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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郡主失踪

“你这句原来如此,有何用意?”白无常居然听出他话中另有含义。

“没甚么啦!只是感到疑惑而已。”

“你疑惑甚么?”

“你们之间,为何没刀来剑往互相砍杀?”

“咦!甚么意思?”这次白无常猜不透了。

“你们都在打我的主意,都在胁迫我替你们效力,没错吧?”他质问的口气明显:“互争相同的利,我没搞错。”

“这……”白无常居然脸一红。

“韩非子说:利害有反,同利相残。”他正经八百泰然说:“意思是对我有利的事,必定对你有害;反之亦然。双方逐相同的利,势必互相残害。你们和平江土地争相同的利,为何不互相残杀?快了吧?嗯?”

“去你的!”白无常拂袖而起,手一挥出店走了。

“老弟,你在揭他的疮疤。”水龙神不以为然:“何必呢!你明明知道平江土地与王将军,在淡粉楼置酒欢宴的事,他们是一家人。”

“纵使平江土地出面对付我,其实是镇抚司在暗中牵线主谋,分别扮红脸黑脸,以为我不知道?”他不住冷笑:“平江土地的人被宰了,想在我这里探口风,我趁机讽刺他出口怨气,让他明白在我口中,得不到任何消息,不要在我身上枉费心机。”

“老弟,你实在很难缠。”水龙神神色有点不安。

“你现在才知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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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江土地城府甚深,精明机诈,表面上率领一些心腹亲信,半公开地落脚在太平巷申家。

把请来的江湖高手名宿,分散在城内外潜伏,侦查千幻修罗的踪迹,也暗中策应落脚在太平巷申家的人,防范不测的布置相当绵密。

本来防范的主要对象,并非以千幻修罗为目标,而是以镇抚司为对象,一旦主子绝世人屠翻脸无情,能有充足的时间应变脱身。

目下分散潜伏的人,奉命改以千幻修罗为目标,暂时搁下自身防卫的事,把在太平巷申家的人也调遣外出运用。绝世人屠仍在北征军返京途中,不需留意防范。

所有的布置,镇抚司大半了然,但不予揭破,认为不足为患。

重要的行动,密探们多少有人在附近冷眼旁观,除非有必要,不会出面参与协助,留意观察这些江湖豪霸处理事故的能力,建立日后“同利相残”的资料,主动权操在镇抚司手中。

由于城西邻接大江,沿江一带有几座关,几座码头,几座市镇,中间夹着秦淮河,构成最大最繁荣的城外市区,人口比京城还要多,龙蛇混杂,甚么人都有,是江湖龙蛇的猎食场,极为复杂。

同时,也是隐伏龙蛇的最佳处所,治安人员虽多,仍然无法掌握牛鬼蛇神的动态。

治安的单位甚多,谁也管不了谁,此中的老大是镇抚司,各单位的治安人员也就不敢多管闲事。镇抚司的密探,三分之二在这一带活动。

平江土地派来潜伏侦查千幻修罗踪迹的人,分为好几处潜伏,自江东门至上元门,每一组皆有五人以上,分区踩探清查可疑人物,想得到必定成效有限,白费工夫。

镇抚司的人多十倍以上,也掌握不住这一带的情势。

如果能获得李季玉的合作,大有希望,因此各方的人皆在李季玉身上打主意,威迫利诱无所不用其极。

他们根本不知道李季玉真正的底细,更不知道千幻修罗并非单枪匹马独自作案。

一明一暗,失败肯定是站在明处的人。派出潜伏的人虽然也算是在暗处,但岂能与一直就站在暗处的人论短长?

白无常离开茶坊后不久,他不再和水龙神敷衍,付了茶资离去,大摇大摆取道奔向石城门。

在公然走动期间,他不断在各处走动,与各处小有名气的蛇鼠交际应酬,也经常与往昔的酒肉朋友小聚,让那些本来有耐心的跟踪眼线,跟得大不耐感到无趣无聊,逐渐不介意他的动静了,因此相安无事。除非他有意摆脱,不然跟监的人绝不会失去他的踪迹。

需要住宿时,才是摆脱眼线的时候。夜间要摆脱跟踪的人易如反掌,派再多的人也是枉然。

离开街市,便是通向附近小街市的路,房舍零星散布在路旁,有住宅而无店铺。

有些路段是农地、茂林、修竹、野地、沟渠……要走上一两里,才有另一处市街,或者另一繁荣的小镇。

北起三汊河镇,南迄上新河镇,这一带真有七、八座小市镇,街道小路多得连本地人也弄不清。这一带市民的生活环境,与京城内的市民截然不同,相去天壤不能比较。

在小市镇小街小道上行走,看不到一个鲜衣怒马的豪门贵胄人士行走。如果发现了,那一定是特殊人物,比方说,莫愁湖徐家的人。

在地望上,莫愁湖属于这个地区。不同的是,莫愁湖接近城根。在城外人心目中,徐家不属于城外这一地区的人,中山王府在城内,地占城南半座城。

经过几家种菜地的农舍,前面菜园尽处,是一处郊野,路左是苇草丛生的小溪,遍生杨树垂柳,间或可见竹丛。路旁的一排杨树下,停了两乘小轿,似乎正在歇脚。这是说,有特殊人物在这条路上行走。

四个坐在树下歇息的轿夫,也颇为出色,高大健壮,像是私人雇用的轿夫,而非车轿行的伙计。

两个护轿的随从,更是雄壮威武,慓悍的气势慑人,一看便知是打手护院,手中有藏了兵刃的布卷。

天气炎热,树下虽然阴凉,但依然闷热,轿内的人却不出来,很可能是内眷。普通没有身分地位的市民,最好不要逗留瞥他们一眼。

相距不足百步,面目看得真切。他一点也不在乎甚么特殊人物,江东门的牛鬼蛇神,都知道他是不怎么本分的豪少,与甚么人都可以相处。

目下他已摇身一变,成了甚么都不怕的小霸王,敢和镇抚司玩命的亡命,人们应该怕他,特殊人物应该避免招惹亡命光棍,在权势不及处更不敢嚣张。

他本来没在意这些人,路人人可走,谁也不介意路上的行人是何人物,各走各的互不相干。

左面的小溪对岸草木丛生,视野不良,突然传出芦笛的怪异声浪,不像是小孩玩芦笛,声音高低长短变化没有规律,五音却准确分明。小孩制来玩的芦笛,通常五音不全走样的。

他站住了,虎目中冷电乍现乍没。

芦笛仅吹奏了十余小段旋律便停止了,透过草梢树隙,看不到人影,有人也看不到。

前面四轿夫两随从,并没留意芦笛,聚在一起谈笑自若,目光也没落在他身上。

路侧有一排大柳树,他走近其中一株,伸手摘下一条柳枝,轻拂着像在观赏四周的风景,驻足片刻,然后慢吞吞踱回路中,向前迈步。

前面的人仍在谈笑,毫无变化。

走了四五步,他丢掉柳枝,似乎突然记起某些事,拍拍自己的脑袋,转身回头大踏步走上了回头路。

丢掉柳枝的举动有点怪异,轿夫们不可能看出破绽,怎知道他在打信号?

芦笛声也是信号,只有他才懂信号的含义。

绝大多数时间,他不要同伴在暗中布监视网,以避免万一落在仇敌手中,他自信有自保的能力。

镇抚司、汉府、各方龙蛇,只想利用他挟持他,并不想要他的命,所以不需同伴跟踪策应,他应付得了。

竟然发生大街行刺的致命危险,平江土地竟然用如此恶毒的手段对付他,大出他意料之外,必须提高警觉,不能再孤身涉险了。镇抚司的人杀他情有可原,平江土地没有杀他的理由。

芦笛仅能传递简单的讯息,他仍然不知道前面这些人的来历。

他反向回路走,对方会有何种举动反应?

后面数十步,便是几家种菜园的农舍。

他并没有回头察看,但已发觉轿夫们站起的举动,似乎已感觉到他们惊讶失望的神情。

前后都有市街,相距都在里外,但皆被草木所遮掩,只能看到这几家农舍。

东面透过林梢,可看到郁郁苍苍的石城山,山巅的城墙和烽燧台清晰可辨。

不能向东面撤走,里外定然是秦淮河。泅水过河爬上山并不难,爬山巅的城墙就相当危险了,城头上的警卫与巡城官兵甚多,大白天绝不可能登城而不被发现。

从三山门至石城门清凉门,非走这条路不可,这条路是捷径。绕西面的市镇走,远了一倍以上。

有人在这里布局等他,应该不算是意外。

但能算定他前往石城门,这些人计算之精,令他悚然而惊,而且算定他一定走这条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对方是未卜先知的神仙。

将接近农舍,不远处道路转弯处,出现急步而来的人影,路旁的草木空隙颇为模糊,难以分辨人影的穿着打扮,只能看到快速移动的隐约身影。

他心中一动,以为对方在前面布伏,后面有人跟踪,两面堵截。

急急向路东一窜,向农舍后侧悄然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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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往回走,轿夫随从先是愣住了,然后是失望惊讶,神情不安。

“他怎么可能知道有埋伏退走的?难道他能望气便知吉凶?”生了吊客眉的雄壮随从脱口低叫:“我不信他也是仙,仙级的高手怎会甘于扮地方蛇鼠?更不可能让镇抚司的人抄没他的栈号。”

“巧合。”另一随从说:“也许他突然记起忘了的事,赶回江东门处理,咱们功亏一篑,白忙了老半天,功败垂成。”

“萧仙姑,该怎办?”吊客眉随从向第一乘小轿问。

“跟去。”轿内传出冷冷的,但颇为悦耳的语音。

“跟去?那会引起他的怀疑……”

“不会的。”轿内萧仙姑肯定地说:“我们停在这里摆阵,他不可能知道我们从南或北面来的,更不可能知道我们跟在他后面,绕到前面摆阵等他。”

“这……这小辈精明机警……”

“跟去再说,撤阵。”轿内的萧仙姑有点不耐:“保持接触才能见机行事,计划必须随机应变。”

“遵命,这就撤阵。”

两个随从两面一分,从四周取出放置的八具长一尺,径约一寸的精巧铜管。

“等一等。”第二乘小轿内,传出更悦耳的女性嗓音:“有人来了。咦!竟然是那个小郡主,她怎么不和小霸王走在一起?小霸王在弄甚么玄虚?”

两个随从每人仅收取了两具铜管,应声匆匆将铜管重新放置在原处。

李季玉的身影已经消失,按理该走到前面去了,也应该与假书生会合,一起向北走。出现的是假书生欧阳慧一个人,没与小霸王同行,颇不寻常。

路上没有其他的人行走,两人对进,绝不可能见面不相识,也绝不可能没碰上。

欧阳慧是汉府的人,不是秘密。她与小霸王走得很近,也是众所周知的事,不可能在道上相遇视同陌路,各走各路分道扬镳。

的确只有假书生一个人,脚下如行云流水速度甚快,一看便知正在匆匆赶路,后面不但不见小霸王眼来,也没有暗中保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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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季玉从农舍的后侧绕走的,藉草木掩身向北潜行,不理会跟在后面截住后路的人是何来路,跃过宽不足三丈的小溪,疾趋先前芦笛声传来处。

绕了一个大圈子,浪费了不少时间。

他不急,也无意与埋伏的人大动干戈。

贯通市郊各厢(城内称坊,城郊称厢,乡村称里)的道路有人行走,动剑相搏会引起骚动,对方的底细毫无所知,没有一怒拔剑流血五步的必要。

以他目前的处境,也不宜过早暴露所学做得太过火,公然杀人与他的地头龙新秀身分不符。

在江东门刘家,他愤怒地挥剑,原因是刘家是空宅无人目击,对方下毒手行刺激怒了他。

一个相貌平凡的中年村夫,藏身在几株小树下,发出几声鸟鸣信号引导他接近。

这种平凡相貌的人,是最佳的盯梢人才,见过面也不会留下印象,不会引人注意。

地势平坦,草木葱茏,如不发信号引导,即使到了身旁,也无法看到藏身的人。

“冲我来的?”他问。

“没错。”那人说:“从江东门跟来的,在小庙街绕出,经过细柳桥。似乎已经猜出你要到石城门,脚下奇快,街上行人被冲得七零八落,早片刻抄到此地来,显然打算在这里等你。我跟得相当辛苦,几乎露了行藏。”

“是何来路?”

“不知道。可以肯定的是,不是镇抚司的人。”

“怨鬼的人?”

“不可能,怨鬼那些人只能扮滥货。大热天,轿门轿窗帘子深垂,看不到轿内的人。我不敢跟得太近,也不认识扮轿夫随从的六个杂碎是何方神圣,只好发信号提醒你注意,天时地利人和都对你不利。有何打算?”

“不要在对方的计算布置下冒险硬闯,我们走,让他们呆呆地等,空欢喜一场。你不要再跟了,赶到石城门等候,交代那边的人接手查柢,走。”

赶到前面去等,就失去紧密接触,很容易失去猎物的踪迹,情势的变化,不可能皆在全盘掌握中。

人手不足,失控的意外增加易乱章法。

镇抚司的密探众多,又有无数蛇鼠供走,仍然掌握不住他的动态,他可以飘忽不定来去自如。两乘小轿不曾在石城门出现,失去猎物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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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欧阳慧追逐晓云,想得到必定白费劲。

清晨的西关,大街小巷人潮汹涌,晓云鬼精灵,身材娇小会闪会钻,哪能在大街上发疯似的追逐不休?

她知道晓云是李季玉的亲密朋友,所以看到晓云就冒火,简直到了看到影子就妒火中烧程度,把晓云看成影响她和李季玉相爱的最大威胁。

她和李季玉已有了肌肤之亲,虽然未及于乱,在她的心目中,李季玉已经是她的禁脔,绝不容许其他的女人染指。

晓云是她最大的威胁,无法容忍晓云与李季玉继续交往的事实,阻止晓云接近李季玉,是她全力以赴的目标。

把人追丢了,她不死心,城内城外穷找。汉府的一些眼线,被她逼得叫苦连天,干脆纷纷走避,见了她就机伶地溜之大吉,她成了孤家寡人,没有人可用了。

她已经查出,晓云并没返回济阳侯府。济阳侯府的人奈何不了她,大白天她也敢跳墙而入耀武扬威。

其实她心中有数,她也奈何不了晓云,双方交过手,她没有克制晓云的信心。

显然晓云仍在李季玉身边活动,想起来就火冒三千丈。

她和李季玉激情迷乱的情景,那种几乎让她崩溃的感觉真神妙,这情景岂能发生在晓云身上?昨晚如果晓云和李季玉住宿在一起,那……她想起来就气得发疯,这种事绝不容许再发生。

浪费了大半天,她才猛然醒悟。找晓云不如找李季玉,李季玉的活动并不瞒人,公然四出走动,不需多费工夫打听。

回到江东门,便打听出李季玉前往石城门。她急急向石城门赶,心中暗自打算,决定无论如何,得把李季玉带回汉府,其他问题以后再解决。

她自信有强制李季玉的把握。从石城门进城,把人带入城大事定矣!

远远地,便看到前面杨林中的小轿,轿夫随从已经就位,作最后的检查整理,即将起轿动身。

她不管旁人的事,脚下速度不减。

“公子爷请留步,有事请教。”吊客眉随从突然移至路中挡住去路伸手虚拦,笑吟吟态度客气:“惊扰公子爷,恕罪恕罪。”

她虽然心中烦恼,但对方客气有礼,岂能不加理会?

“哦!有事吗?”她止步瞥了两乘小轿一眼,看不到轿内的情景。

“我们家夫人小姐,要前往大方禅院进香,这条路没走错吧?有多远?”

“我不是本地人。”

“大方禅院在三山门西关附近。”

“你到南面的大街问问好不好。”她向来路一指:“我只知道前面的大街三岔街口,右走江东门,左走三山门,还相当远呢!”

迈出一步准备离去,突然眼前发晕,脚下一软,几乎屈膝挫倒。

轿窗绣帘一掀,露出一张十分秀丽的少女面庞,冲她噗嗤一笑,显得有点轻佻,大闺女向男人卖弄风情,不像个淑女。

“这位公子爷好面善。”少女的媚笑十分动人,俏甜的嗓音悦耳动听:“我曾经见过你。”

“你是见了鬼。”她不悦地说,感到眼前又发晕了,身躯晃了两下:“我不认识你。”

“你是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你女扮男装极为出色,比在山东时成熟多了。从小你就喜穿男装,和那些小伙子鬼混……”

她大吃一惊,扑向小轿,脚一动便向前一栽,只感到天旋地转。

吊客眉随从一把抓住了她,略一挣扎便失去知觉。

她逗留的时间并不长,但足以有时间被药物制住。

“拖放进来。”少女推开了轿门。

随从拖小猫似的,将她塞入小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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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皇城内的汉王世子府气氛紧张。

汉府的重要人员分组结队外出,追查贵宾欧阳慧的下落。

京城城内城外的蛇鼠大遭其殃,被雷霆手段整治得叫苦连天,甚至逼死了几个江东门的蛇鼠。

因为欧阳慧失踪之前,最后看到她的人是在江东门一带,可知她是在江东门左近失踪的,江东门的蛇鼠涉有重嫌。

汉府的参赞大人贺二爷贺长宏,带了四名家将长随,出现在库司坊曦园济阳侯府,脸色难看像登门讨债的债主,气势汹汹有备而来。

晓云亲自在客厅接待,只带了侍女春兰,禁止其他的人走动,避免引起冲突误会。

“贺二爷,可否冷静分析情势?”她有耐心地和对方讲理:“昨天午后,我便前往长庆寺拜谒少师,直至黄昏将临,才返家晚膳。城外所发生的事,我一点也不知道。不错,我和李季玉是朋友,很谈得来,也只是朋友而已。我与欧阳慧无仇无怨,甚至曾经是共过患难的人,见了面我一直就躲避她。她与李季玉的交情,我从不过问,没有任何理由暗算她伤害她。这件事极为严重,一定要加紧追查,我愿意全力四出踩探,务必在最短期间抢救。请相信我,我不是她的敌人。”

无凭无据,贺二爷真不便发作。

晓云从不与欧阳慧计较,见面走避确是实情,没有理由伤害欧阳慧。

尤其牵涉到情爱纠纷,除非双方皆横定了心,不然就没有拚个你死我活的必要,这方面晓云已用行动表示不加计较。

分析得合情合理,贺二爷总算不是不讲理的人。

“符小姐,你能不能找到李季玉?”贺二爷口气不再咄咄逼人:“昨天下午他离开江东门,有人看到他往石城门走,之后便失去踪迹,石城门清凉门一带的人,坚称他不曾前往走动。找到他告知欧阳小姐失踪的事,务必请他出动所有的朋友紧急追查下落。”

“我这就动身。”晓云义形于色:“我一直就在暗中侦查他真正的住处,多少有些印象。”

“最好请他来见我,劳驾你啦!”

“我会尽力,但愿还来得及。”

一个美丽的大姑娘失踪,严重的程度可想而知,假使落在怨鬼那些江湖妖魔鬼怪手中,令人想起来就不寒而栗,已经过了一夜,天知道是否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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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慧的处境,没有想像中严重。

囚禁处是一间堂奥深处的小斗室,只有一张小床,门窄,窗小,蚊子嗡嗡叫,幸好不怎么闷热。掌灯之后,晚膳送入,饭菜倒也精致,甚至有点心,比起一般的囚粮,该算是高级享受了。

她不知身在何处,房门是开着的,一名大汉站在门外看守,她的一举一动无所遁形。需要如厕,就会有一位中年女人进来把她押出去方便。

手有铐链,脚有铁镣,而且显然被服下身躯软弱的药物,举步也感到吃力,脚下显得特别沉重。

总之,她插翅难飞。

也许是破天荒第一次被人囚禁,极感恐慌五内如焚。

虽则所见过的几个男女态度并不恶劣,她仍有见了鬼的感觉,女强人的神情完全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惊恐虚弱,听到脚步声也惊得心跳加速,死的恐惧几乎征服了她,试行逃走的念头旋起旋灭,鼓不起一试的勇气。

杂乱的脚步声渐近,她几乎要跳起来。

进来了五个男女,携来了一具明亮的五柱烛台,斗室内光度增加数倍,眼前一亮。她坐在小床口,定下心留意这五个男女的态度。

那位面庞美丽的少女,她不算陌生。

少女年约十六七,梳了代表闺中少女的三丫髻,穿一袭翠绿连身衫裙,明眸皓齿,白天轻佻的神态消失无纵,代之而起的是俏丽活泼的淑女形象。

为首的中年美妇看不出真实年龄,云鬓的凤钗属于名门贵妇专有的饰物,普通人家是禁止佩戴的,所流露在外的贵妇风华,绝对可以冒充豪门命妇。

“没受到委屈吧?”中年美妇在唯一的方凳坐下,笑容令她心中略安:“大概你是平生第一遭,被当作囚犯监禁,无时无刻皆为生死荣辱而担心,不知噩梦何时光临。比起官府中监狱的囚犯,你可说是非常非常幸运了。”

“你们到底是甚么人?”她硬着头皮问。

“你不需知道。我们知道你,这就够了。”

“我是汉王府的宾客……”

“你算了吧!汉王世子是你的堂叔。”

“咦!你……”

“我在山东兖州小留百日,见过你带领甲士纵鹰猎兔,走马斗鸡,所以第一次见到你,便认出你是鲁王国主的郡主朱慧如。”

“似乎你是冲我来的。”她悚然而惊。

“以往,我对你并无成见。在天下各地的龙子龙孙中,你老爹鲁王算是稍好的一个国主。在所有的金枝玉叶公主郡主中,你也不是最坏的一个。我在山东传道,建立玄女坛,却受到林寡妇唐佛母的排挤,无法立足,所以到京都来看看风色。现在,我为了本身的利益,和你商讨解决之道,也决定你的命运。”

“玄女坛,我听说过,那是去年春天的事,有人告密……”

“不谈山东的事,那是过去的不愉快陈年往事了,过去了的永不会再来。”

“你到底想干甚么?在京都建坛?那是找死,活得不耐烦了。”

“我要和你商讨公私两事。”中年美妇说出主题:“在公,你要负责说服小霸王,替咱们办事。这要办的事也对你汉府有利,办成了两蒙其利皆大欢喜,相信你会乐见其成。”

“休想。”她大叫:“他是我汉府的人……”

“你算了吧!你在自欺欺人。我们要对付的人是千幻修罗,可能只有小霸王才有能力查出这恶魔的下落。千幻修罗曾经抢劫汉府,是你我的共同仇敌,你有能力说服小霸王,他会听你的。”

“见鬼,迄今为止,他一直就拒绝我的要求,不做汉府的参赞。不要在我身上打主意,好吗?”

“那是你所用的手段错误,不知道如何对付一个追逐酒色的男人。我会教你,会教你如何使用配合的工具。在私,我要求你拜在我门下,日后返回山东重建玄女坛,你将是我传道的最佳臂膀。”

“你去死好了,我坚决拒绝你公私两个要求。”她不再恐惧死亡或厄运,两个要求她都不能答应,两害相权取其轻,她没有“权衡”与“取舍”的余地。

说服李季玉,她不但无法向汉府交代,也将永远失去所爱的人,李季玉不会原谅她,何况李季玉根本不会答应。

拜在对方门下,不但永远受到对方的控制,也与她老爹为敌,与大明皇朝为敌。

建坛传播妖教,视同逆犯。

逆犯,是造反的代名词。

“你不要不识相。”中年美妇收了贵妇面孔,站起盯着她声色俱厉:“根本不由你不答应,给你吞服两种仙丹,你会死心塌地替我办任何事。我希望你能心甘情愿追随我,展露你的才华。服下仙丹之后,智慧退化,逐渐丧失判断的能力,只可保住本能,顺从地依命行事,岂不白白浪费你这好人才?”

“泼妇,你在做白日梦。”她凤目怒睁,站得笔直颇见威严,恢复了郡主的气势:“你这些话,没有丝毫说服力。我堂堂皇家金枝玉叶,富贵荣华已升至巅峰。追随你,你能给我甚么更高的荣誉地位?”

“我能给你生命,我主宰了你的生死荣辱。”中年美妇只能用强横的口吻争取上风:“你的利用价值相当高。”

“你只能给我无法忍受的屈辱,只能给我无尽的羞耻……”

“掌她的嘴,好好整治她。”中年美妇愤怒地挥手示意:“让她知道该如何尊敬与服从主宰她的人。”

“遵命。”美丽少女欠身应喏。

中年美妇哼了一声,转身出房。

美丽少女与三位同伴,狼群似的攫住了她,粉拳玉掌齐飞,打得她不知人间何世。

她痛得天昏地黑,心中在狂叫:“季玉,救……我……”

这是她唯一的希望,汉府的人不可能知道她的下落。

李季玉是地头神都城隍,可能知道她的处境。

这些人要她说服李季玉,她还有希望,不会无缘无故整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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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情况是:城外的城狐社鼠,很少进城为非作歹。

李季玉是江东门的豪少,江东门仍算是城外,情势演变把他逼上新崛起的龙蛇地位,开始亡命混世,应该算是城外的狐鼠,但还没有定名落实,所以他经常在京城内走动,城内城外大小通吃。

在城内骚扰锦衣卫官兵的眷属,痛打镇抚司人员的亲友,就表示他豁出去胆大包天,打破城外不犯城内的禁忌,难免引起城内一些狐鼠的反感,认为他飞象过河,不上道侵犯地盘,虽然他并没有做出争权谋利的事。

七狗八彪,是京城内龙蛇的代表性权势人物。

七狗排名第一的,是哮天犬裴浩,现任吏部左侍郎裴诚的次子,从小就是京都的不良少年。

京城内的龙蛇,十之八九有权势人士撑腰,与城外的江湖龙蛇身分完全不同,称雄道霸的对象也完全不同,平时互相勾结,也互相仇视,通常还能保持相安局面,谁也不愿侵犯对方的势力范围,避免公开冲突,也没有冲突的必要。

一旦有了利害冲突翻脸,城外蛇鼠注定是输家,官府会出面干预,城外蛇鼠只有一条路可走:跑路。

要不,就是进牢房听候命运安排。

再就是走极端报复,用命换命同归于尽。

这一招具有强烈的潜在威胁,让城内的龙蛇不敢做得太绝。

其实这一招成功的机会不大,很难抓住拚个同归于尽的机会。

但威胁仍是威胁,双方都不想发生这种局面。

而且真正不要命的人并不多,跑路逃灾避祸,是最佳的选择,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

总之,任何一个称豪道霸的人,都不希望其他豪霸在自己的地盘内走动,不容许外人进出势力范围内耀武扬威,一旦有所发现,就会严加提防,以免权利受损,或者对方打并吞的主意。

当李季玉出现在小东门大街时,哮天犬的爪牙颇感紧张。李季玉与各方龙蛇搭线的事,早就引起各方龙蛇的密切注意。

这是发现的第一步骤,先套上交情,下一步便是择肥而噬,远交近攻逐步壮大。

小东门指钟阜门。

京师的城池不是四四方方的,外型如瓮,北(上)小南(下)阔,钟阜门就在瓮口的侧方,因此是门向东开的,向东直行便是金川门,因此俗称小东门,与城东的朝阳门正阳门不一样,虽然都是门向东开。

李季玉昨天在石城门外市街,半公开地与几位朋友盘桓小聚,并不知道欧阳慧失踪的事,更不知道欧阳慧找他半途被人诱擒弄走的。

他并没留心那两乘小轿的来龙去脉,离开时仅交代同伴留心注意,事后小轿并没前往石城门,而从江东门原路撤走了。

天黑城门关闭之前,他从清凉门入城,行动极为隐秘,没有人知道他身在何处。

次日午后不久,他在小东门大街露面,立即受到哮天犬的爪牙监视,他成了注目的目标。

他这个新崛起的小豪霸,野心勃勃胆大包天,公然与锦衣卫镇抚司叫阵周旋,早已成为众所注目的亡命英雄,不但城内的七狗八彪深怀戒心,连城内城外的各路特权人士也留意他的动静。

纵横捭阖,各展神通。

他的出现,有如一头刚成长的豹子,闯入另一头豹子的猎食地盘。

任何人皆可在街市行走,他当然也不例外。

如果因此而引起特殊的反应,他概不负责。

四名大汉突然从他身后接近,先头两人从左右超越,一左一右挟住了他。两人身材高大像门神,架住了他的双臂,像金刚挟住了小鬼。

“借一步说话。”右面的门神冷冷地说,脚下略为加快。

“咱们认识吗?”他无意挣脱,脸上甚至涌起怪怪的笑意。

他穿了宽大的粗灰布长衫,布裹住的剑藏在衣内,外表不易看出,平民百姓在京城内佩剑,相当犯忌极为危险,随时皆可能被治安人员逮捕法办。

“这岂不是认识了吗?”大汉的话带有浓浓的江湖味:“识相些,彼此心知肚明。你小霸王那点点不成气候的能耐,识相些就彼此省了不少麻烦。”

“哦!诸位是……”

“不久自知。”

“很好,很好。”

他当然知道对方的来路,不想点破。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如无伏虎的能耐,岂不白白做了老虎的食物?这种情势是他意料中必定发生的事。

折入一条小街,高广宏丽的裴家大宅在望。

这里是三品大员裴大人裴侍郎的家宅,不是官舍,所以大院门外没有丁勇把守,只有一名护院在门外张望,留意往来的行人,防止陌生人闯门。

院门开处,出来四名打手,将四名大汉迎入,四双怪眼凶狠地打量神色泰然的李季玉,嘴角有不屑的表情。

他实在没有霸王的气势,更没有三头六臂让人看了害怕。

身材中等修长,比四大汉的身材差了一截,一比一他也应付不了,怎么看也不像一个豪霸。

这三年中,他只是一个少有人知,默默无闻的小豪少,认识他的人寥寥无几。

城内的人对他更是陌生,谁也不知道他是老几,与镇抚司周旋,这才一鸣惊人,受到各方龙蛇的注意,认识他的人逐渐增加。

哮天犬有一大群打手爪牙,也只有几个人见过他。

这几个人显然没把他看在眼下,神色上等于说小霸王如此而已,浪得虚名。

偏院的小厅相当广阔,是招待次要宾客的地方,堂上设主客座,堂下两侧也各有两副附茶几的座位。

堂上主客座高坐着主人哮天犬裴浩,身材中等,尖耳突腮其貌不扬,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大官的少爷,倒像一个在街头鬼混的瘪三,穿的花缎子长衫显得更为可笑。

另一位是七狗排名第三,地盘在西面凤仪门的四眼狗于钧,眉毛生得特殊,眉头的毛成圆形特别长,远看神似另一双眼,与一般俗称四眼狗的家犬有点相像,这就是绰号的由来。

京都七狗八彪都不是好东西,是市民诅咒的坏胚子,也都是大官的儿子,权贵人物的不肖子孙,在京都横行霸道巧取豪夺,保镖打手进出成群结队,地盘内的蛇鼠都是他们的爪牙。

当下的左右廊,也有八名雄纠纠气昂昂,高大健壮神态不可一世的打手,随时皆可保护堂上的主人。

进了厅,四打手和四大汉,先前保持的两分客气消失了,脸一沉四面一围,立即缴了他的剑,和佩在腰间的小匕首。

他神色从容,没加反抗。

八个人把他围在中间,两廊的八打手也跃然欲动。

两狗所摆出的阵仗,显示出强大的实力。

“人带到了。”先前和他打交道的大汉,欠身大声向堂上禀告。

“你就是江东门的小霸王李季玉?”哮天犬坐在大环椅内,怪眼在他身上乱转:“少见少见,不怎么样嘛!能算小霸王?”

“不错,我就是小霸王李季玉。你裴二少爷少见过我,我却见了你许多许多次。”他毫不紧张,在八个高手的挟持下神色从容:“小霸王的绰号,是最近才获得的,以往我在江东门……”

“我知道,你是江东门的豪少,盛昌栈的小东主,船场那些吃水饭的人,认为你的水性很不错,给你取绰号为闹海夜叉。你有了几个绰号,小霸王的绰号最令人难以忍受,可以称为混蛋绰号。”

“裴二少爷,你不喜欢?”他笑吟吟语带嘲弄味:“他娘的,其实我喜欢称我闹海夜叉,或者都城隍。称小霸王实在不怎么妙,铁定冲犯了某些心里有称霸独尊念头的人,处境相当危险,肯定会成为被打倒的对象。你要打倒我吗?”

“混蛋!”哮天犬气得几乎要跳起来,嗓门提高了一倍,还真有点像犬吠:“打倒你?我随时都可以宰掉你。问题是有人不肯,要找你办事。该死的混蛋!你到我小东门,像大爷般逛来逛去,你在转甚么混蛋念头?想在我这里称霸王?去你娘的!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说真的,还轮不到你宰我。如果我肯替那些打算要我办事的人报效,你不但不敢动我一根汗毛,而且得晨暮三叩首,早晚一炉香,求老天爷诸天神佛保佑,保佑我不找你,求神佛不要让我把你裴家一门老少,送上雨花台刑场下地狱。喂!你派人绑架我来,有何用意,可否三言两语说清楚?”

“你不要死鸭子得张嘴硬。”哮天犬气势急剧沉落,色厉内荏恨恨地说。

“是吗?抛开你顾忌的话不谈,凭你哮天犬这些打手爪牙,也吓不倒我。我小霸王如果没有三分颜色,岂敢开染坊?把绑架我的理由说来听听,看我能不能找出原谅你的理由,好吗?”

他反而提出威胁,抢先把对方咬定套牢。

汉府、镇抚司、苏州来的平江土地,都在争取他投效。不管他投入任何一方,京城内外的龙蛇狐鼠,都不敢在他面前充人样。

镇抚司的王千户、天地双杀星、白无常……城内外的龙蛇狐鼠,谁也不敢在他们面前充人样,除非活得不耐烦不要命了。

“我要郑重警告你。”哮天犬仍然嘴硬。

“警告我甚么?”他却一脸轻松。

“休想把你的地盘,扩展到城里来。”四眼狗看出哮天犬已落在下风,赶忙帮腔提高气势:“你已经把城外的牛鬼蛇神,用合作的手段诱使他们就范,连外埠的龙蛇,也被你着手入网进罗。你今天在这附近看风色,入城扩展的意图昭然若揭。你说吧!你愿意安分地在城外鬼混,从此不在城内活动吗?”

“如果我拒绝呢?”

“趁早在你羽翼未丰之前,毫不留情埋葬你。”哮天犬厉声说:“剁碎了埋在后花园做肥料,没有人知道你的下落。”

“算了吧!你们迫不及待绑架我,再三说这些恐吓威胁性的话,我不想计较,姑且认为是情绪性信口说的大话,不能当真,可以原谅。”

“没有人敢不把我的话当真。”

“也许吧!你裴二少爷谁不怕呀!我郑重告诉你,我来小东门找朋友,与你无关,我绝不会夺你的地盘,也无意打倒你取代你的权势地位,我不配,也不想,你可以安心了吧?我要走了,告辞。”

“把他拖至地牢剥了他。”哮天犬终于暴怒得从大环椅内跳起来:“这种不知死活的小泼皮,居然能受到各方的重视,实在奇怪,你们是不是认错了人?”

在哮天犬开始咆哮时,左右两大汉已手急眼快同时动手,扭臂搭肩牢牢地把李季玉擒住压低上身,毫无反抗解脱的机会。

名家身手非同小可,手一动便将有效地制住了。

“二少爷,不会认错人,就是他,咱们的眼线认识他,不会走眼。”右面的大汉肯定地说:“他已经承认了,错不了。”

“我怀疑其中另有隐情,很可能是汉王府故意放出来的媒子,制造敌对的假象,进行某一种阴谋。”哮天犬并不暴躁,暴躁只是摆威风的表面假象,骨子里却精明阴狠:“给我彻底盘出其中秘辛,弄清了再送他上路。”

“请放心,铁打的人进了地牢,也将溶化毁灭,一定可以把他的底细盘出。”大汉向同伴用眼色示意,押着李季玉往后堂走。

有后花园的巨宅,必定房舍众多,加建地牢不会建立在主宅地底,偏院深处发生任何罪恶事故,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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