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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机关周旋

幽冥使者受了不轻的伤,胸腹的打击几乎五脏离位,勉可行走而已,不能再搏斗拼命,而且必须在近期内调养医治,以免伤势恶化。

与东海擒龙客的单挑搏斗,实在并不聪明,但情势已无可抉择,非应战不可。结果是两败俱伤,但也争取到免受围攻的时间。

罗远及时解围,让他们抓住脱身的机会。他是八个人的龙头,受伤之后,司令人的责任,便落在老搭档五方游神的肩上了。

长期的恶斗、逃窜、被围、脱走,不但精力将竭,而且可使用的法宝暗器,即将消耗净尽,目下除了尚算完好的刀剑之外,已无器可用,正所谓弹尽粮绝,只能走一步苟延残喘了。

逃至一处峰脚下,距谷口约在三四里左右,他们已精疲力尽,已无力窜逃,躲在灌木茂草中歇息,幸好有一处山泉,供应体内损耗的水分。

日上三竿,天色不早,有水可以解渴,饥饿又开始折磨他们。

人是铁饭是钢,体力耗尽如不补充食物增加精力,连举刀剑也力不从心,那能奢言搏斗?再碰上劲敌,肯定会是死路一条。

歇息片刻,八个人聚在一起商量脱困计策。

夺金无望,自保已成问题,脱困的唯一途径,是尽快逃出谷远走高飞。

“谷口毫无疑问已被封锁,当谷口的瑞云村一定有他们的人,两面一堵把咱们围在谷口,咱们插翅难飞。”天涯浪客一直就缺乏积极进取心,认为从谷口逃出危险太大,过不了谷口的一关。

“那就必须攀峰。”五方游神叹了一口气:“鲍老哥走路已经吃力,能攀峰吗?”

“只有猴子才能攀上去。”

白妖狐美丽的面庞,艳光消失净尽,成了苦瓜脸:“唯一可攀的是那座山鞍。那些混蛋正聚集在山鞍下,也就是咱们昨晚袭击的地方,你认为他们会放弃那处歇宿地吗?”

“咱们岂不是只有等死,等他们围在这里零刀碎剐?”

那位中年人显得忧心仲忡,焦躁不安:“我主张先到村子里找食物充饥,在村子里和他们拼命,拼死了也可做一个饱死鬼。”

“村子里有他们的人,能允许咱们进村找食物,等咱们填饱五脏后再扬刀举剑?”白妖狐是智慧型的江湖猎食者,想法和猜测都近乎老谋深算。

“那你说该怎么办?”

“去找八极雄鹰。”

白妖狐说得斩钉截铁:“他是唯一能杀得他们胆落的人,可以信赖的高手中的超等高手,他是咱们唯一的倚靠。”

受伤的幽冥使者默然,他是反对与罗远联手的人。

“他像个鬼,神出鬼没,怎能找得到他?”

五方游神苦笑:“那天晚上我和鲍老哥,驭元神追随他好几里,竟然追丢了,连元神也搜不到他的踪迹。”

“我去找他。”

白妖狐自告奋勇:“躲避藏匿我是行家,知道如何趋吉避凶,沿途我有把握自保,找到他就把他找来带咱们出谷。”

“他如果答应帮助我们,为何要出谷逃命?”

幽冥使者显然不再反对找罗远:“白姑娘,你去找他,你追随过他出生入死,他……”

“我还是他的侍女呢!只要见到他……”

五方游神一打手势,斜窜而起。

所有的人,皆倒抽一口凉气,默默地向五方游神左右列阵。幽冥使者也拔出法刀,支撑着扬刀戒备。

对方也有八个人,站在三丈外的草丛中,冷然向他们注视,屹立如山出奇地阴森冷静,那股浓浓的杀气,几乎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在气势上,他们就输了这口气。

为首的人,赫然是军师慑魂天魔。这老凶魔不论在那一方面,都不配在幽冥使者面前充人样。

但老凶魔身侧的五个穿青灰色劲装,面目阴沉年约半百上下的魁梧大汉,慑人的气势令人一见便心中发寒,似乎他们身上所散发出来阴厉狰狞的气息,带有浓浓的死亡、危险、腐尸味。

仅看到他们皮护腰上,那一排中型单刃飞刀的刀柄,便令人不寒而栗,这种飞杀伤力之强无与伦比,除了四肢之外,胸、腹、头部挨一刀就致命。

五个人的穿着打扮相差不远,只是身上携带的零碎物品有些不同。

所谓零碎物品,指的是杀人的小武器,其中的两个,就多了一把刺客喜欢使用的匕首。另两个的半统快靴的统口,有一排铁羽箭。

所佩带的百宝囊也大小各异,里面不知藏了些什么致命的暗器。总之,浑身都是杀人的武器。

所使用的狭锋单刀,长短也有些少差别。

“就是他们。”

慑魂天魔总算发话了,向悚然列阵的八男女狞笑:“他们窜逃得比老鼠还要快,只好劳驾你们宏法堂的人收拾他们了。”

“就是这几个三分像人的杂种,昨晚造成本门如此重大的伤害?”

那位留了大八字胡的灰衣人,意似不信地狠盯着领阵的五方游神:“你们内外堂的人真能干呢!门主把你们宠怀了,养肥了,哼!”

“苗堂主……”慑魂天魔脸红耳赤。

苗堂主不屑理会,举手一挥。

另一名豹头环眼的灰衣人,大踏步出列,冷然拔出狭锋刀,神情狰狞脚下稳实,直向五方游神闯去。

五方游神被对方冷傲的狰狞神情激怒了,拔出法刀向前相迎,脚下也沉凝稳实,表示在走动中,已功行劲聚,出手便可能石破天惊。

三丈、两丈……

灰衣人的刀向前一仲,再迈出一步。

杀气涌发,双方的气势似乎同样磅礡凌厉,气氛一紧,潜蓄的压力濒临爆发的临界点。

法刀刚幻发光华,虹影蓦地飞旋而至,灰衣人的左手连挥,飞刀接二连三破空而出。

攻击的主力在飞刀而不在狭锋刀,而且是面对面用连珠飞刀攻击,已经不算是暗器,光明正大用甩手诀发射,速度之快,已近乎见光不见影的极限。

这种单刃中型飞刀,长有一尺,必须旋转飞行,体型大对面发射,躲闪不难。

但速度如果超出目力范围,只能在刹那间看到淡淡的光彤,来不及闪避,看到光,可能刀已入体,视觉的本能反应,带动不了身躯的活动神经,十分霸道。

五方游神是驭神的宗师级高手,可紧蹑对方的神意采取行动,不需将注意力放在对方的兵刃上,神意是指挥肉体行动的中枢。

闪过第一刀、第二刀……第三刀速度似乎增加一倍,连光芒也目力难及了。

不能被动地挨打,五方游神的法刀终于发出了,淡淡的绿虹破空,人向右急移。

第三把飞刀从他的左胯外侧急旋而过,划破了外胯出现一道血槽。

灰衣人向前一仆,贴地疾射飞跃而起。

绿虹间不容发地从背部上空掠过,带着隐隐风雷远出两丈外,砰然一声轻响,爆散出数十道绿芒,一泄而散。

灰衣人身法之快,骇人听闻,本来是躲避绿虹的守势,跃起时却拉近了距离,却变成雷霆攻击,狭锋刀光华熠熠,光临五方游神的顶门,风雷乍起。

双方发起攻击接触太快,有如电光石火,自第一把飞刀破空,自跃起贴身发刀,像是刹那间发生的事,两方旁观的人,只看到两人身形一动便光芒乱飞,立即贴身相搏,如此而已。

五方游神对刀伤外胯毫不在意,忘了痛楚,灰衣人抢攻的气势与速度,真吓了他一大跳,一声沉叱,加快右移,全力迎上了,用上了平生所学,狂鹰展翼狠招骤发,右手的法刀尽量伸长、外张。

三声异响,击中灰衣人的左胁肋三刀,两劈一刺,三刀全中要害,只感到右臂连震,法刀反震的劲道古怪而猛烈。

灰衣人扭身落地退了两步,大吼一声,刀光再次迸发,闪电似的扑上了。

胁肋要害中了三刀,胁衣仅出现两道裂缝一个小刀孔,被震退了两步而已,并没受伤,反击的声势更为猛烈。

五方游神身形还没稳下,右手也失去运刀的二次爆发劲道,震惊仍没消退,刀光已经及体,一切反应皆嫌晚了,刀光一闪,右大腿飞落。

“杀!”灰衣人怒吼,补上一刀。

五方游神的脑袋飞起,鲜血狂喷。

灰衣人一脚将无头尸体踢飞,转身大踏步昂然离去,以背向敌,不怕身后的七男女用暗器袭击。

天涯浪客七男女,目击灰衣人连中三法刀,竟然毛发无伤,已惊得心胆俱寒,忘了用暗器攻击。

这怎么可能?五方游神那三刀足以将磨盘大的巨石分裂。

“其他的人是我们的。”

另四名灰衣人沉声叫,四人一跃而上。

白妖狐十分机警,及时将全部天狐暗香洒出,向下一伏,向后急浪。

“快……走……”她尖叫。

她只能用光天狐暗香,掩护同伴撤走,这些灰衣人刀枪不入,那能拼?逃走是唯一的去路。

四个灰衣人大概知道她洒出的玩意厉害,两面一分,速度加快两面一抄,刀光飞腾,飞刀飞箭漫天彻地,手下绝情,速度比逃走的人快一倍。

在狂叫声中,白妖狐往草丛中折向急窜。她知道,同伴难逃出这场大劫。心虚逃走的人,注定了是输家。

慑魂天魔八个人一阵穷搜,最后只好放弃。

逃走了两个人,白妖狐是其中之一。

他们带走了六具尸体,作为成功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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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躲在小溪旁的草木丛中,躲得稳稳地调息,浑身汗水,精力快要耗尽了。

白妖狐老半天才调和呼吸恢复气机顺畅,双手仍在发抖,双腿软弱,似乎连站起来也支撑不住。

同伴是唯我天君康嘉,是幽冥使者的同道好友,精力也将耗尽,气色灰败两眼无神。

“咱们碰上了些什么超凡入圣的人物?”

唯我天君沮丧地叫起天来:“老天爷?咱们共集合了四十余名,在江湖名号响亮的高手亡命,弄了个全军覆没,知己不知彼,咱们栽得不冤。”

“昨晚如果有这些灰衣人出现,咱们那时就该全军覆没了。”

白妖狐丢了两位小妹,欲哭无泪:“昨晚的袭击中,没有这些灰衣人在内。他们赶来的人,一批比一批强,犯得着割鸡用牛刀,抢武道门区区一千五百两黄金?咱们事先对这些人毫无所知,妄想黑吃黑在虎口争食,以为慑魂天魔容易对付,落了个全军覆没,哀哉!这些灰衣人的武功气势,咱们算是大开眼界了。”

“咱们怎办?”唯我天君锐气尽消,恐惧的神色引人同情:“他们早晚会找到我们的。”

“我要去找八极雄鹰。”

“八极雄鹰绝对不是他们的敌手。”

“总得碰碰运气,这是唯一的希望。”

“可是,走动太过危险。”

“只要小心些,人少行动可保持隐秘。”

“这……”

“你不愿冒险,那就找地方躲起来好了,找一处隐秘的狐洞藏身,他们那有时间和人力,搜遍谷内每一角落?”

白妖狐开始整理携行物,表明不想躲起来等死:“我一定要碰碰运气。”

“明知八极雄鹰也靠不住,那能算碰运气?”

“就算孤注一掷,把命豁出去好了,我不躲。”

白妖狐表示决心:“躲我也受不了。现在,肚子就饿得头昏眼花,能躲多久?”

“没有水,可躲三天,有水而没有食物,可躲六天。咱们不是平常人,多延两天该无困难。”

“他们根本没有退出瑞云谷的打算,五天十天后又如何?拖着快要干渴而死的身躯,爬出去求他们饶命?我宁可格斗而死,这是江湖亡命最好的归宿。你留下?”

“我跟你走,我也不想渴死饿死。唯我天君不是胆怯的懦夫,反正昨晚我就已经赚回老本了,走。”

看不破生死,何必在江湖现世?任何地方都可以平平淡淡苟活,没有必要做靠刀剑混口食的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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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妖狐确是看破了生死,但也对罗远有信心,即使与罗远在一起奋战而死,也无怨无悔。

她追随过罗远出生入死,罗远所表现的神勇她十分佩服,因此认为与罗远在一起,是唯一的活命希望。

一个存必死之心奋斗的人,就有勇气坦然面对死亡。

两人小心翼翼在谷中摸索,你停我进相互照应。搜捕的人不会分散,留心些定可及早发现。需要防备的是埋伏,必须避免一头撞进埋伏的口袋里。

她俩已没有打硬仗的本钱,须绝对避免与对方交手拼搏,专找不易行走的隐秘草木丛小心探进,希望能碰上在谷内神出鬼没的罗远。

时衰鬼弄人,愈担心碰上所害怕的事,就愈容易碰上。

她俩对埋伏深怀戒心,小心翼翼逐段探进,偏偏就一头钻进埋伏里,怕鬼偏偏闯入鬼窝霉运当头。

当右后方的草丛传从刺耳的阴笑声,她便知恶运临头大限至矣!

刚打算向前冲,打手势示意要唯我天君一同前奔,不必再一走一停,发现有警必须一同全速脱身。

但来不及了,前面十余步外,草丛中升起一个壮实的大汉,精光四射的大眼,盯着她蹲伏的小树冷笑。

“魏二哥,咱们守株待兔,居然又等到两头撞来的兔,真是奇迹。你赶他们出来,看是那一种笨兔?”

“一雌一雄。”

后面发阴笑的干瘦中年人,长身而起沉声说:“他们很走运,所经处远在我的夺命锥射程外,看来得和他们玩玩了,我要那个母的。”

“好的,雄的归我,我追魂三星不喜女色,不用和女人打交道,喂!你们两头笨兔,现身吧!你们很走运,可以获得交手施展的机会。不久前有一个小辈经过,被在下一枚星形镖击中后脑,一下子就不明不白见阎王去了,不知他是何人物,无法人死留名。”

白妖狐不能不长身而起,是拼的时候了。

“咦!周老弟,咱们中了头彩。”

干瘦的魏二哥欣然叫:“是宇内三狐的白妖狐,门主恨之切骨的贱女人。最好要活的,我来捉他……呃……”

魏二哥的注意力放在前面,忽略了身后。

在这里埋伏了一段时间,四周的动静一清二楚,闯入埋伏的人已受到有效控制,不可能另有其他的人跟来。

魏二哥是一面接近,一面兴奋地叫嚷的,最后呃了一声,上身一挺,再向前一栽,背心光芒一闪,是一把六寸长的柳叶飞刀,尾尖露出两寸,前锋四寸奇准地从背胁骨缝楔入,四寸直贯内腑,倒地开始挣扎叫号。

追魂三星远在十步外,看到魏二哥倒下,骇然一惊,伸手拔剑。

背后人影暴起,一具梅花弩筒发出机簧声。

白妖狐不知追魂三星身后有人出现,本能地抓住追魂三星失惊的好机,手中剑脱手飞掷,剑飞旋三匝,奇准地贯入追魂三星的胸口。

“哎……”

追魂三星胸口背心全被击中,仰面便倒,左手掉落三枚两寸径的星形镖。

“哦!你们……”白妖狐一跃而上,拔回自己的剑。

前后共抢出四个人,后面宰了魏二哥的人,是天涯孤凤和一位中年人。

前面是五湖游龙欧阳天虹,和另一位矮胖子。矮胖子手中有一具弩筒,一面走一面重装弩箭。偕同天涯孤凤现身的中年人身材修伟,相貌堂堂。

先前无双玉郎所碰上的四个人,就是五湖游龙这四位。白妖狐认识五湖游龙和天涯孤凤,都曾经追随罗远出生入死。

“我们先到片刻,先发现这两位埋伏的仁兄。”五湖游龙并不替同伴引见:“你们两位闯来,替咱们造成机会。白姑娘,你们……”

“一言难尽,咱们全军覆没。”

白妖狐失声长叹:“咱们四十余位不可一世的高手,昨晚夜袭估计错误,死伤惨重,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这位是唯我天君康前辈。你们有多少人?”

“我们的人还不准备发动,情势颇为恶劣棘手,还不足与那些人抗衡。白姑娘,可知道罗远兄的下落?”

“我们正在找他!”

“我们也在找,相当危险,他们的人分布在各处,不能再乱走了,一起走吧!”

“对,多一个人也多一分力。”白妖狐欣然同意。

“多一个人,在黄泉路上也多一个伴。”

唯我天君苦笑:“老实说,咱们别无抉择。我先把他们的实力告诉你们,在心理上也有所准备。那五个灰衣人……”

唯我天君把决死的经过说了,五湖游龙四人大惊失色,对方居然有许多练至刀枪不入,剽悍狰狞的高手,要和这些人拼命,需付出多少代价?

“必须先找到罗远兄,看他有否对付那些人的主意。”五湖游龙脸有惧容,催促众人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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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天一剑的处境十分可怜,十几个人躲在屋子里一筹莫展。

彭少爷的病情已经控制住了,但如果不彻底解决,没获得解药,后患无穷。

他不能向假武道门的人兴师问罪,对方铁定会完全否认,甚至会反咬一口。

更糟的是,天下间绑匪甚多,真正讲道义讲人性的匪徒没有几个,收到赎金将肉票完整放回的匪徒,百不得一十分稀罕。

假武道门的人完整将肉票交还,已是难能可贵,事后肉票生病,任何一个匪徒也不会承担责任。

他能和京华秀士联手,对付假武道门的人吗?

进退两难,十几个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目下唯一的希望,是等罗远回来替他们出主意。

这位老侠客已见识过各方面的实力,实在提不起勇气大动干戈,凭他们十几个人的实力,对付假武道门的人已力不从心。

村中不见有人走动,天色大明,本来早起的村民,也家家闭户不敢外出走动,能看到的走动人影,全是佩刀带剑来历如谜的人物。

对面假武道门的人歇宿处,也不见动静,把守在门外的唯一警卫,显得神态悠闲不住往复走动。

等得心焦,罗远能平安返回村子吗?正在早膳,后堂突然踱出浑身风尘的罗远。

罗远是从屋后潜入的,悄然入村避过不少警哨的耳目,大白天他依然能进出自如,神出鬼没。

“谢谢天?你这位大菩萨总算再现法身了。”

南天一剑不胜雀跃,拉他至食桌旁落座。

小丫头范紫娟乖巧地替他盛饭加菜,称他为罗叔,收敛顽皮刁钻好强的个性,对他由衷地佩服感激。

“罗叔,外面情势如何?”

小丫头没大没小缠住了他,本来应该由她老爹与罗远打交道的:“你也该提携提携后进呀!带我去见识历练好不好?”

“一点也不好,非常非常危险。昨天晚上,谷内各处最少也死了一百个人。”

他确也饿了,不再拘束一面吃一面说:“范前辈,诸位必须沉得住气,我把情势说出,你们在心理上必须有所准备,而且得作最坏的打算。当然,选择权仍然有一半控制在你们手中,你们有一半利害选择权,结果如何谁也无法预料……”

他将所经历的事故,与及从无双玉郎处所获的惊人内幕,一五一十作有系统地说出。

第一个叫起苦来的人是南天一剑,其他的同伴人人变色心中发冷。

“依我的揣测,他们事先并没料到范前辈会来。”

他接着分析:“原计划是来赎人的人,带了彭少爷的尸体返回岳州,以彭老大爷的士绅地位,与及雄厚的财力,势将说动官府,号召南天各路英雄豪杰,官私两面同向武道门兴师问罪,毫无疑问可以把武道门搞得烟消火灭。这一来,他们的目的便达到了,取代武道门指日可待。”

“由于老朽的出面,而把事故搞得更复杂了?”南天一剑不胜懊恼,坐立不安。

“不,你出面反而对他们有利,由你出面号召南天群雄,可以促使他们的毒计早日完成。你出面,他们也出面,更增他们的声势价码,他们求之不得。”

“天杀的!他们好毒。”

南天一剑倒抽一口凉气:“这个什么九幽门如果由东厂和锦衣卫撑腰,我们那有活路?天哪!”

“他们已经和东厂闹翻了,所以南来另打南天半壁江山,真正的目标在武当山,诡计得逞便能在京都重整旗鼓。目下最迫切,最需要你们选择的,是愿不愿破釜沉舟,向假武道门的人讨取解药。”

“这……他们是同伙……”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北溟绝剑是军人出身,燕山卫的老将,知道用谋用间。用间包括死间。这些假武道门的人,就是死间,死间是可以牺牲的,他们根本不知道真正的主子是北溟绝剑。我肯定地说,你们将折损一半人,不会被他们杀光,留一半人返回岳州,大叫大嚷号召南天群雄声讨武道门的罪行。”

“我的天!我们岂不是成了他们的祭品?”

“大概是的。”

罗远叹了一口气:“除非武道门的人现身,不然已成定局。真正的武道门迄今仍无动静,可能已有所风闻,不敢趟这一窝子浑水。”

“我们已被迫走上绝路,在劫者难逃无可挽回了?”

“如果依我的计划行事,大有可为,虽则我无法保证一定可以绝处逢生,至少可打出一条生路来。”

“老弟,老朽全靠你了,水里火里,我听你的。”

南天一剑一掌捣在食桌上,杯碗乱跳:“置之死地而后生。老弟,请吩咐吧?不管结果如何,我们这些人存殁均感,无怨无悔。”

“谢谢前辈信任,我的计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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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天一剑出动十个人,在门外的广场列阵,一个个怒形于色,气势颇为磅礡。

这位名动江湖的老剑客,已摆出破釜沉舟的气势,表示将有所行动了,虎目炯炯狠盯着对面武道门那位警卫。

立即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武道门的人有了动静,出来了四个人,用怪怪的目光向他们眺望。

广场宽仅三五十步,双方脸上的神色皆看得一清二楚,甚至流露在外的强大气势,也可隐约感觉出震撼的压力。

片刻,又片刻,南天一剑毫无行动的表示,十个人在门外偶或两面走动而已。

双方都看不到对方大门内的动静,但可想而知必定已完成了应变的准备,彼此心中有数,暴风雨将要光临,未雨绸缪,双方都有面对面解决的准备。

武道门的几个人,进进出出换了几次面孔,似乎对南天一剑迟迟没有任何行动迹象,感到困惑不解。

终于引来了其正的有心人,各处巷口屋角,不时可以看到遮遮掩掩走动的人,人手逐渐集中的情景隐约可见,以广场为中心,但并没现身接近。

京华秀士最后出现,带了六名男女随从,大摇大摆毫无顾忌地走动,到了南天一剑列阵的大门前。

“范前辈将有所行动了,不是准备动身出谷返回岳州吧?”京华秀士人才一表,脸上有善意的表情。

这岂不是明知故问吗?根本就没有备马备轿的迹象,怎么可能动身出谷?日上三竿,要动身应该天一亮就出发,这时动身怎能赶到大宁集投宿?大宁集是唯一的宿站,错过了就得在山林中过夜了。

“老朽此地的事,还没完全了结,还没打算走。”

南天一剑也不着痕迹地淡淡一笑,隐藏心中的憎恨,上了年纪的人修养够,喜怒不现词色。

“哦!还没了结?”

“对,还没了结。”

“前辈的打算……”

“等待。”

南天一剑似乎懒得多说,神色冷静语气平和,但目光仍落在对面武道门的人身上,表示了结可能与武道门的人有关。

“等待,等甚么?”

“陈秀士,你知老夫要等什么,不是吗?”

“哦!在下应该知道吗?”

“你上次问了一句话。”

“问了一句什么话。”京华秀士一怔。

“你问彭少爷的平安吗?你没健忘吧?那时,阁下像是未卜先知,已经知道必定会发生意外了。之后,你怕老夫与武道门联手,所以胁迫老夫表明态度,和你联手对付武道门。现在机会来了,不需阁下逼老夫表明态度啦!”

“咦!前辈的意思……”

“老夫在等彭少爷断气。”南天一剑咬牙说。

“彭少爷没救了?”京华秀士剑秀深锁,似乎不肯置信:“能拖多久?”

“不知道,反正在生死关头徘徊。他一断气,老夫别无抉择,必须向武道门讨公道,行破釜沉舟一击,以后再号召南天群雄,与武道门彻底了断。阁下求之不得,是吗?你的机会来了。”

“范前辈,你早该采取行动了,有在下参与,保证你不会后悔。”京华秀士大喜过望:“日后你号召南天群雄兴师问罪,在下还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呢!”

“那是老夫的事。”南天一剑冷冷地说。

京华秀士不介意南天一剑的冷淡,打出手势。四面八方隐藏着的爪牙,纷纷现身向广场移动,高高矮矮一大群男女。罗远的估计相当正确,仅京华秀士所率领的爪牙,对付武道门三十余名高手绰绰有余,那需南天一剑参与?

引起的骚动真不小,对面武道门的人也严加戒备,但仅留有三个人把守在门外,据屋死守的意图明显,应付人数超出一倍的劲敌,采守势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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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夺金的各路群雄,早已知难而退出谷走了,没出谷的亦已星散,被慑魂天魔那些人逐一搜杀。

村内只有京华秀士四十余名高手走动,不可能有外人逗留,所以京华秀士这些人,虽然散布在村中各处活动,其实都在找地方歇息,用不着派人巡风放哨,连京华秀士住宿的民宅,也没派有警卫,因此罗远深入中枢,来去自如毫无阻滞。即使派有警哨,也无法发现他潜入。

这家民宅的右邻,外围种了几畦菜圃,丈余高的瓜棚藤浓叶茂,外侧有篱笆阻止人畜行走,人藏身在内,即使派有警哨在屋侧临视,也会忽略这处菜圃。

人影迅速窜走,越过菜圃,蓦地冲霄而起,飞越篱笆搭上屋侧的山墙,像一头鹞鹰,搭上墙却又像蝙蝠,攀附在山墙上手脚齐动,横移至墙角,悄然飘落后厢,无声无息点尘不惊。

外面广场正乱哄哄,京华秀士正在召集人手,武道门的人也向前一进主宅集合,准备应付南天一剑的人攻击,后院的房舍已罕见有人走动。

后进的厢房有人走动,是照料伤者的人。

六个被飞石击伤的人安顿在东厢房内,伤势不轻,已无法挥刀舞剑,是被罗远所击伤的。

只派了一个人照料,这人在厢房时进时出,怎知道有人潜入?何况大白天,没有潜入的必要,也不可能有人潜入,村中没有他们的敌人,用不着防范意外。

宅外剑拔弩张,人都到前一进主宅等候情势演变,宅后冷冷清清。

负责照料的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忙的,六个伤势甚重的人相当安静,偶或叫嚷并不烦人。

事先已经知道情势与结果,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种农舍的后院,两厢是没建有廊的,两厢的人到前面主宅或后厅的房舍,都需经过院子。院子堆放一些农具缸箩等等杂物,活动的空间并不大。

照料伤者的人,不知为了何事启门外出,匆匆踏入院子,要前往前一进主宅,奔向前面的后院门,做梦也没料到祸从天降。

人影凌空下搏,像下搏的怒鹰,头下脚上猛然疾射,双手一合便拍击两耳门扣住脑袋,双脚下沉夹住腰,将人踹倒迅速跃起,将昏迷了的人拖入厢房,信手掩了厢门。袭击有如迅雷,没发出声息。

是罗远,光天化日深入中枢,利用南天一剑出面,吸引了所有劲敌的注意,制造深入中枢的机会,配合得宜如愿以偿。

剥衣换衣,在尽快的速度完成,他成了那位照料的人,大大方方进入左面的房间。

这一间安置了三个受伤的人,一个脊梁被飞石击折,另个右肩骨碎,第三个右胸一团糟,而且断了两根胸肋骨。这三位仁兄包扎得像糉子,即使能治好,日后也休想挥刀舞剑,在刀口上混世了。

房中幽暗,窗子小,大白天,依然光线朦胧。先检查肩碎的人,这人昏昏沉沉毫无用处。伤胸那人也不住哼哼哈哈,热度未退。

脊伤的人仆伏在床上,是最清醒的人。

“南天一剑的人,很可能发起攻击,你们不怕?”

他一手控制这人的头部轻抚,保持脸向床内侧,用京腔的嗓音低声说:“你们的伤不宜移动,真不好处理。”

“谁出的移动烂……烂主意?”

这人含含糊糊虚弱地埋怨:“动一动我的背就痛得受不了。难道说,情势失去控制吗?”

“什么失去控制?”他的手轻抚这人的耳根。

“预定杀死他们一半人,我们的人再假装被副门主的人杀掉一半,掩护他们剩下的人出谷,是不是有……有了意外变化?”

显然这人的地位不低,昏昏糊糊中,说话仍具有相当强烈的权威。

“我不知道外面的事。”

“南天一剑不可能发起兴师问罪呀?”

“为什么?”

“方堂主的疠毒,时效准得很,相差绝不会超过半个时辰,还没到毒发期呀?”

“哦!方堂主呢?”

“你去问问看,他扮阴阳使者颇为称职,我出了意外与他无关,以后的事他得好好处理。”

运气真好,碰上了地位高的人物。扮阴阳使者的人是堂主,这个人的地位必定比堂主高,应该是这群人的司令人,被他无意中用飞石打断了脊骨。

他抚摸这人的头,有控制灵智的功效;抚摸耳根,可令这人的听觉出毛病,听不出他的话是不是自己人所发,分辨不出他是陌生人。

一拍这人的天灵盖,他迅即外出。

前一进主屋相当广阔,有前厅后堂,中间走道贯连几间房,在后堂便可听到前面人声嘈杂,有人在发施号令,有人在聚集两三个人商议,有些人在准理兵刃暗器。

乡村的农宅内部,普遍光线不足,门窗尽量减少减小,冬天防寒夏天防蚊虫野兽,白天在内行走,仅可分辨熟悉的景物而已。

在后堂的的甬道,他气喘吁吁拍拍一个高身材大汉的肩膀。

“快,去禀报方……方堂主。”他显得惊惶失措,表示是奔跑而来的:“后……后面的人不……不好,快……快要死了,快……”

“哎呀!我去禀报。”

高身材的人也感染到紧张,急急忙忙向外飞奔。有人快要死了,真得争取时间前往照料,也许将死的人,有什么后事交代。

片刻,脚步声急促,已绘妥阴阳脸的假阴阳使者,带了两名同伴,快速地沿甬道急奔。

他藏身在房角的暗影中,一劈掌奇准地击中假阴阳使者的耳门,顺势闪出一冲,打击有如迅雷疾风,两名同伴一个被扣破咽喉,一个被抓破了头颅。

将假阴阳使者扛上肩,一溜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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