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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英雌齐聚

梁宏动身返城,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不走小径,越野穿林而走。这一带他熟悉,知道方向便不会迷途。

他不急于赶路,一面走一面沉思,研究所获得的线索,理出一些头绪。

脑海中,不时浮现那位自称罗华欣的少女倩影,竟然有点心猿意马。

罗华欣明艳照人的风华极具吸引力,所展现的有担当英风也令他感到钦佩,平空增加几分亲和感,觉得与凌云庄的那位少女,所流露的女霸气势不同,所身受的感觉,也迥然有异。

然后他想起江右龙女。

江右龙女也是女英雄,但毫无凌人的气势,与罗华欣显然属于同一类的人,属于可以亲近,接近而不会感到压迫的另一种女强人,在一起共患难,感情的距离,无形中拉近了许多。

想到江右龙女,江右龙女居然就出现在眼前。

他以为江右龙女已经离开镇江了,岂知仍在此地逗留。

人影奔窜速度甚快,出现时已在十余步外了。

“快走,有人追来了。”江右龙女看到他了,飞掠而至急叫。

闪电狂客远落在二十步外,速度并不比江右龙女快,绰号中的闪电,指与人交手时,出手如电闪,而非指轻功快如闪电。

彩云仙子更落在三十步外,差了一段距离。

江右龙女知道他的武功有限,所以催促他快走。

“他们为何追你?”他不得不示怯,扭头便跑一面急问,脚下速度有限。

“杭州那个组合的。”江右龙女心中大急,他的速度慢,怎跑得掉?又不能丢下他独自逃走。

“哦?又是恩将仇报的人?”

“大概是吧!为了要利用某些人,恩将仇报算不了甚么啦!甚至会杀死恩人呢!糟!”

前面是林中的枯草坪,五个穿长袍的男女,正踏草而来,迎面拦住去路,五个人年纪都在花甲开外。

左侧方也人影掠走如飞,逐渐接近。

后面,闪电狂客与彩云仙子,已到了十步以内,即将冲到。

闪电狂客狂态不改,到得最快,毫无顾忌地冲抵梁宏身后,一声狂笑,伸手便搭他的右肩,五指如钩,鹰爪功的火候炉火纯青,被搭住万无幸理。

江右龙女走在前面,不知身后有变故发生,只顾逃走,也忽略了身后的事故变化。

梁宏恰好脚下失闪,被草根所拌,向前一栽,无巧不巧地躲过肩上的巨爪一抓。

他的右脚,也无巧不巧地向后悄然踹出,踹在闪电狂客的右脚迎面胫骨上。

“哎呀……”闪电狂客根本不知道梁宏存心算计,知道也来不及防备,接触太快了,反应不及,被踹得跳起来,飞退八尺,反而挡住了彩云仙子,背部几乎撞中彩云仙子的前胸。

“不许撒野!”左侧方的四个人影到了,娇叱声令人感到脑门一震。

是凌云庄的美丽少女,拉开马步面对闪电狂客和彩云仙子,双掌立下双盘手门户,随时皆可能以出攻击,像冯河的暴虎,有母老虎的慑人气势流露。

另三人是江湖客江日升、入云龙田世豪,另一个是中年女人。

凌云庄有五个人被擒囚入地牢,目下的四个人中,有三个人是地牢的囚徒,他们重返农庄勘查地牢,江湖客和梁宏在农舍碰头,遇上罗华欣干预。

江日升三男女,则面对拦路的五个男女,虎视眈眈,随时皆可阻止五男女干预。

江右龙女听到闪电狂客的惊叫声,紧张地转身戒备,看到双手仆地的梁宏狼狈地爬起,心中一宽,也大感诧异。

显然飞退的闪电狂客出了意外,这意外应该不是梁宏所造成的,梁宏跌倒在地千真万确,跌倒的人怎能造成意外吓退一个高手名家。

谁也没看清是怎么一回事,谁也没看到下盘的情景,对闪电狂客惊叫跳起飞退的事,皆感到莫名其妙。

闪电狂客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只认为是巧合,并不认为梁宏有意攻击,只是摔倒时,无意中脚后蹬,所造成的意外而已。

“又来一个漂亮的女光棍,似乎更凶些,好,我就撒野给你看。”闪电狂客恼羞成怒,找上了凌云庄的少女,猛地碎步疾冲而上,大手伸出了,要重施禄山之爪,仍打算招发云龙现爪走中宫攻击。

“小心。”彩云仙子急叫:“夏侯世家的一气掌,可被金钟罩铁菩萨。她是夏侯家的夏侯兰芳。”

闪电狂客脸色一变,及时收手后退。

彩云仙子其实不认识夏侯兰芳,是从江右龙女口中知道的。

金钟罩是混元气功八成火候,所呈现的护体功能,禁得起钝器重击。

铁菩萨也称铁布衫,抗拒得了刀劈剑刺等等利器攻击。

两者的练法差不多,但功能有些不同,同是气功的绝技,护体功能神乎其神。相同的是,两者的支持力都为期甚暂,不可能长期使用,片刻便气散功消。

玄功与气功其实差别不大,不同的是,玄功可以支援稍久些,而且可抗拒砍劈和重击,甚至可抗拒水火。

夏侯世家练的是玄功。

一气掌还不能算是武林绝技,得看修为火候的深浅,决定一气掌的威力程度,并非所有的一气掌,皆可击破金钟罩铁菩萨。

任何内家拳掌或御发兵刃,威力大小皆决定于修为的火候,只有一两成火候的一气掌,与一般的内功效力相差无几,得看交手时的临场技巧与经验,决定胜利谁属。

人的名树的影,闪电狂客还真不敢在夏侯家子弟面前卖狂。

梁宏瞥了夏侯兰芳一眼,这才正式知道,这位美丽的女霸是何人物。

好感并没增加,却多了几分戒心。

“小丫头,你要管在下的闲事吗?”闪电狂客是成名人物,不想示弱输气,收敛了狂态沉声问,有准备拔剑的意图。

“镇江的人,都知道我夏侯家,与江南浪子有纠纷,有些事需要澄清。”夏侯兰芳傲然地说:“任何人想横生枝节,干预我和他的事,那就表示向我夏侯家挑战,必须和我当面解决。你们的底细我不清楚,追逐他对他不利,必定是他的仇敌,本姑娘管定了,不管你所说的闲事如何闲,冲我来。”

彩云仙子并不曾被掳入地牢,闪电狂客以往并没现踪,被看成仇敌,弦外之音指两人是地牢主人的爪牙。

“在下……”闪电狂客手搭上了剑靶。

“你知道动剑的结果。”夏侯兰芳也取出大袄内暗藏的连鞘长剑。

不是死仇大敌,通常不会用兵刃作生死斗。武林高手剑不出鞘则己,出鞘将不是你死就我活。

“诸位不可冲动。”五个老男女中,那位佩了七星剑的花甲老人声如洪钟:“出现在唐家农舍附近的人,目的都在搜寻地牢主人的秘辛,算起来该是有志一同的同道,犯不着同道相残。”

“你想说些甚么?”彩云仙子冷然问。

“想与梁小哥江南浪子讨教,群策群力发掘出这个镇江神秘组合的根柢来。江南浪子是镇江的地方强龙,能提供咱们外地人无法获得的独门消息。你们想用胁迫手段逼他合作,须问老夫肯是不肯,哼!”

花甲老人一表非俗,穿着华丽,像有身分的士绅,只是脸色阴沉,一双鹰目令人望之生畏,说的话外表客气,骨子里强硬阴恻。

“我对你们任何一方,皆没有利用的价值。”梁宏不得不挺身而出了:“在下绰号称江南浪子,虽然名义上在镇江寄寓混口食,其实在外游荡的日子比在镇江多,所以称浪子,对镇江的事,我所知非常有限,那配称镇江的地方强龙?别抬举我了,口风传出去,我就没得混啦!诸位,别找我的晦气好不好?”

“老夫的要求,是不容许拒绝的。”花甲老人不再客气,声色俱厉,强者的面孔暴露无遗。

梁宏瞥了对方一眼,不住苦笑。

同时,他心中犯疑。

五个老男女三男两女,三个老男人气势冷厉,穿了藏青色长袍,头上用时下流行的网纱巾,网住泛灰的发结;有身分地位的人才配用网纱。

他却发现网纱内的发结,是道髻而非大户人家的平顶大髻。

道髻用发缠而不用发巾绕系,而且需加法针作簪。地方上的有头有脸士绅,绝不可能梳道髻称老夫。

那把佩剑,正是道教法师们的七星剑,那是装神弄鬼的法剑,降神驱邪踏罡步斗舞的法器,不能用来杀人的,只能用来撵鬼,重量比桃木剑稍重些而已。

有些真正玄门修真的方士,所用的七星剑却是真正的杀龙蛇鬼魅的利器。

在荒山绝域修真,猛兽出没鬼怪横行,没有利器必遭兽吻,所以必须佩带比法剑重三倍的天一正剑自卫。

玄门方士与法师,是迥然不同的人,分称道家与道教人士,家与教是不同的。

这三个老人的七星剑,似乎不可能用来格斗的,除非外表与内容不符,外表确是法师用的法剑。

如果不出鞘,便无法看出剑身是不是松纹精钢剑身。法剑不可能用松纹精钢,太重舞不动浪费精力,也无此必要。

气势怪异,来意不善。

“如果我拒绝呢?”他沉着应付,暗中向江右龙女打溜之大吉的手势。

“老夫必须带你去商讨合作的计划。”老人的口气明显地流露强迫性。

“我不认识你们,你贵姓大名呀?”

“老夫姓周。”老人指指两位男同伴:“他两位姓吴,姓郑。”

通姓不通名,姓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

“哦?两位老太太,想必姓王姓冯了。百家姓上所列,两句话是周吴郑王,冯陈褚卫。去你的!”

“小辈大胆!”

一声长笑,他一窜三丈。

江右龙女更快些,赶上拉了他的手如飞而遁。

姓周的老人身形破空,斜截而出。

侧方人影射到,一掌急截。

姓周的老人不假思索,右袖猛然一抖,风雷乍起,枝叶摇摇。

蓬然一声爆震,歪风激荡呼啸有声。

姓周的老人斜退丈外,踉跄稳下马步脸色大变。

出掌相阻的是夏侯兰芳,也踉跄退了两步。

“老前辈,老不以筋骨为能。”夏侯兰芳拦住去路,拉开马步蓄劲待发:“你的排山袖威力虽然惊人,我还可以承受得了。你不是无名小卒,胁迫江南浪子不是甚么光荣的事,适可而止,老前辈。”

当局者迷,她忘了自己也曾胁迫梁宏的事。

周姓老人的手,搭上了剑靶。

其他四位同伴,也左右一分跃然欲动。

江湖客与两位同伴,冷然一笑也左右列阵。

闪电狂客脚下一动,却被彩云仙子拉住了,打眼色示意阻止他上前,示意置身事外不可介入。

上次江湖客三个人被擒,事出意外,没有心理上的准备,被预先散布的迷魂药物摆平了。

目下已全神戒备,不会再上当了,想对付他们的人,武功必须比他们高明,不然休想如意。

可见的是,姓周的老人与闪电狂客,武功并不比夏侯兰芳高,甚至差了一分半分。

夏侯兰芳的气势,已压下了周姓老人的气焰。

漂亮女人发起威来,是相当令人感到恐怖的,江湖朋友都知道,与妇女交手必须特别小心防范意外。

周姓老人下不了台,忍不下这口恶气。

夏侯兰芳那番近乎狂妄的话,的确令骄傲的老前辈受不了,那一句“老不以筋骨为能”,就足以让上了年纪性格乖戾的老前辈,愤然作孤注一掷。

周姓老人果然怒火冲天,愤怒地拔剑。

果然是松纹青钢剑,而非光亮薄刃的法剑,仅剑鞘的外型与法剑相同,鞘镂刻了天罡图案而已。

长度也概略与法剑相等,两尺二寸。

“犯不着。”姓冯的老妇摇手示意,指指梁宏逸走的去向:“人都走了,不要误了正事。”

周姓老人恨恨地哼了一声,极不情愿地收剑归鞘,狠扫了众人一眼,五人昂然转身离去。

“是你们的同伴吗?”夏侯兰芳失去挑衅的对象,找上了彩云仙子和闪电狂客。

“可惜我不认识他们。”彩云仙子不接受挑衅:“这五个老男女,有股令人胆落的妖异气势流露。你夏侯世家的绝学,也许真的可以傲视武林,如此骄傲自负到处树敌,早晚会自食其果身败名裂的。算我怕你好了,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举手一挥,偕闪电狂客离去。

闪电狂客盯着夏侯兰芳阴阴一笑,这才举步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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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男女,只要真的才貌双全,生活环境顺遂如意,难免骄傲自负。

彩云仙子是感情受过打击挫折的人,以往也曾骄傲自负,这番具有劝告性的话,出于感慨而非好意相劝,当然也有趁机讽刺出口怨气的心态表现。

“要不要回城?”江湖客指指梁宏遁走的方向:“那小子很可能搜出一些踪迹,他毕竟是此地的龙蛇,盯牢他留意他的行动,或可得到一些线索。目下他成了各方争取合作的对象,盯梢不会有困难,他一定绕道返城,不必盯得太紧。”

“由于他成为各方争取合作的对象,处境必然日趋凶险,争取他的人都不是好路数,不论他落在任何一方控制下,我们都将失去他这条线索。江叔,依我看,还是早些和他坦然商谈,先不要把他当成扬州血案疑犯看待,也许能谈出一些合理的征候,找出疑犯的形影来呢!”夏侯兰芳黛眉深锁,观念上有了明显的改变。

自从凌云庄的人抵达镇江,便锁定梁宏为目标,主观地认定他是扬州血案的众多凶手之一,先入为主,根本就没有平心静气,和他恳谈找出线索的打算,所用的手段还算温和。

但主观的认定一直就不会改变,因此僵局无法打开,各说各话各走极端,见面便像碰上仇敌一样,不可能坦然交换意见找出症结来。

“他就是疑犯,你能期望谈出甚么合理征候?”江湖客一直扮演鹰派的角色,主战色彩浓厚,咬定了梁宏是疑犯,从不想改变先入为主的观念,对夏侯兰芳态度的改变,不以为然,反对坦然商谈,态度坚决。

“很烦人,江叔。”夏侯兰芳叹了一口气:“我们真的在处处树敌。”

“你的意思……”

“扬州血案我们还没找出线索,在这里调查,平空冒出一个神秘组合,实力极为雄厚,不但给我们造成相当大的伤害,而且直接阻止我们的调查工作,有如增加大群强敌。他们躲在暗处,随时皆可能伤害我们的人,我们却只有挨打的份。也许,我们该放弃江南浪子这条线索了。”

“大小姐,我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江湖客无意改变强硬态度:“这小子救了我,也救了你,但我怀疑其中有诈,这小子谁敢担保他不是地牢主人一伙的?我更怀疑这小子是这个神秘组合的人,这组合就是扬州血案的主谋,利用这小子布局,引我们钻牛角尖,转移我们调查的方向。”

“这……”

“唐家农舍的地牢,有如金城汤池,把守的人,一个个身手了得,管制之严无与伦比。大小姐,你相信那小子能如此容易救我们脱困吗?”

“江叔,他们可以轻而易举,秘密杀死所有的人,毫无后患。”夏侯兰芳总算知道权衡利害,提出有力的证据:“利用他布局算计我们,他们能得到甚么利益?死了那么多爪牙,值得吗?他们已成为众矢之的,对他们组合的发展极为不利,这完全违反了组织发展的常规呀!至于他脱困内情确有可疑,至少超等的高手也难以办到,可惜我们没看到事故发生的初期情况,无法看出他脱困的全部经过,很难估计真实的内情秘辛。”

“纸是包不住火的,我们只要有耐心,提高警觉深入追查,必可揭发其中的阴谋诡计。盯牢他,错不了,回城再说。如果我所料不差,他将有所行动了,今天他在这里走动,肯定是阴谋的一部分,我们只能有耐心地留意动静,必有所获。”

他们动身返城,对梁宏的敌意并没消失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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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城必须经过鹤林寺前的小街,小街有如城外的小市集。

天下各地的大寺庙,都是公众活动的地方,人多就需要市场,供应人们所需,所以会自然形成小市集,通常称为庙街,即使该处不是神庙而是佛寺。

鹤林寺距城太近,所以这条庙街规模小,任何小有特征的人经过,小街的铺户们都可以记认。

梁宏这些人,就是具有特征的不寻常男女,只需向小街的人略一打听,便可知道这些特殊男女的活动情形。

梁宏与江右龙女,无意隐起行踪,返抵小街,便在街口的茶坊小歇,沏了一壶茶,不理会其他茶客的异样眼光,小喝两杯便低声交换意见。

“你听说过一位叫罗华欣的年轻女郎吗?”梁宏首先想起唐家农舍内,遇见的明艳照人少女:“武功造诣和胆气,皆极为出色,她居然把江湖客逼得施展不开,可知必定是有名气的江湖女英雌。”

“没听说过。”江右龙女坦然说:“每天都有年轻的有抱负男女,迈入莽莽江湖,除非有所接触,不然很难从姓名中了解底细。她的绰号是甚么?”

“我没有时间问……”他将短暂邂逅打交道的经过,简要地说出。

其实罗华欣主动向他通名,其他一无所知。

“可惜她没说出受害朋友的名号,不然就可估料出她的根柢。我想,她会找你的。”

“找我?”他存疑。

“你已经是名动江湖的人物了,所有的人都会来找你探听消息。她有朋友受害,赶来调查底细,孤家寡人能查出甚么?当然会找你啦!”

“难怪我经常发现有人在左近窥伺,原来我已成为众所瞩目的目标。那五个老男女,迫不及待就想胁迫我合作,真是岂有此理。”

“那两个老女人并不老,我敢打睹,她们一定年轻美丽,地位可能比那三个老人高。她们的化装易容术并不太高明,难逃我这个行家的法眼。”江右龙女得意地说。

“他们最好不要迷信武力,不要再妄想胁迫我合作。哦!你也是到唐家农舍找线索的?”

“我是来找你的。”

“哦?有事吗?”

“这几天,我搭上一手遮天的门路。”

“一手遮天胡永年,镇江三英的老大。”他是镇江的地头神,与镇江三英都有交情,水妖任威是三英的老二,而他是官牙子的老大,镇江的官牙私牙都听他的,神通广大,一天之内,他可以把镇江的物价,提高或贬低两三成。这个人非常精明,江湖朋友靠他吃饭的真不少。”

牙,就是江湖朋友口中,车船店脚牙,抓到了就杀的“牙”,称牙子,各行业的中人。

官牙,是官府委任的;私牙,是各行各业尊奉出来的。

比方说渔农产品,价格一经牙子敲定,买卖双方皆必须遵守,甚至可以指定运销至某处,不容违抗。

可任意垄断,控制运销,经常官商勾结,上下其手。因此江湖朋友,恨透了这些剥削各方的牙子。

“透过一手遮天,我找上贵地的潜龙会。”

“我想你是白跑了一趟。”他摇头苦笑:“潜龙会只是敝地的几个小组合之一,人数虽多,但全是些不三不四的滥货,怎么可能与唐家农舍的神秘组合有关?去找潜龙会讨消息的人真不少,凌云庄的英雄们,就曾经多次去逼他们供给消息,白费工夫。”

“我只是想了解一下,贵地龙蛇的活动情形而已。唐家农舍这个神秘组合,存在必定有很长一段时日,地方龙蛇不可能没听到任何风声,向地方龙蛇找蛛丝马迹,是正常的手段呀!除非地方龙蛇心怀鬼胎,不然一定为了脱嫌而诚意合作提供线索。”

“像我,就不敢不敷衍各方的过江强龙。”他有点愤懑:“其实我一无所知,被逼得走投无路,几乎丢掉性命,真是冤哉枉也,我那能算是地方龙蛇?连蛇鼠也不配列名呢!哦?你没有留下来查根柢的必要呀!”

“我只想查个水落石出。”

“心存报复?”

“不会啦!”江右龙女嫣然一笑:“在江湖游荡,体会人生,我的志向与理想并不高,欲望希望也平常,不以救世为己任,心态近乎游戏风尘,一些小仇小恨也斤斤计较放在心上,活得岂不痛苦?托你的福,我不曾受到椎心的伤害,没有强烈报复的念头,那有铲除祸害的高尚志向?我留下的目的……”

“绝不会是好奇吧?”他也欣然微笑:“你游荡江湖的心态,我非常佩服……”

“我没想到查根柢之后有何发展,我只担心你的安全。”江右龙女郑重地说:“我早晚会离开的,你却要留在此地生活。除非你愿意离开,不然我必须查个水落石出,防范他们继续伤害你。那些人,是不会放过你的。”

“即使我离开,他们仍会找我的,天知道在何时何地,被他们杀死毁尸灭迹?所以,我正在查他们的根柢,知道底细,就可以小心提防,我不怕他们。”

“梁兄,恕我直言。”江右龙女黛眉深锁替他斟茶:“人贵自知,你根本不了解,所面对的人是如何可怕,绝不是你这种徒具勇悍的人所应付得了的。我也知道自己力量有限,但必须倾全力帮助你应付危难。梁兄,不管你是否喜欢,我是不会为了自身安全而逃避,让你独自与凶险周旋的。你是不是认为,我这种恩怨分明的人很可笑?”

“我那能笑得出来?那些恩将仇报的人才可笑呢!你真不想走继续你的行程?”

“不走不走不走。”江右龙女冲他做鬼脸:“除非你也远离镇江逃灾避祸。和我一起过江北游,如何?我熟悉江湖情势,盘缠也充裕,是个好导游,保证你不会后悔。”

“凌云庄的英雄们,指控我是凶手,我如果悄然遁走,便显得心虚,罪名落实,日后那有好日子过?目下镇江风雨飘摇,英雄好汉前来浑水摸鱼,让他们兴风作浪称英雄道好汉,希望他们能查出结果来。”

“那你打算……”

“冷眼旁观暗中查访,避免与任何一方的人接触,不与任何一方的人合作,活动方便些。我不急,老实说,我其实并没受到多少伤害,挨了十皮鞭小事一件,不会复仇心切奋起反击。如果仇恨难忘,我应该向杭州来的那个组合报复,他们伤害了我的朋友莽牛吕七,也几乎要了我的命。在唐家农舍,我查到可疑的线索。”

“好哇!是甚么线索?”江右龙女欣然问。

“留下的尸体,官府查不出尸体的来历身分。”他从腰袋中取出一组丝织物摆在桌上:“你是老江湖,听说过这种饰物吗?”

那是一组有如香囊的饰物,可悬在腰带上。

丝结的带,下垂流苏。

主饰物是寸余径的十字花形图案,两面绣了八卦,中心不是太极图,而是一个涡云中的鬼头。

四面的花瓣,各刻了一个字,上玄、下地、左金、右辛。

丝带与流苏是红色的,主饰物以黄缎为底,图案与文字用黑色丝线所绣成,四个字的意义不明。

八卦,显然是道门或玄门的代表。

凭经验,猜想可能是某位神仙道场的神圣护身法饰或信记。

某些寺庙或教坛,基本子弟信众,通常领有代表该组合的识别法饰。

有些是公开售卖的,有些则只有自己人才配领受密而不宣,系在腰间藏在衣内,需要时才取出表明身分。

平时也作为护身符,也是信仰的寄托,与一般的镇邪灵符不同,功能也有异。

“这一类辟邪佩饰,种类繁多各地都有贩售。”江右龙女取过察看把玩片刻,摇摇头:“这种我第一次看到,该是秘密教坛制造的符记。你是从农舍找到的?”

“对。那天晚上我们破牢出困,地牢的爪牙从梦中惊醒,仓促间衣不蔽体抢出应变,贴身的物品来不及取走,遗留在卧室,人可能死了或逃走了。这表示拥有这件辟邪法饰的人,所属组合以这种饰物作信记,或者是制造这种法饰的某一教坛信徒。我去找一些迷信鬼神的蛇鼠,看是否有人知道这种法饰的底细,就可以找出这件法饰的线索,甚至可以知道这件法饰是谁的。”

茶坊的店堂简陋,进门便是茶厅,门帘一掀,冷风刮入,进来了明艳照人的罗华欣,一眼便看到放在桌上的耀眼法饰。

“梁宏兄,我以为你已经回城去了呢!”罗华欣的笑容可亲,直趋桌旁:“我在唐家农舍找了你许久,料想你已经走了,便不再逗留,打算回城再找你。哦!你这位女伴是……”

“她是江右龙女黄若虹。”他顺手拖出左侧的条凳:“请坐。我记得,你叫罗小姐罗华欣。你能赶走江湖客,在江湖必定名号响亮……”

“哎呀!你就是落星湖水云居黄家,龙王黄豪黄大爷的女公子,闻名久矣!可惜无缘趋尊府拜望,今日幸会,倍感光彩。”罗华欣显得兴奋雀跃,绕桌在江右龙女的身旁落座:“忝在邻居,闻名而不相识,惭愧。”

“哦!你是……”江右龙女惑然,弄不清对方为何显得如此热络。

“我家在庐山天池寺旁,家父罗公惟中……”

“哦!无尘居士罗大爷。”江右龙女恍然:“令尊是天池寺的护法檀樾,听说修的是佛门禅功……”

“罗小姐用的剑术,好像是玄天幻剑。”梁宏把从毒蛊田七姑处听到的消息说出:“那该是玄门的剑术,与佛门禅功无关,虽则玄佛两门皆以定静为主,但玄门需降妖伏魔,在意识上要富进取性。江湖客来了好几位同伴,可能已回城去了。”

他对两女都有好感,有一见如故的感觉,无意中露了会武功的破绽,玄功禅功说得头头是道。

幸好两女沉浸在欣然邻居相遇的喜悦中,没留意他话中的含义。

“我追江湖客片刻,便被他逃掉了。”罗华欣简要地解释农舍所发生的结果,轻拍江右龙女的肩膀:“黄姐,你和梁宏兄在地牢历险的事,我刚到镇江便听到一些风声,当时并没想到是你,当然传消息的人也语焉不详,所以并没留意,也没有时间进一步了解,我是昨天一早才赶到的。哦!这是甚么?好像是镇邪佩饰呢!”

取过法饰,举在眼前仔细观察。

“是在唐家农舍找到的,正打算查出这玩意的主人是何来路。”梁宏坦然说:“不像是镇邪佩饰,很可能是信记,拥有人是地牢爪牙之一,或许可查出这人的身分底细,更可能是这个神秘组合的身分证件,值得花时间侦查,应该有人知道或见过这种法饰。”

“好哇!让我也参与调查。”罗华欣兴奋地娇叫:“我也认识一些江湖朋友,希望有人知道这佩饰的来历。黄姐,你和梁宏兄合作多久了?”

“我们刚认识几天而已,初相识便被糊糊涂涂打入地牢等死。”江右龙女苦笑:“事先毫无警觉,也没料到有人会事先放毒雾布网罗。你有多少人手可用?”

“我在对岸的扬州听到风声,知道我两位朋友身死镇江,便匆匆赶来探听消息,在镇江我没有朋友可助一臂之力。你呢?”

“我很少与人结伴,过了年便外出游荡,途经扬州,恰巧碰上这件事。虽然有几个小有交情的人,但他们靠不住。”江右龙女不便提及彩云仙子和毒蛊田七姑,这两个女人,正在打利用梁宏的主意,要胁迫梁宏合作,很可能成为仇敌。

“似乎只有我们三个人了。”罗华欣毫不担心人手不足,语气轻松:“三个臭皮匠,可抵一个诸葛亮,只要我们同心协力,行动获得默契,妖魔鬼怪何足道哉?梁宏兄,你地头熟,人脉足,我和黄姐有打击的实力,任何人也休想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我初来乍到,情况不明,可否把你们所知道的情势,以及行动的打算,告诉我好不好?”

梁宏已不反对江右龙女留下,多一个人必定有利些,何况他对罗华欣极有好感,见面的第一印象极佳,还真有一见投缘的感觉。

“唷!你可是一厢情愿呢!我与梁兄曾经同患难出生入死,他现在还没正式答应我帮助他呢!”江右龙女突然态度改变,不想与罗华欣合作:“你不怕妖魔鬼怪,梁兄可受不了他们明暗俱来。我只能暗中策应他,可不想凭你我两支剑公然和他们拚死活,实力相去悬殊,多一把剑也无济于事,反而会引起他们更大的注意,成为他们首要的攻击目标。你办你的事,分头进行侦查机会也多些。”

“黄姐,不要反对我参与好不好?”罗华欣不介意江右龙女反对,笑吟吟脸上毫无愠色:“在唐家农宅,我就替梁宏兄挡住江湖客,保护梁宏兄不受伤害。多我一把剑,梁宏兄多一分安全,保证你不会后悔的。梁宏兄,你不反对吧?”

“罗小姐,目下侦查还毫无眉目,的确不宜以实力作后盾,以免成为首要的攻击目标。”梁宏觉得江右龙女的意见重要,他本来就没有用强力进行侦查的打算,不假思索地婉言相拒:“分头进行机会确是多些。我住在虎踞坊大街,需要交换消息,请午后去找我,或者在右邻李大叔处留下话,约定会晤时地,我在家逗留的时候并不多。时候不早,得回城预作布置了。”

他收起法饰,取三十文钱付茶资准备走。

罗华欣居然不再提合作的事,明眸中仅眼神略变。

江右龙女心里高兴,快乐的神情写在脸上。

“你放心,我配合得上你们的。”罗华欣在并肩踏出店门时,用肘碰碰梁宏的手膀,话却是向江右龙女说的,脸上的明媚笑容十分动人,连对自己的才貌相当自负的江右龙女,也情不自禁怦然心动。

江右龙女那种朴素清丽的美,与罗华欣那种光华四射明艳的美,是迥然不同的。

人是衣装,外表的风华,江右龙女就在起步上差了一段距离,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气质上也不够分量,她今天穿的衣裤,很难分辨她是男是女。

返城的路仅三四里,结伴同行谈谈笑笑,颇不寂寞,无形中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这期间,罗华欣的女强人气势,似乎一反常态消失无踪,用近乎奉承的态度,尽量与江右龙女倾谈,说些家乡近邻的趣事。

她已经感觉出,江右龙女有左右梁宏的潜力,以梁宏的保镖自居,可感觉出对她所隐约的敌意。

她如果想亲近梁宏,江右龙女必然成为她的障碍,过不了江右龙女这一关,势难如意。

她必须用些心机,因为她发觉对梁宏产生了不寻常的感情。

从江右龙女的眼中,她也看到江右龙女有同样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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