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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深秋。

月黑风高。

夜色凄迷朦胧。

绝对不是赏月的良夜,但很适合杀人。

喜事要择个黄道吉日,杀人也须选个凶日煞时,还要找对要杀的人,更得找个最恰当的杀人地方。

乌林,位于湖北嘉鱼县西,大江北岸,上游是七星河,对岸为赤壁山,即周瑜、刘备大破曹军火烧赤壁的古战场,正是杀人的好地方。至于要杀的对象,选中北鄂七友,也可说是最佳选择。

这七人是近年崛起的青年剑手,师门派别各不相同,却能志同道合聚在一起,共同研创出一套“七星剑阵”,曾扬言七剑联手,天下无敌,即使单打独斗,各凭一手七星剑法,亦具无比威力。

武功一道,可说是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他们夸下的海口,自然引起很多武林同道不满,尤其邻近的川、陕、赣、皖诸省的黑白两道中卧龙藏虎,人才济济,自有不服气的找上门来挑战,决心要杀杀他们的威风,灭灭他们的气焰。

接连两三年,不断有人找上门来,正式投帖挑战。

但是,无不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去,落个锻羽而归,甚至有些成名人物,愤而从此退出江湖。

已经有一年,不再有人前来自找霉气了。

当他们突然接到一位具名“绝情剑手”的战帖时,不禁感到十分振奋,但也很讶异,因为江湖上从未听过有这一号人物。

绝情剑手究竟是何方神圣?

无论对方是什么来历,既然投帖挑战,北鄂七友就不能拒绝,除非是自甘认输。

他们准时赴约,来至赤壁山对岸的江边。

秋夜寒风刺骨。

空旷的江边一片死沉沉,除了浪潮拍岸发出阵阵巨响,四下没有丝毫声息和动静,更见不到半个人影。

为首的天枢剑李光泰俊目一扫,面露愠色:“哼!这位老兄大概是开我们玩笑吧?”

老二天璇剑郑志龙涵养最深,他泰然一笑说:“大家成天除了练剑就是摆阵,难得有机会出来走走,欣赏一下秋江夜景也不错呵!”

排行老六的开阳剑曹阳性情最暴躁,出口就是三字经:“他妈的,我们是吃饱了撑着啦!”

天璇剑郑志龙仍然保持心平气和:“老六,我跟你一样,不喜欢跑到江边来吹西北风,宁愿泡壶好茶,跟老大在棋上厮杀两盘,虽然我的胜算只有四成。可是,人家既已下帖挑战,我们能不来赴约吗?”

开阳剑曹阳怒气冲天,道:“那龟孙分明是存心耍我们,除非永远别让我查出他是谁,否则我就给他来个一剑前胸进后背出。”

突闻一阵狂笑,北鄂七友齐齐一怔,不约而同循声看去,数丈外乱石遍布的一块巨石上,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此人一身黑衣,手中提着一把带鞘钢剑,巍然而立,宛如玉树临风。

黑衣人冷森森说:“我已恭候多时了!”

开阳剑曹阳身形乍动,疾掠而至,相距约一丈:“你就是下帖挑战之人?”

“没错,就是我!”黑衣人昂然回答。

开阳剑曹阳状至不屑地冷冷一笑:“或许是我们孤陋寡闻吧,好像从末听过绝情剑手这号人物。”

“现在你们已经听过,而且见到我了。”

黑衣人的口气更狂妄:“不久之后,你们更会以曾经接受过我的挑战为荣!”

开阳剑曹阳嗤之以鼻:“我现在就觉得非常丢脸!”

黑衣人反唇相讥:“丢脸没什么大不了,只要不丢命就行!”

开阳剑曹阳那能按捺得住,狂喝一声,拔剑纵身而起,猛如大鹏冲天向那巨石上的黑衣人扑去。

剑发气势如虹,挟雷霆万钧威力,人剑合一,化作流矢,似闪电般直取敌胸。

黑衣人并不拔剑,身形陡地笔直拔起,使开阳剑曹阳不但一剑刺空,后脑杓反被他的剑鞘重重一击,顿时头晕目眩,飞越巨石直直扑趺下去。

随后赶来的六人大惊,其中轻功最杰出的老五天衡剑林皓反应奇快,双足一蹬,身形如强弓射出的箭,一射数丈,及时张开双臂,托抱住开阳剑曹阳。

黑衣人仍然落足在巨石上,冷冷一笑:“我是向北鄂七友挑战,何必你一个人抢着送死!”

开阳剑曹阳脚刚落地,尚末站稳就要再度发难,但被天衡剑林皓劝阻:“老六,不要冲动,你后脑杓受了伤。”

“哦?”开阳剑曹阳气昏了头,自己尚不觉疼痛,被他提醒,伸手一摸后脑杓,果然裂开一条寸许长的伤口。

再一看手上沾满了血,不由地惊怒交加:“他妈的!让我劈了这小子!”

“老六!”天璇剑郑志龙不但涵养深,也工于心计:“人家已经放出话来了,他是向我们北鄂七友挑战,你单打独斗,岂不是太不给人家面子了。”

这家伙果然厉害,先用话把黑衣人套住,他们再群起而攻,那就名正言顺,理字上绝对站得住脚了。

黑衣人居高临下,嘿然冷笑道:“你不必拿话把我套住,今夜我原本就是冲着你们七个人来的,废话少说,动手吧!”

这位挑战者更不简单,他似对北鄂七友的七星剑阵了若指掌,屹立巨石上,显然是为了占据最有利的位置。

如此一来,他居高临下,可以对七人的举动一目了然。

而且,七人势必各据一方包围黑衣人,那就无法摆出北斗阵式了。

天璇剑郑志龙自诩为智多星,那会看不出黑衣人居心,立时也采用激将法:“阁下是要见识见识七星剑阵,还是只想看看我们练剑布阵?”

黑衣人并不上当,哈哈一笑:“你说呢?”

天璇剑郑志龙不屑地冷冷一哼:“我看你只是虚张声势,根本不敢跟我们在剑下见真章,否则为何……”

话犹未了,黑衣人右手一扬,两柄七寸长的薄刃小飞刀疾射而出,势如迅电急雷。

“老二当心……”

天枢剑李光泰刚出声惊呼,天璇剑郑志龙早已挥剑飞斩,“当”地击落一柄飞刀,但另一柄却突然加速疾射,快逾电光石火,射中了他左肩。

几乎是同时,天衡剑林皓又发难,仗恃轻功卓越,身如飞鹰掠空,挺剑直取黑衣人。

只见黑衣人一旋身,扬手又射出两柄小飞刀。

天衡剑林皓的轻功果然了得,凌空一个鹞子翻身,身形变成平飞直射,不但使疾射而至的两柄飞刀射空,顺着他胸前下方寸许斜滑而过,同时双脚齐踢,逼使剑仍未出鞘的黑衣人不得不急忙闪避。

这正中他下怀,紧接着一式“神龙摆尾”,翻腕递出了一剑,以迅疾无比之势刺向敌方。

来势太快,距离又近,黑衣人的飞刀无法出手,急以左手连剑带鞘格偏来剑。

双方出手力道均十分强劲,显示彼此的功力似在伯仲之间。

巨石顶端可立足的面积仅约两尺见方,两剑相交,撞出火星四溅,双双被震得虎口发麻。

天衡剑林皓吃亏在凌空飞射,无处着力,以致身形随着冲势斜飘开数丈,急施千斤坠功夫,双足才稳稳落地。

黑衣人也未占到多大便宜,足下被震得倒移数尺,身不由己地直坠而下。

除了肩头被飞刀所伤的天璇剑郑志龙,正忙着取出伤药止血,其他人均在仗剑等着,只要黑衣人一落地,他们就一拥而上,几把剑同时进攻。

黑衣人早已看出这种情势,天衡剑林皓甘冒被飞刀射杀之险,不惜飞身发难,摆明了是要把他逼下巨石。

他不禁诡异地一笑,似已胸有成竹,索性将计就计,就在距地面不足五尺之际,身形突似飞轮般一个大飞旋,寒芒连闪,一口气发出数柄小飞刀,分射几个不同方向。

围攻的四人是天枢剑李光泰,天玑剑金盛元,天权剑吴宇森及摇光剑章彪。

以往找上门来的挑战者,无论是单打独斗,或是联手闯阵,从来尚无一人能够挑战成功的。

可见北鄂七友的剑术造诣之深,绝非浪得虚名的,确已炉火纯青,近乎登峰造极的最高境界。

不料遇上黑衣人的飞刀,竟使他们精湛的剑法,几乎成了英雄无用武之地,根本毫无机会一展身手。

凭这四友的武功,剑术和身手,并未将黑衣人的飞刀放在心上,尽管已有两人先后受伤。

但是,几乎连他们自己都无法相信,四人是以四个不同方向一拥而上,而且闪避的同时抡剑出击,居然仍被飞刀射中要害。

天璇剑郑志龙刚止住血,惊见扑向黑衣人的四友尚未出手,就突然凹缩身弯下了腰,情知有异,失声惊呼:“老大……”

“嗖”地一声,一柄飞刀破空而至。

天璇剑郑志龙仓促挥剑,“当”地将飞刀击落,但黑衣人已掠身来到了面前。

只见他锵然拔剑出鞘,出手如电,以雷霆万钧之势,一剑直取天璇剑郑志龙心窝。

郑老二的天璇剑法已练至八九成火候,一式“捕风捉影”封住来剑,同时密切注意对方的左手。

只要是黑衣人手一动,休想飞刀出手,他的剑早已顺势而下,绝对有十足把握教这个家伙胸膛吃上一剑,否则就得断腕。

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未能打响,万万没有想到黑衣人练的一手剑中发刀,攻了他个措手不及。

黑衣人拔剑之前,右手已暗中扣了两柄飞刀,剑出的同时,飞刀也跟着疾射而出,郑老二只顾封住来剑,怎知“马后炮”的厉害。

等他惊觉不妙,那还来得及闪避,两柄飞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入了他两胁。

“啊……”郑老二简直不敢相信,凭自己的武功和足智多谋,竟然会在阴沟里翻船,栽在眼前这名不见经传的挑战者手中。

但残酷的事实无法改变,尽管两柄飞刀射中的部位并非致命要害,却使他注定了今生双手再也不能使剑!

就在同时,被震飘开数丈的天衡剑林皓见状惊怒交加,顾不得已不支倒下的四友,一心只想赶来抢救郑老二。

当他飞身掠至时,黑衣人彷佛脑后长有眼睛似的,身不动,反手就是一剑,幸而天衡剑林皓及时收住冲势,否则正好撞上。

这位林老五的轻功端的了得,脚尖一蹬,身形冲天而起,凌空一式“倒海翻江”,头下脚上,挺剑直朝黑衣人当头刺下。

黑衣人不甘示弱,翻腕一招“一柱擎天”,出手快逾闪电地击向来剑。

这回黑衣人运足功力,且剑已出鞘,双方两剑再度硬碰硬撞击,发出一声清脆金铁交鸣,火星飞溅。

林老五顿觉虎口一个大震,整条手臂发麻,这才惊觉出对方的功力实较自己高出甚多,刚才那一击原来是藏了私,存心在隐瞒实力,以诱使他轻敌。

林老五果然中计,倘非那一击试出彼此功力似在伯仲之间,他也就不敢贸然施展这种形同孤注一掷的硬拼了。

高手过招,胜负与生死往往决定于一念之间,林老五发觉判断错误已后悔莫及。

此刻要想保命,唯有弃剑纵出对手趁势追击的范围之外,这一点,林老五自信绝对可以办到,凭他的轻功身法,应是毫无问题。

他对自己的估计完全正确,撒手弃剑的同时,已倒纵出丈许。

但是,他估计错了对方,黑衣人似有先见之明,看准他除此之外别无选择,竟以快得不可思议的身法,抢先横剑封死了他的退路。

一位成名剑手的剑已脱手,已经够难堪和悲哀的了,而更糟的是他已收势不及,等于是以血肉之躯,身不由己地硬往对方剑上撞。

情急之下,林老五双掌齐发,打算将对方逼退。

不料掌力尚未发出,黑衣人竟先发制人,一个欺身暴进,三尺青锋旋回飞斩,剑锋过处,带起一片血雨飞洒,可怜这位青年剑手双手已齐腕被斩断。

“哇!……”

林老五发出一声凄厉惨叫,痛得两眼发黑,顿时仰天倒栽,当场昏死过去了。

眨眼之间,北鄂七友已是四死三伤。

天璇剑郑志龙已无力再战,剩下的只有开阳剑曹阳伤势最轻,仅后脑杓被黑衣人的剑鞘击裂一道寸许伤口而已,但他眼见其他六人四死二伤,那还敢贸然出手。

那无疑是自寻死路。

他连声音都发抖了:“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黑衣人昂然回答:“绝情剑手仇大魁!”

显然这位挑战者并不想赶尽杀绝,这时他若欲解决剩下的三人,可说易如反掌,但他必须留下活口,这样他才能震惊江湖,扬名天下。

“仇大魁?……”

曹老六尚未想出江湖中几时冒出了这号人物,黑衣人已发出一阵狂笑,从容不迫地转身扬长而去。

黑衣人对自己起的“仇大魁”这名字,觉得非常满意,也很自豪。

反正他是孤儿,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不清楚究竟姓什么,选择姓“仇”,并非他跟谁有深仇大恨,而是他仇视这整个世界。

从小他被师父收留,因天生皮肤黝黑,师父就叫他“小黑”,这些年来虽已习惯了,但这名字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听起来也绝不像个天下第一剑手的名号。

像他师父无尘居士,一听就知是位与世无争、超尘脱俗的奇人异士,尤其当年以“玩刀人”震慑整个江湖,令黑白两道无不闻名丧胆,那才够气魄,够威风。

小黑算什么玩意,既不似凶神恶煞或大魔头,也不像行侠仗义的一代剑客,搞不好还让人以为是条小狗呢!

两年前,他暗恋的张淑宜为了报父兄之仇,在千面飞狐玉芙蓉的义助下,把整个芜湖闹了个天翻地覆。

“断肠花”的出现,不仅使芜湖四霸天无一幸免,他们手下那些暗器好手个个难逃公道,连名列宇内七大风云人物的阴阳扇余天禄,两个得力助手天罡地煞,以及奉命出京办案的几位东厂高手也赔上了命。

张淑宜为报父兄之仇,悄然不辞而别,使得彭小魁等人大为焦急,只得分头去追寻。

果然不出小黑所料,张淑宜是潜来了芜湖。

当“断肠花”出现芜湖,一夜之间连伤四命后不久,小黑也来了,并且以酒鬼海平姿态出现。

如果没有玉芙蓉和小黑的全力相助,凭张淑宜个人的力量,尽管她家学渊博,又是追风剑客罗方的高足,恐怕连四霸天中的任何一霸都对付不了。

事后这少女自觉双手沾满血腥,无异杀人不眨眼的女魔,使她自惭形秽,不愿再见彭小魁,决心从此浪迹天涯,或是找个人烟绝迹的深山隐世,今生永不再现江湖。

痴情的小黑趁机大献殷勤,鼓足勇气表露了爱意,自愿终身相随。张淑宜终为他的真情所感,双双离开中原,远走南诏,去了大理境内的无量山。

可是,在那片仅有两人朝夕相处的小天地里,他们过的并非神仙眷侣般的生活,张淑宜终日愁容满面,闷闷不乐,甚至两人肌肤相亲时,她也心不在焉。

因为这少女心目中只有彭小魁,始终难以忘怀,根本容不下任何男人,即使是对她百般迁就的小黑。

感情是无法勉强的,这点小黑非常明白。如今他已占有了这少女的身体,但不能获得她的心,必须假以时日,以真情感动她,使张淑宜能真正接受他。

岂知一切都是枉费心机,三个月后的一个早晨,当小黑醒来时,张淑宜竟已不辞而去了。

这对小黑是个沉重的打击,如同青天霹雳,把他从一厢情愿编织的漪丽美梦中惊醒,更像从满怀希望与憧憬的半天云上,重重摔落在痛苦与绝望的深渊。

张淑宜走了,这一去永远不会返回。

小黑没有去追寻,他很明白,张淑宜心目中只有彭小魁,纵然能把人追回,也留不住她的心。

痛苦与懊丧是在所难免的,小黑三天三夜不食不眠,形同疯狂,方圆百丈之内的树木和山石全遭了殃,不是连根拔起,就是被击成粉碎,藉以发泄他心中的怨恨和怒气,直到筋疲力尽,才算平静下来。

当情绪逐渐稳定后,他痛定思痛,不断地问着自己:“彭小魁究竟有什么魅力?那一点比我强,值得淑宜姑娘对他如此倾心?”

答案是:人家任何一方面都比他强,尤其是彭小魁的名气如日中天,那是他望尘莫及的。

因此他痛下决心,矢志要超越彭小魁,甚至天下所有的成名人物,让张淑宜对他刮目相看。

从张淑宜离去后的第四天开始,他便日以继夜地勤练武功,几至废寝忘食,尤其在剑术和飞刀上,他特别认真下了番苦功。

整整一年后,他才离开了无量山。

成名的最佳捷径,就是找成名人物比武,并且击败对方。

小黑改名仇大魁,意谓大于彭小魁,自号绝情剑手,重返中原经过一番明查暗访,决定找上近年崛起江湖的北鄂七友。

凭他苦练的剑技和飞刀,首战北鄂七友就大获全胜,造成对方四死三伤,使他对自己更充满了信心。

绝情剑手果然一战成名,震撼了江湖。

但没有人听过这号人物,绝情剑手仇大魁究竟是何方神圣?

从伤残的北鄂三友口中获悉,另四人均是丧命在挑战者的飞刀之下,因而有人想到了五十年前,令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玩刀人”。

虽然绝情剑手年仅二十出头,但必与玩刀人有什么渊源。

消息传进仇大魁耳里,他可不愿沾师父无尘居士的光,决心从此不再用飞刀,除非是生死关头。

于是,他仗剑走南闯北,转战各地,专找声誉卓著的成名人物挑战。

在不到两年中,几次最为轰动江湖的战役中,他杀了关中八义的老大夜游鹰褚明义,不久又独闯泰安七禽门示威,剑毙断魂枪符勇,更斩断已经风瘫近十载的老门主天外来鸿彭飞的左腿。

而仇大魁连无力还手的彭飞都不放过,只因这位老门主姓彭,与他的情敌彭小魁同宗。

战无不胜的辉煌战果,使绝情剑手的名气愈来愈大,如日中天,如雷贯耳,伤亡的成名人物也愈来愈多。

但令人不解的是,山东武林之豪,曾任京师振远镖局总镖头的霸剑绝刀辛胜兴,在败于仇大魁的剑下,且废了一只右手之后,怎会反而甘愿将自己年仅十五出头的爱女李小娟,嫁给了这位冷血杀手?

其中真相,实教人百思莫解!

如今,仇大魁杀人已不仅是为出名,也为了谋利,若是杀人可名利双收,那他就更乐此不倦了。

现在他正带着娇妻,匆匆向北方进发……

出了内丘城西门,走上了西行小径。

仇大魁扭头瞥了身旁辛小娟一眼,眼中有阴森刻毒的神情。

辛小娟是他的妻子,年轻、娇美、明艳照人,那双晶莹明眸十分迷人。

但在他的眼中,这种美是短暂的,可有可无的,比起他所急切追求的目标,美丽女人在他心中所占的份量太轻太轻了。

是的,他的目标和欲望也许很多,但绝不包括女人,但他也明白,有时女人也可以帮助他达到目标。

这次他把妻子带来,就是希望妻子能帮助他达成此行的目的。

他想起此行的目的,这短暂一瞥,他发觉妻子脸上无邪的笑容,容光焕发似乎比往昔更可爱,更动人。

一丝内疚的意识,突然从他心底涌升,他真不愿把妻子牵入这场复杂的纠纷里的,那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他的目光回到前面小径的尽头,突然陷入情绪低潮,他在想:我错了吗?

两年来,身经百战出生入死,正一步步向成功的大道迈进,追求名利无所不用其极。他知道他追求的目标是什么,那种追求的欲望极为强烈,任何人也休想阻止他追求。

如果真要探讨他的心态,其实很简单,他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要使自己的名气,驾凌在已经三年毫无消息的彭小魁之上。

这就是他不惜一切、疯狂追求的目标,击败一切具有奇技异能的高手名宿,使自己扬眉吐气。

他发誓要成为超一流的、独一无二的、唯我独尊的高手中的高手,这是他发奋图强的精力来源,希望的寄托。

廿岁不到就出道,屈指算来,已过了三载春秋。

这两年来,顺利得出乎他意料之外。

凭他的旺盛斗志、无畏的精神、高超的武技、坚强的信心、与有我无敌凌驾一切的胆气毅力,他击败了难以计数的高手名宿,慑服了不少名门大派的优秀门人子弟,手上沾满了血腥,跻身于超等高手之林崭露头角。

绝情剑手仇大魁成为武林高手心惊胆跳的可怕人物,成为江湖领袖人物旦夕提防的杀手魔星。

今天,他来到京师南疆这座小城内丘,一座被世人遗忘了的小城,而且带着他的妻子辛小娟同来。

辛小娟这位与他结婚仅年余的小妻子,是山东武林之豪霸剑绝刀辛胜兴的爱女。

霸剑绝刀曾经荣任京师振远镖局的总镖头,是北地声誉极隆的名宿,正是他猎取的目标

他到了山东,转赴京师找到了霸剑绝刀,毁了霸剑绝刀的右手,娶得了辛小娟。辛小娟从山东老家到京师成亲,随他返回江南定居了下来。

他们安份了一段时日之后,他又故态复萌,强烈的称霸潜意识,驱使他仆仆风尘于江湖道上惹事生非。

辛小娟比他年轻五岁,目下十七岁的辛小娟像一朵娇花,他有时也感到极端美满和幸福,可是,他不是一个美满和幸福所能征服的人。

女人,算什么呢?要不了多久就会腻的,唯有报复的强烈刺激,才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无上享受,永不会腻,永不会减少追求的魅力。

这次他把妻子带来是有原因的,是他的有计划安排,是他阴谋的一部份,辛小娟成了他利用的牺牲品。

这瞬间,他居然平空生出一点点内疚的念头,其原因之一是因妻子的娇美而生出怜惜的意识,也因为即将到来的预见结局,而觉得有点内疚于心。

辛小娟是个柔顺的妻子,从不过问他的事,默默地爱他、依从他、服侍他。他在妻子的面前有绝对的权威,高高在上保有男性的独特尊严。

婚前,辛小娟只在山东老家见过他一面,然后是老爹爹派人捎来家书,将爱女接到京师成亲,就这样,三朝后随他南下,他成了辛小娟的主宰。

所幸的是,辛小娟虽然出身武林世家,但毫无武林女英雌的气概,却是一个柔顺的、美丽的羞怯小姑娘。

北地的初夏是迷人的。

远看西面的太行山区,褐黄暮色已经消逝,换上了青绿的新妆。

小径向西面的山区蔓延伸展,伸向百里外的太行山区,伸入鹤度岭口,可到山西的平定州。

沿途麦浪醉人,草木抽出了新芽,到处洋溢着春的气息。

一切是那么平和、安详、静谧,一切都充满了生机,任何人都不会想到刀兵、杀伐、流血、死亡……

只有他,他身上的血,愈往西走愈是沸腾。

这就是刺激,无可替代的强烈享受。

不论是生,或死,都是可爱的、迷人的。

他脸上,出现了快乐的和残忍的笑意,似乎,他正以最大的热情,正张开双手欢迎死亡的神祗,要和生与死热烈拥抱。

辛小娟感觉到他的注视,微笑着娇媚地转首回望着他,髻旁垂下的凤钗一晃一晃地,与耳坠的珠花采同一幅度款摆,那情调是相当动人的。

“大魁,你在想些什么?”辛小娟娇媚地问,笑容美得令人心弦亦为之颤动。

“我在想,这里的事了却之后,我们到京城一游。”

他信口说,脸上兴奋的余波仍在,深邃的眼神令人莫测高深:“听说京师东厂中,有位善用飞剑的贴刑官,叫什么百步飞虹赫连昌海,我想会会这个人。岳父的镖局在京城东郊,你也许听说过这个人。”

“我什么人都没听说过。”辛小娟偎近了他道:“我嫁你的时候只有十五岁多,还没出过远门呢!”

“岳父真该早些带你在外面走走,见见世面的。”

他语气一冷,又道:“论武功,你家学渊源,身手的确不凡,比江湖五凤五朵花毫不逊色。小娟,难道说,你就不想出人头地,在武林占一席位?”

“我什么都不想。”

辛小娟举头远眺,晶亮的明眸闪亮着奇异的光彩,道:“我想,女人应该像个女人,只有生逢乱世,才会拿起刀枪来保命。大魁,我也不希望你在江湖闯荡,那毕竟是不务正业的……”

“女人之见!”他嗤之以鼻:“你就永远无法体会到成功的滋味,永远无福享受无上的喜悦。”

“大魁……”

“不要说了,对你说简直是对牛弹琴。”

路旁的树林前,土丘下出现一座歇脚凉亭。

亭内有两个人正在全神贯注下棋,棋盘上黑子的大龙,正在围剿白子的孤军,双方正在作最后的缠斗。

下棋的两个人似乎已经入神,持黑子的高大年轻人神色泰然,胜算在握,当然神态轻松了。

持白子的中年村夫显得有点儿紧张,举棋不定不知该从何处落子。

脚步声惊动了两个棋迷。

年轻村夫抬起头来,向领先举步入亭,衣着华丽,神色傲慢,佩了剑不可一世的仇大魁瞥了一眼。

接着,再转向也佩了剑,出奇地秀美,穿了黛绿衫裙的辛小娟,微微一笑。

“两位,打扰打扰!”仇大魁背着手打招呼。

“公子爷客气!”

年轻村夫晶亮的大眼有笑意,“请问,有需要小可效劳的吗?”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叫洗肠原。”

年轻村夫往东北一带旷野一指:“也就是高僧佛图澄洗肠的地方,那当然是古老相传的神话,不足凭信。”

“哦!西南角那座山就是青山了?”

“对,前面这一座就是孤山,两山相距约三里地。”

“青山有一座翡翠谷,该如何走去?”

中年村夫手中十里只有一颗白子,突然将子掉落,转首打量两位不速之客。

这情景逃不过仇大魁锐利的观察,笑笑向中年村夫说:“看来,你一定知道翡翠谷隐庐。贵姓呀?”

“我姓姜。”

中年村夫的目光落在仇大魁的剑上,缓缓地说:“姜太公的姜。不错,我知道翡翠谷隐庐在何处。”

“能不能劳驾你带路?”

“这个……”

“没有多远,是不是?”

“远是没有多远。”

姓姜的说:“问题是隐庐不欢迎外人接近,而且青山一带藏匿着不少逃避官府捉拿的亡命,那些人对陌生人采敌视态度……”

“这都不成为问题。”仇大魁说:“只要你老兄领路,在下以十两银子为酬。”

“如果……”

“如果你不去,在下恐怕要得罪你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姓姜的推棋而起欣然说:“十两银子,足有我半月工资,来回要不了一个时辰,值得的,我领你们去。”

“你走吧,我等你回来下另一盘棋。”年轻村夫说。

“你也要一起走。”仇大魁冷冷地说。

“我?”年轻村夫颇感意外地问。

“对,你,免得你赶到前面去通风报信。”仇大魁狞笑:“我这人做事是很小心的。你贵姓呀?”

“我姓纪,纪明秋。”

“是本地人?”

“对,洗肠原以西一带田地都是我家的。”纪明秋开始捡拾棋子:“我还有一门手艺,在本县是颇有名气的。”

“什么手艺?”

“运刀。”

“运刀?你……”

“雕刻刀。”

纪明秋笑笑:“城里经阁寺即经的活板,殿舍的雕花,都是我帮忙雕制整修的,当然是免费服务,在我只是好玩而已。”

“你倒是个乐天派的人。”

“本来嘛!人生几何?有吃有穿,帮助别人,一辈子乐在其中,不是一大快事吗?”纪明秋将棋子盒塞入亭柱下的凳脚旁:“好了,姜叔,我们就领路吧,可别惹火了这位公子爷。”

“在下不会平白无故伤害人。”仇大魁阴森森地说:“碰上不识好歹的人,又另当别论了。”

“你带了剑。”

纪明秋双手一摊,作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任何人都会识好歹,我敢给你打赌一文钱,那玩意砍在脑袋上,一定会把脑袋砍成两半。”

“对,不过,真正会用剑的人,很少用砍。”仇大魁笑笑说道:“走吧,似乎你的胆气很不差。”

“这与胆气无关。”

纪明秋拉了姓姜的出亭:“像我这种靠地要粮的人,本本份份从不与人争强斗胜。要嘛,就与天争,抗旱、抗涝、抗虫。你们玩刀玩剑的与人争,我不与你争,犯得着动刀动剑吗?”

“哦!看不出你这傻兮兮的人,说的话却很有道理。”

辛小娟忍不住噗嗤一笑:“你把我们这些好勇斗狠,片龇必报的武林人骂惨了。与人争,算不了什么;与天争,那才是了不起的人……”

“女人,你给我闭嘴!”仇大魁不悦地叱道:“我可没有自嘲的修养,以后你说话要给我小心了。”

“大魁,我……我说错了什么吗?”辛小娟可怜兮兮的问,委屈得快要掉眼泪了。

姓姜的中年人一听大魁二字,眼神一动,脸色微变。

“你从没有说对过一句话。”

仇大魁乖戾又道:“也没有做对过一件事。”

“大魁……”。

“一个不能夫唱妇随帮助丈夫的女人,即使她有无数的好德性,也是个不称职的女人。”仇大魁毫无顾忌地说:“所以,英雄豪杰从不对女人动情认真。”

“大……”

“不要说了!”仇大魁不耐烦地挥手喝止,像是要赶走停在鼻尖上讨厌的苍蝇。

走在前面的纪明秋做了个怪脸,不敢再作声。

到了山脚下,小径一分为二。

这座山也叫黑山,隋朝曾在现今的青山村置青山县,就是以青山为名,山幽深险绝,自古以来就是罪犯的通逃薮,歹徒们啸聚的所在。

纪明秋走上右面的小径,一面说:“绕到第三座山尾,就是翡翠谷。”

“翡翠谷隐庐的人,经常出谷吗?”仇大魁问。

“他们又不是不吃人间烟火的神仙,当然是会出谷啦,至少也得采购粮食蔬果,对不对?”纪明秋扭头含笑反问。

“谷主姓安,是个女的,不错吧?”

“对,我们本地人称她为安姥姥,顶和气的老太婆,当然,也不顶好说话,至少她严禁外人接近她的翡翠谷,就引起许多人的不满。”

“今天她会在家吧?”

“这就没有人知道了。”

纪明秋摇摇头:“安家买下翡翠谷,不过是三十年前的事。自从廿年前老谷主安澜去世之后,谷中由安姥姥当家,几乎与世隔绝了,外人也懒得过问安家的事。”

“安家经常有客人往来吗?”

“没听说过。公子爷,你们俩恐怕是这几年中,第一对来寻找翡翠谷安家的人,谷中的住处称隐庐,隐;当然是与世隔绝的意思,谁又好意思去打扰她们呢?”

“你知道我们的来意吗?”

“不知道,但猜想决不是来向安家报喜的人。”

“你猜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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