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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掩人耳目

绝剑一脚疾挑,捷逾电闪,出其不意突袭,这一脚绝对不可能落空。

突然出脚攻击一个坐在脚旁的人,三流混混也可将一流高手踢得半死。

他早知道这位坏剑客桀骜阴险,怎会上当?

草束乱飞,人影乱窜。

生火用的草束是干草与枯枝,捆成尺长的一小束,无数草束激飞,极为壮观,不但可乱视线,碰上身上也会造成伤害。

绝剑没料到突袭失效,更没料到他竟能出此妙招反击,本能地暴退,双手乱拍飞来的草束,碎枝草屑崩散,有几束击中腹部力道不轻。

更糟的是地下人影一滚而至,嗤一声裂帛响,裤管被火叉刺穿崩裂了一块缺缝,幸好没刺中小腿,火叉的力道也无法造成伤害。

砧板急倒,唯一的灯火熄灭,灶间一片漆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风雷声大作,厨具在强猛的拳风掌劲迸发下,满室崩坍碎裂,响声震耳。

绝剑在愤怒疯狂下,用上了内家真力,可发于体外伤人的拳劲掌风,盲目地把灶间打得一塌糊涂,形如疯狂,可能真的气疯了。

这位大剑客自以为吃定了他,居然突袭失败,居然被他刺裂了裤管,居然被草束击中,难怪要气疯了,愤怒地向四面八方用绝学攻击。

“徐飞扬,你干什么?”最先抢人出现在门外的赤练蛇沉喝。

“他在拆屋。”灶间上空没建有承尘,抓住梁桁吊在上面的李雄大叫:“万法主,快制住他,他疯了。”

绝剑被火光一照,神智一清。

“这混蛋语出不逊,激怒了我。”绝剑拍除身上的干草屑,向李雄一指:“你给我小心了,下次,哼!”

“你这家伙……”李雄放手跳下。

“砰噗”两声暴响,绝剑闪电似的近身,乘他脚沾地的刹那间,给了他两拳,击在胸腹上力道奇重。

哎一声惊叫,他仰面摔跌在满地碎物的灶房,再翻一匝爬不起来了。

赤练蛇一闪即至,也来了一记现龙掌,蓬然一声闷响,击中绝剑的后心。

绝剑前冲两步,倏然转身追电剑出鞘杀气直透华盖,这一掌显然没造成伤害。

“你敢撒野?”赤练蛇怪眼彪圆,也长剑出鞘:“也许,该强制你服下另一种毒药,哼!”

听口气,绝剑仍然受到某一种奇药的禁制。

“你们仍然用得着我替你们打前锋。”绝剑狞猛地神情消失得好快,从容收剑入鞘:“不要进一步威胁我,万法主,你不希望一切成空吧?好好想想啦!”

“有件事你必须明白。”赤练蛇一字一吐。

“什么事?”

“只要我肯花钱,绝顶高手不请自至。”

“有此可能?”

“你和李雄,我宁可选择他,你明白吗?”

“我记住了。”绝剑悻悻地说,扭头瞪了刚站起的李雄一眼:“你最好小心了。”

不等赤练蛇再提警告,绝剑大踏步昂然走了。

“不要紧吧?”赤练蛇向李雄关切地问。

“还受得了。”李雄一脸霉相揉动着肚腹:“这混蛋无意下毒手,我是他发财的保证。”

“你们到底……”

“别提了,总之,他对在这里劫贡的事缺乏信心,要求我保证成功。哎唷!这混蛋下手也不轻。他娘的,看来我非睡那间臭房不可了。”

门外几名大汉盯着他摇头苦笑,让出去路而且好心的扶他一把。

绝剑是名剑客,被名剑客欺负值得同情,没被剑客拔剑宰了,够幸运啦。

赤练蛇色厉内荏,还真不敢摆出主子的权成,用人之际,他无可取代。

李雄的军师地位,更是无可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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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回到那间发臭的小室,便碰上闻声赶来的蔺小霞,急急挽了他的手膀,直奔内院的正房。

“我要把防身绝技教给你。”蔺小霞正经八百宣告:“下两年苦功,你一定可以练成超绝的身手。今后,我不会让他有机会欺负你了。”

“我这种年纪还有精力练绝技?别闹笑话啦!整天为名利奔波争夺,为争逐声色犬马玩命,怎么练?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曝十寒,还敢妄想练成超绝身手?”他用略带嘲弄的口吻说:“不要怪他,那家伙对你们浑天教寄望殷切,雄心勃勃急功心切,所以害怕失败,成败的关键操在我手,他找我无可厚非。你对他不是很有好感吗?因此把他带在身边做保镖。他也喜欢你,我看得出。”

“我不否认有点喜欢他。”蔺小霞把他挽入稍为整洁的卧室,总算有床有席:“但我发觉他太过阴沉鸷猛,不易控制。教主认为他性格难测,因此虽加重用却另加禁制,表示不怎么信任他,日后……谁也不知道日后。我对你有信心,知道吗?”

“谢谢你的信任。”他拍拍蔺小霞的肩膀,却回避对方火热的目光:“贵教已有五六年历史,依然停留在小局面阶段,弟子们非亲即故,始终人力财力皆感不足,发展无法形成气候。劝贵教主放开胸襟吧!家天下的组合维持不了多久的。既然徐老兄有意成为你们的自己人,你该在他身上着力下工夫。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吧!明天还有得忙呢!而且得赶回高邮主持大局。”

不管蔺小霞是否愿意,扶出门外信手掩上房门。

他不想成为浑天教的“自己人”,所以强抑拥抱这位漂亮大姑娘的冲动。

他同时发现,蔺小霞的心仍被绝剑所吸引,绝剑的人才、武功、名气,他哪能比?蔺小霞主动向他亲近,目的仅在于要他在劫皇贡行动中,死心塌地全力以赴而已,他不想付出太多换取眼前的温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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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练蛇阴狠精明,绰号代表他的性格。

他是蔺小霞的表叔,在教中的地位也高高在上。绝剑不安分闹事,他极感不悦,派人把蔺小霞召至堂屋,脸色很难看。

“小霞,是你唆使徐飞扬闹事的?”他余怒未消,口气凌厉。

“也没有什么啦!”蔺小霞不介意他不悦:“徐飞扬对在这里劫皇贡,认为风险大条件差,我也觉得地点选得不恰当,所以向李雄探探口风。如果徐飞扬有意闹事,李雄恐怕尸体已寒了。”

“谁说要在这里劫皇贡的?胡搞。”

“表叔不知道?”

“我奉命在这一带搜寻水贼,恩威并施设法套交情,其他概不过问。你怎知道?”

“李雄已经透露口风。”蔺小霞颇为得意。

“你违反守秘规定探口风?”赤练蛇脸一沉:“你知道教规吧?”

“是他无意中透露的,怎能怪我?”蔺小霞说得理直气壮。

“那一定是你有意挑逗他的。”赤练蛇不像一个长辈:“你在胡搞。这两个浑球,早晚会被你摆弄的打破头。万一你落在有心人手中,招出秘密会有何种结果?哼!”

“笑话,谁敢在我面前撒野?即使徐飞扬不在我身边,三两个高手名宿我也对付得了。表叔,你在杞人忧天。”

家天下的组合,经常发生公私不分的事故,教规的权威性不易维持,执行不易,不健全的毛病浮上表面。

赤练蛇今晚就无法搬出教规,处理泄密的严重事故。

有其他弟子在场,赤练蛇被尊称为法主;私底下无人在场,则可以亲属称呼。叫一声表叔,问题就丢开了。

“是吗?你是愈来愈骄傲自负了。”赤练蛇大为不满:“我警告你,不要再挑逗他们互相仇视,李雄是咱们劫皇贡的成功保证,出了事我唯你是问。”

“表叔……”

“你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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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两个跟从李雄的人,不敢跟得太近。等李雄三个人下堤,沿小径走向有灯光的农舍,这才向侧一绕,下堤进入茂密的树林。

有心人都来了,有志一同,以李雄为目标,为保护权益而奔忙。

李雄三个人花了一上午,偕同赤练蛇勘察西堤一带形势,甚至乘船在湖中巡弋了一个时辰,半公开地指示机宜。

自始至终,所有的人皆不曾涉足农舍以东的地面。

以东两里左右是漕河,河东是荒野。

漕河这一段宽仅五十步,两岸没有村落,前后十里左右,全是泽地或荒野,草木葱茏,芦苇遍布。

原有的田地绝大部分成了草地,地主与佃户已不知去向,名义上已是欠税充公的公地,根本就轮不到农民领耕。

向北不足三里,建有调节水位的水栅,目下湖与河水位相等,沿湖八座水栅全是并启的,船可以驶入湖扬帆远遁。

跟踪的人并不急于回高邮,大白天不需要锲而不舍,利用湖堤往来不走河东岸官道,三五里外也可分辨目标的动静。

第一批四名大汉,最失出现在南西三四里,湖堤的巨大柳树下,一个个疲态毕露。

接着而来的三个人,其中之一是闹江夜叉黄河清。

双方都是熟识,见了面颇感意外。

湖堤经常有人行走,都是熟悉当地状况的人,或者是附近的乡民,他们宁可走湖堤而不走官道,有船代步的人当然走漕河。

正在寒暄,彼此对出现此地的目的心照不宣,当然也不免有意无意地,探询所获的消息。

北面,施施然又来了两高一矮三个村夫打扮的人。

矮身材的小厮眉清目秀,如果穿得漂亮些,真会让人误认为顽童,有一双灵活晶亮的大眼,走起路来蹦蹦跳跳精力充沛,一脸顽皮相,称为顽童名实相副。

三方的人皆没有兵刃,扮村夫并不适合,流露在外的气势,已明白表示不是安分守已的村夫。

“呵呵!诸位先到了。”那位相貌威猛的中年村夫,背着手领先走近打招呼:“该动身了吧!返回高邮脚程放快些,也要一个多时辰。呵呵!辛苦辛苦。”

“咦!阁下是……”闹江夜叉警觉地问。

“你不认识老夫,老夫认识你。你是闹江夜叉黄河清,今早和猪婆龙的弟兄联络上没有?”

“好家伙……”闹江夜叉急退两步,快速地从衣内拔出一把尺二手叉。

“老夫是扬州暨钦差所辖,盐税署的督税丁。”中年村夫毫不介意那把锋利的三股手叉:“姓韩,你就叫我韩税丁好了。从扬州跟踪那个京都李雄来的,留意他在仙女庙河面丢失的船,能有多大的神通,向水贼追回来。诸位获得多少消息,可否见告?”

七个人脸色一变,闹江夜叉更是打一冷颤。

扬州盐税署的税监暨禄,名义上专征盐税,赶走了原来的盐政大臣,把原额百十万两一夜之间跳涨三倍。

由于督税区,与另一税监高飞重叠,暨禄并不以专征盐税为满足。也插手其他行业的缉私搜刮,因此两个钦差府的走狗便互别苗头,那些称为税丁的凶神恶煞,凶残的程度令人发指。

地方龙蛇与两督税署的税丁,明暗间皆有来往,狼狈为奸各展神通。

但高邮地区的地方的龙蛇,只要抓住报复的好机,便会用残忍的手段痛加挞伐。

好在盐税署的走狗并不重视高邮地区的财源,平时很少前来走动。高邮盐督税署的走狗,则往来走动勤快得很。

淮安地区的税监鲁保,也有人在这一带走动。

闹江夜叉是扬州至淮安这段河面的大豪,正是盐税署税丁的报复对象,在船上塞一包盐,便可连船带人充公判罪,再连攀带咬,灾情惨重。所以一听是盐税署的人,闹江夜叉心中叫苦不迭。

“韩爷,小的只是跟来看看而已。”闹江夜叉说话的嗓门也变了:“并不曾与任何人接触,哪能获得消息?”

“你说。”韩税了向另一名大汉一指:“你好像是飞天虎的人,消息要灵通些,是吗?你贵姓大名呀?”

“小的姓王,叫王三。”大汉倒还镇定:“昨晚曾经上船去查问,他们共雇了十二艘船。”

“查出什么了?”

“这几天都在湖中拦截船只,查问水贼的下落,蠢得很。”王三把查到的消息乖乖说出:“雇的船夫,都是樊良镇和界首集的人,与水贼多少有些牵连,怎会带那些人拦水贼的船?所以迄今为上,没找到任何一个水贼眼线。”

“看来,他们真是来查水贼的了,你说呢?”韩税丁转问闹江夜叉。

“应该是。”闹江夜叉肯定地说。

“应该?”

“李雄来了好几天,请来协助的人正陆续从扬州赶来会合,并没干预任何外务,的确全力追查水贼的动静。他们京都来的人,人地生疏,没有本地人合作,不可能在本地建根基,所以,我们相当放心冷眼旁观,不想积极介入他们追查失物的事。”

“猪婆龙在何处?”

“不知道,可能躲到湖西天长泽一带避风头,怕这些京都来的人,要求官府相助,出动舟快搜湖。这些人来头不小,高钦差府的人就不管他们的事。”

“老夫已经查出他们白费心机,一船值两三万银子的行李收不回来,无利可图,不再过问了。”韩税丁表示放手:“记住,你们如果查出水贼劫获的行李有下落,务必通知本署的人,咱们会公平的均分。后会有期。”

“何不到河下乘船回高邮?小的能弄到船。”闹江夜叉讨好的提出邀请。

“不必了,乘船太慢。”韩税丁拒绝邀请:“再见。”

三人脸上有莫测高深的笑意,施施然散步似的南行。

“这个家伙像白痴。”闹江夜叉等韩税丁三人去远,冷冷地向同伴说:“真要查出私货行李的下落。咱们会通知他们吗?简直妙想天开。”

“他们也想在让咱们夺回之后,和咱们均分。而且,咱们也无法在水贼口中争食。”王三说:“他们打的真是白痴主意。夜叉,咱们去找船,走。”

高邮的地方龙蛇,与各股水贼多少有些牵连,甚至有交情,怎么可能帮着外人查所劫的财货?

扬州两个混帐税署的人,都知道龙蛇与水贼之间的这种关系,反而还要求龙蛇去找水贼,这位韩税丁的身分必定大有问题。

可是,闹江夜叉这些人,不屑深入探索可疑征候,也害怕与督税署的税丁打交道。

用欺骗手段布疑阵,将各方人士的注意力引开转移,虚伪的行动必须令人产生真实感,得有明确的连续行动令人相信是真的,不然绝难在这些精明机警老江湖眼下,掩护真正的行动目标。

一连串无懈可击的行动,如期将各方牛鬼蛇神的注意力引开了,也让龙蛇们心中檩檩不敢干涉,置身事外乐得清闲。但也因此谣言满天飞,把横行五湖的水贼吓得闻风远遁。

附近找不到贼踪,就得深入寻踪搜索。一天、两天,牛鬼蛇神们发现李雄的同伴赶到了。

第三天一早,三艘快船从城北的新开河口水栅,快速地驶入高邮湖,升起风篷,向西驶向天长泽。

高邮的各路龙蛇有目共睹,三艘船上各式打扮的男女,数量不少于半百。

李雄一直就在舱面指挥,位于第二艘船上,传出的消息说,正大举出动搜捕最大的一股水贼首领猪婆龙。

嘲笑的人,比称赞的人多十倍。

凭几十个京都来的不知名人物,在人地生疏的泽国水乡捉水贼,有如儿戏,肯定是白费工夫,甚至可能被水贼所歼灭,也可能被水怪蛟龙所吞没。

方圆千里的泽国水乡,除了有名的五湖之外,还有许多大湖小湖,地跨数州县,有些危险沼泽,自古以来就没有人涉足。

湖与河之间有水道相通,小船只通行无阻。水贼熟紧水道,凭三条船就敢深入,胆气可嘉,失败几乎已成定局。

活不下去的人都去做贼,水贼到底有多少,谁也不知道,反正附近州县的官兵、民壮、舟快步快,只敢在重要交通线巡逻,谁也不敢远离。凭三五十个外地人深入泽地捉水贼,不啻白送死。

湖西岸远在百里外,天水茫茫,风高浪急,船扬帆疾驶,浪涛中急剧升降摇摆,巨浪扑上舱面有如暴雨,除了舟子外,船外看不到其他人影。

门窗紧闭,人都在舱内歇息。

有些人开始晕船,大多数人皆躺下动弹不得。

高邮湖与西北遥远的洪泽湖,有水道相通,两湖风浪翻腾,狂风乍起,湖水壁立,蛟龙出水,水柱升上半天,湖面的舟船一扫而空。

每年遇风沉没的船极为惊人,北运的民生物质损失惨重,影响国计民生,因此出动无数人丁,开凿百里长河的内河以避风险。

目下高邮以南至邵伯湖的漕河,预定秋末冬初重新疏浚,大量竹木石材,正源源不绝从下江运抵扬州附近储藏。

后舱有四室,除了九名舟子之外。安顿了李雄与月华门的十二个男女,空间宽广,却没有人走动,大半的人躺下就不想起来,走动时东倒西歪,可不是愉快的事。

就算现在发现了贼船,也不可能发动追逐。

他们不是来追逐水贼的,只是计划行动的一部分。

从出湖口至赤练蛇的搜索区,水程足有四十里,船向西航,距离逐渐接近。因此高邮的地方龙蛇,根本没料到两处的人能会合在一起。

李雄不怕滔天的风浪,不时从后舱钻出,在舵房观察舵工控舟,注意航向是否正确。计划是他策定的,必须与船夫协同行动。

向东望,已看不见高邮城,隐约可分辨水天尽处,一线陆地逐渐模糊消失。

这表示航行已有一个时辰以上,离开东岸已有四十里左右了。

穿了蓑衣,里面的衣衫仍然湿了一部分,一个巨浪扑上后艄,船猛烈升沉,像一盆水倾在他头上,雨笠几乎被风所吹飞。

“再半个时辰便向北绕,小心了。”他向舵工附耳大声说。

“放心啦,逆风行驶反而安全。”舵工也大声叫。

当然不可能逆风行驶,而是斜向航行,两面转折,航程增加一倍以上。

不需他担心,他并不能指挥船夫控船,摇摇晃晃向后舱门走,风浪似乎更为猛烈了。

舱门自行拉开,他不加思索一冲而入。

“不要出去。”他大叫,拦住身形急晃的阴神傅灵姑,转身急急拉上舱门。

“哦!你像落汤鸡。”阴神傅灵姑嫣然一笑,往昔阴森不苟言笑的面孔不见了:“快到西岸了?赶快换衣,水好冷。”

“早着呢!”他扶着舱壁向前走,摘下雨笠:“你想出舱?出去一步就成了真正的落汤鸡,我穿了蓑衣,就几乎湿透了。这一天一夜,没有你们的事,安心歇息不要出来走动好不好?”

推开舱房的门,阴神跟着抢入。

他先是一怔,随即泰然卸除蓑衣。

这是他的舱房,女人不宜进入。

阴神取了挂着的面巾,递给他拭脸,大方中透着亲昵,毫无仓促窘态流露。

“我先出去让你更衣,有些事和你谈谈。昨晚我们赶到,信差随后到达,忙得不可开交,没有机会和你商量。”阴神向外走。

衣衫大半湿透了,不换不行。换妥毕,拉开舱房门,粉颊微红的阴神略一迟疑,泰然入室。

“请坐。”他盘起赤脚落坐:“傅姑娘,请不要问及行动有关的事,反正你只要知道,一切按计划行事,情势皆在有效控制中。”

他只有一个小包裹,表示离开高邮,便不会回去了,也表示行动正式展开。

“我只想知道,杭教主何时可以赶到。似乎你把所有的人皆带走了,怎么不等杭教主便展开行动呀?”

“杭教主不来了。”他笑笑:“按计划,他的船保持在贡船前面或后面三里左右。船一入漕河,上航的船速度慢。信差则走陆路,可以飞赶传讯。信差比你们慢半个更次,按行程,贡船必定在今晨辰牌末离开扬州。”

“什么?贡船到了扬州?”阴神吃了一惊。

“没错,信差是昨天近午时分动身的,四个时辰多一点赶了一百二十里,够快的了。”他仍然说出行动有关的事,也觉得目下已无绝对守秘的必要了:“贡船速度慢,而且很懒惰,辰牌末解缆,巳牌正恐怕还没离开三汊河码头,再沿途耽搁,我们有充分的时间等候他们入网进罗。”

“老天爷,你真的有神机妙算才华。我猜想可能在淮安黄河渡头动手,门主则认为可能在淮安宝应中途。今早上船,还以为你在故布疑阵呢!你是说……”

“今晚。”他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今晚?可是,船向西行……”

“还得转北,故布疑阵,然后突然掉头,顺风顺流直抵邵伯湖。好好歇息养精蓄锐,明天……”他的嗓音变得低沉,神情有点萧索。

“李兄……”阴神发觉他神色有异,不安地问。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叹了一口气:“明天,我们这些人中,到底有哪些人看不到明晨旭日东昇,只有上苍知道。你,我,都可能劫数者难逃,看不到贡船内的财宝。我精心策划的周详劫贡大计成功了,却无命享受。可是,我愿意做这件事,无怨无悔。”

“李兄,你有感慨……”

船猛然掀起,阴神坐不稳向李雄倒下去,被李雄一把抱住,两人同滚至舱壁下跌成了一团。

“撞痛了吗?”李雄关切地将阴神扶起:“今天的风浪颇不寻常,但愿动手劫船时没有太大的风险。”

阴神突然倒入他怀中,抱住他的腰,脸偎在他壮实的胸膛上,呼吸不正常。

一阵幽香令他心中怦然,情不自禁抱住了柔软温暖的娇躯,低下头用下颚轻揉柔丝似的发髻,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加快了一倍。

他终于抱住了第一次见面,便令他目眩的女人。那天,这女人大汗湿透了白衣裙,紧裹着玲珑透凸的喷火娇躯,几乎令他失态。

依稀,今天这女人,虽然换穿了代表小户人家闺女的青布衣裙,但感觉中,那天白衣裙的倩影仍然存在,幻觉与真实混淆在一起了。

船只仍在摇晃,他俩的拥抱却出奇的沉静。

风声水声,船因晃动而发出的格支声,似乎并不存在,而听不到的心跳声,却可以清晰感到搏动的声音。

“你如果取消这次行动,月华门毫无异议支持。”久久,阴神在他怀中抬起头柔声说:“在月华门我虽然没当家,但作得了主,门主会听我的。”

“呵呵,你真会说笑话。”他轻抚阴神温润的脸颊:“多日辛勤布置,花钱像流水。四批人马,三组信差,活动范围广及千里,发动时也南北两百里同时进发,能指挥中止行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会留意你的安全,所以和你一起行动。不要被我一时的感慨影响情绪,亡命闯道者对生死如果看不开,能闯的时日就不多了。”

“李兄……”

“天下的人都闹穷,唯一的大富豪,是京都紫禁城内那位皇帝。江湖上每一个组合也闹穷,极需横财发展壮大,所以浑天教与你们的月华门,几年来毫无进展,皇帝搜刮来的无数金银财宝,正是各门各道众所羡慕的横财。所以这批皇贡,对你们的生存发展极为重要。”

“对你也重要吗?”

“这……”他沉吟:“不瞒你说,我也搞不清楚,也没想到是否重要的问题。也许是天生反叛吧!想证明自己有掀起狂风巨浪的能力,有勇气作不平鸣,很蠢是不是?”

“你精得很呢!甚至可以指挥千里外湖广武昌的眼线信差。”阴神脸上涌现一抹嫣红,躺下用他的腿作枕,把他的右手抱在怀里:“你说你会留意我的安全,我相信,而且深信不疑。”

“当然你必须有靠自己的强烈信心,生死关头,别人是靠不住的。”

“我知道。浑天教的人,都众口一词,说你的武功,能算三流,真的吗?”

“是呀!所以我在他们眼中没有地位。”

“凭你那天救我的迅雷似的绝技,老一辈的十一高人未必能办得到。我想亲近你,浑天教的人把我当贼防,不让我接近你。蔺小霞更是……”

“不谈她。”提起蔺小霞,他感到不是滋味:“她对绝剑徐飞扬倾心,又疑心我不替他们尽力。我和他们的事你并不清楚,请不要过问。你们月华门的根柢,我略有风闻,相当神秘,所以敢劫皇贡。我希望对你多一些认识,阴神的绰号是否意指你冷冰冰的女神面孔?”

“我冷冰冰吗?”阴神笑问,笑容十分动人,哪有丝毫冷味?

“天生丽质,我见……”

没有机会让他把赞美的话说完,火热的娇躯猛地把他扑倒,贴在他耳畔的樱唇,传出的喘息声充满诱惑力,使他百脉贲张,浑忘身外的一切。

一阵激情,一阵沉醉,他用更强力的拥抱,把可感觉出颤动的胴体,反压在凉凉的舱板上,狂野地、无限激情缠绵地亲吻那灼热的樱唇。

回应同样激烈,双方的手,皆渴望地在对方身上摸索、寻觅、攫取、发泄。

温柔的触摸已无法表达爆发和欲望,他近乎霸道地拉开那碍手的衣襟,胸围子的系带在他手中折断。

耳中听到令他灵智狂乱的呻吟,强力的纤手抱住他的头。

他的脸突然压上温腻如脂的山丘,眼中已一无所见,毫不迟疑地回复原始婴儿期,情欲怒涌如狂涛。

另一座爱的小丘,也被他的另一手所强力占据。

世间的一切已不存在,唯一存在的是官能的需要。需要满足,需要为烧灼肉体的狂热找出路,需要……

已没有思索或克制了,原始情欲驱使他们追求官能的享受或发泄。船外的风浪一阵比一阵紧,舱内的情欲之潮狂野地泛滥。

船开始转向,东北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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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期间,四艘来护卫湖广钦差督税署的官船,正缓缓地驶离三汊河,向北缓缓驶向扬州。

扬州也有渔船码头,皇贡不在扬州停泊。

贡船极为醒目,各式旗帜飘扬,钦差的肃静回避牌矗立舱面,有佩刀挂剑的人警卫。

一旦碰上前面的船只挡在航道上,便鸣锣示警叱令船只出航道,抗命者加重法办,后果严重。

再就是船式易于分辨,一看便知是行驶大江的船只。

自扬州至淮安贯通大河这段漕河,中型以下船只除非需要赶路,不得不在船头加桨外,通常借后艄的长橹成动力。

用帆航行则降下舵控制方向,长橹除作动力之外,也兼舵的功能。

西北风并不劲烈,漕河中航行没有风涛之险,但逆风逆流,不能用帆行驶,速度慢得像蜗牛,急于赶路的人,最好不要乘船上航,不然会急白了头。

像这艘载重不算轻的官船,到京都要耗时百日以上。

同一期间,另四艘小型客船,悄然驶过高邮河面,以不徐不疾的速度向樊良镇驶去。舱面除了控舟控橹的船夫外,门窗紧闭不见有人在外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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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税丁的船泊在码头,船上有多少人,连邻船也不知其详,因为他很少出舱走动。

他和一高一矮两同伴,出现在对岸的西堤上,堤上巨大的柳树在强劲的湖风中猛烈摇曳,早凋的柳絮漫天飞舞,一阵阵长浪拍击着堤岸,宛若万马奔腾。

天宇上彤云密布,初冬的脚步近了。

向北望,可看到李雄那三艘船,从水口驶入波涛汹涌的浩瀚大湖。

“会有人相信他们是入湖搜水贼吗?”韩税丁脸上有调侃的笑意:“这种大船,哪能在沼泽湖港的水道行驶?高邮的牛鬼蛇神,对他们搜捕水贼的意图深信不疑。”扮小厮的人嗓音十分悦耳:“得到风声的人,必定相信他们将绕至老鹳嘴,会合那边的人即将蠢动。闹江夜叉那些人会将消息加快传播,有心人不必费神打听便一清二楚,高邮的城狐社鼠,都知道他有人在老鹳嘴捉水贼。”

“确是如此。”韩税丁点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显然布局的人棋高一着,已成功了一半。”

“可能是时候了。”另一位中年大汉说。

“对,是时候了。”韩税丁再次点头。

“我们怎么办?跟去?”

“怎能跟?跟也毫无作用呀!在贼巢附近等贼,绝对比走遍天下搜贼有利。守住巢,就捉得到鸟。”

“不等进一步的变化?”

“不必了,咱们可以有充裕的时间准备。”

“爹,那个人居然像在撑大旗,实在可疑。”小厮另起话题:“我们应该把他弄到手的。”

“那就前功尽弃,把戏玩不成了。不要理会他的事,没有必要在小枝节上分散注意力。我们走吧!一定要抢在他们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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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艘小客船在樊良镇停泊,不走了。

镇在州北不足二十里,有两百余户人家,漕河西岸也有数十家渔户,是本州四大镇之一。

这里也是东堤终止点,往北漕河东岸不再有土堤,河旁任何地方皆可泊舟,不会有人理会的。

近午时分泊舟,派人入镇买食物午膳,平常得很,但不再启航就不平常了。

河上没有漕船往来,但各式各样客货船连樯接轴,该是顺利航行时光。向北,该在界首集泊舟。

薄暮时分,五个村夫打扮的人,挟了长包裹登上西堤,向北疾走。抵达老鹳嘴湖面,已是二更时分。

赤练蛇所雇的十二艘贼船,静悄悄半搁在湖岸上,惊涛拍岸,飞珠溅玉,水珠甚至飘洒至百步外的大堤上,听觉视觉在这里功能有限。

五个人小心翼翼接近两家茅舍,夜黑如墨,风声呼呼,草木波动如浪,接近十分容易。

没有灯光,没有警卫。

抢入的五个人大感惊疑,怎么可能是空屋?略加商讨,便奔向大堤疾趋湖岸泊舟处。

船夫都睡了,渺无人迹。

第三艘船的舱门拉开,跌跌撞撞钻出一个仅穿了短裤的船夫,可能是内急,出船解决困难。

舱面湿漉漉,还没站稳,便看到眼前出现怪影,神智一清,右手便被人擒住反扭至身后,痛楚光临。

“哎哟!唉……”船夫挣扎着惊叫。

怪影有好几个,船夫吓了个魂不附体。

“那位姓万的雇主,到何处去了?”前面一个怪影声如雷震:“说!”

“午……午后就……就走了……”船夫怎敢拒绝?乖乖回答。

“午后走了?”

“从……从湖中走的……”

“混蛋,从湖中踏波走的……”

“有……有三艘船,把……把他们二十几个人,一……一起接走的。”船夫从实说出经过:“要我们在原处等……等候,可……可能三两天之后才……才能回来,要……要我们不可随……随意离开船走动。”

“糟!”问话的怪影跺脚叫。

“老爷饶……命……”船夫狂叫。

砰一声响,船夫被推倒在滑溜的舱面,爬起一看,愣住了,怪影失了踪。

半个更次后,四艘小客船掉头向高邮飞驶,船挂起紧急警示灯,那是官船要求船让出航路,以便优先紧急航行的警示灯号,沿途的船只必须回避。

已经是三更时分,飞赶也赶不了多少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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