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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谈谈说说,绕过了第三座山尾,山深林密,草木葱笼,路旁野花竞艳,到处飞鸟争呜,果然是隐居的好地方。

“绕过去就是谷口。”

纪明秋向前面指了指:“谷前一段坡地,也是安家的产业,两位得与安家的人打交道了。”

坡地并不高,栽满了果木。

三月桃四月李,一片锦绣。

坡上是两座山尾,中间便是宽约五六丈的谷口,建了一座木牌坊,横匾刻了三个大字:翡翠谷。

走进十余步,径旁建了一楝古色古香的茅舍,那就是安家的宾馆。

“你们等一等。”

仇大魁在坡下止步:“小娟,你上去投帖。”

纪明秋和姓姜的村夫乖乖地在路旁席地而坐,冷眼旁观静待变化。

仇大魁则在旁虎视耽耽,防止他俩逃走。

辛小娟沿小径登坡,袅袅娘娘娜娜有如仙子凌波。

“投帖也没有用。”

姓姜的村夫道:“安家不接待外客,不与外界往来。”

“投帖只不过是基于礼数。”

仇大魁冷冷地道:“接不接待可由他们不得。”

“那不会有好处的。”

“那得看对谁没好处。”仇大魁阴笑着说。

姓姜的村夫不再多说,无聊地折草放在口中咬嚼,显得百般无聊,最后索性地上躺下了。

纪明秋更显得悠闲,他折草编织小动物,三五下便编成一只蚂蚱,居然十分神似。

不久,辛小娟出现在百步外的坡顶向下叫:“大魁,他们不受帖,怎办?”

仇大魁向两人挥手,冷冷地将一锭银子丢给姓姜的。

“你两人去分吧!”

仇大魁说:“赶快离开,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了。”

姓姜的拾起银子,向纪明秋举手一招,默默地循原路走了。

仇大魁则向坡上走,脚下从容不迫,神态从容,脸上神情充满自信。

姓姜的远出百步外,将银子往纪明秋手中一塞,说:“纪小哥,谢谢你替我隐瞒身分。你赶快回去吧,走得愈快愈好。”

纪明秋信口问:“是不是安姥姥的仇家找上门来了?”

“可能不是,但决不会有好事。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来就不会是好事。”

“他们是……”

“那是武林中最近两年赫赫有名的绝情剑手仇大魁,一个以除杀声誉隆知名度高的人为乐,以树立自己威信的狂人。这种年轻气盛、不知死活的人最可怕。”

“安姥姥也练了武?”

“是的。”

“姥姥已是年近古稀的老太婆,年轻人找她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

“姥姥按规矩可以拒绝,但这种人有的是办法,会不择手段激姥姥出手自卫的。”

“姥姥有胜的把握吗?”

“很难说,老不以筋骨为能,上了年纪,不可能与年轻人逞意气的,不过,凭姥姥的经验,应该可以渡过难关的,斗智不斗力,这是武林的保命金科玉律。”

“你赶快绕路回去吧,也许姥姥用得着你。”纪明秋善意地叮咛:“劝劝姥姥,能忍则忍。忍字心头一把刀;你们练武人以忍为第一要义,但一练了武,忍字就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可叹。”姓姜的已无暇听他说完,往密林中一钻,苦笑一声,也走了。

仇大魁登上坡顶,辛小娟秀眉深锁,说:“大魁,他们不受帖,说是谷主不接见任何人,请告诉我,你找安谷主到底为了何事,能告诉我吗?”

“你没说你是京师振远镖局辛总镖头的女儿?”

“我说了呀?”

“他们怎说?”

“接待的那位大嫂说不知道姓辛的是什么人。”

“很好,你只要提了名就够了。”

仇大魁阴笑:“现在,由我出面了,走!.”

进入牌楼,宾馆前石阶下,一双中年人正注视着他俩的一举一动。

谷深处,清晰地传出数声钟呜。

这表示已收到宾馆传出的警讯了。

中年人与中年村妇皆用警戒的目光,迎接这一双穿着华丽的青年男女。

仇大魁走近,背着手冷冷地一笑,问道:“两位是翡翠谷安家迎客的人?为何不收拜帖?”

中年神色有点不安,笑笑道:“在下是看守谷口的人,翡翠谷从不接待外客,公子爷请见谅。”

“连振远镖局辛总镖头的爱女也不接待?”

“是的。”中年人答得斩钉截铁,无可商量。

“辛总镖头的知交好友断魂枪符勇,师出泰安七禽门,七禽门主天外来鸿彭飞,是前故谷主安澜的知交。安姥姥是前六合门门主的千金,不要说她不知道这段交情。既然你不接帖挡客,那么,在下只好与辛姑娘自己入谷去见安姥姥了。”

“你们进不去的。”

中年村夫道:“姥姥已经廿年不接待外人了。”

“进不去?不见得吧?”

“希望你相信,往里走不足百步,便是奇门生克大阵,辅以机关利器。”

中年村夫善意地说:“姥姥已获六合门真传,六合门祖师爷出身玄门,对奇门生克之学,学有专精,神鬼莫测。尊驾如果想硬闯,请记住,在下已经警告过你了,听不听悉从尊便。”

“如果你带路,也过不了奇门生克大阵?”

“在下从不进谷,对奇门生克大阵毫无所知。”

“在下却是不信。”

“希望你信。”

“在下的希望,与你的希望是截然不同的,所以……”

话未完,仇大魁左手向前一探。

中年村夫与村妇大概知道利害,不约而同左右一分,暴退八尺,身法之快,有如电光石火。

可是,在仇大魁面前,仍然不够快,一声轻响,人影一闪,接着传出辛小娟惊惶的叫声:“大魁不可……”

中年村妇仰面便倒,可怖的快速人影已贴近了中年村夫,阴森森的语音奇冷无比:“再问你一句,你带不带在下进去?”

仇大魁的左手,扣住了中年村夫的右肩井,右手的食中二指尖,距对方的双目不足半寸。

中年村夫惊得腿都软了,脸色死灰。

村妇翻了个半转身,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吃力地用双手撑起上身,接着又脱力地躺倒。

“我……我的确不……不知道怎……怎样进去,杀了我也……也是枉然……”村夫喘息着说。

辛小娟奔到村妇身侧,急急蹲下伸手相扶。

“不要管她!”仇大魁沉叱。

“大魁,你……你杀了她了……”辛小娟颤声叫。

村妇手脚一紧一松,呼出最后一口气,闭上了双目,口中鲜血不停地外流。

“哎……”中年村夫狂叫,叫声凄厉刺耳。

辛小娟惊跳而起,战栗着惊怖地叫:“大魁你……你做什么?你……”

中年村夫的眼珠已经爆裂,鲜血从可怖的眼眶中流出。

仇大魁手一松,将村夫推退四五步,阴森森地说:“留你一命,告诉安姥姥,明天午正,我要在这里见到她。她如果不出来,在下就放上一把火,把翡翠谷烧成白地,看那些奇门生克岂奈我何。”

说完,扭头便走。

辛小娟用衣袖拭泪,可可怜怜畏畏缩缩的跟在他身后,想说话却又不敢出声。

中年村夫终于痛得支持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摇摇晃晃摔倒。

下了山坡,跟在后面的辛小娟忍不住心酸地说:“大魁,他们只是一些听候使唤的下人,你任意打杀也未免太残忍了。我不知道你与安姥姥有何不解之仇……”

“你给我住嘴!”

仇大魁扭头叱喝,然后继续往前走:“我带你出来,就是让你增长见识。按今天的情形看来,你不但不能帮助我,反而是我的累赘。”

“大魁……”

“安姥姥与我无仇无恨,但已经烟消云散的六合门有两位门人,要出来重整六合门,问题是有安姥姥在,那两位仁兄就不敢出来。”

“哦!原来你……”

“小娟,你以为我那些白花花的银子是捡来的吗?那两位仁兄,送了我一万两银子重礼,所以我今天来找安姥姥。

更重要的是,安姥姥是前六合门门主的千金,早年名列风尘七剑客的第三剑客。有我绝情剑仇大魁在,这些在武林红极一时,自以为武功超尘拔俗不可一世的人,必须在武林除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爹不算是红极一时……”

“在北五省,你爹是坐三望二的高手,如果我不是先看到了你而喜欢你,你爹爹……哼!”

仇大魁的语气令辛小娟心中发冷:“第一高手是东厂的百步飞虹赫连昌海,他杀的人太多太多了。有五位被东厂搞得家破人亡的人,共筹集了两万两银子买百步飞虹的命,银子我已经收下了,所以这里事了,我们要上京师。”

“哎呀!你……你敢去惹东厂?你……”

“这是我与百步飞虹的个人恩怨,当然,我会设法使东厂不干预这件事,不会留下把柄给他们抓住,那将是一场了结恩怨的个人绝对公平的决斗。少说废话了,回县城,明天再来。”

回到南门的鸿安客栈,已是近午时分。

他俩的客房在西院,卧房前面还有一间小厅。

仇大魁先梳洗毕,唤来店伙交代膳食。

店伙是个精明的中年人,记下了酒菜各物。

临行时,他堆下笑欠身说:“客官,邻房有一位张爷,很希望前来拜晤,不知客官肯否接见?如果客官肯见他,小的这就顺便前去回话。”

“姓张的?”

他略为沉思:“好,去请他来好了。”

“小的这就前去回话。酒菜不久小的就可以送来。”店伙带上门匆匆走了。

片刻,叩门声三响。

“请进。”仇大魁放下茶杯说。

门开处,踱进一位穿天蓝色长袍,像貌威猛的中年人,一进门就抱拳施礼,一面向桌旁走来,一面含笑说:“仇兄,兄弟张经,来得冒昧,恕罪恕罪。”

仇大魁起身回了一礼,笑笑说:“好说好说,请坐!”

“谢坐!”张经在对面落坐:“贤伉俪是昨晚抵达的,兄弟却是一早落店的,很反常是不是?”

“呵呵!如果张兄是从南面循线索追踪,有所为而来,反常就不足为怪了。”

仇大魁替对方斟茶:“我这人不喜欢猜哑谜与人勾心斗角,张兄有何见教,就请开门见山,大家敞开来谈。老实说,张兄一定早将在下的底细打听清楚了,而区区对张兄却一无所知,恐怕张兄的大名也是假的。这在江湖道上来说,兄弟是吃亏的一方。”

“仇兄快人快语,兄弟佩服。”

张经喝了一口茶,精光四射的双目移向内间门:“咱们相谈,有尊夫人在,不知道方不方便?”

“不要紧,贱内很识大体,兄弟不叫她,她是不会冒失地出来见客的。”

“不瞒仇兄说,兄弟是在河南得到贤伉俪的行踪,故而星夜追踪前来的。”

“愚夫妇是从开封过河来的,沿途从不隐瞒行踪。”

“兄弟的确姓张,其他一切务请恕兄弟暂时守秘。”

张经放低了声音道:“兄弟此来,有件事要与仇兄商量商量,不管事成与否,希望咱们仍能成为朋友。”

“这件事一定很重要了。”

“对,兄弟看得十分郑重,所以不敢冒昧求见!”

“现在,就算咱们是朋友吧,只要不是起意图谋兄弟的人,兄弟都可以把他看成是朋友。”

“首先请教仇兄,仇兄可知道南京庐州鸳桥雍家?”

“是武林人吗?”

“不是,是该地的大豪绅,从鸳桥镇至巢湖北岸,全是他的良田,而且暗中经营贩卖私盐。他本人练了十几年拳棒,很可能练了内家气功,只是从不以武林人面目出现,倒是所豢养的保镖颇为高明,而且人手众多。”

“有钱人请保镖,平常得很。”

“如果是单纯的地主富豪,请保镖吃饭吗?他的保镖,其实是掩护私盐的打手。”

“哦!这人怎么啦?”

“他的几个贴身保镖很厉害。”

张经若无其事说:“如果仇兄吃得住他们,把雍大爷雍群送入阴曹地府,儿弟以一百斤黄金作谢礼,讲好了就先付一半,不成退四百两,不问来龙去脉!”

“你老兄把我看作刺客?岂有此理!”仇大魁搁杯而起。

“仇兄先别生气。”

张经老练地笑道:“说是商量,仇兄有权取舍。生意不成仁义在,是不是?说刺客,兄弟大可去找黑鹰帮来摆平这件事,该帮的刺客都是第一流的,神出鬼没杀人不留痕迹。

要知道,像雍大爷这种人,一定是不饶人的豪霸,要制造杀他的机会是很容易的,只要把他的打手揍一顿,他就会暴跳如雷全力报复;雇刺客杀他,名不正言不顺,反而会引起公愤,所以希望能理直气壮地送他去见阎王。

问题是,董兄是否能对付他那些打手狼群,如果没有把握,谈也是白谈,如果不成功,兄弟仍然损失四百两黄金,可不是少数目。

反正事情并不急迫,董兄有充裕的时间考虑,四十天之内,兄弟在安庆府码头乐群老店相候,届时立付定金,其他细节到时再商量。”

“张兄,你不必等我。”仇大魁悻悻地说。

“不要紧,反正兄弟会另约他人在该地见面的,除非仇兄能表示接受。”

张经从袖底掏出一只小锦囊,搁在桌上含笑离座:“这是额外的一份薄礼,如果仇兄决定不接受,离店时就请留在桌上,兄弟就只好死心地另约他人了。打扰打扰,兄弟先告辞了。”

张经抱拳一礼,含笑出房带上房门。

仇大魁的目光一直就在锦囊上停留,脸上神色百变,阴森森的杀气形之于外。

一千六百两黄金,那可是令人甘愿赴汤蹈火的大数目,足以在江南买百十亩田。他心里明白,如果对方有门路搭上了黑鹰帮,几千两银子足够了。

他更是心里有数,要制造杀一个地方恶霸的机会,太容易了。

尤其是拥有打手保镖的恶霸,外地人一点点小事,也可以掀起轩然大波,问题只是能否对付得了众多的打手保镖。

他心动了,伸手拈起锦囊。

内间门拉开,梳洗毕淡妆后明艳照人的辛小娟出房问:“那是什么人?这里竟然有人认识我们?”

“你不要过问。”仇大魁将锦囊纳入袖底:“膳后你在店中歇息,我得到外面走走,打听一些动静。”

辛小娟已经看到了锦囊,但不敢多问。

仇大魁独自回到内间,打开锦囊观看。

里面是三色礼物,一只翠玉镯,一根垂着红宝石的金凤钗,一只祖母绿如意扇坠,说是薄礼,那是开玩笑,仅这三件首饰,就足以闹出人命来。

同一期间,翡翠谷弥漫着浓浓的杀机。

洗肠原西端的纪家,是一座古老的四合院,主人纪永年是附近村落公认的好农人,种了三百余亩地,碰上丰年,可以安安稳稳过三年好日子。

三个儿子,明礼、明达、明秋都是壮壮实实的庄稼汉,都是为人善良、待人接物彬彬有礼的好青年。

明秋已经十九岁,比两位兄长活泼一些。

一家子和和乐乐,耕读传家与世无争,从不与亲邻红脸,见人笑嘻嘻人缘极好。

明秋没成家,说起来还是一个娃儿头,邻村的小娃娃与黄毛丫头们,都喜欢跟在他后头鬼混,又上山摘野果挖山芋点子最多,一手雕刻术在本县堪称第一把手。

像这种人家,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所以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好事轮不到,祸事也没份。

活着,没有人介意。

死了,便在人们的记忆里消失。

姓姜的村夫,午后不久便到了纪家,恰好碰上了纪明秋,他正将磨坊的小驴牵至厩房安顿。

家里的男人们都下麦地干活,只有明秋一个男人在家。

明秋将姓姜的请至客厅待茶,关切地说:“姜叔,我看你愁眉苦脸,不会有好事。那一对夫妻,替你们翡翠谷带来了灾祸?”

“是的,谷口吴星夫妇遭了殃,吴嫂被一掌击中胸口毙命,吴星丢了一双眼睛。”姜叔愤愤地说:“这狗东西好毒!”

“老天!你们不报官?”

“我们这种人,天掉下来自己去顶,灾祸临头自己挑,不与官府打交道。”姜叔喝了一口茶:“我是来通知你一声,这几天你要小心了。”

“我要小心?开玩笑,姜叔,为什么?”

“那狗东西找你我带路,说不定他还会来找你,查问其他进谷的秘径。”

“不会吧?这……”

“可能会的,因为你是他第一个打交道的人。”

“我不知道你们与他有何仇怨,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他如果再来找我,那就是他的不对了,这世间终究是有王法的。姜叔,劝劝安姥姥,赶快报官。”

“不行,武林人的恩怨,讲的是自行了断,三刀六眼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官府解决不了的,即使能暂时解决,日后仇恨牵缠后患无穷。”

“他与安姥姥有何深仇大恨,值得上门杀人?”

“本谷卅余名男女老少,没有一个人认识这个狂人魔星,只听说他是一个阴毒可怕的杀手,专向高手名宿挑战。

他是个心狠手辣的狂人,剑术通玄出神入化,死伤在他剑下的高手名宿为数甚多,他说明天午正非要见到安姥姥不可,届时就知道他为何而来了。”

“安姥姥答应见他了?”

“还没有决定。”

“我看,还是报官的好。”

明秋苦笑了笑:“本城捕头齐爷齐世澜,不是绰号称铁臂人熊吗,有他来出面镇压,也许……”

“齐捕头决不敢招惹这个魔星,而且姥姥不报官,齐捕头何必为自己找麻烦?我要走了,得到城里去打听消息,你要千万小心,必要时可暂到谷中躲躲风头,姥姥很喜欢你,会欢迎你前往暂避的。”

“我想不必了,他不会来找我这种地方的人。”

“但愿如此。哦!我真的该走了。”

送走了姜叔,后房转出了年已半百的纪杨氏,神色凝重地问:“儿子,安家真的出事了?”

“是的,娘。”

明秋扶乃母坐下:“吴大叔被毁了双目,吴大婶不幸丧生。”

“哦!真是可怜呀!吴大叔夫妇是个好人,不该遭到横祸的。儿子,你猜安姥姥应付得了吗?”

“很难说,孩儿认为,安姥姥毕竟上了年纪,恐怕支持不下来,除非她不在意她的武林声誉,公平决斗她很难占得上风。”

“儿子,不要沾上这些是非,尤其是这些理不清的武林恩怨。”

“是的,孩儿尽量避免……”

“不,不是尽量,而是必须,你懂吗?”

“孩儿懂!”

“懂就好,去干你的活吧。”

“是的,娘。”

“清平世界,以武犯禁的事不应该发生。儿子,你能不能去找齐安澜设法消弭呢?”纪杨氏突然改变了主意。

“齐叔恐怕无能为力,原告和被告都没有,他无从办起,更何况他也不见得敢管这种事。”

“防微杜渐,这是他的职责呀!已经有了死伤,他总不会袖手旁观吧?!如果波及附近的亲邻,死伤决不会轻微,他会遭到撤职查办的。你的口才很不错,又和他谈得来,你不会替他出主意?”

“好,娘,孩儿这就去走一趟。”

“小心了,儿子。你可以替他出主意,可不要介入。”

“孩儿一定小心。”

申牌初,他进入了县前街的一座小宅院。

这是本县捕头铁臂人熊齐世澜的家,一个执法如山的好汉。

不久,他失望地出城,回家。

他料得不错,没有原告,也没有被告,无案可稽,齐捕头怎能受理?除了静待演变,官府无能为力。

当然他心中明白,齐捕头知道绝情剑手仇大魁这号人物,不敢管乃是情理中事。

由县城返家,足有十三四里路,脚下稍放快些,半个时辰足够了。

他洒开大步,踏着满天晚霞,默默地沿小径赶路。

前面五里亭在望,他心中一跳。

两个像貌凶猛的大汉,坐在亭栏上目灼灼地盯着他,两人的佩剑古色斑斓,一看便知是第一流的好剑。

尤其是那位额角有道暗褐色刀疤的人,那双精光四射的怪眼,透露出可透人肺腑的厉光,令人一触眼神便会打冷战。

他不能不走。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即使他警觉地往回走,对方如果有意计算他,必定会追来的,天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的灾祸。

他脚下一慢,那位额有刀疤的大汉招手叫:“过来,不要停留,在下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人的。”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硬着头皮继续走,十余步便到了亭外,脸上有惊容。

乡下人见了强人的刀剑,就是这副害怕的德性。

“两位爷台有事吗?”他惶然问。

“你是本地人?”额有刀疤的大汉狞笑着问,那种笑容一点也不和蔼,像逮住了小鬼的金刚。

“是的,小的家住在前面的青山村。”他强作镇定小心地回答。

“很好很好。”

额有刀疤的人似乎很高兴:“青山村,那地方有客店吗?”

“没有。这里到青山村还有十五六里,而到县城不过五里地,城里有客栈。”

“咱们兄弟不想住县城,而且明天要在青山办事,早些前往时间比较充裕些。你是青山村人,要赶回去?”

“是的。”

“这样好了,在你家借宿一宵,怎样?当然我们会付宿费。”

“这个……”

“走吧,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大爷,虽说是清平世界,但青山村地不当要道,按规定是不可以收容陌生人投宿的,被保长里正查出,可得被送衙门挨板子的。”

“不要怕,我们有清清白白的路引,就说是迷途错过宿头,事非得已,去给里正甲首讲一声不就成了?走吧!别噜嗦,出了事有咱们兄弟负责。”

“这……”

“你不要敬酒不喝喝罚酒,不答应就宰了你。”额有刀疤的人凶狠地说,拍拍剑鞘示威。

他的家距青山村远着呢,真后悔不该信口胡诌,这时想解释,对方未必肯听。

他心中暗暗叫苦,真是福无双全,祸不单行,今天真是碰上鬼啦!他略一沉吟,说:“好吧,小的不答应也不行了,这就走吧!”

眼看要红日西沉,晚霞将消,大概走不了三五里,天就会黑了,所以他不再拒绝,在前面领路。

说是小径,其实可通车马,附近村落运送物品,皆用马车牛车或手推车。

但一过青山村,往西至鹤度岭口则是山径,路便窄小得只能容人马通行了。

所以,这段路其实相当宽阔,要逃出两大汉的控制并不容易,除非能有地方躲藏,或者速度比两大汉快。

他已经打定主出息,要摆脱这两个凶神恶煞,如果在到达青山村之前摆脱不了,这两个家伙发觉他说谎,麻烦就大了。

同时,他也不希望把凶神恶煞带到青山村,以免替青山村带来灾祸,青山村的人他都认识,出了意外,以后势将引起青山村乡邻的误会,麻烦更大啦!

不久,暮色朦胧。

“两位爷台到青山村,请问有何贵干?”他开始试探口风。

“办些小事,你不要多问。”

额有刀疤的大汉在后面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小兄弟,在我们这种人面前,千万不要问东问西的,多知道一件事,就多一分危险,记住了吗?”

“记住了。大爷,如果小的拒绝,大爷真的会像强盗一样把小的宰了?”

“大概会的。”

“哦!小的猜想你们会的。如果小的逃跑呢?”

“逃跑?哈哈!小兄弟,你真会说笑话。”

额有刀疤的大汉怪笑:“在绝魂双煞面前,就算你胁生双翅变成了鸟,也休想飞得掉的。”

“小的却是不信。”

“不信?要不要试试?”

“试就试,我可要跑了?”

“哈哈……”

他向下一挫,高不过三尺,双脚一阵急动,像老鼠般贴地窜出路左,身法极为怪异,简直就不像是人。

速度之快匪夷所思,有如电火流光,但听草声簌簌,三五间便失踪,像鬼魂般消失在地底下去了。

绝魂双煞追出百步外,一跃三丈快得骇人听闻。

可是,却在百步内把人追丢了。

额有刀疤的大煞站在一处草坡下,抬头上望并运锐敏的听觉听声息,讶然叫:“老二,咱们追的是人还是鬼?”

“不会是妖魅吧?人到那儿去了?”二煞悚然地说。

“不见了,没上坡,可能躲在附近的狐洞内。”

“搜!我不相信是鬼。”二煞咬牙说。

两人摸黑穷搜,白费劲。

“可能咱们真碰上鬼了。”

大煞回到原地悚然地说:“就算是天下第一轻功名家缥缈神龙杜天行,也不可能在百步内扔脱我们。老二,你看出古怪吗?”

“是有古怪,好像这家伙的身子缩小了一倍,会变。”

“地行术!”

“什么?”

“你没听说过百年前的华山苍龙岭,天马潜龙较技的故老传闻?”

“那只是传闻而已。”二煞悻悻地说。

“虽是传闻,却是事实。天马潜龙各展所学抢渡苍龙岭,天马萧骏用天马行空身法从上空飞越,潜龙纪贤则贴地潜行,结果是天马落后整整一百零八步,而且半途几乎被山风刮下千寻深壑。

两人在落雁峰拼酒大醉三日,从此突然从江湖消失;据说,潜龙纪贤的贴地游走身法,就叫做地行术,世无其匹。”

“你以为咱们碰上潜龙纪贤吗?他如果不死,现在也有一百五十岁高龄了,爬不动啦!走吧!咱们可能真碰上妖魅了。”

“天黑了,就算找到了青山村,也找不到安逸的地方歇宿,还是回城去吧。”大煞一面走一面说。

二煞面带忧虑:“小畜生住在鸿安客栈,很可能带有暗中随行的爪牙,也许会发现你我的行踪……”

“不会的,那小畜生自命不凡,从不与人结伴。这次他带了妻子同行肆无惮忌,可知他狂妄的程度。不要三心两意了,走吧!明天咱们五个人在青山等他,来得及的。”大煞催促着。

一个黑影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十步左右,无声无息有如无形质的幽灵,把两个人的谈话听了个字字入耳。

黑影跟上小径,目送双煞的身影消失在县城方向,他不再跟踪了。

次日巳牌时。

仇大魁出现在院角的大槐树下。

片刻,张经沿走廊缓步而来,抱拳行礼笑笑地说:“仇兄遣店伙相召见,兄弟前来听候吩咐了。”

仇大魁回了礼淡淡一笑,用肯定的语气说:“张兄,这两天在下要往京师办些小事,事毕立即南下。咱们就此约定,三十九天以内,在安庆府码头乐群老店碰头,不见不散。”

“兄弟恭候大驾。”张兄欣然说。

“你们必须事先守秘。”

“当然后点规矩兄弟明白。”

“那就好,张儿可以放心走了上

张经笑笑:“兄弟立即会帐动身。哦!仇兄,绝魂双煞费清、袁明两位仁兄,是否与仇儿有过节?”

“没有。”

仇大魁泰然地说,“他两个黑道风云人物,要和在下争买卖?张兄,如果你信任他们,在下并不介意,你可以与他们交易……”

“兄弟对他们毫无胃口。”

张经笑笑说道:“他们那一流的人手脚不干净,而且贪得无厌,沾上容易,以后脱身就难了。兄弟以为他们是跟踪仇兄来的,落店便鬼鬼祟祟失踪,起更以后才匆匆返店,行踪诡秘,所以兄弟留了心。既然仇兄与他们没有过节,倒是兄弟多虑了。”

“他们落脚在何处?”仇大魁信口问。

“在北大街的平安客栈。”

张经也信口又道:“兄弟告辞了,立即南返向敝友报讯,祝仇兄京师之行事事顺利如意。”

送走了张经,仇大魁脸上颜色渐变,眼中涌起浓重的杀机,独自思量片刻,抬头看看日色,冷一笑离开院子。

辛小娟已换了一身墨绿劲装,外面披了同质料的大氅,比昨天穿衫裙时更为出色,曲线玲珑极为诱人。

她一进房里,见仇大魁的睑色不正常,不由芳心一跳。

“大魁,你心中有事。”她关切地说。

她对仇大魁这位英雄夫婿,感情上到底是爱是恨,她自己也弄不清楚,像是迷了途失落了自己。

仇大魁登门挑衅,先礼后兵计划周详,逼得她老爹霸剑绝刀无法拒绝决斗,结果是仇大魁剑下留情,仅刺断了她老爹的右臂大筋,成为终生残废。

更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她老爹居然把她许配了给仇大魁为妻。

就这样,她成为仇大魁的妻子。

仇大魁的人才和武功,辛小娟是十分满意的,但就是在性格方面,两人却有点儿格格不入。

她对仇大魁有说不出的恐惧感,而仇大魁对她所付出的爱和柔情,似乎从来就没重视过,她难免心中颇感失望。

她虽然是出身武林世家,但与天下绝大多数女性一样,从小就养成倚靠男人,不过问男人家庭以外的私事,嫁鸡随鸡,丈夫是一切主宰等等德性。

所以,她对仇大魁登门挑衅,令乃父成为残废的恨意是相当淡薄的,她已经认了命,既然已成为仇大魁的妻子,还有什么好恨的?

结婚年余,她对仇大魁的爱是纯真的、浓厚的,但是仇大魁对她的爱意,却在逐日消逝中。

仇大魁与绝大多数嗜武如命的武林人一样,除武以外,别无其他嗜好以平衡紧张的情绪。

女人,却是练武人的克星。

她不但会消耗练武人的精力,而且会融化练武人的刚性,所以一般嗜武的人,对女色诱惑先天上就保持一种警戒的念头。

如果他喜欢女色,那就表示他进境就此而止了,或者是被虚荣心与占有欲所驱使,而非发自内心的需要而获取。

仇大魁就是这种人,女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分量,还没有他的剑所占的分量重,比起他所追求的欲望目标,更是微不足道了。

仇大魁是不会注意妻子的关切的。

仇大魁默默接过辛小娟递来的披风,冷冷地道:“我的计划将有所改变,此刻的情势已变了。”

“大魁,什么计划?”辛小娟讶然问。

“处置安姥姥的计划。”

“这……”

“得随机应变,绝魂双煞在此地现身。”

“绝魂双煞?他们与你无仇无怨……”

“两年前,我杀了关中八义的老大夜游鹰褚明义,事后才知道夜游鹰与绝魂双煞有过命交情。今天他们在此地出现,决不是巧合。”

“他们会与安姥姥联手?”

“很难说。对付安姥姥这种自以为身怀绝学的人并不难,对付绝魂双煞这种明暗俱来的家伙,就得小心提防了,不管他们是否联手,我也得另谋对策。

按常情论,安姥姥决不会与凶名昭彰的绝魂双煞联手,我得避免两面应敌,尤其得提防双煞在我精力损耗得差不多时,乘虚偷袭捡便宜。走吧!膳毕登程,我们到如意居去进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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