呢?”

张送道:“已锁好屋内,是否现在就带它到来?”

沈胜衣颔首,说道:“最好还准备一把铲子。”

张送奇怪的道:“铲子?什么用?”

沈胜衣道:“挖坟墓,死人的坟墓,不是鹦鹉的坟墓。”

张送打了一个寒噤,道:“坟墓在什么地方?”

沈胜衣道:“不知道,也许只有那只狗才清楚。”

张送哦一声,忙转身离开。

这一次耿亮没有再问,神态却很不稳定。

沈胜衣转顾耿亮,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不过也不用再等多久的了。”

耿亮叹了一口气。

张送更没有要他们多等,很快就将那只狗拉来,肩上还扛着老大一柄铲子。

沈胜衣接过那柄铲子,道:“这一次更为麻烦,也许我们要找遍这一带的竹林,而未必有所发现。”

张送道:“这也不见得麻烦。”

沈胜衣苦笑道:“只是辛苦了那只狗的鼻子。”

张送笑应道:“我本来就没有意思只让它懂得享福。”

沈胜衣道:“那我们这里开始!”

他们并没有踏遍整片竹林。

才找到一半,那只狗便已吠了起来。

在牝的面前是一小块空地。

那小块空地比附近的地面高出了不少。

沈胜衣盯着那块空地,道:“可能就是这里的了。

他两步走前,一铲子铲下。

泥土并不怎样的结实,沈胜衣着了一铲便知,他连随将那铲子放平,左一拨,右一扫,几下子,隆起的泥土使给他扫拨了七七八八。

再一下,喀一声,那铲子突然扫着一样东西。

沈胜衣才看清楚,旁边张送已鬼叫也似的叫了起来:“脚,两双脚!”

那一铲正扫在两双脚的脚趾之上!

沈胜衣一咬牙,铲子更不停的拨扫!

泥土一时间沙沙纷飞,没多久,一个人就出现在泥土之中!

死人!

死人的上身亦裸,双脚并没有鞋子。

尸体已变形,面庞更显得丑恶,但仍分辨得出面上交叉着两道伤痕!

尸体心房的位置还有一个伤口,肌肉已翻白。

恶心的尸臭迫人咽喉!

沈胜衣几乎没呕吐,他皱着鼻子,一翻腕,用铲子挑起了死人的右手!

死人右手掌赫然齐腕断去!

张送面都青了,结结巴巴的道:“他那只右手……”

沈胜衣截道:“你昨夜不是放在听涛院那房中的桌子底下?”

张送失声道:“我们昨夜在鹦鹉棺材中找到的那只右手就是他的?”

沈胜衣点头。

张送哇地呕出了一口苦水。

耿亮没有吐,面色却并不比张送好多少,矫舌道:“他莫非就是鬼箫方玄?”

沈胜衣道:“我说就是了。”

“这……这……这……”耿亮也变得口吃起来。

他的说话还未接上,狗吠又在那边响起!

三人应声不由的齐地奔了过去。

狗吠在几株竹树之下。

那又是一小块微隆的空地。

沈胜衣又是两步跨前,一铲子铲下!

张送的面色更难看,颤声道:“这一次莫要又挖出一个死人!”

沈胜衣应道,“绝不会是个死人。”

张送道:“那又是什么?”

“衣服!”

话未说完,沈胜衣已一铲子将一件黑色的长衫挖了起来。

衣服之外,还有一双鞋子。

张送道:“这是死人的衣服?”

沈胜衣点头,将铲子放下,道:“现在我们还需要做的,只是一件事。”

张送忙问道:“什么事?”

沈胜衣道:“许家村你可熟识?”

张送道:“那儿村长跟我是老朋友。”

沈胜衣道:“这最好不过,劳烦你立即飞马走一趟,到那里打听一下。”

张送道:“去打听什么?”

沈胜衣道,“打听那儿可有人认识鬼箫方玄!”

“哦?”张送瞟一眼那个死人。

沈胜衣道,“无论是否有消息,日落前都得回来。”

张送点头。

沈胜衣一声轻叹,道:“今夜这件事应该得以解决的了!”

耿亮没有问,他已学会了忍耐。

即使等,现在也不用再多久的了。

死了对新婚夫妇,再一个林天智受伤,整个林家都笼上恐怖的气氛。

冬日虽短,阳光现在虽然满天,林家内外竟也难得有人出入。

若大的一个院子,就只有可儿还在徘徊。

她也似乎感到了这种恐怖的气氛,愁眉苦脸的,面色亦显得有些苍白。

看见沈胜衣有从外面回来,她的面上才有一丝笑意。

她迎了上去,那一声叔叔却已叫得有气无力。

本来天真活泼的可儿变成这个样子,沈胜衣的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他轻按着可儿的肩头,道:“你独自在这里干什么?”

可儿嗫嚅道:“家里每个人的面色都很难看,气氛很恐怖,所以我走了出来。”

沈胜衣强笑道:“这也好,就是不要将那件事放在心上。”

可儿道:“怎可以?”

沈胜衣道:“怎么不可以?事情不发生也发生了,过去的事情也无法挽回,我们对现在与未来的事情,尚恐不暇应付,对既往的事情,又岂能再去计较?”

可儿好像已明白,展颜正想笑一笑,忽又皱起了眉头,道:“可是那鬼箫……”

沈胜衣截道:“今夜也许还会再吹响,却是最后的一次!”

可儿的眼瞳闪起了一丝惊惧,道:“鬼箫一吹响,就有人伤亡,这—次……”

沈胜衣肯定的道:“这一次绝不会再有那种事发生的了。”

可儿惊喜道:“是真的?”

沈胜衣点头,道:“叔叔怎会让那种事再发生?”

可儿想了想,忽问道:“那到底是不是红儿那只鹦鹉在作怪?”

沈胜衣淡笑道:“怎会是,世间根本就没有妖魔鬼怪,所有的妖魔鬼怪全都是人们虚构出来。”

可儿奇怪道:“人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沈胜衣沉吟着道:“原因很复杂,有些人藉此掩饰真相,逃避现实,有些人藉此警惕他人,愚弄他人,甚至有些人藉此谋生……那其中大都出于恶意,也不无出于善意,又或者迫于无奈,但显然都有一种企图,无论善与恶,都是一种欺骗的手段!”

可儿一面听一面点头,道:“我以后就不会再相信的了。”

沈胜衣笑道:“我知道你的心中,仍有疑惑。”

可儿嗯的应一声。

沈胜衣道:“这是因为你自小就听的太多神神鬼鬼的传说。”

可儿说道:“很多人都对我说过神鬼的故事。”

沈胜衣轻叹道:“我也实在不明白人们为什么不好好地教导孩子,尽说这些荒谬无稽的废话。”

可儿更就不明白的了。

沈胜衣接道:“不单止不要相信,而且不要说,否则你就会变成他们那样。”

可儿道:“那不是事实,我才不去说。”

沈胜衣笑道:“我知道你是个诚实的孩子,只要你记着,那等于说谎,你就知道应该怎样做。”

可儿道:“我知道。”

沈胜衣仰眼望天,道:“说谎事实是一种儒弱的行为,一个人敢胆面对现实,并没有说谎的的需要。

他叹了口气,接又道:“一个谎言一定要用另外的谎言加以弥补,否则它就会漏洞百出,再来的几个谎言,本身又已有漏洞,只要别人肯细心分析,真相还是不免有揭露一日。”

“虚伪非独与事实不符,它们之间亦相互矛盾!”沈胜衣转顾听涛院那边,一再叹息。

还未到日落时分,张送便已赶回来。

银鹏的坐骑本来就是千中选一的良驹,张送的马上功夫亦未曾完全忘掉。

“方玄唯一的姐姐就嫁给许家村的一户人家。据他的姐姐说自下嫁许家村之后,他们姐弟就没就有再见过面。”

张送带回来这两句说话。

沈胜衣并不意外,道:“这正与我的推测相符。”

他连随转向耿亮,道:“耿镖头稍后找一个机会,替我传话给林家天烈天智兄弟,请他们今夜二更走一趟听涛院!”

耿亮点点头,道:“可是林天智……”

沈胜衣截道:“他的伤势虽然也不轻,在行动方面并无多大影响。”

耿亮转问道:“还要通知什么人?”

沈胜衣沉声道:“他们兄弟之外,不要再惊动任何人。”

耿亮道,“我们又如何?”

沈胜衣道:“今夜二更我们就在听涛院的小楼内等他们。”

耿亮道:“那是五个人?”

沈胜衣道:“也许还有一个人。”

耿亮道:“什么人?”

沈胜衣道:“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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