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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风卷残云

片刻的静止,杀气依然浓烈。

他发动了,受伤激发了他的野性,猛地鱼跃而出,抓住一把不知是谁遗落的剑,前滚翻一跃而起,扭身猛扑发呆的周小妹。

一声惊呼,周小妹发疯似的扭头便跑,酥胸玉乳惹隐若现,惊惶地以手掩胸窜入内堂。

他像一头发威的猛虎,转身面对惊骇的九幽狐。

杀气重新在他脸上涌发,比先前浓烈三倍。他的剑发出龙吟,也像从云天深处传来的隐隐殷雷,剑身光芒闪烁,似已扭曲变形,不是剑,而是光芒闪烁的晶虹,附近的气流,也呈现波动异象。

九幽狐身形一晃,脸形骤变。

左手上抬,手也变了。

是一张骇人的面孔,像狐,也像狼,甚至像狗,反正都差不多。尖耳朵,尖利的锐齿,毛色黄褐带苍,没错,是兽头。

手也变成爪,像猫爪,锐利的爪尖可以缩入毛指内,伸缩不定作势攻击。

是面具,极为酷肖天生的面具,半夜三更出现,真会把人的胆吓破。

“我必定杀你。”他一步步向前逼进。

“你不敢。”九幽狐沉声答。

“你已经多次装神弄鬼,用法器再三向我下毒手。现在你变化成妖怪,能吓得了我?在我的眼中,你任何天兵、神将、妖乞怪兽,也无法遁形,亲自幻形,也逃不过我的如电神目。”

“我不是指幻形的事。”

“那又是什么?”

“你看。”丸幽狐向内堂一指。

一位侍女踱出,挟住一个五六岁女童。女童双目茫然,像白痴。

“你要小孩们死?”九幽狐得意地说,狐形面孔似乎也呈现抓住鸡时的笑容。

“你用小孩的死来威胁我?”他冷笑。

“没错。”

“这小女童是我什么人?”

“魏庄主请你来救他们,不是请你来逼他们死的。”

“是吗?”

“没错。”

“很好,很好。”他的目光,落在已被拖至壁角,排成一列的四个昏迷,或受制无法动弹的侍女身上,心中暗作打算。

“什么很好?”九幽狐惑然问。

“你想怎样?”

“丢掉你的剑,我要和你坐下来谈。”九幽狐更得意了,“谈善后,你伤了我不少人。”

“是吗?”他举步向壁根走。

“站住!你干什么?想走?”

“我想走?你差一百万个天兵天将,一千万头怪兽来赶我,也赶我不走。”

“你……”

“不宰掉你们这些妖怪,我绝不走。”他的剑举起了,指向一名侍女,作势要下砍,要砍断侍女的脖子,剑一下,肯定会身首分家。

“住手!”九幽狐厉叫,“你干什么?”

“你不顾小孩的死活。”

“小孩?小孩又不是我的,非亲非故,不关我的事,我不认识这个小女孩。”

“你……”

“你杀吧!不关我的事。别来烦我,我忙得很。如果你有兴趣,不妨看我怎么杀。”

“住手!”剑光一闪,侍女的头突然分家。

“哎!你……”九幽狐尖叫。

“你也杀呀?杀!”

第二个侍女的头,依样葫芦分家。

九幽狐盯着一位侍女的头,似乎觉得头的眼睛眨动了两下,嘴也张开了,在向她求救。

她耳中,清晰听到侍女的叫号声:主人,救我……

“不要……”她尖叫。

霍然的剑,向第三名侍女的脖子急落。

一声厉叫,她挥剑冲向挟住小女孩的侍女,要杀小女孩报复。

“主人……”侍女尖叫。

剑是指向侍女的,光芒直射眉心。

侍女大骇,推开小女孩急闪。

霍然一闪即至,两劈掌落在九幽狐的左右颈根,一把将人拖倒,先取掉兽面具,假爪,剥衣裙……

“不零剐了你们这些贼淫妇狐狸精,此恨难消。”他凶狠地说,一阵裂帛响,九幽狐的衣裙一片片一条条撕开,丢散。

中途身形再闪,一手一个把两个师妹拖狗似的拖来。

叫师妹的人,正七手八脚救助玉体半裸的另一位师妹,毫无自保的机会,也没料到他会来,先一足尖挑中腰脊,拖了便走。

三个女人排放在一起,他重新撕剥九幽狐剩下的破碎衣裙。

“不要……”那些曾经挟持小女童的侍女,惊惶地尖叫,却不敢上前抢救主人。

“不要虐待我们……”师妹躺在地上哭叫求饶。

“你们都是女人,有一天,你们会有儿女,甚至你们已经有了儿女。”他停止撕剥,虎目睁圆,“大人们的仇恨,该由大人们了断,儿童何辜?他们生到世间来,役伤害过任何人。你们竟然把儿童掳来当人质,准备杀死他们,天饶你们,我不饶。”

“我们无意残害他们……”

“是吗?刚才这头狐狸就挥剑要杀小女孩。如果不是我早已经控制她的灵智,她会一剑贯穿小女孩的胸膛。报应临头,你们都得死!死!”

剑光一闪,刺向九幽狐赤裸的右大腿。

“住手!”娇叱声震耳。

剑尖在羊脂白玉似的大腿上停住,锋尖距肌肤仅一线之差。

扭头冷然注视,目光落在已经换穿了衣裤,手中剑隐发龙吟的周小妹身上,冷冷一笑。

“你能救她们吗?”他冷冷地问。

“我……”

“你从背后偷袭的可耻举动,确是非常感人。”他嘲弄地说,“你击中我背部四剑,剑术超尘拔俗,凭这四剑的威风,就救得了她们?你是这些狐狸精中,武功剑术登峰造极的一个,一定是狐狸的首脑。来吧!就少你一个了。”

“你不能怪我情急救助而偷袭,而且你撕衣侮辱她们的行为也大过恶劣……”

“你闭嘴!双方交手用爪功,抓破衣极为平常,你这是含血喷人的污蔑,我拒绝接受指控。你们还不配我剥衣观赏,我见过比你们可爱一百倍,美丽一百倍的姑娘。我身边就有一个,她善体人意比你们好一千倍。你上!我要公平地回报你的剑,上!”

最后一声沉喝,声如春雷表示他的愤怒。

他弄不清自己为何失言,为何把李秋燕小姑娘,和这些妖媚的狐狸比较,醒悟之后大为光火。这种光火,其实是自责的借题发挥。

一千个男人中,至少有九百九十九个,喜爱李秋燕这种善体人意,依人小鸟似的温柔可人小姑娘,不敢接受举着剑威风八面的女英雄,即使这位女英雄美如天仙,天下无双。

眼前这个狐狸,就美如天仙。可是,手中扬着剑,艳如桃李,冷若冰霜,与秋燕小姑娘一比,他的感觉是倒尽胃口。

他很难想像,把这种女人抱在怀里,会发生何种情景,会不会被脚踢下床?

秋燕小姑娘在他怀中,不但让他爱怜,而且让他觉得自己是真正的男子汉,一个有自尊的保护神。

小姑娘就曾经说过,他是神灵的化身。

“我不是她们的人。”周小妹拒绝承认也是狐狸:“我行脚天下,恰好碰上她们,跟来看热闹,掳儿童做人质的事与我无关。”

“你和她们联手递剑,是不争的事实。”他气消了一半,似乎觉得这位少女,艳如桃李冷若冰霜,与九幽狐狸几个艳中流露妖媚的气质,的确不同。

“走在一起,我不能置身事外,这是道义。”

“你已经插手了,你还有机会毙了我。”

“你到底想怎样?”

“我要那六个小孩。”

“我和她们商量。”

“周小妹,不要理会他的要胁。”九幽狐大叫,“他杀了我三个侍女,我要那六个小孩偿命。”

周小妹一怔,用目光四处搜寻。

“你的侍女都没死呀!她们受制而已。”周小妹小倪地说,“你怎么胡说?”

“我亲眼看见他砍断我三个侍女的头。”

周小妹的目光,在并排躺着的四侍女身上搜索。

四侍女的头,好好地仍在脖子上。

“胡说八道。”周小妹不屑地说,“你的四个侍女,脑袋仍然长在脖子上。”

“小喜……”九幽狐向瑟缩在一旁的侍女叫。

“小婢在。”侍女畏缩地答。

“她们好好地。”

“头不是断了吗?”

“没有,头还在脖子上转动呢!”

“没骗我?”

“小婢不敢。”九幽狐所躺处,脚部对着四侍女,她即使能转动头部,也看不见四侍女。

“不!我亲眼看见他……他……”

霍然俯身盯着她怪笑,将剑伸出让她察见,剑身光亮如一弘秋水,没沾有任何血迹。

“你那一剑,不但没能刺中小女孩,反而几乎刺死了你的恃女,你知道为什么?但不肯相信,是吗?”霍然怪笑着问。

“你……你你……”

“你的道行,比我差远了。”

“我……我我……”

“你自以为了不起,是吗?狐狸,听得进老实话吗?老实话通常不中听。”

“你是说……”

“不要去南漳庄,招惹那个主宰人间生死的北斗星君,你的道行差得太远了,你会死得很难看的。人为财死;北斗星君其实没有财。”

“他吞没了六元帅七大车抢劫各州县的金珠。”

“你怎么这样蠢?”

“我蠢。”

“双方数十万大军厮杀,尸堆成山血流成河。魏庄主当时只是前锋的一个同百户小民壮队长,百余名民壮没有他一个乡亲,乘胜衔尾追击,谁敢停留?一追上百里,能轮得到他停下来抢拾运金珠的车?七大车要多少人驾驶?能逃得出仍在厮杀的战场?”

“哦?这个……”

“别蠢了,你在做怀中揣满金珠的白日梦。”霍然踢了九幽狐一脚,两个师妹也挨了一靴尖,“把小孩子交给我带走,不然我要剥你的皮做狐裘。”

九幽狐跳起来,不死心地向四侍女定神察看。

四侍女的头,确是好好地仍在脖子上,既没离开,地上也没有血。

“不给不给不给!”她尖叫,有上当的感觉。

“你再说一声试试?”霍然丢掉剑,张开双手逼近。

她脸一红,赶忙拉破裙掩住暴露的粉弯雪股。

“以后我会找你,誓报此仇。”她奔近后堂门扭头尖叫,“你这杀千刀的混蛋,没有人敢如此侮辱老娘。你给我好好地记住,我绝不放过你。”

“我等你。”霍然愉快地说,“欢迎你找我。”

“你叫什么?”

“霍然,你真善忘呢!”

“我问你的名号,真名号。”

“霍然,还没混到绰号。”

“日后我如何找你?”

“你可以在江湖打听。”

“你是魏庄主请来的人?”

“嘴碎,你烦不烦呀?快去把小孩带出来,我等得不耐烦了,不耐烦就会生气,生气就会揍人,揍人绝不会怜香惜玉,倒霉的一定是你们这些狐狸。”

“啐!”

不远处的周小妹,悄然退入厢房走了。

×

×

×

天一亮,一辆轿车驶出城门口。

所谓轿车,是有车厢的马车,车厢像轿,所以叫轿车。

这一带平原使用各种车辆,通常使用的大车有两种,用来载货载人。一种有栏,以载货为主;一种上面加棚子蔽炎阳,载人兼载货。

有钱的大户人家,则用轿车,也称轻车,专用来载人,仅可载一两个人。车厢成轿形,美仑美奂,夏天冬天外面的车帷都不同。

拉车的马有单马双马,甚至三马,称两套车三套车,也有用双头马车的,轻快迅速,十分气派。不过,没有功名的人家,车厢只许一色青。仕绅人家,才能使用华丽的车帷。

这辆轿车一色青,是两套车,车厢门窗紧闭,驾车的大掌鞭人高马大,坐在车座上像铁塔,丈八长鞭附有红缨,鞭花一抖,叭叭暴响,两匹驭马轻快地向前奔驰,熟练的走步十分优美,铃声清脆悦耳动听。

驶过濠桥,越过堤门,接近了外围重堤的闸口,堤两侧顶端,大柳树下接二连三出现八个人。

前面大道旁,两侧驰出八匹健马,八骑士勒马在道旁,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不可一世。

一声叱喝,轿车在距闸口十余步刹住了。

车后不远处的一匹健马,轻快地超越,在车前勒住缰,向大掌鞭打手势示意,重新起步,在闸口勒住坐骑,骑士抬头瞥了两侧堤上的八大汉一眼。

骑士是霍然,从鞍袋抽出连鞘长剑,从容不迫插妥在腰带,拂了拂近寸粗,三尺长的怪马鞭。

是柳枝粗制的马鞭,甚至不曾削刮皮壳。

“哪一个狗养的杂种,敢向马车投掷什么怪玩意撒野,霍某人如不将他的手脚弄断,算他祖上有德。”他声如雷震,震得人耳中轰鸣。

八大汉脸色骤变,有两位仁兄甚至急急掩耳后退。

人影飞升,单足踏鞍,一声长啸,一鹤冲霄扶摇直上两丈,一抖臂身形斜飞,两记前空翻跃登三丈高的右首堤顶,恰好飘落在四名大汉身前。

四把刀剑出鞘,杀气腾涌,但没有人敢冲上枪先出手,脸上惊容明显。

“是你们吗?”他用柳条向四大汉一指,虎目中神光湛湛。

一根柳条面对两刀两剑,他大胆的举动,给与对方的心理压力十分沉重,那种无畏的气势令人胆寒。

四大汉退了两步,气慑胆虚。

“你就是叫霍然的人?”一名大汉壮着胆问。

“没错,那就是我。神枪太保是哪一位仁兄?给我站出来。”

“他不在。”

“我就找你。”

“我们要小孩子。”大汉大声说。

“得先问我肯是不肯。”

“混蛋!上!”

两刀两剑猛然迸射,抢制机先同时递刀出剑,先下手为强,要打他个措手不及。

柳条突然拂动,破风的厉啸慑人心魄,速度太快,已看不见柳条的形影。

怪鸣连绵,第一把刀飞抛,第一支剑翻腾,第二把刀随即飞起。

“哎……”狂叫声刺耳。

柳条抽打着肉声急骤,骨折声同时传出。

第一个人跌翻,第二个人紧跟着摔倒。

一眨眼,四个人有两个人滚落堤下。

“我的脚……”一名大汉狂叫。

两个右手骨折,两名右小腿也折断了筋骨。

再一眨眼,霍然出现在对面堤顶。

这一面的四名大汉,刚看清对面四名同伴,撒豆子滚葫芦一样,一蹦四跌,正感到诧异,便看到霍然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惊得魂飞天外。

这怎么可能?四名高手一冲便垮,太可怕了,谁还有勇气上前拼命?

一哄而散,四个人沿堤顶狂奔。堤外的八骑士,不约而同策马落荒而逃。

真正不怕死的人并不多,不怕断手断脚的人也很少,财没到手便被弄成残废,太不值得了。

他们并不相信九幽狐的警告,但心中不能无疑,有疑就摆出阵势试探,不死心要证实霍然是否真的可怕,其实心中早已发虚,并没真的完全不相信九幽狐的警告。

一照面便有四个人被柳条抽翻,手断足折有目共睹,谁还敢不信?逃命第一。

霍然重行上马,扭头向大掌鞭示意。

“南漳庄。”他用柳条向前一指,健马腾跃。

车行似风驰电掣,车厢内根本没有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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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需紧迫追踪,八骑士留下的蹄迹清晰可辨,落荒飞驰的健马,即使在坚硬的土地上,也会留下蹄痕,循蹄痕追踪绝不至于失误。

办事必须有始有终,他必须与神枪太保彻底解决,不然将很难平安地把六个小孩,顺利送回南漳庄。城门外的拦截人员,只是探虚实的一小群人,沿途将有埋伏,他无法照顾六个小孩。

打蛇打头,神枪太保就是蛇头。这个蛇头,一定埋伏在距道路不远处,以雷霆万钧的快速攻击,夺取运送小孩的车辆。

这是响马贼白衣军的惯技,神枪太保曾经是白衣军,地位相当高的贼首。

他保护不了六个小孩,必须和对方斗智,将威胁完全解除,才能把小孩平安送回南漳庄。他所雇的马车内,没有小孩在内,将小孩寄放在城内,不移动就不会有危险。

循蹄迹远跟出十里外,终于有所发现了,在一处小树丛藏妥坐骑,向侧绕走,乍起乍停小心翼翼,绕向前面两三里外的一座树林。

他估计得相当正确,人马全藏在这座树林里。向西两里左右,便是县城至南漳庄的大道。

地下的蹄迹,远伸至树林方向。如果不在树林内,他不再回头找坐骑,徒步追踪他足以胜任。

“我算定你们一定躲在这里!”他喃喃自语,快速地从树林的东北角窜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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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十匹坐骑,藏匿在树林中,加上急撤返回的八骑,人数已超过七十大关。

人都散处在林西边缘歇息,派了两个人负责了望,眼巴巴地留意两里外的大道,等候马车出现。

一个首要人物,聆听八骑士报告情势。

所有的人,皆感到心中暗惊,派出试探的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竟然在刹那间的一照面中,四个高手同时崩溃,未免太可怕了,心理上饱受威胁。

神枪太保身材高大,五十来岁正是人生的巅峰期,相貌在白天更显得狰狞,皮套袋改系在背上,上身的皮袄内,加穿了一件护胸短甲。

“你们不要大惊小怪。”

他向脸色不安的同伴大声说:“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怕人多;咱们有这许多身经百战的好手,还怕一个年轻小狗?九幽狐把他说成天神,以掩饰她们的失败,抽腿怕死溜之大吉。”

“老大,没有九幽狐参与,咱们的实力便减了一半。”

神手翻天王鸿飞的口气,也显得有点胆怯:“得靠你我几个人,面对北斗星君,胜算并不大。如果小孩夺不回来,北斗星君便可放胆集中人手,无所顾忌地和咱们决战,咱们所付出的代价,可能十分惨重呢?”

“所以咱们必须倾全力,把小孩夺回,小孩才能将北斗星君孤身诱出,任由咱们宰割。没有小孩做人质,他当然不会单骑和咱们拼命,诸位,不可丧气,咱们驱马蜂拥而上,务必把小孩夺回,小孩是咱们成功的保证,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神枪太保郑重地宣示决心,鼓舞士气:“世间绝不可能有真正的万人敌,凭咱们七八十个敢斗敢拼的好汉,压也会把那小狗压扁,刀山齐下他将成为肉泥。

“咱们不但要夺回小孩,而且必须把他除掉。除掉他等于砍掉北斗星君的手脚,就可以任意摆布北斗星君了。诸位,那七车金珠都是我们的,非夺回来不可,这些金珠,也是咱们下半生的倚靠,务必……”

身后传来一声咳嗽,打断了他的话。所有的人皆惊跳而起,大吃一惊。

“给你们每人一万车金珠,你们没有命享受也是枉然。”发咳声的人说,“你们贼性不改,后半辈子不会有什么倚靠了。”

是霍然,双手各拖了一个像死了的人,手一动,人飞抛出。

“是他!就是他……”八骑中有两人惊叫。

人群奋勇前冲,咒骂着拔刀剑。

抛出的人飞舞着砸落,霍然随在后面冲出,拔出插在腰间的柳条,发出一声震天长啸,冲入惶然走避的人丛,点打抽拂予雷霆攻击。

一沾即走二窜四五丈,去势如流光。

“哎……唷……”狂叫声刺耳,断手折脚的人倒地求救,“帮助我,我的脚……”

声震天,早已割断缰绳的坐骑,在林中发狂般四散狂奔,七八十匹马势如怒涛,地面亦为之震动。

在林园歇息的贼众,呐喊着狂追飞奔的坐骑,他们还不知道来了强敌,抢回坐骑是第一要务。

制造混乱成功,正好浑水摸鱼。霍然不是在摸鱼,而是在打落水狗,满林窜走如飞,见人就用柳条猛抽狠揍。

柳条在他手中,比作为武器的两尺手棍,威力更强数倍,着手手断,及脚脚折,当者必定遭殃,奔东逐西指南打北,人多则避,人少一击即走,来去自如。

手臂骨折的人还可以走动,腿骨断的人可就灾情惨重,只能等候同侪救助,想逃也逃不了。

片刻,又片刻,林中追逐的人渐稀,各处求救声此起彼落,没有人追及他,也没有人能拦得住他,追得最快的人,也倒得最快。

不久,四五里方圆的树林,已看不见有聚集的人了,人都走散啦!

逃走也不容易,坐骑都跑光了。

霍然并非有意逗引神枪太保追逐,事实上他也不认识神枪太保,反正乘乱东奔西走,有机会就把碰上的人摆平,再快速寻找另一些人,根本就没有人能跟在后面盯牢他,树林中任由他纵横。

这是一场狂风扫叶式的大混战,激烈狂暴而不精采的毁灭性搏斗。

一击即走,毫无精采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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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枪太保身边,仍有充足的人手,共有八个死党,能紧跟在他后面八方追逐。

先后曾经有七次被霍然从后面袭击,骤然摆平几个人就去如星跳丸掷,另找走散的人下手,把他本来有二十余人的队伍杀得只剩下八个人了。

他们仍在搜寻,作绝望的最后挣扎。

“老大,不能再追来追去了。”

神手翻天早就知道不妙了,不得不提醒神枪太保:“这狗娘养的来去如电,避实击虚打了就跑。咱们没有人能追得上他,他却鬼似的随时出现痛下毒手,咱们毫无希望,再不撤走就来不及了,恐怕全得被摆平在这鬼林子里。”

“咱们必须救助受伤的人。”另一位死党更是惊恐不安,“如果北斗星君报了案,咱们受伤的人,谁也休想逃离南宫县,甚至会上法场。老大,认栽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神枪太保焦躁地问。

“和这个姓霍的家伙谈谈,咱们愿意罢手离去。”

“咱们死伤惨重,就此罢手?”

“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日后再召集些弟兄来,姓霍的不可能永远在南漳庄,做奴才保护北斗星君。老大,不罢手又如何?”

“唉……识时务者为俊杰;又道是大丈夫能屈能伸。问题是……”

“是什么?”

“咱们愿意罢手,他愿意吗?北斗星君肯吗。”死党沮丧地说,“目下咱们是输家。”

“老天爷!天知道咱们到底还剩下多少人?”

神手翻天痛苦地叫天:“姓霍的到底是何来路?他一个人就把咱们上百个亡命好汉,杀得鬼哭神嚎,天哪!难道只剩下咱们这几个人吗?”

树林占地方圆四五里,虽说是凋林,但视线仍难及远,举目四顾,看不到有人走动。

“大概是的。”死党倒抽了一口凉气,“那混蛋如果再来两次偷袭,还得减少几个人呢?”

“不要再说泄气话了。”神枪太保不得不承认失败,“咱们快救助受伤的人,设法把他们带走。”

略一分辨方向,便向先前聚集处急走,沿途共救了五个腿骨被打断的同伴,分别背着走。

距聚集处约有半里地,看到受伤坐在树下的几个人。众人心中一宽,戒心立即减弱。看到同伴,心中高兴是必然的事。

右后方一大树后人影电射而出,像一把尖刀插入人丛,或者像一头猛虎,张牙舞爪扑入羊群。

柳条比枣木棍更具威力,扫击下盘罡风虎虎,脚骨一触即折,有如摧枯拉朽。

首先遭殃的,是那位断后的死党,右膝被击碎,摔倒出丈外。

然后是三个背了受伤同伴的人,六个人像在同一瞬间砰然倒地。

狂叫声与狂笑声同发,狂笑的人影在树隙中闪动几下,便消失在林木深处,有如电射星飞。

“姓霍的!你不要斩尽杀绝。”神枪太保发疯似的厉叫,“我要和你谈谈。”

他完全失去追的勇气,看了霍然闪动窜走的速度,他心中雪亮,毫无追上的希望。

只剩下四个完整的人,所有的人皆欲哭无泪。

追不上拦不住,这是一场毫无希望的悲惨搏斗。

“我去找他谈。”神手翻天一咬牙,“如果我不回来,你们不要等我。”

“兄弟……”神枪太保痛苦地叫。

“不要阻止我,老大。”神手翻天一挺胸膛,昂然大踏步离去,“我必须冒险。”

一个以必死之心应付危难的人,勇敢无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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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身一个人行走,手中没有兵刃,应该不会受到偷袭,除非偷袭的人,是打闷棍背娘舅的小毛贼,稍有自尊的人是不屑为的。

神手翻天大胆地认定,霍然不是小毛贼。

大摇大摆远出两里外,再向北一绕。

林空寂寂,毫无动静。

他的佩剑挪至腰后,表示没有拔剑的意图,也有意让对方知道,如非必要,不想用剑相搏。

其实他的剑术,在行家眼中不登大雅之堂,剑只是引人上当的兵刃,真正致命的武器是他的双手,对方如果把注意力放在他的剑上,便注定了老命难保,被他的手沾上,便有死无生,他任何一个手指,都可以成为致命的武器,洞穿寸厚的坚木轻而易举。

他要在手上下赌住,赌霍然有让他近身的机会。

正穿过两株大树的空隙,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心中一跳,真碰上了。他沉着地止步,镇定地缓缓转身。

霍然背倚在树干上,神情轻松毫无敌意,右手用三个指头,转动着柳条,用平静的眼神,泰然地注视着他,靠在树上毫无准备拼搏的准备,甚至翘起左脚交叠在右脚上,要挺身站直也将延迟一刹那,很难应付猛然快速扑上的人。

相距仅八尺左右,他竟然放弃扑上的大好机会,只要迈出一步,就可以近身。

“阁下定然是姓霍的人。”他双手叉腰屹立,尽量放松情绪。

“正是区区在下。”霍然虽然不会在江湖走动,说的话却带有江湖味。

“阁下好身手。”

“好说好说,谢谢尊驾夸奖。”

“像阁下具有近乎神化身手的人,应该在江湖有阁下崇高的地位。咱们的弟兄,都是在江湖闯荡了半生颇有地位的人,居然没有人知道阁下的底细,可否见示阁下的真名号。”

“无此必要,你知道我叫霍然就行了。”

“霍老弟,你是魏庄主的弟兄呢?抑或是他聘请的保镖护院?”

“我在南漳庄作客,如此而已。”

“哦!作客替主人分忧,义不容辞,这是可敬的道义襟怀。你已经占了绝对上风,咱们的弟兄几乎全军覆没,得饶人处且饶人,阁下可以放手了吧?”

“是你们不肯放手,你怎么问我?”

“这……”

“你们只要向后转,远离南漳庄,甚至远离南宫县,没有人会阻止你们呀!易地而处,你是南漳庄的庄主,你会驱使只会种庄稼的庄民,和大群飘忽不定的匪徒拼命吗?能将匪徒吓走,已经谢天谢地了。”

“好,我们走。”神手翻天有意无意地移进半步,“咱们是挑得起放得下的人,输了认栽,这就带了人向后转,你不会斩尽杀绝紧锲不舍吧?”

“不会。”霍然仍无移动警戒的意思,“如果我存心斩尽杀绝,就不会手下留情了。自始至终,我不曾杀害任何一个人,下手有分寸,并不过份,是吗?”

只要一迈步,便可闪电似的贴身出手了。

“就算你不手下留情,咱们也不怪你。”神手翻天长叹一声,又移近了半步,“毕竟咱们人多势众,你下毒手理所当然。好,咱们一言为定,我们向后转,带了人远离南漳庄。”

“哦!你能代表神枪太保吗?”

“当然,他是咱们的老大,授权给我和你谈,任何约定都代表他的意思。”

“唔!虽则这种授权于法无据,效用可疑,但我宁可相信江湖道义,英雄好汉言出如山,千金一诺,言出必践。好,一言为定,你们可以平安离去。”

“谢啦!”神手翻天喜悦地抱拳行礼道谢,自然而然地接近了一步面面相对:“你阁下大洪大量……”

“王老兄。”霍然打断对方的话,倚靠在树上的身躯仍然显得懒懒散散,“我不是什么大洪大量的人。这件事与我无关,只是碰上了不得不多管闲事。我与你们双方皆素不相识,无仇无怨,所以不为已甚,出手有分寸。如果事情牵涉到我,而又理字在我一方,局面就会改观,结果也将完全不同。”

“你的意思……”

“比方说,我与你的约定,那就是你我的事了,我会遵守诺言。如果你存心歹毒,利用约定掩护你的恶毒行动,对我不利加害于我,那就表示这是你我的仇怨了。王老兄,我说得够明白吗?”

神手翻天居然能强行抑止出手的强烈冲动,极不情愿地散去手上所凝聚的真力。

“我明白你的意思。”神手翻天退后两步,“在下深感盛情。”

在转身举步的瞬间,突然止步,那股突下杀手的冲动又在心头涌升,强烈的程度甚至增加一倍,浑身起了强烈的气血腾涌反应,跃然欲动双手呈现痉挛与冒汗现象,有猛然扑上的冲动。

猛然扭头盯着霍然,突然气血的脉动立趋缓和,怒涌的扑上冲动消失了,手心不再冒汗。

霍然仍然懒懒散散倚在树上,手中的柳条,仍在无意识地缓缓在手指中旋转,脸上有飘忽的笑容,缓缓抬起左手轻轻挥动。

“好走,不送。”霍然像在和朋友道别。

神手翻天僵笑,也举手一挥转身走了。

远出十余步外,又止步转身回望。

霍然已站正身躯,丢掉柳条,缓缓取出连鞘剑,也信手丢出丈外。

“我是怎么了?”神手翻天呆呆地自问,“我为何不扑上去,撕裂他的胸膛?”

他找不出答案。现在,他已经没有转回去动手的勇气了,拍拍自己的脑袋,重行转身大踏步走了,一直不再回头。

×

×

×

霍然穿林而走,要回去找坐骑。他已经和车夫约定,车在七八里的某处地方停留,等他前往会合,再驱车返城,载运六个小孩。

离开现场百十步,前面一株大树后,踱出灰衣裙飘飘的九幽狐,衣裙与树干色彩差不多,如果贴在树上不动,走近也不易发现。

“我算是服了你。”九幽狐似笑非笑,“你一个人也没杀,而且一直不会用剑。”

“无仇无怨,杀人就不合道义了。”他泰然走近,两人并肩举步,“毕竟是我多管闲事,何况他们虽则贼性不改,十分可恶,但并没杀死南漳庄的人,我如果下毒手,他们双方的仇恨就无可化解了,岂不是我促成的?”

“靠武功混名利的人,你弄断他们的手脚骨,比杀了他们更残忍。”

“你少来,呵呵!”他大笑,“练武人不小心弄断某些骨头,伤了筋肉,平常得很,所以·必须学打之前先学挨打,学如何医治跌打损伤甚至行功自疗……”

“你少贫嘴,有几个人能练成行功自疗?你把天下的练武人,都看成了不起的高手?”

“不是吗?至少这期间,我所遇上的人,都是了不起的高手,我那件破棉袄,以及身上的伤口,就表示比我高明的人多得很。

“你那几位侍女,断了的骨头,我敢保证你已经作了最佳的治疗处理,要不了多久便可复原。断了的手脚,才无法治癒,人毕竟不是虾蟹,手脚断了不可能重生。”

“你在神手翻天身上弄了手脚?”九幽狐笑问,“那家伙是真正的亡命,阴毒凶狠是不饶人的?”

“哪个人是神手翻天?我不认识几个人。”

他摇头苦笑:“你们亮出一大堆夸大吓死人的名号,我毫无所知,不知即不惧,吓不倒我。我没在他身上弄手脚,只要他不可妄动,不要惹我生气,以免我折他的手脚。他很聪明,乖乖走了。狐狸,你找我有事?”

“想来看看结果呀?”

“言不由衷,你肚子里……抱歉。”他脸一红。

“你不要想歪了。我告诉你,看到我这头九幽狐肚子的人,是活不了多久的。”

九幽狐用肩碰了他一下,嫣然一笑但脸有点红:“你这小伙子很正派,没用色欲的眼光看我,很难得。我想,你对周小妹所说的话可信。”

“我说的什么话?”

“你说你见过比我们可爱一百倍,美丽一百倍的姑娘。你身边就有一个,善体人意比我们好一千倍的女人。”九幽狐白了他一眼,“我不服气,我要看看她,到底是什么天仙化人,比我们美丽一百倍的姑娘。”

“信口胡扯的话你也相信呀?”他用笑掩饰自己的情绪波动,因为他自然而然地想到李秋燕小姑娘,“说你的来意,要不要我施展心神搜秘术?”

“你敢?”九幽狐拍了他一掌,“你的道行比我高,难道不觉得,能完全知道人们的想法心意,是十分不愉快的事吗?”

“我知道,所以除非有绝对必要,是不会使用的。”他苦笑,“每一个人,都难免有些事涉及隐私,绝不可能所行所思都效法圣贤。道德行为规范,禁止不了凡夫俗子的妄念幻想。这些妄念幻想并非犯罪行为,不希望被人知道。

“能探测别人的心灵之秘,不但不愉快,而且痛苦。尤其是自以为是圣人,希望天下苍生都是圣贤的施术者,一定会痛苦得去跳河,因为天下苍生没有几个圣贤。”

“少嘲世骂人好不好?难怪你把我看成狐狸精,首先就先入为主先定立场,从我狐的绰号先下定论。你是圣人吗?”

“不是,我不配。喂!你有完没有?”

“好吧!说正经的。你真知道炼魂修士和中州双奇的行踪?他们真到了这附近?”

“不知道,我只知道早几天他们出现在德州……”他将德州发生劫皇船的经过概略说了。

“原来如此,我还没听到风声呢。这一带不是江湖朋友的猎食场,穷乡僻壤不易传到。”

“你与那些人……”

“那些人都是圣贤,嫉恶如仇,武功超绝,我承认我怕他们。你如果不做圣贤,可得提防他们,把你看成除之而后快的罪犯歹徒。”九幽狐冷冷地说,语气中有愤懑,“一旦他们认定你是歹徒恶棍,你以后的日子肯定会十分难过,凶多吉少。”

“我会尽量离开他们远一点。”

“那就好。他们大概不会在这一带行脚,可能忙着举起侠义之剑,忙着追查不法的劫船贼,我不必慌张张离去啦!我与那个炼魂修士,有些过节未了,也奈何不了他。小兄弟,后会有期。”

举手一挥嫣然一笑,袅袅娜娜地走了,年近四十的半老徐娘,成熟女人的风韵极为动人。

“这头狐狸会迷死人。”他盯着九幽狐有韵律扭动的动人胴体,不由自主发出赞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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