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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儿时游伴

“是尹五爷派爪牙兴师问罪之事吗?”

“比这更恶毒,他是双管齐下。”春梅悻悻地说:“他一方面利用官府施压力,一方面教唆罗家的帮凶狗腿们示威逼迫。家小姐在望霓间相候,谭爷请。”

“请姑娘领路,我没来过此地。”

“那……我就不客气了,请随我来。”

楼分为几处雅厢,楼本来就是依山势而建筑,所以成不规划的连厢状,用曲廊连贯各厢。望霓阁长窗向西,早上湖中有雨,一定可以看到美丽的霓虹。

阳光普照,远眺洞庭波光粼粼。小阁中,洪姑娘仍是朴素无华的小家碧玉打扮,但多带了一把剑。剑古色斑斓,云头所挂的剑穗是金红色的,搁在桌上十分醒目。

洪姑娘大方地含笑迎客,颔首向掀帘而入的谭正廷抱拳施礼。穿女装行江湖男士的抱拳礼,她居然不脸红。

“谭爷,十分冒昧把你请来,请不要见怪。”她矜持地说:“请坐。”

“姑娘……”

“按理,我该称你潭大哥。我记得你出门以前,曾经不时到翁湖我家的船厂去看造船。我那时还小,也经常跟我爹乘船到船厂玩,好像见过你,可惜以后就没有机会见面了。”洪姑娘抢着说:“你叫我淑华好不好?叫姑娘好难听,在家乡很少将闺女叫做姑娘的,你忘了吗?”

“难得你还记得我。”他笑笑:“你不但好像见过我,而且我还带你去沙洲掏鳖蛋,那时你只有六岁,还流鼻涕呢,好丑。”

“哦!我真的好丑吗?”淑华脸红红地笑了,在长窗旁坐下:“好像那时候有很多人在一起玩……”

“是的,但大多数玩伴都不在了,长大了各奔前程,谋生真的不容易,家里面人了愈来愈少……淑华,我得谢谢你那天晚上……”

“不用提了,提起来真……唉!”淑华喟然长叹:“今天把你请来,有些事要告诉你。同时,在南津港我准备了船,我要把你送走。”

“什么?把我送走?这……”

“是的,尹五那老狗发誓要将你置于死地,连罗三爷也阻止不了他,很可能他已派人请了杀手对付你,所以你必须赶快离开险境。”淑华郑重地说。

“有关今叔的事。”淑华心情沉重地说:“是尹五的内侄看上了你谭家的的产业,设下诡计陷害令叔,狗腿子先将令叔灌醉,然后在债据上捺上令叔的手模……”

“淑华,我只要知道家叔的下落如何。”他咬牙说:“我是一个跑遍天下的人,但回到故乡,我却成了失了水的鱼,没有人敢和我多说一句话,没有人敢告诉我任何消息,似乎我是个瘟神。过去的事,我不愿意追究,我只要知道家叔一家人的下落是生是死,其他都不重要。”

“爹曾经暗中打听过了。”淑华黯然叹息:“传说纷纭,莫衷一是……”

“没有线索?”

“没有……”

“那是说,他们死了。”他眼中涌起浓浓的杀机:“好,我知道该去找谁了?”

“谭大哥。”淑华焦灼地说:“目下已不是该找谁的问题,而是该怎样保全自己的问题。当务之急是尽早逃出他们的毒手……”

“并不急。”他说。”情势已经转变了,他们已自顾不暇,没有工夫理会我这个小人物……”

“你错了,尹五是什么都不怕的,我已经在南津港备妥快船……”

“我不会走。”他坚决地说:“没把家叔的事弄清,我不会走。淑华,谢谢你对我的关切,你是我在故乡唯一同情我的人,唯一帮助我的人,我欠你一份永难忘的恩情……”

“老天爷!说这些废话已无必要。总之,你必须离开才能保住性命。船上我已替你准备了行李。盘缠,你想到何处就到何处,只要离开岳州……”

“我不会离开……”

淑华一把抓住他的右手,扣住了曲池,站起正色说:“谭大哥,很抱歉,我要强迫你走。”

“你……”

“不要逼我,谭大哥。”淑华郑重地说:“我是当真的。也许你不知道,我练了内家练气术,技击很不错,请不要逼我动手擒你走。”

“哦!淑华,你要把我打昏扛了走?”他笑了:“那天晚上你和春梅姑娘两上人都扶不动我……”

“老天!”淑华用手拍拍额头:“你还有心情说笑?你真是不知……我不和你废话了,下山绕出南津港要不了多久……咦!”

厢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两个人。而先前在外面戒备的小春梅已经失了踪。

“是尹五来了。”谭正廷沉着地说。

淑华手快,放了谭正廷抓起桌上的宝剑。

“洪丫头。你最好安份些。”尹五爷阴笑着说:“你爹在我面前,说话也不敢大声。”

这位岳州的仕绅虽然穿得很体面,紫花长袍神气万分,但长像却令人不敢领教,三角眼尖颚薄唇,高颧鼠须,半百年纪发脚已现花白,一脸刻薄阴险像。

另一人是岳州人见人厌的瘟神牛通,尹府的护院教头,白花蛇丁文光的师父,神拳罗威的好朋友。这家伙(很粗的感觉),像头大站牛,手膀粗得像牛腿,长像凶猛狞恶,一看就知是个孔武有力拔山举鼎的人物。穿的是短对襟短装,双臂有皮护臂套,敞开上半部胸襟,露出坟起如丘的宽大胸膛,真吓人。

“你就是谭正廷?”尹五爷向谭正廷阴笑着说:“你这次返乡,一定为了产业的事烦心,小事一件嘛,用不着小题大作对不对?跟我回城去吧,我会给你一清二楚的明确交代,请放心啦!走吧!”

“尹五爷堂堂本城仕绅,居然做出四出掳人的无耻勾当了。”淑华厉声说:“他不会跟你走……”

“他是谁呀?你小小年纪脸皮可蛮厚。”尹五爷不屑地说:“洪建业养了你这种败坏门风的女儿,真是报应。不过,我得谢谢你把他约出来,在城里我真不好去找他,我会好好谢你的。”

“你这……”淑华脸红耳赤,想骂又骂不出口。

“带他走!牛师父。”尹五爷挥手叫。

瘟神牛通怪笑。张开双手向前迈进,真像一头大猩猩,庞大的身躯走动时,地板竟然发生轻微的浮动。

淑华拔剑出鞘,拦在谭正廷身前扬剑叫:“瘟神,光天化日之下掳人,你不想想后果吗?退回去!退……”

瘟神牛通怪叫一声,双手一错,疾冲而上。

淑华不再客气,一剑点出。

“啪!”剑被瘟神一掌拍们,快速抢进。

噗一声响,淑华反应奇快地一剑点要瘟神的左肩上,剑猛烈地向上反弹,淑华马步一乱,被凶猛的反震力震得踉跄后退。

谭正廷扶住了淑华,沉静地说:“淑华,不要管我的事,你剑上的力道和速度都不够,对付不了他的混元气功。站住!”

最后的沉叱,把冲近的瘟神叱住了。

“我跟你们走。”他冷冷地说:“你们如果能平安离开白鹤山,算你们赢了。”

“谭大哥……”淑华惊叫。

“淑华,你回去吧。”他拍拍淑华的肩膀:“有一天,我会报答你。”

“你……”

“我走了,你好好保重。”

他大踏步向厢门走,掀起帘再回头向泪下如雨的淑华挥挥手,出门而去。

外廓下,春梅昏倒在地像是睡着了。

厢内,传来淑华凄厉的泣号声:“天哪!这世间还有天理吗?苍天……”

他强忍将要夺眶而出的热泪,心中在狂呼。”给我两天工夫!给我两天工夫……”

碧云天酒楼上自店东,与及十余名食客,皆木立店内外冷眼旁观,脸上悲愤的神情极为清晰强烈。

共有十二名尹五爷的打手分散在各处,这时纷纷撤至店门外聚集。

谭正廷仰天吸入一口气,在众打手的拥簇下举步。

降下山腰,走在前面的两名开路打手脚下加快,但前面却有一个干瘟的孤老头,巍颤颤地点着苍木手杖,一步一挪慢吞吞向山下走,背影显得苍凉孤寂极为可怜。

两打手不耐烦地到了老人身后,一个大声叫:“老不死,让到路边去!”

老人似是耳背,不理上睬,费力地用杖慢慢一步步向下探索。

打手等得不耐烦,大手一伸,猛拨老人的身躯。一声狂号,打手突然飞跃而起,手舞足蹈飞越老人的头顶上,向下面飞去。

坡度不算峻陡,但飞势猛烈,这一栽下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哎……唷!”另一名打手也倒了,右膝被苍木杖敲了一记,膝骨碎裂皮开肉绽,狂叫着向下滚。

老人转过身躯,眯着老眼怪笑,笑得像只得意的老鸦,笑完向上面惊愕万分的人群说:“好啊!我老不死身无半文,天不收地不留,今天走在路上,居然有打闷棍不长眼的小贱贼,抢劫我老不死这身破烂,真是年头大变活见鬼啦!”

下面二十余步,那位飞出去的仁兄已经寂然不动了。十八步下面膝盖被袭的仁兄,正躺在路旁的草中痛苦地大叫救命。

瘟神是个行家,打手式阻止众打手妄动,双手叉腰越众而出,狞笑着往下走。

“老鬼,你不要装疯扮傻。”瘟神在老人身前八尺止步说“你能一下子打了在下的两位徒弟,定是老得成了精的……哎唷!”

惊叫声中,瘟神向右一晃,几乎失足摔倒。原来老人的苍木杖,出其不意戮在那十围粗的腰左侧。

“再给你几下快活的!”老人欣然叫。

没有人敢相信老人那根糟手杖,会比闪电还要快,每一挥动只能看到虚幻的芒影,看不清杖的实体,像雨点般击在瘟神的身上,着肉声连续爆起。

一杖一条痕,瘟神那双巨手护不住身,连头都抬不起来,挨至七八记,砰一声大震,像倒了一条大牯牛,叫号着。翻滚着,骨碌碌向下滚。

“每人吃我老不死的三杖,打不死算你们祖上有德。哈哈哈……”老人怪笑着挥杖向上冲。

再蠢笨的人,这时也该变得聪明了。聪明的人,首先便想起谭正廷的警告:你们如果能平安离开白鹤山,算你们赢了。

刀枪不入可力制奔牛的瘟神牛通,被一根不起眼的苍木杖打得晕头转向毫无自保之力,谁还敢逞匹夫之勇去和老人拼命?

不等老人冲上,所有的人已叫喊着一哄而散。

尹五爷跑得最快,大概武艺的根底不太差。在三湘,几乎无村不馆,这个馆,指的是武馆。那些单姓村的祠堂,必定有两个馆:私塾和武馆,文武合一。因此,尹五爷武艺不差并非奇事。

谭正廷先一步闪在路旁,打手们把他忘了。他很机警,不挡在打手们逃命的去路上。

老人是孤叟公羊化及,在他面前一站,支杖而立不住打量他,怪腔性调地说:“好家伙!你在搞什么鬼?”

“我又怎么啦?”他笑笑:“要我跪下来,叩谢你救命之恩吗?”

“要不是我人老成精,真被你蒙住了。”

“能老得成精,这是福气。”他半真半假地说:“老伯,人生七十古来稀,养十个儿女,恐怕有一半活不到成年就见阎王去了。人想死是十分容易的,想活到老却是十分困难。”

“不要兜圈子说话。”孤叟正色说。”你处处示怯,隐瞒身份,到底有何用意?”

“怪事,小可本来就怯懦,不反抗就已经被打得半死,再反抗哪还会活到现在?不被当堂打死才是怪事。小可是土生土长的人,任何本城的人都会告诉你小可是谭正廷,货真价实如假包换,想隐瞒身份也势不可能……”

“怪事!”孤叟抓抓头皮,深感困惑:“你……你不是浪子谭彬?”

“老伯,你认识浪子谭彬?岳州有姓谭的人,但没有人叫浪子谭彬。”

“老夫不认识浪子谭彬,但听说过他这号人物,神交已久,可惜从未谋面,仅从朋友口中知道他的面貌……”

“所以老伯把小可认作浪子谭彬?”

“算了算了!”孤叟显得不胜烦恼:“也许老夫真的走了眼,真的浪子谭彬,决不会接受风尘双艳仙那种放浪女人的保护更不会在恶霸的胁迫挟持下毫不反抗。”

“小可不认识浪子谭彬,却知道面对死亡和屈辱,人有时候必须打掉牙齿和血吞,不到最后关头,绝不放弃希望,衡量情势候机制造生路。”他无限感慨地说:“如果浪子谭彬另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接受风尘双艳仙的保护,并不是什么丧德败行的严重事。老伯,你老人家一生行事,是不是一举一动皆可望之史册,一言一行皆可流芳千古为世典范……”

“去你的!你小子牙尖嘴利,可恶!”孤叟抽了他一杖:“如果你不是浪子谭彬,老夫玩不出新把戏了。”

“老伯要玩什么新把戏?”

“替老龙神披逆鳞,替洞庭一鹤与双绝秀士通通窍。老龙神不该把宇内双残请来助拳,那会出太多太多的人命。洞廷一鹤和双绝秀士太过纵容徒子徒孙,早晚会家破人亡肝脑涂地。老夫一个人成不了事,阻止不了这次惨烈的大屠杀,老了,不中用了。”

“即使浪子谭彬在,他不一定肯帮你。”

“他会帮的,这里是他的故乡。”

“他已经死了。”

“胡说八道!”孤叟瞪了他一眼:“他在山西碰上了鲁巴活佛,鲁巴的大印掌想要他的命,还真不容易。据老夫所知,鲁巴活佛确是升天去了,传说浪子谭彬也死了,但死不见尸算不了数,两雄相遇,一个死了另一个就应该活着,他年纪轻轻死不了的。好了好了,你即然不是浪子谭彬,今晚我就不去找你了。哦!这附近潜伏着不少老龙神的人,一个个神出鬼没艺臻化境,即使老夫不救你,那些人也会出面助你的,所以你我谁也不欠准的。走也!”

谭正廷目送孤叟去远,方泰然自若取道返城。他心中有数,附近潜伏着不少人,留意他的举动。这些人其实并不是为了他而潜伏的,他只是无意中被卷入旋涡中的一个小泡沫,被双方拨弄得团团转,利用他为分散对方注意力的马前小卒,如此而已。如非生死关头,不会有高手出面和他打交道。

返回客店,客店今天似乎冷冷清清,但紧张的气氛显然可见。

“今晚上一定有事。”他警觉地暗忖。”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凶兆,我得小心了。”

三更天,毒箫三个人所住的客房附近,传出可怕的叫号声,一群轻功了得的高手大举入侵,双方在黑夜中恶斗,有人遭了殃。

天亮了,店伙发现毒箫三个人失了踪,屋顶和院子里有血迹,生死不明。

谭正廷也失了踪,店伙皆认为他必已遭了毒手,为之惋惜不已。

他躲在南门外秦王并附近的一座废屋内,在双方展开报复行动的重要时刻潜离客店,店里不能再呆下去了,任何时候都可能把老命丢掉,再不走就嫌晚啦!

这里,是他小时候经常来玩耍的地方,附近的地形他十分熟悉,这座废屋正好作为他藏身的好地方。

第二天子夜时分,废屋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藏身在院角的半土墙下,上面堆了一二十束稻草,下面形成一处窄小幽暗的窝。

这是他用药的最后一天,他吞下了最后的几颗丹丸。

半年,不是一个短日子,每一个晚上,都要风雨不改服药。吐纳。行功,每一过程都是痛苦。每一举动都是艰辛,忍受经脉抽动的痛苦折磨,抵挡气机走岔的风险,每一丝一毫差错,都会令他残废终生。尤其是受到外界加予肉体的打击,经脉受到挫折,事后的痛楚几至令人无法忍境界,那种彻骨椎心的奇痛足以令人崩溃,非人类所能忍受的折磨残酷地光临在他的身上。这些,他都捱过去了,痛苦摧毁不了他,窒息要不了他的命。

今晚,将是生死存亡的一晚。如果他能通过这最后的残酷考验,蕴藏在内腑的大印掌奇毒,就会涓滴不剩地排出体外,他的气机不但可贯连全身经脉无所不届,而且由于这半年来的痛苦经验所获的智识,他有把握可以打通生死玄关。大步迈向大成境界。

这是说,今晚将是他生死的分野,只要他心中有丝毫顾忌和不安,他就没有勇气再上一层楼,今生今世,他只能就这样平平庸庸过一生了。

他不能平平庸庸过一生,他有许多事待办,他的抱负尚待发扬。这些事,一个平庸的人是无法办到的,世态炎凉,弱肉强食,天理国法人情有时无用武之地,只有靠自己用自己的方法和手段去完成,这种非常的手段,一个平庸的人是无法办到的。

他要用大恒心大毅力,冲破这生死之站,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他的信心是无可动摇的。

四更天,他正在鬼门关前徘徊。

四野虫声唧唧,废屋附近蛇虫悉悉而动。浩瀚的洞庭湖传来阵阵风涛声。

如果这时人有来打扰他,他的结局将极为悲惨。一个黑影,鬼魅似的出现在对面瓦砾遍地的天井里,站在那儿不言动,风吹起袍袂发出隐隐振衣声。

他正受到彻骨奇痛的煎熬,但不能有任何轻微的声息发出,不管是敌人或者朋友,他都不能让人发现他在此地。这时的情势,与往昔被人打击经脉舒张而产生的痛楚不同,那时的情势需人照料,这时他必须一切靠自己了。

第二个黑影从北面疾射而来,好高明的轻功提纵术,但见黑影冉冉而至,脚下声息毫无。

“是白老吗?”后到的黑影止步问:“兄弟迎接来迟,恕罪恕罪。”

“好说好说。”白老的语声像鸦噪般刺耳:“这时的情势如何?能控制得住吗?”

“完全在咱们的控制下,双方都进行了几次试探性的袭击,咱们的胜算有七成。”

“南天一刀藏身在何处?在罗家?”

“不在罗家,罗家是由洞庭一鹤坐镇。”

“好,黄老,明晚就先向洞庭一鹤开刀。”

“也好。白老,蒲老哥呢?”

“他随后赶来,明天可能抵达。”

“这地方是兄弟指定外圈朋友聚会的地方,黎明会齐。破晓袭击南津港罗家的客栈,那是罗老二浪里蛟接待三湘来助拳朋友的招待所。捣散了那地方,可收杀鸡警猴的示威效果。这些小事,就由毒箫几个人去办,绰有余裕。兄弟这就领老哥你去秘室安顿,走吧。”

“好……唔!黄老,你嗅到腥味吗?”

“从南面的残壁附近飘来的,不但腥,还有臭。”

“唔!很怪,另有一种好像是药味。”

“药味?找找看。”黄老说,举步欲行。

“算啦!这种腥臭怪怪的,令人作呕倒胃口,走吧。”

谭正廷浑身的肌肉都在抽搐,汗如雨下,粘粘的猩红带青的汗液又腥又臭,下身淋淋漓漓一踢糊涂。

他是清醒的,痛楚令他的神智比任何时候皆清醒,一听黄老要找药味的来源,只急得心神一紧,几乎昏厥。

那淡淡的药味,是从他口中散发出来的。

五更将尽,穿劲装带刀剑的人陆续到达,先到的人,在井四周各找地方坐息。

他嗅到了熟悉的芳香,那是月仙子和凝香仙子身上散发出来的。

有几个人嗅到了腥臭味,所以避开他藏匿的地方,无形中减少了对他的威胁。

东方发白,二十八个黑影离开了废屋,只留下两个人,警戒这处聚会的地方,因为这里也是袭击后的会合处所。

他一直就不曾发出丝毫声息,忍受痛楚的毅力十分惊人,直至五更三点,痛楚的浪潮方徐徐消退。朝霞满天,天终于亮了。

在废屋戒备的两个人,皆年约四十出头,一佩刀一佩剑像貌凶猛面目阴沉,骠悍之气外露,一看便知是孔武有力。内外交修的高手。

佩刀的大汉从废屋的右面绕过来,鼻翼掀动似有所觉,止步向对面坐在断墙上的佩剑大汉说:“志豪兄,这里面恐怕真有一条死狗,但死狗怎么会带有药味?”

“不是死狗,是死鱼腥味。”佩剑大汉说:“真怪,怎么会有人把死鱼丢在此地?这里距湖边并不近呢。”

“决不是死鱼臭。”

“你知道个屁。”佩剑大汉大声说:“这几天吃鱼吃得发腻,死鱼就是这种臭味。”

“我不信,我来我找着,闲着也是闲着。”

“我看你是疯了,要不就是逐臭之徒。”

“我就是对那若有若无的药味生疑,也许这鬼地方生长着什么奇药呢。”佩刀的人一面说,一面循腥臭味飘来的方面寻找。

终于,找到了堆叠放置的稻草。

丢开十余束稻草,大汉吃了一惊。

“是死人!”佩刀大汉退出丈外叫。

“死人?”佩剑的志豪兄说:“你害怕?你没见过死人吗?”

“晦气。”佩刀大汉向后退。

谭正廷不是死了,而是睡着了。他赤着上身,猩红而带青斑的浓调汗垢,把他的身躯染成可怕的颜色,身上更散落着一层稻草屑,难怪佩刀大汉把他看成死尸。

半个时辰过去了,朝霞渐淡,天色大明。

“志豪兄。”佩刀的大汉向同伴叫:“他们该回来了吧?你想,他们顺利吗?”

“杀一些二三流人物,还耽心是否顺利?废话!”佩剑的志豪兄撤撤嘴:“大智兄,你恐怕对自己都失去信心了。”

“话不能这样说……咦!那尸首好像在动。”佩刀的大智兄讶然惊叫。

“呸!你是见了鬼啦!你看到尸体动了?”

“风吹动的吧?”

“不可能的,风不大呢。唔!我过去看看。”

“小心尸变!”佩剑的志豪兄悚然地说。

“我从来就不相信尸变回煞一套鬼话。”佩刀的大智兄跳下断墙,向二十步外谭正廷安睡的地方走去。

谭正廷疲劳过度,睡得正沉。

大智兄拾了一根断木条,左手掩往口鼻,慢慢走近,慢慢伸出木条,戮戮谭正廷的胸口。

谭正廷一惊而醒,睁开一双布满红丝的大眼。

大智兄吓得魂不附体,大叫一声,丢掉棍扭头便跑。

“大智兄,怎么啦?”远处的志豪兄惊疑地大叫。

“尸变……”大智兄失魂般奔到。

“尸变?这……”

“真的,那……那死尸睁……睁开眼。冲我咧……咧嘴笑,可怕……”

“不会吧?这……哎呀!老天……”

谭正廷缓缓站起,真像个浑身血污的死尸。

“快找扫帚。”大智兄战栗着说。据传说,扫帚可以将尸变拨到。

“咦!尸体在走路,不是跳的?”据说尸变因腿部已僵,追逐阳气是用跳的。

谭正廷懒得理会两位仁兄大惊小怪,大踏步走向凌乱的后院,院中有一口井。城外的井水位高,不像城里吃水要到城外挑湖水。他拾起一只破陶缸,舀井水往头上倒。这附近没有民居,更没有妇女经过。他干脆脱光,痛痛快快大洗特洗,最后把长裤洗净绞干再穿上。

这一切皆在沉静中进行,两个武林高手站在三十步外的短墙头眺望,终于看出不是尸体,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赤条条地洗澡。

洗毕,他往回走,一面走一面伸展手脚活动筋骨,回到先前藏身的地方,从碎砖堆中取出藏妥的上衣,往肩上一搭,方正式向在十余步外,满脸惊疑的两个人挥手打招呼。

“喂!两位早。”他欣然叫,洗过冷水澡后疲劳尽消,精神抖擞。

“你……你到底是……是人是鬼?”大智兄惶然问。

“哈哈!太阳快升出东山头啦!如果我是鬼,鸡啼以后还能出现吗?”

“你……”

“在下谭正廷。”

“哎呀!我知道你。”大智兄恍然。

“毒箫。鬼手。妙判。风尘双艳仙,都知道我。”

两人跳下墙,向谭正廷迎去。大智兄仍有戒心,脚上走得慢,而且手按在刀靶上,随时可能拔刀对付僵尸。

“你在这里搞什么鬼?你不是住在东湖客栈吗?”大智兄戒备着问。

“下午出城有事,赶晚了一步城门已关,只好借这里住一宿啦!该回城找食物填五脏庙了。”

“你这小子吓了他一大跳,你……”

“两位,附近共有七个人,身手高明得很,青天白日他们悄然接近合围,两位难道就一无所知?”他摇摇头笑笑:“希望你们的人能及时赶回来,不然……你们逃不过他们的毒手。”

“这附近有七个高手!”大智兄举目四顾,意似不信:“恐怕你是见了鬼了。”

附近全是矮林。荆棘。野草。断壁颓垣,不要说藏七个人。上百人藏匿也不易被发现。

“不信立可分晓,他们要出来了。”他微笑着说。

“胡说八道!没有人能接近至百步内而能逃过在下的耳目,这附近只有鬼而无活人,……咦!”

右方不足二十步。荆棘丛中升起一个穿黑劲装的人影,背系长剑,一双鹰目冷电四射。

“你们的人不会回来了。”黑衣人阴森地说,举步接近:“南津港客栈有如死亡陷阱,去的人有去无回,你们不用等他们撤回来了。”

志豪兄与大智兄脸色大变,受到相当程度的震撼。

四面八方人影闪动,快速地接近形成合围,把废屋围住了。

“你果然是他们的人。”黑衣人走近向谭正廷阴森森地说:“谭正廷,尹五爷对待你并不冤。”

“哈哈哈哈!”谭正廷仰天狂笑:“尹五如何对待我,我会以牙还牙同样回报他,而你们助纣为虐的罪行,也将受到惩罚,莫道苍天无报应,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们等着吧。我谭正廷是谁的人无关宏旨,问题是在下得好好盘算,该用何种手段向你们讨公道。”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种口吻对人说话,第一次用这种强硬态度与人打交道,第一次说出带有浓浓江湖味的话。

而他镇定从容的举动,也令所有人的惊疑。他泰然自若地披上外衣,把一头湿淋淋的头发挽成一个懒人髻,一举一动从容不迫,似乎四周那些武林高手并不存在。

黑衣人不再理会他,向同伴挥手叫:“先把这两位仁兄毙了。再等其他前来会合的漏网之鱼,上!速战速决。”

小人物打群架,没有什么规矩好讲的。四名大汉单刀出鞘,首先形成合围,然后两个持护手钩的大汉,从正北方向并肩冲入,要将志豪大智两位仁兄分开冲散,再围攻而歼。

“铮铮铮……”兵刃交击声暴起,八个人缠斗成团,六比二,双方势均力敌,人数多的一方并未获得优势,表面上看人数多的一方声势比较壮大些而已。

为首的黑衣人始终监视着旁观的谭正廷,剑已握在手中,谭正廷悠闲自在地穿上外衫,对暴乱的恶斗无动于衷。

“谭正廷。”黑衣人向他沉声说:“你是本乡本土的人,勾引外人吃里扒外,哼!你知道本乡的人,要怎样对付你吗?”

“除了山下洪家的洪淑华姑娘,没有一个人把我谭正廷当作本乡本土的人。”他一面系腰带,语气毫不激动:“我已经不打算重整家园,我要把岳州弄成干干净净的地方,让那些纯朴善良的乡亲居住。阁下,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要把我活埋。分尸。剁碎了喂狗,对不对?”

“哼!一点也不错。”

“那么,你想知道我要怎样回报你吗?”

“哼!你……”

“我不活埋你,不分你的尸,不把你剁碎了喂狗,我要你后悔八辈子。”他凶狠地说,大踏步向对方走去。

黑衣人一怔,然后勃然大怒,看他赤手空拳大刺刺地往剑前闯,这岂不是存心找死吗?

“该死的东西!”黑衣人愤怒地咒骂,一剑刺向他的左肩井。

他左手一抄,锋利的剑身被他扣得牢牢地,笑笑说:“剑如果被你抽动,我的手报废,抽不动,你的人报废……好!”

黑衣人十分聪明百分机警,剑被肉掌扣住便知大事不妙,如果对方没有十成把握,怎敢用肉掌扣剑?因此立刻放手丢剑,贴身抢入双手齐攻,右拳力道千钧,重重地捣在谭正廷的小腹上,左拳接着及体,反应之快,无与伦比,这该是最正确最及时的反击,不作徒劳的抢夺兵刃,而用拳脚乘隙攻击;高手的拳脚通常比兵刃更具威力,更为致命。

可惜,拳像是击在强韧无比的皮面上,一着体力道自散,还来不及有所反应,脑袋便被谭正廷一把抓住了,五指像具有无穷力道的大钢爪,整个脑袋瓜痛得麻木不仁,头脖受不了凶猛可怖的沉重压力,狂叫一声,趴下了。

“我不杀你,我要你传活。”谭正廷说,信手将剑丢掉:“让你一辈子记取今天的教训,一辈子忏悔你所做的事,滚!”

从此,这位仁兄的脑袋永远歪在右肩上,左手永远失去了活动能力。

不远处围攻两个强敌的六个人,有两个受了伤,两个强敌也浑身浴血岌岌可危。黑衣人的凄厉狂叫声,把激斗中的人吸引过来了,就在黑衣人被推倒的刹那间,两把单刀已狂风似的抢到,刀山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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