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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白蜘蛛暗设杀机,沈侠客智寻迷踪

沈胜衣并没有大费唇舌。

西城老杜三十六个心腹手下的死前曾经吸入消魂蚀骨散一事,群七总算还看得出来。

群七到底不是一般的捕头。

他并不需要沈胜衣多作解释,他问的也并不多,但没有一句多余。

“这些人不是你杀的!”群七终于说出了这句话,说得很肯定。

沈胜衣这才松过口气。

“你打算怎样?”群七跟着问。

“你是说那一件事?”

“步烟飞落在白蜘蛛的手上这件。”

“人在他的手上,要知道他打算怎样我才能决定自己怎样打算。”

“如果他杀了步烟飞?”

“我一定杀他!亲手杀他!”沈胜衣面色一寒。

“白蜘蛛什么人目前还是一个秘密,你如何杀他?”

“穷我一生的时间,不信我就找不出这个秘密!”

“听你的口气,步烟飞在你心目之中非常重要。”

“是我的朋友,我当然重视!”

“哦?”

“这样好的一个女孩子,白蜘蛛只要还有一分人性,也不忍心伤害她的。”

“好,白蜘蛛不伤她了,只是以她的生死要挟你离开应天府,你又怎样?”

“我会答应的。”沈胜衣淡笑,“我在应天府与否本来就不成问题。”

“不能这样说。”

“事实是这样,我并不熟悉这里的环境,我也不清楚这里的人情,所恃的,不过一身武功。”

“沈大侠的武功威震江湖,换转是我白蜘蛛,亦不无顾忌。”

“要是单凭武功可以解决,白蜘蛛这件事早就解决了,还用的着我来?”

“你是说......。”

“白蜘蛛的武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了不起的话也用不着借助消魂蚀骨散,可见他的厉害并不在他的武功,而是在他的心智!”

群七点点头。

“这可以说是一场智力的竞争,不是一场武力的比赛,应天府的情形我既然完全陌生,根本就无法在这场竞争中夺得先机,取得优势。

群七静静的听着。

”是以我的存在实在无足轻重,甚至可以说多余。“

群七仍不表示意见。

“白蜘蛛这应该看得出来。”

“但你一到他就对你采取行动!”群七闷到这下才插口。

“你是指今夜的事?”

“这又应该怎样解释?”

“今夜的事白蜘蛛并不是针对我,是针对步烟飞,他指使这些人袭击我,不过在方便他有足够的时间在天女祠那边算计步烟飞,是步烟飞知道他的消息,不是我知道他的消息。”

“到底步烟飞知道了他什么?”

“这要问她了。”

群七深感遗憾的叹了口气,“她实在不该那样大叫大嚷。”

“天晓得她的脑袋发生了什么问题。”沈胜衣在苦笑。

“第一楼人客那么复杂,谁敢说其中没有白蜘蛛的耳目。”

“得知这消息,白蜘蛛想必大吃一惊。”

“这不难想象得到,如果早些知道,白蜘蛛也不会等到今夜才对付她。”

“也好,事出仓促,时间又来的那么急迫,他难保手忙脚乱,一个最聪明的人在这种情形之下亦难保不会出错的,要看你的了。”

群七低下头,立时陷入沉思之中。

沈胜衣一笑,“这岂非又不是武功所能解决的问题?”

群七恍惚没有听到。

“这岂非我在与不在都无关要紧?”沈胜衣跟着说,“这我罢手又何妨?”

群七还是在沉思。

“其他人不罢手就是了。”

“其他的人?”群七霍的抬头,“你是说什么人?”

“譬如你。”沈胜衣几乎没有说出唐彪的名字。

“我当然不会罢手。”群七淡淡地一笑,“也不能罢手!”

沈胜衣连随忆起唐彪的嘱咐,目光一转,落在一地的尸体之上,“这些人都是因为吸入消魂蚀骨散在先,才有这样子死在一起。”

“看来是这样。”

“消魂蚀骨散唐门彪豹兄弟专用?”

“人所共知。”

“出现过多少次了?”

“差不多每一次的劫案都见出现。”

“以周士心,河西六娘子那等高手也无法抗拒,真够厉害的。”

“本来就厉害!”

“可知是什么东西提炼而成?”

“毒药这方面我没有多大的经验。”

“也没有问唐豹?”

“唐豹?”

“唐门彪豹兄弟中的豹。”

“我知道。”群七这一次笑得有些异样,我还没有想到要问他这个问题,要问也不会问这个。“这么说你好像什么也没有问他。”

“问他他也不会说。”

“好倔强的一个人。”

“倔强倒未必。”

“那。。。。。。”

“你可曾听过死人还会说话?”

沈胜衣一怔,“他死了?”

群七意外的望着沈胜衣,似乎在奇怪他一听到唐豹的死讯就这样惊讶。

“什么时候的事?”沈胜衣追问。

“三年也有了。”

“三年?这岂非他被捕不久就死了?”沈胜衣更觉奇怪。

“正是。”

“不是说他一直囚在应天府大牢?”

“外间是这样传说。”

“事实并不是这样?”

“你一定要问清楚?”群七反问。

“对于这件事我忽然发生了兴趣。”

“跟唐豹认识?”

“不,怎么这样问?”

“也许是我的错觉,依我看,你对这件事似乎并非好气,而是关心。”

沈胜衣没有答话,到底不是一个惯于砌词掩饰的人。

群七也没有再问,沉吟了一下,“这件事本来是个秘密。”

“秘密?”

“官家的秘密。”群七的眼瞳也似添上了一抹神秘的色彩,玲丫头也许还不知道,但如果你问道,凭她的身份,亦不难替你打听出来,换句话说,这只是迟早的问题,所谓秘密对你根本不成秘密,我这就与你说了也一样。

“在听着。”

“唐豹那件案子,犯在什么人头上你可知道?”

沈胜衣摇头。

“七王爷!”

“又是七王爷?”

“七王爷是皇亲,是国戚,一直就当权得势,冒犯他的已不是一般犯人,已入于朝廷钦犯!”群七的语气陡重。

沈胜衣即时打了一个寒噤,朝廷钦犯是怎样的一个罪名,他是想象得到的。

“应天府大牢囚的只是一般犯人,朝廷钦犯并不是一般犯人。”

“我知道。”

“对于处置这一种特殊犯人,应天府另外有一个特别的地方。”

“什么地方?”

“铁狱!”

“铁狱?”

“名副其实的铁狱!”群七的一双眼闪起了一片冷森森的寒芒。

接触到群七这种目光,沈胜衣亦由心生出了一种冷森的感觉,眼前仿佛出现了这样的一个地方,铁打的门户,铁打的栅锁,铁打的墙壁,阴森,冰冷,死寂!

“铁狱也并非应天府大牢之内,而是在巡按府后院假山之下,唐豹事实一过堂就收押铁狱之中,一步也未曾离开过巡按府衙,一步也未踏入过应天府大牢!”

“这。。。。。。”

“这有如公报私仇,传出去多少有损七王爷的声誉,是以事情一直秘密中进行,参与其事的只是巡按大人的近身侍卫,再就是我。”

“唐豹的失手被捕可不是个秘密。”

“是因此应天府大牢的犯人名单有他的名字,必要时也算有个交代。”

沈胜衣恍然大悟。

“唐豹铁狱之中可也活不过百日!”

“死因?”

“暴毙!”

“是否过堂时。。。。。”

群七知道沈胜衣要问什么,连随打断了他的说话,“对于朝廷钦犯向例只问口供,不下重刑,这所谓口供亦不过例行公事,唐豹虽然并非真正的朝廷钦犯,也不例外。”

“铁狱中的待遇怎样?”

“比应天府大牢好!”群七淡笑,“朝廷钦犯的性命一向总比一般罪犯来得重要,死的时候,同样亦多数隆重得多。”

“以唐豹来说,这样的生活似乎没有可能百日也挨不过去。”

“应该是这样。”群七的面上忽然浮露出一种极其异样的神色,“问题在他犯到七王爷的头上!”

“然则他的暴毙是。。。。。”

“这方面不知也罢,我能够告诉你的也只是唐豹死前一晚,七王爷的人到过巡按府的铁狱。”

沈胜衣闭上嘴巴。

“七王爷平生,最不高兴别人冒犯他的尊严!”

沈胜衣闷着忽又问上一句,“铁狱的防守怎样?”

“说不上森严。”

“轻易可以偷入去?”

“如果只想一看铁狱的外表,的确并不是一件难事。”

“我是指入内里。”

“那得先避开守卫的注意,再突破差不多一尺厚薄的重铁门。”

“只是一重铁门?”

“这重铁门却是出自波斯匠人的精心设计,没有特制的一套锁钥要破门而入似乎是没有可能的事。”群七放慢了语声,“锁钥有两套,一套我们大人存放,一套巡按府的总管汪亮保管,有什么需要,通常都是我们大人下令,汪亮执行。”

“汪亮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七王爷的人。”

“然则他这个总管的职位也是七王爷保驾的了。”

“初来乍到,七王爷这个好意,我们大人好像没有理由拒绝接受。”

“这是说有可能与唐豹接触的全是七王爷的人?”

群七没有作声。

“七王爷是怎样的一个人唐豹相信多少知道一点,明知迟早是死路一条,又岂会交出消魂蚀骨散的......。”

“听你的口气。。。。”群七冷冷的截住了沈胜衣的说话,“白蜘蛛的消魂蚀骨散是一定得自唐豹的了?”

沈胜衣沉吟不语。

“消魂蚀骨散唐门彪豹兄弟所有,唐门彪豹兄弟是两个人,你似乎忘记了那条豹之外,还有一只彪!”

群七这一说,沈胜衣立时想起了唐彪,想起了西城老杜。

唐彪这下又怎样?西城老杜这下又如何?

沈胜衣的目光再一次投向地上的尸体,“这些人可认识?”

“嗯。”

“白蜘蛛连他们也不放过,当然更不会放过西城老杜的了。。。”

“你也知道西城老杜?”群七的眼瞳一亮,盯着沈胜衣,“你也知道他们是西城老杜的人?”沈胜衣微微颌首,有意无意的避开群七的目光。

“你知道的可真不少!”群七的目光停留在沈胜衣的面上。

沈胜衣只有苦笑。

“你这么说起,倒使我想起了很多事,看来真的要赶回去一看究竟。”

“就不知西城老杜已变成怎样了?”沈胜衣微喟。

西城老杜已变成怎样,真还不容易说个明白。

唐门的淬毒暗器的确名不虚传,西城老杜好好的一个身子这下已好不到哪里去了,紫紫黑黑,浮浮肿肿的,就好像染缸中泡了三天三夜,这下才捞起来,幸好他斗大的一颗头颅早就给傅威一刀砍下,身旁还有那把老大的银算盘,否则连面貌也难幸免,要将他分辨出来可就难了。

西城老杜在应天府也算得一个知名人物,这样死在白杨巷,的确轰动,消息一传出,几乎就没有震动了整个应天府。

还好已是三更天,要不走来瞧热闹的最少比这多出十倍。

但就这许多已经够那一众差役忙的了,好容易才挡在小巷两头的出口之外。

人一多,说话那还少得了。

群七的面上居然丝毫厌烦的表情也不见,在他这似乎早已习惯。

一踏入城门,这个消息就已送到他手上,一听到这个消息,他立即就与沈胜衣匆匆赶来。

难得他的神色始终是那样子的镇定。

可是到入了白杨巷,看见身首异处的西城老杜,他还是变了面色。

沈胜衣更是怔在当场。

群七缓缓地蹲下身子,一双眼灯笼一样张大,发亮。

只用眼,他的手一直缩在袖中,碰也没有碰嵌在那具尸体上的暗器,甚至动也不曾动那具尸身。

周围的空气亦似在凝结,就连巷外也似被影响,嘈杂的人声逐渐静了下来。

“果然是西城老杜,”好半晌,群七才吐出这句说话,目光已在西城老杜那颗人头之上,“未中毒药暗器之前,西城老杜头已落地,人已气绝,所以身子虽起变化,面貌并未两样,虽被暗器打成蜂巢,血流的并不多!”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但话才说完,目光已转向沈胜衣,这看来,话是对沈胜衣说的了。

沈胜衣没有表示,只是在听着。

群七的目光再又一转,衣袖一拂,一枚奇形怪状的暗器就脱出了西城老杜的尸身,叮地落在地上。

“暗器是淬毒暗器,形式重量都异乎寻常,以前我总算见过一次,那是从唐豹的身上搜出来,也就是唐门的独门暗器,这如果同样只有唐门彪豹兄弟才会用到,唐豹已死......”群七的目光又回到沈胜衣面上。

沈胜衣忽然回开头去。

好像有人在叫他。

“沈大哥,你过来!”事实有人在叫他。

女孩子的声音,这一次声音大了许多,连群七也听到了。

一听到这个生意,这个称呼,沈胜衣不由就想起了箫玲。

真的是箫玲,就站在那个巷口。

一巷子都是灯笼,光如白昼,灯光下相当清楚,箫玲的神色非常奇怪,好像有什么要对沈胜衣诉说。

沈胜衣也正好籍这个机会开溜,省得群七多问什么。

群七已动了疑心,他看得出,所以他毫不踌躇,立即举步走了过去。

四三更疏星淡淡,月已挂在屋檐上。

星淡,月淡。

在一阵夜雾,远一些的房舍也变得隐约模糊。

沈胜衣走在右,箫玲走在左。

一弯又一弯,白杨巷已远远给抛在后面。

箫玲满怀心事,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一路上却又没有作声。

“没有回家?”是沈胜衣先开口。

“回过了。”箫玲幽幽的低应。

“这时候怎么不留在家中?”

“有件事要跟你说,我还是偷出来。”

“偷出来?”沈胜衣一怔,“有很重要的事?”

“七王爷今早召见我哥哥。”

“我听说。”

“奇光并没有谴责我哥哥什么,相反还再宽容了三个月。”

“哦?”

“我哥哥却似乎并不因此而感到高兴,还有更奇怪的是,他一直茫无头绪,现在竟成竹在胸似地,听说我找你到来,非独不关心,反倒厉声疾色的吩咐我以后不得私自踏出家门半步。”

“也许他真的已握了破案的线索。”

“但从来他都不曾这样子凶对我,他还说。。。。。”箫玲突然住口。

“还说什么?”

“箫玲犹豫了一下才接下去,”如果我再跟你见面,他一定杀了你。

沈胜衣愕然,“这莫非因为你事前一句话也没有留下,失踪了这好几天,他气在头上,跟你说气话?”

“看样子好像不是。”

沈胜衣反而笑了,“好在你这次来找我,你哥哥并不知道。”

“我知道也是一样!”一个冷冷声音即时传了过来。

男人的声音。

沈胜衣应声回头,一个中年人正从街角转出。

这个人很瘦,很高,就像是飞舞在春风中的一片柳叶,面色却严如冬雪!

“林大叔!”箫玲一声惊呼。

沈胜衣正要问,林大叔森冷的目光已落在他的面上。“沈胜衣?”

沈胜衣点头,“阁下又是?”

“林一飞,巡按大人的随身侍卫!”

“恕我眼拙。”

“我也是现在才认识你。”林一飞冷笑,“大人授命我暗中保护小姐。。。。。”

“是保护还是监视?”

林一飞不答,继续未完的话,“如果小姐外出与人见面,不管什么人,我都得全力阻止,如果我阻止不及,就得转告那个人他的两句说话。”

“第一句?”沈胜衣实在想知道。

“请你立即离开应天府!”

“第二句?”

“不离开应天府就杀你!”

“只是转告?”

“还负责执行!”林一飞笑的更冷。

沈胜衣回顾箫玲,“看来你哥哥真的不是气在头上跟你说气话的。”

小玲还未答话,林一飞已冷冷接上一句,“奉巡抚大人之命,请你立即离开应天府!”

沈胜衣一笑,“我来应天府不到一天,还不想这就离开。”

“那我只好得罪了!”

“杀人也总得有个道理!”

“大人的说话就是道理!”

“这似乎说不过去。

“官字两个口,没有说不过去的!”

沈胜衣闭上嘴巴。

这个人就是这样的脾气,说过不走,你要他走,那就只有将他放到,横着抬出去。

林一飞有这么大的本领?

箫玲不相信,她看着沈胜衣,这所以她完全不加以阻止,就算她要阻止也未必阻的来,事情到这个地步,更见的诡异莫测,沈胜衣只要还有好奇心,他都绝不会放手的。

他只望着林一飞。

林一飞的右手,已抓住刀柄,突然又松手,“这里地方太狭窄,人太多,太惊动总是不好。”

“那怎样才好?”

“跟我来。”

“一定要动手。”

“我身不由己!”林一飞这句话一说完,脚步就举起。

折算的身不由已?

前面是一条暗巷。

也是一条窄巷。

人只得两个,一个高,一个矮,一个前,一个后。

月在西天,在两人的身后。

将入暗巷,未入暗巷。

走在后矮矮胖胖的那个倏地回头。

月照在他的面上。

傅威!

后面没有人,傅威一紧步,追着前面的那人进入暗巷。

他轻易可以越前,他并没有直越前。

小巷容得下两个人肩并肩,他本应与前面那人肩并肩,这样才好说话,但,他还是跟在那人身后,他似乎就只像个跟班。

那人虽然没有回头,只看背影,气势已迫人,已摄人!

好一条暗巷。

“我已杀了西城老杜!”傅威的声音异常的低沉。

所谓隔墙有耳,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小心一点点是好的。

“知!”那人的声音同样低沉,低沉而有力。

“字条西城老杜没有带在身上,不知何故落在另一个陌生人手中,这个人而且凭字条,找到白杨巷。!”

“哦?”

“字条上,有我的名字,我非杀这个人不可!”

“你没有杀他?”

“没有,他的暗器实在太霸道,总算我知机,以西城老杜的尸身先挡一阵!”

“知!”

“我完全没有把握!”

“没有把握也得要有把握!”

“我一直暗中尾随在后,但始终找不到适当的机会!”

“哼!”

“他可也一直没有察觉。”

“又怎样?”

“这我总算弄清楚他落脚的地方,还有他的姓名!”

“那里?”

“五福客栈玄字第三号厢房。”

“姓名?”

“唐虎。”

“唐虎?”

一阵死也似地静寂。

“唐虎,唐虎。。。。。。”那人忽又静寂中沉吟,“莫不是唐彪?”

“唐彪?”

“唐门彪豹兄弟中的彪!”

“也不无可能。”

“怪不得!”

“什么怪不得?”傅威诧异的追尾。

那人不作声。

傅威也静了下来。

好半晌,那人的语声才再响起,很奇怪的一种语声,很奇怪的一句说话,“字条上只有你的名字!”

暗巷中即时擦的一声,像是有人硬生生的收住了脚步,然后,傅威一声问,“我知道你的行事作风,我明白你这句话的意思。”

“你知道最好,你明白最好!”那人的声音亦固定在一个地方。

“但你也得先清楚一件事!”傅威的语声相当平静。

“什么事?”

“我既然知道你的为人,你以为我对你会不会有所防范?”

“应该会有的。”

“字条上只有我的名字,你只要放我,这件事就可以告一段落,问心说,的确是最完善的解决办法。”

“的确是!”

“凭你的武功,你要杀我也实在容易,何况你还懂得使用消魂蚀骨散。”

“你这就算不提醒我,我也记得的。”

“总之你杀我。。。”

“易如反掌!”

“问题只在我一死,你也未必活的了多少天!”

“哦?”

“白蜘蛛的秘密我早已做好报告,密封交给一个可以信赖的人,每次我出来见你,我总会这样吩咐一句,六个时辰之内,如果我还不回来。。。”

“你那份报告就会送出去?”

“你说我这个办法好不好?”

“好,非常好!”

“这办法无疑古老一点,但古老的办法往往亦是有效地办法。”

“六个时辰,你好小心。”

“我不能不小心!”傅威冷笑,“以这么短的时间,如果只是你一个人,杀了我之后,你依然来得及高飞远走,只可惜你还得兼顾一大批辛苦劫来的财宝,还得兼顾你的妹妹......”

“那份报告你要送给谁?”

“还有谁?你放心,应天府军兵行动的迅速绝不会在任何一府之下!”

“这难道我还不清楚?”

“清楚就好了。”

“你防我无可厚非,只是问题未必一定出在我这方面,难保别有其他的意外发生。”

“要是这样我固然倒霉,你也不得了,要怨亦只好怨天!”

好一个只好怨天!

“出来也差不多时候了。”傅威的语声缓缓飘开,脚步已在移动。”要回去?

“西城老杜一死我本来就可以回去,就可以休息的了。”

“你所以不回去,所以不休息,就是要见我,要告诉我那些?”

“你还要我怎样?”

“你又要我怎样?”

“唐某落脚的地方我都已告诉你,以你这样聪明的人,还不知道应该怎样?”

“你要我杀死那个唐彪,你要我取回那张字条?”

“字条本来就是你写的。”

“也应该由我收回?”

“你一定有办法的。”

“我一定有办法的!”冷笑声突起。

“到了!”林一笑冷笑。

秋水映空,寒烟如细

水旁两行败柳,败柳烟里萧瑟。

屋在柳外,人在柳中。

“好地方。”沈胜衣应声停下脚步。

林一飞犹自行前一丈,“我在这里长大,在这里成名,地方的确是好地方。”

“是么?”

“至于今夜在这里我又会怎样,我都不在乎!”林一飞目光左右移动,眼瞳中一片落寞,“这两行杨柳到了秋天总会凋零,到了冬天总会枯落,如今秋已半,冬已不远了。”

语声烟柳中摇曳,秋本来未深,这下竟似已深尽。

秋尽冬就来。

林一飞的面色早已严如冬雪。

“即使你不愿再跟我学下去,柳叶刀的精粹我总该一并传你。”他回顾箫玲,“学与否,领略的多少,看你了。”

箫玲还未答话,林一飞已拔刀。

风,有风。

哀柳风中飞舞,林一飞柳叶一样瘦长的身子在风中飞舞。

话虽说青出于蓝,这个师傅的武功到底还是在徒弟之上。

箫玲的柳叶双刀沈胜衣空手接下,林一飞的柳叶单刀一出鞘,沈胜衣的左手已握住了剑柄!

风吹向沈胜衣,林一飞飞向沈胜衣!

人未到,刀已到!

人一飞丈八,刀一出就只是一刀!

这一刀却非同小可!

“好刀,!”连沈胜衣也赞上一声。

剑几乎同时出鞘,剑一出鞘就封住刀势!

刀好还是剑好?

林一飞一声长啸,半空中一连变了好几个姿势,刀势亦跟着变动!

这一次刀影重重!

刀是柳叶,人也瘦的一如柳叶。

你有没有见过柳叶飞舞风中的样子。

箫玲一刹时也为之花了眼。

露珠未散,千万片柳叶朝阳下闪光,晓风中飞舞,的确足以令人目眩。

夜月虽然并不比朝阳绚烂,刀锋却还比露珠辉煌!

这正是柳叶刀法的精粹所在,箫玲也知道林一飞压箱底的本领也就是这几下子,只可惜一个人眼花之下,判断力多少总会随而降低。

林一飞柳叶刀走的是怎样的路子,她那里还分辨得出来?

在旁也这样,刀下更就不得了!

沈胜衣的一双眼偏就眨也不一眨,但左手一剑却迅速的在变化。

林一飞的人,刀像叶,柳叶,沈胜衣的人,剑却像风,狂风!

柳叶狂风中激荡!

林一飞刹那突然发觉自己的身形,自己刀势,竟似已不由自己!

他大惊失色,浑身的气力一如江河奔泻,狂涌向双臂,左掌同时搭上右腕,全力挥刀!

刀势立时旺盛!

柳叶刀法走的本来就不是刚猛的路子,林一飞这一聚力,却正就走向刚猛的路子!

轻盈的刀势,身形不期然就变成了笨拙!

沈胜衣即时收剑,一退丈二三!

林一飞浑身的气力无处宣泄,连人带刀霍地奔雷一样凌空暴落!

哧的柳叶刀直落地面,齐柄而没!

林一飞怪叫一声,双手弃刀,一个身子风车一样倒翻长外!

他只当沈胜衣一定乘机反击。

沈胜衣并未乘机反击,人一退后,剑就入鞘,负手而立,笑望着林一飞。

林一飞面色铁青,也笑,惨笑,“左手剑果然名不虚传!”

沈胜衣只笑不语。

林一飞笑的更惨,“成名前曾经失败,成名之后我也曾经失败,但这样失败,在我还是破题儿第一趟!”

沈胜衣一拂衣袂,“我十八岁战平手,“一怒杀龙手”祖惊虹,一出道就击败了金丝燕,柳媚儿,雪衣娘,满天星,拥剑公子,名震江湖的十三杀手亦饮恨在我剑下!”

这是事实,也是豪语,亦未尝不是安慰的说话。

林一飞一怔,长叹,“这是说我这就败在你剑下,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

失败本来就不是一件可耻的是,可耻的只是不知奋发!

“这我还知道。”林一飞突然大笑,“请你离开不成,要杀你又没有这个本领,你既然不走,只好我走了!”

他说走,果然就真的转身走。

“林大叔!”箫玲一旁忽的追前去。

林一飞收步回头,“什么事?”

箫玲一时间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林一飞等了会,淡淡地一笑,“大叔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教你,沈大侠不必寻常,莫要错过了。”

说着林一飞再次举步,这一次,再也不回头。

月色是这样的凄清,披着这样凄清的月色,更见得寂寞。

沈胜衣目送远去,苦笑。

这也是一种无可奈何。

“不知今夜还有没有事发生?”箫玲亦苦笑。

“难说。”沈胜衣想起了什么似地突然转身举步。

“你要去那儿?”箫玲忙问。

“去见一个人。”沈胜衣脚一不停。

“谁?”

“唐彪!”

“唐彪?”箫玲还不意外的,“你是说唐门彪豹兄弟中的彪?”

“今夜如果还有事发生,怕就是发生在他的身上了!”

“嘎?”

“你还不回家?”

“林大叔也给你打走了,我还怕什么?”

“也好,反正我对这里陌生。”

“他在真么地方?”

“五福客栈!”

茶未冷。

唐彪的身子依旧温暖,地上的鲜血却已冷了。

雪从唐彪的咽喉流下。

是剑伤,一剑就刺穿了唐彪的咽喉!

他的一双手按在腰际的豹皮囊上,暗器已准备出手,只可惜他的暗器还未出手,剑已刺穿了他的咽喉!

以他反应的迅速敏锐,他若是有所防备,剑刺出同时他的暗器应已出手。

这显然事先他完全没有防备,到他知所防备的时候,剑已将他的咽喉刺穿了。

他的一双眼睁得老大, 眼中充满了疑惑,似乎并不相信自己这就死在剑下,并不以为对方会下这种毒手。

这应该是他早已认识的人,他能够信任的人。

这又会是他的什么人?

朋友?

“好快的一剑,好狠的一剑!”沈胜衣轻叹。

“他就是唐彪?”箫玲怯生生的问。

沈胜衣颌首。

“我们还是来迟了。”

“迟不了多少,杯中的茶未冷,死人不会喝茶。”沈胜衣缓缓放开了握着茶杯的手。

“凶手更不会有这种闲情。箫玲点头。”

“壶中的茶热得可以,可见他回来也没多久。”沈胜衣摸了摸几上的茶壶,随手提起来。

砰地一声,他突然又将茶壶重重放下,眼瞳同时收缩!

茶壶底下赫然压着一张胡乱折叠在一起的字条!

沈胜衣的目光就落在字条之上。

他连随将字条抓起,抖开。

眼看着,他的面色亦连随起了变化!

箫玲正想问,沈胜衣已开口说,“我本以为这条线索又报销,原来还没有完全断绝!”

“哦?”

看来情形就像是要杀他的人到来的时候,他正在研究着这张字条,虽然不知道来人存杀他,下意识还是觉得先将字条收起来好些,仓猝间也就随手压在茶壶底下。

“......。”

“凶手的目的除了杀他之外,还为了那张字条,你看唐彪的衣衫大半外翻就知道了,如果有足够的时间,不难亦会发现这张字条的所在,问题在你我来的正是时候,这字条才没有回到凶手手中。”

“字条上到底写着些什么?”

“二更之前会有一个散发白衣的青年经过城北白桦林中的小径,集中你的心腹手下全力予此人一击,”沈胜衣顿了一顿,“散发白衣的青年,这是指我了。”

“天女祠就在城北,那么说你二更路过白桦林的时候,是曾经遭受袭击的了。”

“恩!”沈胜衣继续念下去,“不管成功与否,三更过后到城西白杨巷见傅威,领取酬金千两,到时他会另有事交托。”

箫玲的面色在变。

“袭击我的是西城老杜的手下,这张字条当然是写给西城老杜的,另有事交托,这件事交托下来,西城老杜结果就在白杨巷身首异处!”沈胜衣眉毛轻蹙,“白蜘蛛的行事作风正是如此,写这张字条的人事白蜘蛛,代替白蜘蛛执行这件事的傅威又是什么人?”

“我哥哥的随身侍卫。”箫玲应声接上一句。

沈胜衣又是一怔,“第二个林一飞?”

“恩!”

“你哥哥到底有多少个随身侍卫?”

“两个。”

“好在就得两个,”沈胜衣摸摸鼻子,“巡按大人的随身侍卫当然得追随巡按大人的左右,当然就得听从巡按大人的吩咐,吩咐傅威杀人灭口的是白蜘蛛,白蜘蛛莫非即是巡按大人?”

“你胡说!”箫玲这句话马上冲口而出。

“我也希望是胡说。”

“我哥哥怎会是这种人?”

“不许我留在应天府的是你哥哥,吩咐林一飞杀我的是你哥哥,如果这可以说的出原因,我也没有理由将他想成这种人。”

箫玲怔在哪里。

这的确是难以解释的事情。

“我本就怀疑,这一连串劫案与官府中关连......”

“你再说看我再不再理睬你!”箫玲又气又急的。

沈胜衣只好闭嘴,思潮却并没平静下来。

消魂蚀骨散唐门彪豹兄弟所有,白蜘蛛的消魂蚀骨散既不是得自唐彪,那就一定得自唐豹。

唐豹囚在铁狱,死在铁狱!

铁狱的锁钥共有两套,一套巡按府的总管汪亮保管,一套巡按大人收藏,汪亮是七王爷的人,曾经进入铁狱与唐豹接触的也都是七王爷的人。

以唐豹的老练,当然不会将销魂蚀骨散得秘密交给这些人。

以唐豹的老练,当然一定把握这个机会,以销魂蚀骨散得秘密换取本身的自由。

七王爷似乎不可能对消魂蚀骨散发生兴趣,这也就不可能因此宽恕唐豹。

唐豹应该明白。

是以七王爷的人应该没有可能从唐豹手中得到消魂蚀骨散的秘密。

除了七王爷,除了七王爷,还能够见得着他的似乎就只有一个人!

也只有这个人才值得唐豹信任,也只有这个人才可以救出唐豹!

唐豹这才会肯定可以凭籍消魂蚀骨散换取本身的自由,这才会交出消魂蚀骨散的秘密!

这结果却连命也交了出来,这当然在唐豹的意料之外!

这只是这个人意料之中!

要唐豹永远保守这秘密亦只有这个办法!

而然后,白蜘蛛出现,一连串劫案发生!

七王爷的生辰纲,应天府豪富的藏珍,每一次的劫案都是如此惊人,都是如此利落!

事实上,以这个人的身份,要知道七王爷生辰纲的行止,应天府豪富藏珍的秘密,本来就不是一件难事。

这个人当然就是巡按大人。

西城老杜应天府再强也得依巡按大人的吩咐,能够使得动林一飞,傅威的也就只有一个巡按大人,顺理成章的,白蜘蛛应该就是巡按大人了!

所有的只有一样。

销魂蚀骨散之外,白蜘蛛本人着实也有几下子,巡按大人呢?

“你哥哥会不会武功?”沈胜衣随即问上一句。

箫玲知道沈胜衣这样问是为什么,她抿着嘴,看样子好像真的要不理睬沈胜衣。

沈胜衣也不追问。

箫玲结果还是开口,“你可知玉溪生这个人?”

“听说过,是前辈有名剑客。”

“你觉得他的剑术怎样?”

“又没有见过面,你叫我怎样说?不过,前辈剑客的声名,据知大多数都不是侥幸得来的,相信定必亦有过人的地方。”

“我哥哥就是他的嫡传弟子!”

“哦?”

“我要学武功,其实可以跟我哥哥学,但他日理万机,忙个不了,没办法,他只好找别人来教我。”

“你哥哥的武功这岂非还在林一飞,傅威等人之上?”

“......”箫玲默认。

“这还差不多。”

“你又想到哪里去了?”

沈胜衣笑而不答。

箫玲蓦地叹了口气,“有一件事你得先明白。”

“那一件事?”

“巡按这个官职你说怎样?”

“算高的了。”

“我哥哥之所以有今日,能够做到应天府的巡按,你以为是侥幸得来的。”

“我没有这样说过。”

“人家十年窗下,他十年之外,最少还得再加上五年。”

“做官原来也并不容易。”

“知道就好了。”箫玲望着沈胜衣,“他以十五年悠长的岁月换来今日的功名,你以为他会因为一些身外之物而将之放弃。”

身外之物未必就只有钱财,富贵固然浮云,功名何尝不是?

“好,我问你,如果你也有兴趣凭你的身手,一定干得比白蜘蛛还出色,你又可愿意因此而放弃侠名?”

沈胜衣摸摸鼻子,“幸好我对于钱财还没有多大的兴趣。”

“我是问你愿意不愿意?”

“不愿意。”

“这你还要怀疑我哥哥?”

“你哥哥可不是我。”

“不跟你说了,你这个人就是一脑子偏见,完全不讲道理的。”

“讲道理,也得让我找着傅威,问一个清楚。”

“他就住在巡按府,我带你找他。”

“这正合我意。”沈胜衣忽然叹了口气,“这次莫教又让白蜘蛛抢在前头,先来杀人灭口就好了。”

“这你还多说什么,跟我来!”箫玲一惶身,窜出了窗外。

窗外冷雾凄迷。

窗内灯火凄迷。

灯火下一室珠光宝气。

西墙之上本来挂着老大的一副泼墨山水,现在这幅泼墨山水却踩在傅威脚下。

这幅泼墨山水一共买了傅威五两银子,五两银子现在又怎还放在傅威眼内?

泼墨山水后面是丁方宽阔的一扇暗门,俺们后面是老大的一个壁洞,壁洞之中就藏着白蜘蛛在一连串劫案所得的四分之一。

这四分之一已经价值连城。

那你叫傅威又怎还将五两银子放在眼内?

他一件一件小心翼翼的将壁洞的珠宝取出,又一件一件小心翼翼的将这些珠宝用布密封,用布包好。

房中一片珠光宝气,傅威的面庞也给染上了一片宝气珠光。

这一片宝气珠光,珠光宝气逐渐消失,消失在布中。

只剩下一片灯火昏黄。

傅威的面色这才正常。

他好不容易打好了一个大包袱,提了一提,背了一背,上上下下一连转换了好几个姿势。

哪一个姿势才舒服?

他大概心中有数,将包袱往地上轻轻放下,逡巡了起来,似乎要看看还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

他逡巡了好一会,突然收步,失笑,“我还要收拾什么,以我目前的财富,这一去,又还有什么不可以得到的?”

笑意倏地又消逝。

“白蜘蛛呀白蜘蛛,我防你一时,总不能防你一生,你既然真的存心杀我,我也只好对不起你了。”他自言自语,又再举起了脚步,“我已又再吩咐了荷花,六个时辰之后密函就会送出,到时,嘿嘿。。。。。”

他冷笑,不是冷笑,最会心微笑,笑着他回头望了一眼窗外。

窗外漆也似的黑。

这正是一日最黑暗的时候。

这一片的黑暗过去,光明就近了。

“也应该去了。”

“傅威抬手正要灭灯,咿呀的一声,那两扇窗户突然左右打了开来。”

傅威的一只右手不其停在半空。

窗户打开,窗前就出现了两个人。

沈胜衣,箫玲。

“你要去什么地方?”沈胜衣笑问。

傅威却笑不出了,一张脸铁青,什么连一丝的笑意也没哟。

这只是刹那,傅威停在半空的那只右手霍的落下!

噗的灯火熄灭!

傅威消失在黑暗之中。

“他逃了!”箫玲的声音连随窗外响起来。

“还没有。”沈胜衣在笑,“我的一只耳朵有时候比蝙蝠还灵。”

“你还说我哥哥是白蜘蛛?”

“不说了,如果你哥哥是白蜘蛛,这个傅威似乎没有理由这就昼夜开溜。”

“又是似乎,你还在怀疑,这最好你还是把他抓起来,问一个清楚!”

“他即使不说,问那个荷花也是一样!”沈胜衣笑道。

这小子的耳朵似乎真比蝙蝠还灵,连傅威的自言自语也给他听去了。

“我去找那个荷花,你就对付这个傅威好不?”箫玲跟着就这样建议。

“好,你可要小心!”

“我小心什么?你以为荷花是谁?”

“谁?”

“厨房的管事,我却知道她连杀鸡的胆量也没有。”

“你到会选择。”

“怎么,难不成你认识荷花?”

“这个......看来只好听你的了。”

“可不是,傅威交给你,别让他跑掉了才好!”

“跑不了!”

“一定的!”箫玲的声音迅速远去,“回头再见你。”

沈胜衣一笑,往窗内瞄了一眼,“姓傅的,我入去还是你出来?”

房内,即时传出傅威的一声暴喝,“我出来!”

破空声紧接爆响,一张椅子穿窗而出,撞向沈胜衣面门!

连随房中又是一声暴响!

西面的两扇窗户砰地应声碎裂飞激,一张几子房中飞出,傅威矮胖的一个身子随亦飞出窗外!

东面有窗,西面也有窗。

沈胜衣守在东面,傅威只好西面开溜了。

他虽然还没有机会监视沈胜衣的武功,沈胜衣的大名,他却早已如雷贯耳。

他一向有自知之明。

他并不认为自己的武功,比沈胜衣还要厉害。

没有十分把握的事情,他是绝不会去做的。

更何况目前他已是身价倍增。

以他这样有钱的一个人,还是保重一点的好。

不战,那就只好开溜。

所以他开溜。

奇怪那个大包袱他并没有带在身上,莫非给这一吓,他连那个大包袱也忘记了?

他好像不是这样健忘的人。

或许他也知道带着那么大的一个包袱一定走不远,没奈何丢下了。

这也对,没有命,有钱也没有用。

钱丢了可以再找。

命若丢了,想再做好汉,最少也得再等十八年。

傅威似乎不是这种人。

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椅子眼看就要撞上沈胜衣的面门,忽然变了握在他的手中!

这小子的反应向来就是敏锐。

他接在手中,连随又掷了出去。

椅子还未落地,他的人已上了屋脊。

居高临下,傅威这除非变了一条蚯蚓,否则无论哪一个方向开溜,都在沈胜衣眼中。

一上了屋脊,沈胜衣就看见傅威由西窗窜出,扑入花草树丛。

不是一日之中最黑暗的时候,天上到底还有月,还有星。

星光虽淡,月色虽薄,在沈胜衣这等高手来说,已经足够有余。

他大笑,猛一顿,脚下哗啦的一大片瓦片碎裂,一个身子这就烟花火炮一样射了出去!

这种声势实在够吓人。

傅威也给吓一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回头一开,正好看到沈胜衣烟花火炮一样射来!

剑还没有出鞘,一股森冷剑气已在飞扬!

飞来的似乎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口剑,出了鞘的剑!

傅威也觉察到了,一声怪叫,身形慌忙又展开,一闪闪入了花树丛里!

沈胜衣几乎同时落在傅威原来站立地方!

周围花树一阵纷飞,傅威刹时迷离在花树之中。

沈胜衣的眼瞳却没有迷离,脚步再起,追在傅威身后!

傅威似乎怕了沈胜衣哪种烟花火炮一样的身法,一入花草树丛,就只在花草树丛之中穿插。

沈胜衣这要是在烟花火炮一样射出,不难就射在花树之上。

沈胜衣当然知道,不再乱飞,只是放步追前,却连一步也不放松。

以沈胜衣身形的轻捷,傅威实在不难给他追上,但说到对环境的熟识,傅威却远在沈胜衣之上。

一时间,沈胜衣真还奈何不了。

巡按府的后院相当大,花树相当多,傅威滚球一样,一口气奔出了十多二十长,才出了花草树丛。

眼前是老大的一座假山。

傅威突然收步,高声大叫,“亮灯,有人劫狱!”

话一出口,刀亦出鞘!

好大的一把屠刀!

这把屠刀只一刀就砍下了西城老杜的脑袋,说锋利的确是够锋利的。

黑暗中这把屠刀本来没有多少光泽,但刹那突然光芒毕露!

傅威的一个身子也同时发了光。

十几盏孔明灯一齐亮起,一齐射到,方圆十丈简直回到了白昼一样。

灯自假山左右亮起,二三十个执刀提枪的白衫卫士亦自假山左右闪了出来。

孔明灯全都集中在傅威身上,但傅威身手一指,马上就改变了方向。

当然就是傅威手指的那个方向。

沈胜衣正从那个方向追出花草树丛,正好迎上这片灯光!

灯光刺目之极,沈胜衣眼中刹那一片空白,一个头却几乎大了八倍。

“拿下来!”傅威再声呼喝。

提枪执刀的那一众卫士应声涌前,涌向沈胜衣。

人动,灯动。

灯光这才没有那么刺眼,沈胜衣这才看清楚眼前的环境。

一看到那座老大的假山,沈胜衣不其就省起群七的说话, 省起巡按府院假山下面铁狱。

这里正是巡按府后院。

眼前正是老大的一座假山。

傅威只一喝就喝出了这许多孔明灯,这许多提枪执刀的卫士,又用到劫狱这些字眼,铁狱不是在这座假山下面,又是在那里?

傅威是巡按大人的随身侍卫,这里是巡按府,这里的卫士当然没有不认识他的道理。

他大声疾呼有人劫狱,这个劫狱的当然不会是他,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他。

不是他又是谁?

沈胜衣,只有沈胜衣。

一个陌生人,这里的陌生人。

傅威指着沈胜衣,一众卫士都还不涌向沈胜衣?

这就成了劫狱大盗,沈胜衣实在想笑。

他还没有笑,傅威已先笑了出来,冷笑。

这边笑意才溜出他的嘴角,那边好几个侍卫已涌到沈胜衣身旁。

“大胆劫狱,还不束手就擒!”也不知那个这样喝了一声,一个手执钢刀的卫士飕的一个箭步标前!

沈胜衣没有动,看样子就好像真的束手待缚似地。

那个卫士看见沈胜衣这样子,也不好意思用刀,左手一长,就去抓沈胜衣的肩膀。

这双手已到,沈胜衣的手才动,右手,他右手一抬,就托住了那个卫士抓来的左手。

那个卫士还来不及吃惊,一个身子已飞了起来,飞上了旁边的一株丹桂树上。

其余的卫士看在眼内,又是惊,又是怒,一阵呼喝,刀枪并举!

尖锐已极的哨子接着响了起来,静夜中份外刺耳。

哨子声此起彼落,呼喝声旋即四面八方传至。

灯光亦同时四面八方闪起。

那种哨子声什么作用,沈胜衣怎还想象不到?

他目光一转,正好看见傅威一步步的在悄悄后退。

他早就知道傅威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一错步,就要追前。

他这一动,马上惹起一阵呐喊,那众卫士马上刀枪齐起,涌上前来。

沈胜衣什么人,怎会将这些卫士放在眼内,就赤手空拳,要闯出这包围圈,在他来说是容易。

但这一来不免要费上一大番功夫,到他打发走那些卫士的时候,傅威只怕也已走得不知所踪。

用剑就不同了。

一用剑沈胜衣不难一下子就杀出条血路!

这一来,势必伤及无辜。

沈胜衣不想这样。

傅威也就抓着沈胜衣这个弱点,一面退后,一面指挥左右卫士向前。

到得那一众卫士团团包围住沈胜衣,傅威人已退出丈外。

也就在这下,一条人影突然由假山掠过,凌空飞下。

傅威已是惊弓之鸟,当场怔住。

“汪总管!”还是旁边的卫士替他叫出了来人的身份。

傅威这才定下心神,连忙一揖,“舅舅,来得正好。”

这个巡按府的总管汪亮竟然就是傅威的舅舅。

“什么事?”汪亮一捋颌下的几根胡子,这老小子也就是只得这几根胡子。

看他的身法,轻功似乎不见得怎样高明。

一个人身子太胖,太重,轻功实在很难好到那里去的。

傅威已经够矮够胖的了,他这个汪亮舅舅居然还矮还胖。

这个总管的职位显然也是一份优厚差事。

“有人劫狱!”一句谎,两句也是谎,傅威索性这个舅舅也骗了。

“有这种事?”汪亮的一双眼像孔明灯一样亮了起来。

“幸好发现得早,没有给他偷入狱里!”傅威补充一句。

“现在人在那里?”

“给包围住了!”

“哦?”汪亮一挥手,挡在前面的卫士连忙让开。

沈胜衣这就出现在汪亮眼前。

“就是这小子?”汪亮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几眼,“看来倒像有几下子,喂!你给我把他拿下来!”

“这。。。。。”傅威大感为难。

“这什么?舅舅教了你这么多年,可不是教你临阵退缩的!”

“甥儿不是怕。”

“那还不动手,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成还要劳动我?”

“应该是甥儿效劳,但来的好像不单止一个人,甥儿正打算周围搜索一下,像这种费力伤神的事情,甥儿才不想劳动你老人家。”傅威的脑筋看来也算灵活。

“这也是。”汪亮点点头。

“至于这小子,反正已经给包围住了,就用不着我。兄弟们已经可以应付,何况现在还有舅舅你老人家坐镇?”

汪亮不期拈须微笑,“有我在这里,谅他也跑不了!”

“当然当然,舅舅你老人家的武功甥儿只不过学了几成,已经在外面闯出那么大的名堂,这小子连甥儿他也未必应付得来,在你老人家面前又哪里跑得了!”

汪亮面上的笑意更浓,忽然又感慨的叹了口气,“你这人就是不肯用心学习,要是用心,舅舅的一身本领你就没有学个十全,也应该有个八八九九。”

“甥儿早就。。。。。。”听傅威的口气,似乎要说早就已经学个十足,但语声一顿,说话就变了,居然还叹了口气,“甥儿早就用上心,可是舅舅你老人家的武功实在不简单,还不是甥儿轻易学的齐全的。”

好大的一顶高帽子。

“嗯。”汪亮连眼也笑了。

“甥儿本来想留在这里一看舅舅你老人家大显神威,但再迟,这小子的同党就算还没有走远,难保会闹出什么乱子,大人怪罪下来可就不好了。”

“唔,那你去,这里不用你管了。”

傅威一面点头,一面忙就倒退。

“带几个人去。”

“都留在这里好了。”

“我这里用不着这许多人。”

“这小子五花大绑的时候,总是需要人用的。”

“也是道理!”汪亮又再打量了沈胜衣一眼,“这小子真够沉着,说不定真的要我费上一番手脚。”

傅威连随又一顶高帽子飞了过去,“这什么说话,以舅舅你老人家的武功,一出手,还不是手到拿来?”

汪亮大笑,“听你这么说,舅舅现在已开始有点手痒了!”

他果然开始手痒,这句话说完,他的右手已多了一柄利剑。

这汪大总管居然还是用剑的高手!

这边汪亮拔剑,那边傅威已退入了花草丛,沈胜衣看在眼内,猛一步跨前,猛一声暴喝,“慢!”

“慢!”汪亮也一声叱喝,横上一步,拦住沈胜衣身前!

这一慢,傅威已不见了人。

这下子,又已有不少卫士听得竹哨声急急赶来。

一看到汪亮在场,一众不由都收住脚步。

汪大总管剑劈麻子李四,拳打刀疤张三的英雄事迹平日他们已经听说过好几十次,对于汪大总管的武功,他们实在佩服到不得了。

现在看情形,汪大总管已准备出手,这么难的机会,谁也不愿意错过的。

汪亮也早就想让这些小子见识一下自己的本领,这个机会他同样不肯错过。

他已很久很久没有跟人动手,不过开场白总算还有印象。

“你小子给我报上名来!”他剑一指沈胜衣!

沈胜衣淡笑不答,没有望汪亮,一双眼左转右转,要找地方开溜似地。

“我是在问你!”汪亮再一声。

“......”沈胜衣依然不去理会。

“是谁指使你来的?”

沈胜衣还是没有作声,一排心不在焉的样子。

“好,由得你!”汪亮生气了,“等会给我拿下来,看看还由不由得你!”

沈胜衣又笑。

“拔剑!”汪亮厉声暴喝。

沈胜衣应声下意识拉住了剑柄。

汪亮的人即时飞出,剑即时刺出。

这叫做迅雷不及掩耳!

他只想一剑就将眼前这小子刺到,好叫周围的小子们知道他们这个汪大总管的本领何等厉害,何等惊人!

问心说,汪大总管的剑不能不算快的了。

剑尖笔直指向沈胜衣的肩头。

这汪大总管看来还要留活口,不想一剑就送沈胜衣西归极乐。

对汪大总管这份好心,沈胜衣似乎大受感动,他并没有拔剑相向,汪大总管的剑还未到,他的人已飞了起来,倒飞,东面的卫士头上飞过。

没有人想到沈胜衣有此一着,当然也就没有人阻止。

一飞丈八,着地又再飞起,半空一连几个筋斗,沈胜衣这就在灯光不到的地方消失了踪影。

一众卫士不由得个个目定口呆,沈胜衣这种身法,到底还不是他们往日所能想象,所能见到的。

汪大总管同样给吓了一跳,人,剑亦自呆住在那里。

“这小子好厉害的轻功,只可惜武功差一些,胆子亦细一些、”他喃喃自语,正想吩咐一众卫士追前,眼旁一花,一条人影倏地凌空落下@

他几乎一剑刺出,好在没有刺出。

来的不是别人,是巡按大人的妹妹,箫玲。

“汪总管!”箫玲手里拿着一个密封的信封,一着地就为,“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要劫狱?”

“什么人?”

“一个白衣披发的小子。”

“人现在哪里去了?”箫玲急问。

汪亮大笑,“我挥剑一击,这小子不敢招架,翻了几个筋斗,一时间也不知道翻到哪里去了。”箫玲一怔,“真的?”

“难道还会假的?”汪亮又捋了下那几根胡子,“这小子的轻功,到还过得去,说到武功那就真是马尾栓豆腐,提也不用提了。”

箫玲忽然问,“你可认识他?”

“我还不会识到这种人。”

“也没有问他姓名?”

“问过他,但他不敢说。”

“不是不敢说,是怕说。”

“怕?怕我?”

“的确是怕你,怕惊吓你。”

“小姐莫非认识这个人?”汪亮也听出有些不对路,也觉得有些奇怪了。

箫玲点点头。

“谁?”

“沈胜衣!”

汪亮几乎没有听完便一头栽倒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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