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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东来暴客 威逼色诱

六月初,是河西走廊气候最宜人的季节。

去年秋,北面大漠活跃的蒙酋小王子,已经往东游窜,在大同云中一带窜扰。因此,这一带不再发现大队的蒙骑。被裹胁的哈密回部,也返回哈密与吐鲁番结算世仇。这附近千里大漠,回复了平静,暂且过几天太平日子,汉、蒙、回、番暂时放弃成见与仇恨,维持和平的局面。守边的大明皇朝卫军,总算获得喘息的机会,峰火台久已不见升起的狼烟,河西千里边墙安静无事。

今天是临水堡的集期,百户长萧老总似乎特别高兴,屯田今年小麦与青稞丰收,牲口兴旺,三天前新运到的军品补给,比平时多了一倍,难怪他高兴,因此大开堡门,允许军民人等自由出入。

市集设在堡东北,这是百十年来的老市集,位于官道的北面平野上,东面还有一条水草丰茂,榆树丛生的小河流。偌大的市集,只建了二十余栋土屋分散在各区,其他地方供远道行商搭建帐幕。牲口栏规模不大,只供应出售性口的人暂时租用,不负责供应长期草料。平时,这里空荡荡不见人踪,每十天一次集期,集期一到,这里可能出现上千个各色人种,马。骆驼。羊。羚羊。……甚至有熊、土豹、鹰、鹫、鹏等等禽兽出售。

日中为市,已经是已牌正末时分,市集中人头攒动,牲口的臭与人们身上汗的臭味中人欲呕。人仍从四面八方陆续赶来,健马与骆驼从四面八方往这里集中。

市集东北角近小河一面,一排帐幕的尾端,是出售健马的牲口圈。在这里,展出各式各样的马匹。有祁连山的高瘦野马,有大肚子罗圈腿的蒙古马;有高大身长的波斯黄骠;有番地出产的矮小长毛花马……应有尽有。

石诚领了两位牧场伙计,出现在这一区。他高大健壮的身材,古铜色的脸庞,处处流露着年青人勇敢剽悍的神彩。合身的合子布牧装,长靴及膝,皮护腰佩带着鹿角匕首,手中握着皮制马鞭,虎口中精光四射。在这一带,兴隆牧场的少场主石诚,谁都对他怀有由衷的敬意。不仅是他性情好为人和气,主要是他虽然年方二十四,但出入边外见多识广,阴山以西吐鲁番以东,数千里大漠他几乎踏遍,懂得十余种主要大漠民族的语言,连肃州卫同文馆的译字生也甘拜下风。

兴隆牧场在堡东南六七里的柳条沟,规模不算大,但饲养的都是天方名驹,与肃州卫的草场(官营牧场)订有合约,每年供应军方三岁驹五百匹以上,有自己度冬的仓场。场主石隆,绰号称追魂箭鼎鼎大名的谍探,曾经单人独骑远走天山南路,追蹑沙漠十猛兽回部吐鲁番猛将兼强盗的火狮牙。牙州卫与赤斤蒙古卫,事前彻底封锁行动迅速极端秘密,但都被他事先获知消息,及时通知两卫的人准备应战,肃州卫负责策应救援的大军,也能及时声援。

三人经过一座羊皮帐,两个黑帽回拦住了他们。黑帽回是回人最剽悍的一种,有大半哈萨克血统,碧眼高鼻性情火爆,汉化不深桀骜不驯,在肃州附近被列为管制户。

帐幕前,席地摆了不少货品。驼毛饰物、织花毯、上品精织合子布(毛制品)、刀剑饰物、各色宝石、妇女金银首饰……另一侧,摆了一大排本制大笼,里面有金雕、狗雕(秃鹫)、青鹘、金鹰种种猛禽。

“汉客。”那位留了黄虬发的黑帽回微笑着说:“天山捉来的魔鹰,五匹马,机会难得。”

石诚的目光,落在那最大的木笼上。笼高六尺,径亦相等,里面有一头庞然巨物,头部无法伸直,也有六尺高。褐色羽毛间或隐透出淡金与黑蓝色的光泽,一双巨目大如人拳,铁钩嘴长度近尺巨爪张开足有两尺直径,束在笼内动弹不得,但威猛狰狞的神态仍有震慑人心的威力,比大雕大了两倍以上,翼展可能超过一丈八尺。

“唔!很不错。”石诚不住点头:“已经长成了。”

“天山来的。”黑帽回说:“真正的魔鬼鹰。你们汉人叫什么……大鹏鸟,对不对?”

天山,指祁连山,不是指哈密以西的天山。六月天向南望,那一带绵亘数千里的无尽高山就是祁连山,山颠的千载冰雪光耀目。

“大鹏鸟只是神话中的鸟。”他笑笑说:“你们叫魔鬼鹰,我们叫神鹰。怎么,要五匹马?”

“是啊!五匹马,或者,一匹驼。”黑帽回热切地说:“很便宜呢!这种鸟快绝种了,一年它没有几天可以飞,太阳不上三竿它只能走。三两年才能捉住一两头,五匹马值得的。”

“哈哈!我要来干什么?”他摇头:“一顿它要吃一头七八十斤的羊,买它回去做老爷吗?”

“它的毛。”黑帽回说:“比雕翎好一百倍。你看。羽展两面均冲,一根可做三枝箭……”

“谁能用这种箭?”

“你父亲就能用。”

“不行。”他摇头:“我父亲用三个力的弓,要五个力的神臂弓才能使用这种箭。”

“四匹马,怎样?”

“不要。”

“三匹。”黑帽口愁眉苦脸地说:“我是用三匹马向番子换来的,它已经吃掉了我五头羊。”

“好了好了,我给我四匹马,但用银子付,八十两,怎样?‘’他说,“算上羊价钱,我不能亏待你。”

“谢谢,谢谢。”黑帽回不住打躬道时:“八十两,我可以买一头驼,谢谢,你真公道大方。”钱给黑帽回,然后走向前面的牲口圈。那儿,东面是马圈,有他家牧场出售的骏马。西面是当地民户出售的大尾巴绵羊,每头皆有百斤左右,是最好的食用羊,当然羊毛也值钱。

进入马圈的棚屋,十余名伙计都在忙,棚屋里有牧场总管罗义和两名伙计坐镇。

“罗叔。”他向含笑相迎的罗义打招呼:“兰州来的马贩就快来了,目前他们还在清泉堡和刘堡主讨价还价呢。好象他们的胃口不小,但对坐骑兴趣不大,他们主要想买役用马,不是我们的好主顾。”

“少场主,咱们牧场从来就不卖役口。”罗总管笑笑:“刘堡主也从不和顾客讨价还价,内地来的马贩子讨不了他的便宜。”

“快开市了,我到处走走。”

“别忘了,找个二转子追上一追,场主等着抱孙子,已经等了好些年了,哈哈……”

二转子,指哈回与高加索白种人结合而生出的混血女郎。白皮肤,黑发碧睛,脸蛋白里透红,遗传了高加索女郎的健美,与哈回的爱清洁习惯,因此特别美丽。在哈萨克以西,贴木儿汗统治欧亚,国都撒马儿汗成了最繁荣华丽的国际都市,俘虏中有大批的俄罗斯。波兰。波斯。中东诸国男女,编入军中的人也很多。当帖木儿挥军二十万东进找大明皇朝算总帐,希望解除藩属耻辱时,壮志未酬病死乌浒河,他的庞大帝国开始分崩离析。有许多部众向东溃散至天山。阿尔泰山一带。这些各色人种也就分散四方,有些沿丝路(西域贡道)进入嘉峪关,归附大明皇朝,被分配在关内外定居,有些甚至安顿在兰州一带。当时的河西,成了国际人种的展览场,盛况不下于成吉斯汗统治欧亚时代,帖木儿汗是抛弃喇嘛教改信回教的皇帝,因此东来的人以回教徒为多。回人爱清洁,不论男女,严冬也每天沐浴。而那些蒙人。番人。哈萨克人……浑身怪味,想爱美也美不起来。回人的帐幕,也比蒙古包清洁百倍,华丽百倍。当然,穷苦的回人要差些。总之,那些二转子比国内的苏杭美女还要美丽大方,却是不争的事实。

石诚二十四岁了还没成家,他父亲和三位母亲当然有许多不满,但也无奈他何。场主石隆也是四十岁从谍探飞龙小组退休之后才成家的,没有理由逼儿子早日成家。

总管罗义绰号双枪将,手中的六沉枪和背上的六枝镖枪,百步内飞枪可贯重甲,从前也是飞龙小组的干谍,从小看着少场主长大,和少场主开开玩笑平常得很。

“罗叔,可惜你的爱女爱玉大小了。”石诚也向双枪罗义回敬:“你该早生她十年,也免得我四处浪荡找对象,哈哈哈……”

在大笑声中,他独自一人走向市集。市集到处都是人,各式各样的衣着令人眼花撩乱,盛妆而来的各族女郎,穿了红。绿。紫。白各式彩裙,为市集带来了春情的气息。但男人们最不讲究,只穿青。褐。灰。白的纯色衣裤,脏兮兮一身膻臭味。穿白的绝大多数是回回,黑帽回例外。

他在一座卖皮货的番帐前止步。帐确是番帐,黑羊皮制的简单帐幕,外面仿回帐撑起一张蓬。所谓番,是指河西至青康一带的土著,他们的祖先本是回纥人,但大多数不是回教徒,反而信神佛。像貌在所有的民族中,算是最丑的一族,生番更是剽悍好斗,像貌狰狞。

篷下,席地摆了许多皮货,有野马皮。狼皮。狐皮。土豹(黄褐色巨型云豹)皮。紫羔皮。熊皮。老羊皮,……主人突眼大胡,矮身材,肤色苍揭。另一十五六岁小姑娘脸蛋倒还清秀,小花帽下露出垂及胸口的发辫,五采缤纷。编这种发型,真得花好半天工夫。这是表示处女的发型,光棍们可以放心大胆追求。

看皮货的顾客不少,他夹杂在人丛中,拈起一件草上霜仔细观看。这是乳羔的一种,毛近皮处灰黑色,毛尖却是白色团卷如珠,所以称草上霜,比紫羔皮更值钱更名贵。

皮是四件缀成的,可以制成一件外袄。正在察看成色,突觉左肋有物相触,耳畔传来细小而清晰的语音。”少场主,借一步说话。有一把匕首抵在你的要害上,声张起来对你将是非常危险的事。现在,我们亲亲热热退出去。”

他镇静地扭头一看,看到一双水汪汪的媚目,黑中带褐的眸子亮晶晶,但也可以看到隐藏其中的杀气。

是一位缠回女人,全身裹在白袍内,头上也缠了白巾,白面纱掩住了口鼻,身材相当高。右手挽住了他的左臂,左手从右腋下藉宽大的白袍掩盖所持的短匕;抵在他的左胁下。

他扭头往右看,也有一位没戴面纱的黑瘦高鼻厚唇男缠回,凶睛狠盯着他。一男一女将他挟持住了,不怀好意。

他不是一个好脾气的年轻人,心中火冒正想发作,接着心中一动,怒火徐消,故意打一冷战,脸涌俱容,乖乖地在两男女的挟持下退出人丛。

“往东走,小河边。”女缠回操着流利的汉语笑吟吟地说。

人声嘈杂,市集已开,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事,谁会想到有人胆敢在大庭广众间掳人?不久,出了市集,到达小河边的一座回帐。这附近全是回帐,一看便知是边内附近聚居的回人,远道而来赶集临时搭建的帐幕。帐外站着两个高大的缠回,各佩了弯刀抱肘而立。

扶持他的缠回抢先掀开帐,里面的褥上盘膝坐着三个穿缠回装的中年人。

“少场主,请坐。”中间那人伸手肃客,鹰目炯炯不住打量他。

女郎傍着中间那人身后坐下,附耳嘀咕了片刻。

他先游目四顾,极不情愿地坐下。

“你们认识我?”他沉着地问。

挟持他的缠回,缴了他的匕首方在一旁落座。

“我们来了七天。在附近打听风土人情,对贵牧场特别留心。”中间那人说:“附近数十里五座民屯牧场,贵牧场虽然规模不算大,但人手整齐,声誉最隆。令尊石隆号称追魂箭,箭术出类拔萃百步穿杨。阁下弓马艺自家传,豪放不羁颇有侠风,没错吧?”

“很对。”他点头:“你们花了许多工夫调查,把在下挟持前来,不是为了告诉在下自己的家世吧?”

“当然不是。将你请来另有用意。首先,让你了解我们的实力。”

“唔!你们有不少人。”

“先遣的人为数不多,但每一个人都是武艺出众的风云人物。论武艺,不客气地说,你们这些边城土著,长枪大刀弓马固然很不惜,但拼个人技艺,你们不登大雅之堂,差得太远。”

“客下是……”

“我,鲜于昆。那位……”鲜于昆指指右首的深目高鼻同伴:“白里图,他是真正的回回。”

“我知道,他好像是别失八里人。”他指指挟持他的女郎:“她不是缠回,缠回的头巾拖至背后,外出该穿红袍。发式也不对,她没编发辫。你们,除了外面守门的两位之外,全是汉人,你可能是蒙人。”

“唔!你很有见识,名不虚传。”鲜于昆由衷地说:“不错,我们大多数是汉人。至于白里图,祖上是别失八里人,现在是吐鲁蕃人,是我们的连络信使。”

“你们还没将用意说出来。”

“是这样的。这位是一位在中原失势的英雄,不得不远走边荒另创基业,在兰州认识几位漠外的好汉结为知交,得知关内外的情势,决定在关内先建基础,再向关外发展。肃州卫与嘉峪关戒备森严,不易生根;距关太远,则消息不灵通,而以双井堡及贵地最为理想,北距边墙又近,南入祁连隐身甚易,所以……”

“所以,你们决定在临水堡生根了?”

“对。”鲜于昆不假思索地说:“要生根,必须了解当地的情势与风土人情,熟悉当地的权势人物,而且势须获得权势人士的协助和合作。”

“你们选上兴隆牧场?”

“对。能获得贤父子的合作与协助,咱们天时地利人和皆完美无缺。呵呵!今天请你来,原因在此。”

“你们认为敝牧场一定会与你们合作吗?”

“哈哈!那就得看少场主你的意思罗?令尊年已花甲出头,兴隆牧场早晚要让你作主,只要你点头,什么事都可顺利完成。”

“如果在下不点头……”

“你会点头的,因为你不是愚笨的人。”鲜于昆的脸上泛起凶狠的神色:“你也许心中明白,我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英雄好汉,敢拼敢死的亡命之徒。咱们迫于情势远走边荒,已经后退无路,有进无退不能再失败。你也许不知道,中原武术神奇莫测,动手时刀枪不入,三丈举手投足皆可置人于死。白昼可高来高去,夜间来无影去无踪,取人首级有如探囊取物。你如果不点头,兴隆牧场,啧啧!你认为你们这些有几斤蛮力,会盘马弯弓舞马弄枪的人,能活得了多久?”

“这个……”他似乎吓得脊梁发冷,不住打哆嗦。

“要抗拒我们这种人,是极为不幸的。”

鲜于昆不住狞笑:“我们杀人如果要不露形迹,即使最精明的忤作也查不出死因。要人三更死,决不留人至四更。我们的要求并不苛刻,仅要咱们的人获得合法居留在贵牧场便够了。”

“你们有少人?”

暂且预定为三十个人便好,以后再说。少场主,这条件够简单吧?把咱们安顿在贵牧场,对贤父子可说有百利而无一害,日后咱们开创新局面时,贵牧场将更是茂盛,更为兴隆。”

“这……在下做不了主,必须禀告家父……”

“应该的,毕竟令尊仍是一场之主。在下派人借住在贵牧场设在集上的马圈棚屋内,守候三天等少场主的好消息,过期不候。现在,少场主可以走了。程姑娘,送客。”

伪装回回女郎的程姑娘含笑而起。他也站起呼出一口长气,如释重负。

“少场主,我送你回牧场好不好?顺便看看贵牧场内部的增势,好吗?”程姑娘亲热地挽住他的左臂,笑意从一双媚目中表达无遗:“顺便把你订买的神鹰送回牧场,不是有了返回牧场的藉口吗?”

“程姑娘,你跟我回牧场,就不怕牧场的人拒绝你们的胁迫,因而对你不利吗?”

“嘻嘻!你们没有人能对我不利。”程姑娘的口气充满自信:“相反地,出面对我不礼貌的人,将会大大的遭殃。信不信由你,你最好是相信,所以必须设法阻止贵牧场的人撒野,我勾魂姹女程英,在中原可是追魂素命的女魔神。”

“我的匕首。”他向那位缴去他匕首的人抬手相招:“勾魂姹女,这绰号好怕人。”

“你对我好,就不必怕我。”勾魂蛇女接住同伴抛来的匕首,替他纳人佩套:“我对你极有好感,放心啦!我不会为难你的,走吧。”

他将勾魂姹女的手扳开,向安坐不动的鲜于昆说:“阁下把中原的武技,说得神乎其神,在下却有点不信,你敢与在下赤手空拳相搏吗?”

“你这笨虫!”勾魂姹女的纤纤玉指,捺在他的脸颊上笑骂:“徒手相搏你们更不行。我们这种人,举手投足便可置人于死,手脚沾身非死即伤,你怎敢向他挑战?他一个指头可让你死一百次。走吧!别胡说八道逞英雄了。”

“我不信!程姑娘,难道你的指头……”

“我的指头轻轻一点,足有百斤力道……哎呀……”

他出其不意用上了角力术,来一次快速的小外挂,斜抱住程英右足一勾一扭,程英仰面便倒。变化大快,按理,程英绝对无法有所反应,势将被摔得乌天黑地。

就在程英衣袍飞扬,上身仰倒尚未着地的刹那间,双腿已闪电似的收缩,双手也缠住了他的手和上身,整个香喷喷软柔腻滑的娇躯,似乎变成了一条蛇,腿上收时反缠住了他的上身和头部。

他感到缠住他的芬芳胴体,突然发出一种诡异的力量,缠绕收缩真像巨蟒缠勒小兽,要将他每一根骨头压缩成碎片,可怕极了,身躯重心移位,从优势突然转变成劣势。

“砰!”两人同时摔倒在地毯上。

程英紧抱住他,将他压在地下,那高耸而弹力奇佳的酥胸,紧贴在他的胸口上方。

“小弟弟,你很顽皮……”程英的面纱掉落,盯着他格格媚笑:“给我来这一套,大概是想不要命了。你们这种蛮人斗牛术,斗我这种人太危险了,我的十个指头,任何时候都可以满足你的身躯,除非你的皮肉裹了一层铁皮钢甲。嘻嘻!知道厉害了吧。”

那是一张美得出奇的面庞,红艳艳的樱口吐气如兰。他楞了楞,心说:“她比二转子更美丽。”

“咦!你身上没长骨头的?”他傻呼呼地问,手却不傻,在对方的小腰肢上捏了两把,也许捏三四把:“如果你不戴面纱,你会害死许多许多的人。”

“此话怎讲?”

“男人们会为你动刀子争风。”

“你呢?”

“我?也许。你是第一个打败我的女人。”他明显地认输了。

程英放了他,站起拾回面纱整衣。

“少场主,我们敢从数千里外来边荒创基业,定然有过人之能。”鲜于昆得意说:“所以,你最好接受我们,与我们合作,你看。”

右恻不远处一支帐柱上,挂着一口水革囊,是用一只小羊的整张皮制成的。鲜于昆的右手抬起,虚空一抓,水囊突然破裂,囊中的水哗啦啦迸出,顷刻便涓滴不剩,而皮水囊却裂成三片。

“咦!你……你会法术?”他爬起惊骇万状:“你……你是黑教的本卜子?”

黑教,指喇嘛的另一支派,俗称本卜子,善用吞刀吐火驱神役鬼幻术,虽然穿的是红衣,但土著皆称之为黑教,与内地的巫师性质相近,土著们对他们又敬又怕。

“这是真本事硬功夫。”一直冷眼旁观。阴森森安坐不动的那位中年人说:“再让你见识见识。”

声落手抬,左掌向外一翻,向他虚空按出。

相距约一丈左右,他突然如受千斤巨锤所撞击,大叫一声,仰面摔倒出丈外,几乎跌出帐外狼狼万分。

“你自己回去吧,程姑娘不陪你了。”鲜于昆说:“第三天午正,也就是大后天。有人在棚屋等你的回音,你走吧。”

他爬起便跑,像是见了鬼。

帐内,五男女哈哈大笑。

“不会有问题了。”白里图欣然说:“这位少场主回去如此这般一说,兴隆牧场必定人仰马翻。”

“我想是的。”鲜于昆的语气充满自信:“长枪大刀冲锋陷阵,我们不如他们;论武技和手段。

这些人那能和我们比?白里图,这里的事你不必管了,立即回凉州准备。带着人货尽快赶来,走山区。千万小心。”

“是的,我这就动身,偷渡的路径我了如指掌,误不了事,山区的蕃人我们对付得了。”

“为防石场主走险。”鲜于昆向那位用劈空掌示威的人说:“阴老哥与程姑娘多辛苦些,留意兴隆牧场的动静,必要时用些手段,软硬兼施,兄弟即派人回甘凉。促请三位老前辈率人动身西来。”

“放心啦!鲜于兄。”阴老哥阴阴一笑:“对付一些化外一勇之夫,兄弟的手段决不会失败的。

石诚是独自返回牧场的,七八里路健马片刻可到。柳条沟是从南山流出的一条小溪流,平时水量不大,春末雪化水位暴涨,但也不致成灾。兴隆牧场利用这些水源,种值数百亩牧草,充沛的水源就是财富。所以牧场的牲口相当兴旺。

在河西,不论军堡民堡。必须符合军政府的五项基本要求:一。一丈八尺以上高度的堡墙,和三丈宽丈正深的濠,绝对能阻止骑兵的冲击;二。一年的粮食和两座以上的水井,至少经得起半年的围攻,三。有充足的军械,尤其是弓箭,具备有自卫死守的能力;四。建有多余的房屋,以便战时容纳附近零星村落民众避难,五。严禁收容无户籍的流民。堡中不论男女,皆需编定丁勇组织,名册呈送当地军堡指挥部准查(柳条沟属临水堡军区),由军堡派员定期检查备战与训练事宜。五项基本要求中,除了军械与旗号一部份由军方支援发给之外,皆由民堡方面自筹措,一有寇警,全民皆兵。兴隆牧场的柳条沟堡,便是军方指定的的据点之一,因此小山嘴上的砦堡,巍峨壮观自是意料中事,远在五里外,便可看到堡墙上林立的碉楼与烽火台了望楼,居高临下,可了望整个牧场,周围十里之内,遍设有仓场。牲口栏圈。石场主花了三十的心血,未在飞龙小组退休之前,使委托友好开始惨淡经营,方能有今天的成就。

一批外来的来路不明歹徒,居然想占夺他的半生心血。

牧场有百余名畜牧专家,有三十位户长,堡中心建了六七十栋石造房屋,采用回人的建筑格局,所以全是平顶可作为防御掳点的坚固房屋。外围则是一排厩房羊圈,以便有警时将牲口抢救回安置,平时仅安置各户使用的坐骑和驷马驮马。

他回堡后不久,堡中议事堂后面的秘室中,五个人神色肃穆,一面品茗一面细谈。五个人是场主石隆。副场主丘家骥。牧场总领廖宏谋。公祠学塾的老夫子高文亮。少场主石诚。

“家骥。”石场主向副场主说:“能猜出他们的来路吗?这期间,附近有谁敢窝藏他们?”

“咱们与中原武林极少往来,无法知道他们的底细。”副场主丘家骥不住握手:“可以想得到的是,他们都是身手极为高明的可怕人物,在中原决非无名之辈,难怪最近牧场夜间经常发生不可思议的各种声息,显然他们早就在本堡活动,而我们却未能及早发现警兆,堡中子弟的武技,根本不能与他们相提并论,夜间更不是他们的敌手。附近可能有人窝藏他们,带了帐幕更可来去自如,我们去查,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说得也是。总之,本牧场已经被他们暗中所控制,已面临存亡续绝危险关头。”石场主心情沉重地说:“咱们的柳树沟堡,挡得住上千蒙骑冲击,都阻止不了那些可以高来高去飞檐走壁的武林高手。白天他们当然不敢来,晚上没有人能阻止他们出人,真糟!”

“东翁也不必大过尤心。”高老夫子慢斯条理地说:“这些亡命之徒,明显想在此地安身立命,有先天的弱点存在,如果发生大变,他们势将无法存身,只要东翁沉着应变,应付得宜,他们不敢贸然挺而走险的。问题是,该如何慎重应变。”

“我们不能在胁迫下低头。”总领廖宏谋愤然表示:“所以我主张立即动员自卫,同时报官,双管齐下,与他们拼了。”

“两败俱伤,划得来吗?”石场主痛苦的摇头:“报官也有困难,我们没有确证,也无法找到他们的主谋人藏身在何处,官府会凭我们一面之词大举搜索封市吗?最可虑的是,我们将付出惨重的代价,他们晚上来去,在堡中杀人放火,我们能阻止他们晚上行凶吗?”

“这个……”

“我何曾没想到反击。”石场主失声长欢:“想当年,我单人匹马进出大漠数千里,在十万蒙番铁骑中……唉!好汉不提当年勇,我……我的胆子愈来愈小了。”

“东翁,这就是现实。”高老夫子笑笑:“人活得长久了,经历过大风大浪,锐气随见识而减,对人生多一分体认就多一分成熟。等到有了家室之累,顾虑也就日益增多。血气方刚,所想所做都是为自己;上了年纪,会为别人着想,知道易地而处。这些人从内地来河西安身立命,必定有他们弃繁华就边荒的充足理由,怕的是他们不仅是有意谋夺兴隆牧场作为根本,进而遂行更大的阴谋,因此,东翁筹谋对策,必须谋而后动详加斟酌。”

“情势恶劣,已由不了我们。”石场主焦灼地说:“只有暗中积极防范意外,非必要就不走极端,在不影响安全下可与他们和平共存,与亡命之徒正面冲突不会有好处的,暂时的容忍并不等于屈服,我们要等候机会找出他们真正的意图,才能决定对策,所以诚儿仍得和他们周旋,不妨虚与委蛇,以便了解他门的布置和实力,知已知彼,虽不胜亦可自保有余。”

“大哥,我们不是失去主动吗?”副场主有点不放心:“这不是姑息养奸吗?依我的意思,还是立即加以无情的打击,彻底在他们气候未成之前摧毁他们……”

“那将会迫使他们挺而走险,兄弟。”石场主苦笑:“他们能以十条命拼我们一条命,我们能拼得起吗?好汉怕赖汉,赖汉怕死汉;我们能冷静应付,就可以把他们的锐气逐渐削减,等完全了解他们的意图之后,再加以致命的打击,岂不永除后患?”

“老朽同意东翁的作法。”高夫子捋须点头:“小不忍则乱大谋。小诚智勇双全,不难应付这些亡命之徒。”

第三天近午时分,石诚带了两名伙计,进入临水堡东面的十二里庄。这是一处路旁的歇脚站,仅有十余户人家,两座小食店和茶亭。官道上行旅不多,有则成群结队而过。

他在一座小食店前下马,在拴马栏上紧妥坐骑,三人进入空荡荡的店堂。

“喝!石少爷,好久没来啦!”店堂中两店伙之一笑吟吟上前招呼:“不像是去双井堡。坐,喝碗茶。”

“李三,哈哈!你好像长了膘啦!”他大笑,在一张食桌前坐:“生意不太好,卖不掉自己吃。喂!赵老七这些日子好像失了踪,到何处去了。我是来找他的。”

“赵老三攀上了高枝儿。”李三撇嘴:“早些天,我在山里马家子赌场,听人说起他跟人合伙贩牲口,往双井堡那边去了,其实却是到了那一边。”李三用手往北一指:“四眼狼那边。少爷,三位想吃些什么?”

“来三壶酒。切些肉脯来。”他喝了半碗茶:“他多久没露面了?”

“半个多月啦!小七子,快去准备吃的。”李三放低声音:“四眼狼那群蛇鼠,也很久没在外面走动了,你说奇怪不怪?”

“也许,他们真的改邪归正,做起生意来了。”

三人饱餐一顿,出店时,石城已有了五分酒意。官道上传来急骤的蹄声,驿铃声清脆。两位武装骑军,护送着腰悬驿铃背了招文袋的驿卒,三人三骑从东西驰来。

“你两人先回去。”他上了坐骑向两位同伴说:“我到四眼狼处走走。”

“这……少场主,那地方……”一位同伴说。

“不要紧,我会眼睛放亮些的。”

这里有一条小径向北伸展,通过草木丛生的两处小山梁,五六里外便是长了杂草的荒野,不时出现一些山丘和雨水冲刷而成的一两丈深地隙,直通向十五六里外的边墙。距边墙五里之内,不许居民接近,如被巡逻的官兵查获,很可能被判劳役百日。五里之外,可以放牧活动。

边墙每距十左右,有一处有烽火台的据点,驻军自五十名至一百二十名,平时派巡逻队沿边内边外往复巡查,刁斗森严。

他策马进入树林,绕过一座小山,驰入一条宽有三四丈,曲曲折折的地隙。

兰州是九边之一,河西这一带称为甘肃边,边墙曲折重叠长有数千里,那能每一处皆派兵严密防守?因此,有许多地方,成了走私者。罪犯。强盗。谍探。流民的逃捕薮。这些人进出边墙有如家常便饭,真正被抓住砍头的倒楣鬼,都是些不知门路的生手,老手们不但可以自由出入,甚至可以带领驼队往来。

四眼狼马振威,也叫马回回,就是高台千户所至肃州一段边墙的混混头儿,走私者兼强盛。

在一处偏僻的山脚下矮林中,一栋林棚屋前系了十余匹座骑,有两个人躲在右侧的小冈树丛中担任了望,却没看到从北面反绕回来沿地隙接近的石诚,等到人马在屋北面的矮林中出现,已来不及发出警讯。健马已飞驰而进,片刻便冲到棚屋前。

屋内的人听到了急骤蹄声,一个人掀开皮帘抢出门外。

枣骝冲到,石诚一跃而下。

“咦!你……石少场主……”那人讶然惊呼。

“怎么?”他轻摇马鞭抢近:“马回回在吗?”

“你不能进去。”那人伸手拦住去路:“马爷有客人,你……”

“客人?不是偷马贼?”他左手疾伸,抓住那人的右手向外一挥:“马回回,你不迎客,我可要进来了。”

声未落,人已掀帘闯人。

席地而坐的六个人正挺身站起,双方照面。坐在下首那位中年人深目稀眉,高额厚唇,穿灰色合子布宽短掩襟衫,头缠白巾,眉骨特高,像是长了四只眼,腰带上佩了弯刀,一看便知有大半回纥血统。其他五人皆穿了回装,但有三个一看便知是汉人。

“石少场主,你……”四眼狼脸色大变:“你怎……怎么乱闯?”

“早几天,敝牧场西谷草场丢了十二匹枣骝,我不能来?”他插好马鞭,脸色一沉:“除了你手下的偷马贼,本地的贼决不敢动敝牧场的歪念头。说。他们是何处来的?白亭海,对不对?”

“冤枉。石少场主,你……”

“住口!你还敢叫冤枉?赵老三领的路,对不对?”

“不,请不要冤枉好人,赵老三不在我这里……”

“别想赖,你乖乖把他们交出来,不然……”

一位鹰目钩鼻的人拉住了正要分辨的四眼狼,向前阴森森地迈进,在八尺外止步,冷笑着说:“你就是兴隆牧场的石场主?看样子,你很神气。”

“不惜,是我,你是……”

“不必问在下是谁……”

“那你一定是偷进来的偷马贼。”

“混蛋……”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人本来就是有意生事而来,立即乘机动手。快,拳出如电闪,砰一声响,右拳吻上了对方的左颊,右手跟踪来一记短冲拳,在对方的腹上开花,再一掌反劈在对方的右颈根。一连三记快速绝伦的打击,每一记皆结结实实。

“该死的东西……”另一人咒骂着凶猛地从侧方冲上。

他扭身向敌,起右脚斜踹,重重地蹬在对方的小腹上方,快得令人目眩。

砰匍两声大震。两个人先后摔倒。

一声虎吼,他扑向第三名汉人,充分表现出边荒青年快速勇猛的狠斗精神,与无畏的斗志,声势极为猛烈,贴身搏击有如疯虎。

第三名汉人身手极为高明,双手上封下格沉着应付,但仍未能遏止他狂风暴雨似的攻击,一照面间,拳拳着肉记记落实,双方各挨了对方十记重击,幸而都能护住要害。快速的缠斗真也不易击中要害,进入乱打死缠景况,看谁能在混乱中击中对方的要害,看谁的耐力能支撑到最后胜利的到来。

在石诚方面来说,他的体能与气势,在他这种年龄,正是达到额峰状态的最佳时期,环境的锻炼使他禁受得起打击,他该有获胜的信心与意志,这是他先天上的优势。

可是,优势终于失去了,本来相当均衡的局面,因被击倒的两个人重新加入而被打破。

两个被击倒的人已回过气来,伤势并不算严重,先后爬起加入混战,一阵死缠,石诚便感到有点不支了,在连挨了几记重拳之后,终于被人从后面一脚踢翻。

三个围攻他的人,也成了强弩之末,全部脚下虚浮,头青面肿精疲力尽,喘息声有如牛吼。

四眼狼与三名同伴,先前被凶狠的恶斗惊呆了,见石诚倒地,这才想起自己的处境,不约而同一拥而上擒人。

石城猛地侧滚而起,匕首出鞘,拉开马步大喝:“四眼狼,拔刀冲上来!”

他这时的神情狂野威猛目光凌厉,明显地表现出他正在盛怒之中,出手必定凶狠无比,气势惊人,四眼狼如果真的拔刀冲上去,很可能要挨上一二十匕。

三个家伙吓了一跳,骇然后退。

他向门口退,门口赶回来的两个望风的人。刀已握在手中,但却不敢拦阻,往两侧让出退路。

他退出棚屋,解下坐骑。

“四眼狼,我给你没完没了。”他上马收匕首狠狠说:“你人多,今天你走运,下次,哼!”

“阁下。不要走,咱们谈谈。”那位曾被一脚踹倒的人。抢出门外高叫:“谈谈对你有好处的。”

“偷马贼犯的是死罪。”他兜转马头:“没有什么好谈的,除了将所偷的马送回,没在谈的必要。”

“咱们犯不着低下得去做贼偷马,但我可以透露偷马贼的消息。”那人说,脸上有阴森的狞笑:“条件是此后阁下不要来此地打扰,不要再找回眼狼的麻烦。”

“在下知道你这人不好惹。”最后与他缠斗的人有气无力地说。”在本地,兴隆牧场有强大的号召力,你回去高声一呼,四面八方都会有人往这里赶。”

“你知道就好。”

“所以,咱们怎会愚蠢得冒险去偷贵牧场的马?”

“不见得,能逃的地方辽阔得很,从这里逃出边外,要不了片刻工夫,马是最容易出手的东西。”

“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的条件如何?”

“如果你的消息可靠。在下当然答应。”

“当然可靠。”那人用手往东北一指:“红柳坡,人和马都在。”

“骸沟?”

“对。”那人点头:“要快,回去叫人来还来得及。”

“但愿你的消息可靠,后会有期。”他说完,双腿一夹马腹,健马放蹄飞驰。

蹄声先在北面传来,然后转向东北,逐渐去远。

“蓝老兄,你怎么骗他?”四眼狼向那人埋怨。”他这一去扑空,要不了多久,附近所有的壮丁都会像风沙般刮来,咱们死路一条。”

“他不会扑空。”

“红柳坡除了骸骨和鬼,那来的人?”

“这你就不要管了。”那人往屋里走:“这小畜生力大如牛,浑身皮粗肉厚禁得起打击,身手又快得惊人,我竟然栽在他手下了。日后,哼!四眼狼,咱们继续商量重要的细节,以便早些离开。”

石诚的确是往东北方向走的,那一带风峦起伏,荒野有许多石碛地带,七八里外地名红柳坡,但人们却称之为骸沟。原来那一带是早年的蒙人和番人弃尸的地方,现在虽然已经不再有蒙番使用,风化的骸骨依然散处在附近。本朝匡复河西之前,这一带直至边外的弱水流域,住了许多蒙人和番人。这些人是从中亚迁来的,保持有最坏的习俗,不掩埋尸体,死人抬放在荒野让兀鹰啄食,皮肉不吃光,死者便上不了天堂。

骸沟,到处可看到风化的骸骨,鬼打死人,无人敢近。

河西至北面的石碛地带与草原地带,食尸鸟不限于自中亚。非洲飞来的秃鹫(独头鹫。秃鹰或兀鹰)。雕在捉不到猎物时,也食尸。而成千上万的乌鸦,更是糟透了的清道夫。甚至那鸟中之王金鹰,饿急了也参加食尸大宴。河西所能看到的巨型猛禽中,恐怕只有翼展一丈的蓝黑色青鹘,是不屑食尸的高贵王族。

这带真荒凉,除了飞禽与山猫狐兔,不但不见人踪,也没有马牛羊,百十年来,就没有人肯在这附近地区定居。但当黑夜来临,狼吼枭啼鬼火飘浮,偶或可发现憧憧鬼影。那是一些罪犯和走私者,在这里进行见不得人的勾当。中间的一座小帐。

帐内设有简单的睡具,一只小包裹,一些换下待洗的衣裤。

蒙人番人都不喜欢沐浴,没有将衣物穿了一次便换下洗涤的习惯。而且。这些衣裤是精工缝制的天蓝色绢料劲装。

他小心地打开包裹检查。好家伙,里面除了一套黑缎夜行衣和两套短袄两件青袍外,还有一双快靴。一只革囊内盛了金银和一些金银首饰,以及江湖人使用的火褶子。飞爪百练索。开锋的制钱。一串百宝匙……看了这些东西,算是已摸清这人的一半身份了。

原来这里是他们的一处潜匿区,最少也有六个人在这里藏身。

他再钻入另一个小帐,楞住了,鼻中嗅到脂粉所遗留的香味,但与程英姑娘身上散发的香味不同。

包裹中也有夜行衣,这座帐中的女人,也是一朵带刺的花,相当年轻;老女人怎好意思使用这种迷人的脂粉?

正想继续检查第三座帐幕,突然听到隐隐的马蹄声,凭他的经验和灵敏的听觉,他知道人马已到了半里外,正以徐缓的脚程接近,最少也有五匹马,马如果奔驰,便会扬起尘埃引人注意,显然这批人马是小心悄然接近的。他按原状将物识放回原位,立即撤走。

他总算明白了,四眼狼那儿的那位汉人,有意骗他诓来此地送死,在这里藏匿的人,必定是了不起的首脑人物,地位决不会比鲜于昆低多少。

五匹马到岗下,进入距帐幕不足百步的树林,五个人下马互相低语片刻,在树下席地而坐。

不久,蹄声再次传到,五人五骑从另一方向缓缓而来。是五个汉人,四男一女。负责警哨的人发出手式讯号,通知先来的五个蒙回骑士。不久,两批人会合在一起,就在距帐幕不远处围坐交谈许久,此期间双方似乎曾经有所争执。

半个时辰后,先来的五骑士留下那位回人,四个蒙人上马从来路走了。

在远处伺伏的石诚听不到他们的交谈,悄然回到藏坐骑处,上马从东南角撤走。

不久,他出现在第三条沟的下游石碛地带,健马小驰,那些觅食的老鸦发出噪声,马来到之前飞起,马经过后又飞落原处。

他驻马在岗下,凝神向沟上游的山岗村林察看良久,然后驰马离开,到第二条山沟察看。最后,他到了第一条沟,也就是骸沟。下游一带石碛地,散落着一些被风化得快成了碎片的骸骨,也有牛马的骸骨。他上行约里余,驻马向上察看。久久,他策马往回走。

上游里余,正是帐幕藏匿的地方,六个男女躲在小树丛中,留意他的举动。如果人向上寻找,毫无疑问地将会受到六男女的的攻击。

他当然不会往上搜,只想表示他曾来过这里找偷马贼,让四眼狼向在这里藏匿的人,解释他此来的目的就够了。如果他不来此地现身,必定会引起对方的怀疑,对他以后的活动影响太大,至少可以让对方认定他不曾目击这里所发生的事。

黄昏时光,他回到牧场,将所见所闻一一详细说出,提供诸位长辈参考。敌情已知道一部份,其他部份仍须积极求证。

次日,他向南面的山区搜查偷马贼的踪迹,向住在山里的蒙人番人打听,煞有其事。

天黑后不久,他悄然从牧场东面的草场溜出。

骸沟的六个小帐幕仍在,二更将尽,五个小帐内的人已经入睡,担任警戒的人夜间改在帐幕附近监视。

夜间气温急剧下降,夹衣不胜寒。警哨披了一件老羊皮皮袄,隐身在南面最外侧的那座小帐旁矮树下,丝纹不动像个鬼魂。远处沟下游鬼火荧然,随风飘浮时散时聚。北面荒原中传来三五声刺耳的野狗长吼,南面山林中枭啼此起彼落。没有月光,繁星满天,夜风萧萧,好凄清的边荒之夜。

一个黑影幽灵似的接近警哨的身后,相距已不足十步,挫低身形一分分向前移动,从枝叶下草稍上通边,由于行动慢,未发出任何声息。

真不巧,第三座小帐中,突然传出咳声,接着钻出一个披了夹袄的身影。

“周兄,怎么?睡不着觉?”警哨一面说,一面离开掩身的树:“白天帐里像火炉,晚上……”

“晚上冷得像冬天。”周兄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这鬼方真他娘的不是人过的,白天夏晚上冬,出太阳烁石流金,刮起风遮天蔽日……”

“呵呵!周兄,等你住久一点,令你受不了的事还多着呢。”警哨用权威性的口吻说:“既然要在边荒创业,就得忍受和习惯这地方的一切。说起热,到了哈密火州,那才叫热。说风,到了安西,风不叫风,叫风刀子。再往西到白龙堆,怪风一起,连骆驼都会被吹出数十里外。冬天一到,那种冷真叫人受不了。南方人如果挨得过一个冬天,那他一定不是南方人。周兄是湖广人,湖广不算是南方,长沙武昌冬天都有冰雪,在这里一定可以活下去,不必担心啦!”

“不担心是假。”周兄满腹牢骚:“我来了没几天,就已经受不了啦!这辈子我那受过这种罪?他娘的见了鬼了!我看,我还是回中原鬼混算。”

“周兄,好死不如恶活。”警哨说:“孤山一鹤纠合了武林二仙,与那群自诩侠义门人,正要穷搜咱们这伙人的踪迹,你敢回中原住鬼门关里闯?算了吧!周兄,死,毕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不会的,边荒不是阿猫阿狗都可以来的地方,兰州以西路引岂能随便申请得了的?那些侠义门人方方正正,不敢也不屑使用假路引,所以不会来。等咱们筹足财货,在河西立了根基,他们再来的话,哼!管叫他们死无安身之地,咱们……”

“胡兄,你身后……闪!”周兄突然大叫。

叫晚了,胡兄突然向前一栽,倒下便声息俱无。

胡兄所站处,换了一个黑影。

另一座帐中,人影暴起,以令人目眩的奇速,扑向那个取代警哨的黑影,相距仅两丈左右,一闪即至。

黑夜中快速接触,旁人无法看清交手的景况。周兄在后一刹那冲上,已来不及插手了,卟劈劈三声怪响,然后是一声惊叫,扑上的人斜飞丈外,摔跌在树丛中。

黑影一闪即逝,不知是如何走的。

周兄大吃一惊,悚然止步。

其他帐幕的人已闻警而出,入侵的人早已无影无踪。

警哨胡兄是被击昏的,背心挨了重重一记。

扑上被打倒的人,右肩已被重掌拍碎,小腹也挨了震撼内腑的一击,伤势不轻。如果没查出两人所受的是扑打伤,他们真疑心是被鬼魅所侵袭。入侵的黑影出现得突然,消失得更快,在这种灌木丛生野草茂密的冈坡,入侵不发出声息并非难事,快速撤走而无声无息,不是鬼魅又是什么?

天明前,石诚悄然回到牧场,天亮照常活动。

午初,草场管事神鞭钟庆,除石诚前往临水堡市集牧场的棚屋践约,两人并辔驰出牧场。

钟庆的腰间,缠着一根乌光闪亮筋皮缠制的丈八长鞭,绰号就是从这根鞭而获得,攻击两丈内的人畜威力惊人,三二十名壮汉决难近身。

“钟叔,如非绝对必要,切记不要和他们反脸动手。”石诚着重地叮咛:“他们之中无一庸手,武功出乎意料的高强,昨晚如果我不事先运功护体,右胯必将骨碎肉烂,那家伙掌力之雄厚厚,出招之诡奇老练,委实令人心中懔懔,我虽事先有所准备,仍然被他击中,一个供奔走的人已经如此了得,他们的首脑人物,武功的造诣可想而知。所以不论对方的态度是如何恶劣,钟叔请记住小不忍则乱大谋,时机未至,我们必须忍耐。”

“我会忍耐的。”神鞭钟庆说:“兴隆牧场的宗旨,是敦亲睦邻,与任何人和平相处,但一旦发觉面临生死关头,便会断然奋起,为争生存而不惜任何牺牲。少场主,未至生死关头,我不会冒失冲动的。”

“但钟叔带了鞭。”

“我必须预防万一。如果他们威胁你的生命安全,有鞭在手,至少胆气也壮些,是不是?”神鞭钟庆回头注视着他:“我真的担心你,你居然连匕首都不带,你应该佩上刀的。”

“与人谈判,没带武器反而安全些。”他泰然笑笑:“有武器则气盛,气盛便不易保持冷静。双方虎视眈眈手按刀靶,绝对谈不出什么结果来的。”

两人谈谈说说,七八里路片刻便至。市集中冷冷清清,三天前千头攒动,挤满各色人种的市场,在烈日下没有丝毫生气,只有中人欲呕的牲口粪尿臭在空间里流动。散布在各处的一二十间草屋,现在也空无一人。

两人在棚屋前的拴马栏系好坐骑,棚屋的皮门动了一动。

掀门进入,里面两排长木架凳上坐着两男两女,用目光迎接他们,不言不动,神色相当冷傲,似乎以胜利者自居,正在接见屈伏者的膜拜。

两个女人中,有一个是程英姑娘,但今天不再穿回装,换穿了白色紧身衣,长裤鹿皮短靴。佩剑挂囊。另一位是年轻的少女,打扮十朴素,青巾包头,青短衫青骑裤,是附近汉人妇女的骑装;这一带的妇女必须会骑乘。

石诚一怔,被少女那出奇灵秀的面庞所震撼,那双深潭也似的秋水明眸,似乎隐藏着淡淡的幽怨与忧愁,更增加三两分令人怜爱的魅力。看年纪,似乎还不到二八年华,因为身材并不高,胸部发育尚未成熟。而那位程英,紧身衣裤内的丰满胴体,委实令年青的男士意乱神迷,像一团火般势力炽盛。

两个男的一个是鲜于昆。另一人年约半百,三角眼冷电四射,勾鼻大嘴络腮胡,身材壮实如熊,穿月白骑装外加白大氅,腰间佩着一只尺八箫囊。里面不知盛的是什么箫。

“少场主守约而至,在下深感荣幸。”鲜于昆狞笑着说:“在下替少场主引见敝长上,敝长上姓箫,名志良。在中原,敝长上有个威震宇内的绰号:断魂箫。”

双方引见,石诚知道青衣少女叫齐小燕。

齐小燕一直就低着头,一双莹洁的双手按在放在膝上的大革囊上,似乎对任何事任何人皆处之漠然。

“敝长上是全权代表。”鲜于昆脸上有得意的狞笑:“有绝对处理任何事的权威,希望少场主带来了好消息,免得敝长上费神处理棘手的麻烦事,但不知令尊意下如何,少场主的答复又如何?”

“你们最少也有四个人,不分昼夜,在敞牧场场外围监视牧场的动静。”石诚在对面坐下,“夜间甚至登上护墙。虽然负责警戒的人,并未发现人踪,但白天可从留下的足迹看出有人来过了。

“不错。”鲜于昆点头承认:“一丈八尺高的护墙,挡不住我们的,每天晚上,我们都有人出入贵牧场。”

“你们查出什么了?”

“没有,奇怪,贵牧场似乎不作戒备,一切活动与往常一样,令尊没将所发生的事宣布?”

“用不着宣布,家父有全权处理牧场事务的权力。”

“那么,令尊……”

“家父知道你们中原来的人厉害,已别无抉择,认为接受你们的条件,才是最好的办法。”

“令尊是聪明人。”

“好说好说。你们的条件,家父不得不同意,但话必须先讲明。”

“讲明什么?”

“你们不能损害敝牧场的权益,敝牧场的家务事,你们无权干涉。”石城郑重地说:“你们如果没有合作的诚意,那……家父宁可与你们放手一拼,玉石俱焚在所不惜,你们将付出残重的代价,休想在肃州地面活动。”

“咱们才懒得管你们的家务事,而且也无意接管牧场。创建牧场,我们自己可以按正式手续向军方申请创建。现在,你还有什么意见?”

“这……”

“令尊答应了?”

“答应了。现在,你们有那些人安排在敞牧场居留?”鲜于昆向齐小燕举手示意。齐小燕在大革囊中,取出一卷文书。

“这是陕西所发的迁籍与申请侨籍的凭单和路引。”齐小燕走近石城,将文书递过:“共有三十人,须由贵牧场向都指挥使司申请办理,名义是贵牧场从内地聘请来的熟手牧工。”

“人可望在三天后到达。”鲜于昆加以补充:“贵牧场先办手续,等都指挥使司派人前来查证,正好赶上咱们的人到达。”

“好。”石诚略为翻动文卷:“你们还有什么事交办?敝牧场安顿你们的住处已经准备好了。”

“现在没有什么事了,等咱们的人安顿好了之后,彼此成了一家人,什么事都好商量。少场主,你们可以走了,三天后在贵牧场见。”鲜于昆下逐客令:“谢谢贤父子的合作,容后面谢。”

“令尊明时势。你识大体。”断魂箫箫志良欣然说:“今后咱们必定可以合作愉快,保证贤父子不会后悔今天的明智决定,兴隆牧场一定更为兴隆,远景极为光明。在河西领袖群伦,声望誉满中外。”

“但愿如此。”石诚挺身而起:“三日后牧场见,在下告辞。”

两人策马踏上归程,神鞭钟庆脸上的神色呈现明显的不安,忧心忡仲地说:“少场主,恐怕有点不大妙。”

“钟叔,是因为他们已料定我们不敢抗拒他们吗?”

“不,我是说断魂箫这个人。”神鞭钟庆苦笑,“早几年我好像听说过他的名号,是从由内地运军械前来肃州的人口中听说的。”

“他是……”

“潜山天柱山庄的庄主,横行大江两岸的黑道大豪,坐地分贼无恶不作的邪道凶星,听说他的箫是百炼精钢所铸制,中有诡异发音异物,挥动时可发出令人心沉气散的魔音。少场主,有这人藏身在牧场,日后如果反脸,恐怕本牧场没有人能制得住他。”

“这个……”石诚吃惊地说:“以音杀人,威力石破天惊,在附近的人都会遭殃,难怪他们敢有恃无恐。除非具有佛门禅功火候精纯,或者玄功已臻返虚境界的人,才能免受魔音所侵袭,显然他们派这个断魂箫来,是准备对付我们的,他们并没有把握断定我们肯就范,看来。要对付他们。我们将要付出可怕的代价。唔!我得好好想一想,想出对付他们的妥善办法来,必须将代价减至最少程度,不能冒险从事。”

“是的,在没有把握之前,最好不要妄动。”神鞭钟庆悚然地说:“场主沉着应变。不惜引狼入室,我本来不以为然,一听鲜于昆报出断魂箫的名号,我知道场主的打算并没有错,敌情不明,确是应该谨慎小心应付的。如果今天我们拒绝他们的要求……”

“他们必定立即发动,我们将遭到惨重的损失。他们如果夜间大举袭击,后果极为严重;事实上他们的人轻功十分高明,足以在咱们的牧场来去自如。”

“他们敢大举袭击吗?”

“为什么不敢?在他们尚有在此地创建根基的希望时,当然不会向我们袭击自断活路。如果我们拒绝,他们断了希望,当然会不顾一切铤而走险。快走,回去大家好好商量对策。”

兴隆牧场不再松懈,有了显著的改变。外面,警戒的人开始携带武器;内部,所居住的房屋作了应变的调整。一天之内完成了战时的编组,场主与一般牧场首脑人物再不轻松,有了作最坏打算的安排。场主所担心的是:断魂箫已经是难以对付的劲敌,为首的主脑人物必定更为高明,更难对付,如果应付不当。兴隆牧场必会陷入万劫不复境界。

第三天,三十名男女拥着十余匹驮马,浩浩荡荡进入兴隆牧场,安顿在作为收容难民的二十余栋房屋内。

午膳毕,场主石隆在会议厅与对方的首脑人物会谈,列座的有副场主丘家骥。总领廖宏谋,总管罗义。管事钟庆,少场主石诚。

对方三位为首的人:自称东门鹤的缺右耳歪鼻梁。左手屈曲半残的老人;像貌奇丑粗野狞恶的凌霄;与手长脚长,生了一张马脸秃脑袋的郝重光。三人都已是花甲以上年纪的人,东门鹤的白头发快掉光了。另三人是断魂箫箫志良。鲜于昆。白里图。

东门鹤是这些人的主脑,客套毕,以阴森沙哑的刺耳嗓音向石场主说:“石场主慨然接纳咱们这些从中原来的人,老朽十分感激。老朽所要表明的是;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咱们这些人初来乍到。数千里迢迢。来到这人地生疏的过荒创业落户,如果没有贵地的权势人物协助,决难安身立命。首先;老朽必须表明态度;咱们这些人绝对无意喧宾夺主,谋夺兴隆牧场作为根基。老朽有些朋友熟悉边荒情势,我们有我们的事业和前途,只不过希望先借贵牧场作为立业的支撑,立定脚跟之后再图发展。老朽不但不干预贵牧场的经营,反而愿借给场主巨额资金,以便扩大经营,老朽从中原带了大量资金谋发展。对贵牧场定有帮助。”

“哦!东门老兄如果想自己经营牧场。石某愿全力襄助。”石场主神色安详地说:“牧地的申请。住处的取得,畜牧的指导等等,石某皆可全力支援。”

“谢谢场主的好意。”东门鹤居然相当客气。”不过,老朽手下那些人,不是经营牧场的材料。”

“东门老兄之意……”

“我们有我们的发展计划,譬如说——经商。”东门鹤笑笑:“从内地将生活必需品运来。必将有利可图。令老朽深感诧异的是,河西居然不使用车辆,运输皆依赖马和骆驼,速度既慢,运货量又少,如果改用车辆运输,可减轻人工费用。贵牧场养马而不养骡,骡才是载运的好牲口。内地与河西的货物交流,非车不可。”

“东门老兄,河西地势用车反而不经济。”石场主说:“而且,内地的生活必需品,在河西不合生活条件……”

“这些暂且不谈,老朽只是譬喻而已。”东门鹤打断石场主的话:“这只是表明老朽这些人,无意谋夺贵牧场,以后的发展,我们有一套周详的计划,目下第一步是先稳定下来,再徐图发展。石场主,牧场东面的草场,近山那一带蔽地,请场主拨给老朽使用。”

“这……那一带地近番区……”

“这倒不必担心。”东门鹤说。”贵牧场的人,请远离那一带的草场。老朽那些手下,性情都不太稳定。恐怕会得罪贵牧场的人。所以场主不必介意。还有一件事,请场主俯允。”

“东门老兄但请吩咐,在下力所能及,自当尽力。”

“老朽那些手下粗俗不堪,人地生疏,短期间难免有点不习惯,所以可否请少场主住到老朽那一边,彼此有事联络也方便些。”

一步控制,先是站稳脚跟,其次是要求私自活动的地盘,然后是控制少场主作为人质。表面上出之于和气的要求,骨子里是要挟。软校兼施,这位东门鹤相当厉害。

石场主势成骑虎,情势已不容他拒绝。

“东面近山的草场。本来是作为牲口避冬的地方。东门老兄既然看中那儿,反正目前不需使用,在下明天就将草场的人撤回,交由贵手下使用,本牧场的人,不会前往打扰贵手下。”石场主镇定地说。”贵手下一直就和犬子打交道,就由他照料贵手下好了。诚儿,你就在晚膳后搬过去,有什么事,多向东门老伯请教,能作主的事,你可以自行斟酌。需用各物,非必要你可以自行张罗。”

“孩儿遵命。”石诚站起恭敬地说。

第二天,临水堡军方派了几位民政人员,前来牧场查验新雇伙计的丁户。东门鹤的三十个人中,有四分之一是女眷,有老有少,迁籍的手续齐全,有石场主出面担保,军方民政人员草草查毕,连话都没问就走了,一切顺利。

一连三天,宾主之间除了首脑人物之外,甚少相互往来。东面近山区的草场,原建有三排厩房和两栋小屋,已经交由东门鹤的手下接管,牧场的伙计,严禁接近那一带草场,成了禁地。

石诚这几天也在忙,他与鲜于昆和齐小燕姑娘,奔走于临水堡民政司与牧场之间,协助补办恶客们正式侨籍的手续,这些事办起来相当麻烦,好在齐小燕姑娘携有各种所需的合法证明,因此尚称顺利。

他发现了三点可疑的事。其一:齐小燕年方二八,正是黄金年代花样年华,但这位小娘脸上不带表情,艳如桃李,冷若冰霜,平时惜话如金,从不多说半句话,也不与人打招呼表示友好。其二:齐姑娘骑术甚佳,但似乎不会武功,对与军方打大道的规章十分熟悉,似乎对边荒的情形有甚深的了解。其三:他发现齐小燕的蒙语相当流利,曾与那位管理民政的人用蒙语回答有关蒙人的风俗,表示她所代表的应聘伙计,前来河西并非不懂蒙人的习尚,够资格在河西生活。

一切办妥之后,东们鹤的三十个人中,有二十个人搬到东西草场去了。三个主脑人物,只留下东门鹤一个人。两地相距约十里,往来传信的人一天跑好几趟。

东门鹤也许是上了年纪,也许是生性阴沉,因此很少露面,独自住在一间内房中很少出来,只在房中秘密接见传信的人。

石诚住在偏院的厢房中,右邻住着鲜于昆。左邻是白里图。这两个家伙,明显地是监视他的人,名义上他们负责与他打交道传话办事,实际是指挥他的上司。

牧场的住处事实是一座城堡。这一带房屋在堡西端,原是准备战争发生时,作为收容附近村落难民入堡避难的地方,有二十余栋房屋,可收容三两百名难民。这时只住了十一个人,冷清自是意料中事。东门鹤很少出房,显得神秘难测,石诚想从老家伙口中探出一些线索,势比登天还难,根本没有机会接近。

这天午后不久,石诚与齐小燕并辔离开临水堡的东门,踏上了归途。他俩在民政司领到了肃州卫发来的回文,牧场加请牧工落户的申请经己批准,壮丁编组手续也办理完竣,此后不需再办其他手续,落籍的事已成定案。

齐小燕策马在他的右侧,清丽超脱的面庞死板板地,那双充满灵气的明眸向前直视,胁下挂着盛了所有资料的革囊,黛眉深锁,大概在想着一些不如意的事。

“齐姑娘,你对与民政司打交道的事十分内行。”他有意探口风:“在下冒昧,向姑娘请教姑娘来自内地,设籍在湖广,语音却是中州口音,却对过荒的民政规章熟练明了,委实令人百思莫解。请教,姑娘以往……”

“我没有以往。”齐小燕堵住他的话头,冷冷地不带表情,“我负责办理与官府交涉的事,当然得事先研究学习。少场主有什么事,请你去问鲜于昆,问我不啻问道于盲,我不会答复你任何问题。”

“是他们禁止你答复吗?”他不死心追问。

“你自己去猜。”

“齐姑娘,多日相处,我发觉你似乎把我当作敌人,我真有那么令人讨厌吗?”

“我就是这副德行。”

“齐姑娘……”

“请你闭上嘴好不好?”齐小燕冷然扭头注视着他,双腿一夹,马鞭一抽马臀。健马向前疾冲。

他白费工夫,什么都没得到。

“你是一位冰雪美人。”他策马跟上笑吟吟地说,改变策略,不提对方难以答复的事。

“你最好不要胡说。”齐小燕又用话来堵他的嘴。

“我第一天见到你。就暗中留了神。”他不在意姑娘的敌意和冷淡:“你对你那些同伴,态度也冷似冰霜。但我从你充满灵气与智慧的秋水明眸中;看到了你隐蔽在冰冷的神色内,那难以言宣的心事与哀愁……”

“往口!”齐小燕突然尖声大叫。

健马发疯似的狂奔,掀起滚滚沙尘。

“这是个奇怪的女人!”他喃喃自语,策马跟上。

掌灯时分,石诚与鲜于昆。白里图在小厅中喝茶。在这里,喝茶不称文雅的品茗,的确是喝不是品。茶有两种:汉中茶和湖广茶,又苦又涩,却缺乏甘。吃了一肚子的牛羊肉。不吃这种苦涩的老茶,委实难以消化,尤其是蒙人和番人,如果长期缺乏茶叶,很可能会造反。边区各地所设的茶马司,负责用茶叶换边外民族的马,控制极严。蒙。番人并不笨,不愿将马换给大明皇朝的边军使用,边军有马才能到大漠去追逐他们。因此,千方百计鼓励边民走私茶叶(茶砖)出境,交换毛织品。兽皮。宝石。玉石等等与军事无关的物资,你虞我诈,各显神通,几乎每年都会为了茶马交易大起冲突。

“少场主,三天之后。请替咱们准备四十匹健马。”鲜于昆提出要求:“当然敝长上会付款。南面草场那些五岁驹很不错,不会有问题吧?”

“不。不可以。”石诚脸色一变:“那是今年秋天,必须解交肃州卫的军马,军方已派人烙印点了数,少交一匹,敞牧场吃不消,罚得很重。西草场有三百匹……”

“你不会另行设法补充呀?咱们需要的。就是烙了印的军马。”鲜于昆狞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到山里去找番人,弄四五十匹五岁驹补充不难办到,对不对?”

对方竟然要军马;有何用处?

“办不到。”他语气坚决:“军令如山。没有人敢与军方对抗。少了三两区可以补充,四十匹,兴隆牧场算是注定了被充公的噩运,绝对不行。”

“不行也得行,少场主。”鲜于昆沉下脸拍桌吼叱,“你给我听清了,三天后你不给,咱们派人自己去赶马。”

“你……你敢?你……”

“没有什么不敢的,阁下。”鲜于昆怪眼彪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放明白些,你希望敝长上下令封闭南草场吗?”

“封闭南草场。那将是敝牧场与你们的战争开始。”他也大声叫吼:“鲜于昆,你不要欺人太甚,信不信由你。”

“小畜生!你……”鲜于昆咒骂着拍案而起。

“我不怕你。”他也倏然推桌而起。虎目怒睁:“不要逼我们走绝路,你可不要忽视存心拼命的人。”

鲜于昆双手叉腰,咬牙切齿逼进。

厅门踱入穿一身绿的勾魂姹女出声相阻:“少场主,时至今日,你应该知道,我们的要求是不可以拒绝的,有困难令尊必须设法克服。来,到我那里去,我要和你好好谈谈。以免日后彼此无法沟通,麻烦大了。”

不管他肯是不肯,勾魂姹女已毫无顾忌地挽住了他的右臂,贴身挽得紧紧地,转螓首粉颊几乎贴上他的肩膀,吐气如兰冲他嫣然媚笑,散发出无限风情。他的手臂贴压在那令人心动神摇的美妙部位。显然鬼女人存心要让他吃些甜头。

这里有三个女的留下:勾魂姹女程英。齐小燕。一位年届半百整天不说一句话的妇人冲三娘。三人住在一座房屋中,这座房屋有五间房,便往三个大人。对面一座房屋,就是鲜于昆三个人的住处。后一栋另住了三个。

厅中点了一盏羊油灯:光线暗黄。齐小燕独自坐在厅中整理革囊中的文件,就灯下逐一仔细查核,看到勾魂姹女将石诚挽入厅内,立即站起收拾。瞥了石诚一眼,提着革囊入内走了。

勾魂姹女根本不在意齐小燕的态度,无视于对方的存在,挽了石诚往厢房走。

“少场主,我不知你是真愚蠢呢,抑或是假糊涂。”勾魂姹女将他按在凳上坐下,自己也排排坐;纤纤玉指放荡地点在他的额角上,脸上媚笑如初:“你知道你的性命甚至令尊的性命,都已经控制在我们手中吗?你不答应替我们办事,后果如何你应该明白。几十匹马难不倒你们,距秋后卫所验收马匹,还有三个多月呢,有充裕的时间准备。三个月,天知道可以发生多少大事?不要做糊涂虫,听我的话,错不了,我会设法帮助你的。”

“你们的条件愈来愈苛了。”他先奈地深吸入一口气,“不要欺人太甚,程姑娘。”

“你又在说傻活了。”勾魂姹女火热的胴体紧贴在他肩下,快耳鬓厮磨啦:“我们只要求你合作,怎么说欺人太甚吧?这要求并不是办不到的事,对不对?”

“当然不对……”

“你呀!”勾魂姹女吐气如兰的樱口,贴在他的耳下,热力渐增:“我看,你仍然不明事理。需要有人在旁指导。为免你冲动闯祸,今后我要陪伴在你身旁。”

“你……”他扭头闪避那诱人犯罪的樱口,挪动身躯避开那热力四播的丰盈胴体:“我讨厌你……”

勾魂姹女怎肯让他退避?春情荡漾挽住了他的虎腰。

“真的?”勾魂姹女妮声问,媚自中光彩流转水汪汪地:“讨厌我什么呢?我想,你是怕我。”

“你……”

“你是用不着怕我的。”勾魂姹女捉着他的手掌摩娑,语调柔柔地:“再强,我仍然是女人。天下间任何一个女人。在自己倾心的男人面前,她决不会是强者,除非那男人无情无义。”

“不要……你说得真大胆。”他想扔开那章鱼似的柔软滑润小手。但扔不脱,想骂对方不要脸,却又骂不出口,怕对方恼羞成怒:“你们中原女人,是这样口没遮拦的?你……”

“你到过中原吗?”

“没有。”他率直答复,“但我知道中原妇女的美德。”

“奇怪!据我所知,此地的番人妇女……”

“你并不是番女。”

“你喜欢过番女吗?”

“不谈这些。程姑娘,请告诉我,你们指定要军马,到底有何用意……”

“我也不谈这些。”勾魂姹女断然阻止他探口风:“斗室中夜静更澜,你我灯前言笑晏晏,你居然要谈这些扫兴的事。如果我是个丑八怪,我不怪你。”

“你很美很美……”

“所以,你如果不是白痴,那一定不是一个正常的男子汉。”

“你说得不错,我怕。”他毫不脸红地说:“想起你们图谋我兴隆牧场的手段,和你那身诡异的武功,我能不怕?”

“我敢向你保证,没有人要图谋你的牧场。”勾魂姹女正色说:“我们不过是暂时借重贵牧场的声誉,来打下安身立命的根基。石诚,不要往坏处想,好吗?”

那一声好吗!含有恳求。安慰。亲昵。爱娇等等情意。这才女人性味十足。

他已经有点控不住心猿意马。生长在边荒;不论蒙。回。番各色人种,对女性的道德要求标准,与中原有甚大的差异。蒙人兄弟可以共妻,回人可拥有四个妻妾,番女可以公然强掳男人。同样地,男人不必假道学非礼勿视非礼勿动。所以,他逐渐心动了。

在声色中激发本能,是冲动;在情欲中掌握意识。是智慧。

心动中,他方寸中灵光一现。

他放松了自己,眼中情欲之火中,出现另一种光华,一种只有他自己才能领悟的慧光。

一个在欲火中迷失自己的人,外表是丑陋的;如果能在迷失中放松自己,所表现的就是令异性激赏的超脱风华。

对方用女色来进一步控制他,他为何不能因势利导各取所需?

“是的。”他微笑着伸手轻抚眼前那动人的腻滑温润面庞:“人一天到晚往坏处想,早晚会发疯的。我说不管有什么困难,总会有解决之道的。程英,我觉得你不但美丽,而且聪明。”

“小弟弟,我如果不聪明,岂能活到现在?”勾魂姹女捧住他按在面庞的火热巨拿,媚目中焕发着奇异的神采:“一个女人闯荡江湖,是很苦很苦的事,若不以为苦,就会快乐。能不以为苦,必须有超人的智慧和聪明。”

“你是从苦中找快乐呢?抑或是……”

“好人,你现在要说这些刹风景的事吗?”勾魂姹女一口吹熄了灯火。

南草场的牧工,忙碌地把四十匹良马赶入圈中。这表示石场主不敢不合作,将军马交给歹徒们使用。卫所查验过的军马,按规定是在马的右后臀烙上一个军字,以避免落在民间,盗取军马的人将受重刑。任何人拾获军马;都须立即交送军方,不然查获之后,皆以盗窃军马重办,甚至有处死型的可能。

东草场歹徒们安置的地方戒备森严,禁止任何人接近。天一黑,这些人即开始活跃,不少神秘人物进进出出。到底有多少人在里面住,牧场的人一无所知。至于歹徒们在里面干些什么勾当,谁也不知道。

两天后,石场主从卫军口中,知道凉州卫武备库失窃,被盗走大批军服的消息。两名守卫被人从后面击杀,毫无线索可查。凉州至肃州有十日马程,这消息未引起肃州军民的注意。

勾魂姹女自从那晚将石诚勾引到手之后,便公然出双入对,东门鹤和鲜于昆一群人,毫不为怪似乎认为理所当然,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齐小燕仍是冷若冰霜,似乎极少露面。对石诚的态度日益冷淡,因为许久两人不曾一起外出办事了。

十一个人,分为三处用膳。石诚原来与鲜于昆三个歹徒共吃住,这时,他已和勾魂姹女三个女人在一起。东门鹤对石场主陆续提出的要求,已不再由鲜于昆转达,而由勾魂姹女负责。

鲜于昆与白里图,这天便离开牧场他往,何时可返,石诚不敢问,问也不会有结果。

午膳间,开始大家都埋头进食。

老太婆卫三娘老规矩食不言,阴晴不定的老眼冷得令人心中不是滋味,老脸上更是阴沉寒冷,似乎像个讨不回债的债主。齐小燕虽然没有老太婆冷,但脸无表情,似乎是个已没有七情六欲的石人木偶,除了冷漠一无所有。

与这种冷漠阴森的人同桌,食不甘味自是意料中事。勾魂姹女平时有说有笑卖弄风情,但在食桌上从来不敢高谈阔论放肆,似乎对老太婆卫三娘颇有顾忌。今天,勾魂姹女一反态,开始多话了。

“石诚,在甘州与肃州之间。有没有练中原武技的人?”勾魂姹女向在右首进食的石诚问:“比喻说,轻功提纵术。掌功等等。”

“这个……这附近好像没有,武术以弓马为主,本地的主要敌人,是内窜的鞑子,和造反的番人,厮杀时人马如潮涌,箭矢如雨刀枪如林,其他武技不容易防身保命。”他不假思索地说:“程英,你问这些话,有何用意?”

“这……问问而已。”勾魂姹女支吾其词

“你不说,他怎会告诉你?”卫三娘破天荒说话了,阴晴不定的老眼直盯着勾魂姹女。

“是这样的。”勾魂姹女回避老太婆的可怕的目光,转向石诚:“半月前,有人打伤了我们两个同伴。事情发生在晚上。这人来去无声无息,快得像是鬼魅幻形。比中原轻功已臻化境的高手还高。”

“哦!什么叫已臻化境?”他插口问。

“这……意思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勾魂姹女不想向外行人多加解释:“能打昏并击倒我们两个人,武功委实惊人,经过几日的暗中查访,至今仍无丝毫线索。你在此地是名人,熟悉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应该知道一些风声,对不对?”

“说真的,我还没听说附近有练其他武技的人。”他用坚决的口吻说:“军方每半年检阅一次民壮,练规定的弓马战阵已经令人叫苦连天,那有闲工失去练其他武技?你们的两个人,是在何处被……”

“你不必问。”

“我不问,岂不更为糊涂?”

“好好保持你的糊涂,以免聪明反被聪明误。”勾魂姹女语含玄机:“最近几天,东草场附好,夜间曾发现来去如妖魅的怪影出没。”

“哎呀!程英那的确是鬼魅……”

“你说什么?”

“南山是有名的神山。妖山。鬼山,山里面处处闹鬼,那些番人怕鬼怕得要死,每年都要举行大规模的神祭。东草场那一带,自古以来就闹鬼,番人不敢在那一带建冬窝过冬,我们牧场才能放心将牲口赶进山去避寒。”

“你们不怕鬼?”

“鬼由心生。”他笑笑,“可能是妖,妖是禽兽木石所化,没有什么好怕的。”

“你们有否发现鬼怪?”

“发生了许多次,但谁也没看清是啥玩意。反正只要他们不伤害人畜,我们也就做得去追查。你们的人住在东草场,最好不要会招惹鬼魅,那不会有好处的。”

“鬼话!”老太婆不屑的说,开始专心进食。

“谈鬼说魅本来就是鬼话。”他解嘲地说,夹块羊肉往口中一塞,不再多说。

如果老太婆够精明,一定会知道他不信鬼怪,东草场当然不是真的鬼怪作祟。

“三娘,也许真是中原那些人暗中跟来了。”勾魂姹女向老太婆提出自己的判断。

“鬼话!”老太婆冷冷地又说了这两个字。

“难道无此可能?”

“他们决不会想到,我们来到控制最严的河西吃苦喝西北风。”

“据说……”

“闭嘴!不要造谣乱人心意。”

勾魂姹女仍想再说。但被老太婆的可怕目光压制住了。

“老婆婆,你们在中原有仇人?”石诚提出不知趣的问题,他不在乎老太婆的骇人目光。

“你也给我闭嘴!”老太婆乖虐得不近人情。

这久以来,他可说完全失败了,即使与勾魂姹女在床上缠绵,在意乱情迷的紧要关头,也无法套出任何有关歹徒们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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