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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一决生死

毫无动静,表示叫号声并没引起注意。

屋脊上,桂星寒与鬼手无常,取代了两警卫的位置,向四十步外,相隔五家房舍的怀宁老店张望。视界仅可及高低差距并不大的屋顶,不可能看到屋下的情形,但应该可以听到屋下的人声,却毫无声息。

“知道他们的部署吗?”鬼手无常问。

鬼手无常与银扇勾魂客,同时名列江湖怪杰,他的手非常厉害,所以平时不带兵刃。

“吃饭之前,我曾经接近侦察了片刻。”桂星寒说:“是到船上侦察的,留在船上的人招了供。”

“船上人的口供不可靠,他们怎知道客店的部署?”鬼手无常对口供存疑。

“不需知道部署,知道所用的兵刃,凭常识判断,便可知概况了。

“他们使用绣春刀,一部分人用剑……”

“他们从南镇抚司,弄来三十具三弩。”桂星寒冷冷一笑:“在下面布阵,等候来人往下跳。三弩每发三支劲矢,下去的人会变成刺猬。”

“唔!厉害,那简直就是死亡陷阱,下去一个死一个,只有铁打的金刚才吃得消。”

“用这个赶他们出来杀。”桂星寒一抓黑袍,取出两只中型革囊递给鬼手无常,他腰间还有两只同型的革囊,重量不轻。

“这是什么?”鬼手无常讶然问。

“老哥知道掼炮吧!”

“当然知道啦!过年过节的小孩玩具呀!”

“囊中的掼炮,比小孩玩具大十倍。里面盛的不是单纯的火药,加上了狼粪和青磷,以发烟为主,制造简单,又便宜又实用,在屋子里使用,没有人能受得了,除非练成了龟息术。江湖朋友好像把这玩意儿,叫做青磷毒火弹。这玩意儿是没有预防解药的。”

“咦!你使用这种下三滥玩意儿?”鬼手无常举起革囊,大为不悦:“这玩意儿如果在布料纸张爆炸,会引起火灾。”

“我是从他们的尸体上搜出来的。”桂星寒虎目中杀气怒涌:“天黑后不久,我被这玩意儿整治得死去活来。最少也有三十个人,用这玩意儿发起突袭。我不但灰头土脸,而且丢失了两位女伴。”

“飞天夜叉?”鬼手无常惊问。

“是的,还有一位葛春燕姑娘。我们住在集贤岭许家大院,天一黑他们就出其不意突袭。现在,天将破晓,我以牙还牙,用他们的毒物回敬,绝不会发生大火灾。老哥如果认为不当,我就放弃……”

“既然是他们的东西,使用绝对合理。老弟,动手吧!”鬼手无常可不是真正的英雄豪杰,所以被称为怪杰,立即掏出一颗青磷毒火弹。

“谢谢老哥的支持。”

“别废话,绕过去!”

这玩意儿分量不轻,用劲投出,可远及百步外,投得愈高,爆炸的可能性愈高。

怀宁老店规模不小,里面院子天井甚多。当第三颗青磷毒火弹爆炸时,下面立即人声鼎沸。

绿光连闪,青烟涌腾。

叫喊声中,有人往屋上跳。

瓦片满天飞旋,破风厉啸惊心动魄。两人揭瓦连续飞掷,威力可远及百步外。

“啊……”被瓦片击落的人,发出可怖的狂号。

下面的人零零星星往屋上跳,一部分人被呛得晕头转向,呛咳声此起彼落,表示已章法大乱。人一乱,黑暗中怎知道身旁闪来的人是敌是友?

两个挟匣弩的人,跃登瓦面不停咳嗽,身旁人影幻现,刀光及体大劫临头。

对面屋顶跃上两个人,其中之一正是方世杰。

“天斩邪刀……”方世杰没看清人影,却从狂烈的刀光中知道来的是甚么人,骇然脱口惊叫。

惊叫声引起桂星寒的注意,刀光飞射,势若排云驭电,一闪即至,四五丈空间距离似乎不存在,但见刀芒闪动,刀气便已光临。

方世杰大喝一声,青霜宝剑急封,左掌同时吐出,用上了九绝溶金掌。

只要剑能架住刀,九绝溶金掌力便可乘隙突入了。

刀光略沉疾转,青霜剑没能架住刀,刀却掠过他的左掌上方,削断中指尖半寸,连食指与无名指的指甲,也被削断了。九绝溶金掌力在刀气一震之下,吐出远不及丈便一泄而散。

他反应超人,身形倒飞而起,一连串后空翻,半途变成侧空翻转移方向,飘落下面青烟弥漫的院子,捂住口鼻往房舍中一钻,溜之大吉。

鬼手无常是从侧方掠到的,一爪抓住了另一人的后颈,信手将人飞扔出两丈外。

“好高明的九天鹰翔身法。”鬼手无常注视着向下飘落的方世杰身影惊呼:“这是四海魔鹰方四海的秘学,但这家伙绝不是那头鹰。”

“见好即收,咱们走。”桂星寒开始撤走:“这家伙叫方世杰,锦衣卫武学舍的教头。”

“难怪,他一定是四海魔鹰方四海的子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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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庆的人已见怪不怪,对怀宁老店出了骇人听闻的事故,并没感到惊讶,南镇抚司的将爷们出了意外,与市民无关痛痒。

抬出十四具死尸,上了一艘快船,运回南京办理善后,南镇抚司的官船成了运尸舟。

没有人敢单独离店,不敢再带同捕快四出搜捕,也无法派人胁迫城狐社鼠一同行动,躲在店中人人自危,大肆搜捕桂星寒的工作全部停顿,自顾不暇,安庆的黑白道好汉们,人人额手称庆松了一口气。

沧海神犀在床养伤,他的手下弟兄,依然可以派上用场,但并非被迫接受驱策,而是替天斩邪刀传递手书,投入怀宁老店,由店伙拾交锦衣卫的将爷。

本地的好汉们,谁也招惹不起,所以不敢不替天斩邪刀传信,又怕被锦衣卫的将爷问罪,所以只好扮胆小鬼,将书信投入店门,撤腿便跑。

监督好汉们投书的人,是老怪杰鬼手无常,躲在店左的街旁,看到店伙拾了书信才离开。

老怪杰本来打算自己趋店递书的,但沧海神犀为了表示拒绝与锦衣卫合作,这才派人代为投书,也乘机出口怨气,方世杰把安庆的群豪整惨了。

鬼手无常是老江湖,接触面比银扇勾魂客更广泛,出面与地方龙蛇打交道,可说胜任愉快。

已经是巳牌初正时分,他离开监视的街角,踏入店右首不远的庐江酒坊。

两个人在等他:神熊熊海,扮男装的飞莺乔惠。

“是施前辈吗?”神熊已备妥酒菜,肃容入座。

“晚辈姓熊,熊海。这位是敝同伴,乔惠姑娘。前辈放出消息,约咱们的人在此会面,请问有何指教?”

“你们认识银扇勾魂客?”鬼手无常直截了当:“他是老夫的知交。”

“月前在新郑……”

“我知道,我在他口中知道你们的事!你们确是飞天夜叉的人了,杨老弟桂老弟都曾提及你们。桂老弟昨晚在集贤岭许家大院遇险,你们知道吗?”

“今早才知道的,一直没有他们的消息。”

“桂老弟要我找你们。哈!飞天夜叉与你们失去联络,是吗?”

“是的,我们正急得六神无主。桂爷他……”

“他在清水塘西岸,与锦衣卫的人约会。飞天夜叉与葛姑娘,恐怕已经落在锦衣卫手中了,所以他要和那些人彻底了断,吉凶难料。”

“施前辈,据我们所知,锦衣卫昨晚并没离开怀宁老店,家小姐并没落在他们手中。只是,家小姐失踪是事实,桂爷……”

“他正在设法营救。银扇勾魂客也是昨天傍晚失踪的,我已经放出信息,也许不久便可获得线索,会不会与你家小姐有关联?看来,我们得分头加紧追查线索了,何不到许家大院踩探一番?”

“查的人已经返回,人都逃光了,庄院内的确经过惨烈的恶斗,房舍一团糟。没有尸体留下,也找不到许家的人查问经过。”

“听沧海神犀说,许家大院对面山上的集贤关,住有一些老卒,另有几个黑道小有名气的人物,在那儿藏匿,很可能从他们当中,查出一些线索。走,我们去问那些人,也想到许家大院走一趟,也许也可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呢。”

“也好,愿随前辈前往勘查。”

桂星寒与锦衣卫约会在西门外,鬼手无常几个人却出北门至集贤关,一北一西,双方错过了。

神熊熊海所获的消息,应该十分可靠,证实昨天傍晚,锦衣卫并没前往许家大院。那么,飞天夜叉与葛春燕的失踪,就与锦衣卫无关。如果能早一步将消息告诉桂星寒,或许会免去一场可怖的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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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数将近八十名,浩浩荡荡绕城而走。

正式的侍卫,外穿软甲佩有绣春刀,但没穿军装,行动以俐落为主。

没有军职的教头与密探,则穿劲装佩刀带剑。

两名捕快领路,冷剑天曹一马当先。这些人都气疯了,一天一夜中死掉二十余个人,在这些骄兵悍将,自以为皇帝第一,他们第二的人来说,简直是破天荒的奇耻大辱,复仇之火燃烧得烈焰冲天,一个个像疯子,发誓要将桂星寒剁了喂狗。

方世杰是最冷静的人,他与天权仙女一面走,一面低声商量,他是唯一能抑制住怒火的人。

天权仙女当然更冷静,锦衣卫死多少人,与她毫无关系,只要死的不是她的情人方世杰就好。她是不会替这些人送死的,她永远不会争先恐后,主动向桂星寒递剑或施展妖术,这不是她的战争。

“那混蛋竟敢下战书叫阵,你知道有何用意吗?”方世杰一面走一面低声问:“这期间他一直就在逃命,昨晚他偷袭也并没成功,一沾即是用毒火弹骚扰,为何突然有了打硬仗的念头?”

“你别忘了,飞天夜叉身边有可用的十几个人手,先四面埋伏,除掉我们一个算一个。这次,你千万别再逞能,老实说,你不是他的敌手,你心中明白。”天权仙女对这个情人十分满意,真不希望情人有甚么三长两短。

“我也不得不面对他呀!毕竟这场祸事起因在我。”方世杰长叹一声:“我真后悔,给了他一颗龙虎金丹救了他的命,那次让他死掉,岂不天下太平?”

“你似乎有责怪我的意思。”天权仙女脸色不悦:“其实要不是你卖弄怀有武当至宝,我怎会要你救他?他是本教所要的人,谁知道你也在计算他?”

“你别多心好不好?我从没想到会怪你。”方世杰赔笑:“你们的人何时可以赶到?”

“我怎么知道?我一直就在你身边呀!听你的口气,你们将近八十个人,似乎并没有必胜的信心呢!”天权仙女语带讽刺:“他如果再邀一些朋友助拳,你们得要地方官府派人抬尸回京都了。”

“你不要把我们看得如此不中用,那混蛋除了用诡计逃亡,打了就跑之外,还有甚么值得骄傲的?”方世杰也有点不悦:“你们派了一个大少主来,又做了些甚么值得称道的事?”

再说下去,可能就会伤到自尊而反脸了。

前面传来一声信号,打断了他俩的话。

在前面开道的四个人,发出了有警的信号,众人脚下一紧,有人发出愤怒的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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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个人,在桥头列阵。

二十四具连弩,举弩待发。这种一发三矢的三弩体积不大,是单人使用的利器。昨晚损失了六具,被桂星寒连人带弩搏杀的。留下了五具破损的,丢失了一具。

这里是同安前桥,横跨清水塘,也是西行道路的要津,堵住桥就断绝了交通。

清水塘其实是一条河,筑了水闸便成了塘,一座相当大的水库,灌溉西郊的稻田。

所有的人,看到堵住桥头的桂星寒,在无比愤怒中,却又产生出无比的恐惧。

那已经不像是人,像可怕的天神。

脸上画了鬼面花纹,黑袍像尸衣,左手拥一张五尺长,两尺宽,寸半厚的坚木板盾,右手挟了一具三弩,腰间有一袋弩矢。

天斩邪刀系在背上,皮护臂,皮护腰、靴管,都排插着大型的六寸柳叶刀,一柄柄尾尖反射日光令人心悸,整个人似已扭曲变形,成了半人半兽,半鬼半神的怪物,令人一早心胆俱寒。

这些人虽则愤怒如狂,却没有人敢冲上桥头。

匣弩劲道虽强,但如想贯穿一寸半厚的坚木,无此可能,贯一寸也相当困难。

弩以劲道胜,但那仅限于大弩。小型弩力道不足,弩矢也轻而小。匣弩以多胜(双弩至九弩),劲道却比弓箭差远了。

“把两位姑娘还给我,我放你们平安离境。”桂星寒一字一吐,震耳欲聋:“要不,我天斩邪刀杀得你们血流成河,刀刀斩绝,绝不留情。陈百户,你怎么说?放还是不放,我等你一句话。”

他心理上已有最坏的准备,只不过仍抱有一线希望而已。希望一线,未免太渺茫了,因此他全身布满了杀人的武器,作最坏的打算。

南北两镇抚司的锦衣卫官兵,如果决定要抓的人犯,一旦抓入天牢,就极少有可能活着出来了,不管是不是冤枉,命运便已决定了。

他们只捉人,不放人;只处决人或虐死人,不让人活着出去。

两位姑娘被捉,活命的机会不超过万分之一。这些人天生的冷血,为了报复不顾一切,一旦抓住了仇人,结果不问可知。

“该死的逆犯,少给我胡说八道。”陈百户怒吼,嗓门也够大:“赶快投降,本官给你一条生路。事到如今,你还想顽抗?”

“去你娘的!放还是不放?”

“你要我下令进攻吗?”

“我在问你……”

根本就没有甚么好说的,说的话各走极端,谁也冷静不下来,只有一条绝路可走。

一声怒吼,陈百户举手一挥。

二十六具匣弩打头阵,两具一组冲上桥头,每组相距三四步。第一组发射毕,立即两面一分,让第二组超越发射,一组连一组势如雷霆。

第一组六枚弩矢,钉在木盾上声如暴雨。

第二组刚冲出,桂星寒的匣弩发射了,弩头略摆,弩矢的散布面增加。

“哎……啊……”二枚弩矢击中了第二组两个人。

第三组冲进,勇悍绝伦。

桂星寒背上匣弩,这玩意发射后,装矢不易,必须有充裕的时间。

飞刀一把接一把破空而飞,他也一步步后退。

持匣弩的人章法一乱,蜂拥而进。后面的人,也挥刀舞剑狂冲而上。

“哎……噢……”

“啊……”惨叫声惊心动魄,人体摔抛。

军令如山,有进无退。

弩矢贯在木盾上,密密麻麻重量渐增。

他已退到桥中段,锦衣卫已损失了二十三个人,重伤未死的人狂叫救命,但没有人理会。

再击倒了两个,他飞退急撤,追的人紧跟不舍,不要命地狂追。

在桥头丢掉木盾,他展开轻功,不徐不疾掠走,引众人穷追。

一阵好追,不久他便消失在万松山的如海松林中。

黑袍更面,黑色消失了,换上了灰绿斑纹,三两闪形影俱消。

五十余名高手像鸦群,入林不久便四面八方分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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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号声间歇地传出,追散了的人彼此无法策应,盲目地循声追逐,奔东逐北愈追愈散。

三名侍卫不敢再奔逐,小心翼翼向前搜进,三双怪眼搜索前、左、右三方的松树,匣弩随时可向发现的目标攒射,大过寄望在匣弩上,注定了要走噩运。

“转身!”身后传来怒吼声,弩弦狂震。

“啊……”后面两名侍卫来不及转身,背心中弩向前一栽,匣弩扔掉了。

走在前面的侍卫骇然转身,匣弩发射。

身后没有人,三枝弩矢穿过松枝簌簌怪响。

“给你一刀!”吼声震耳,但看不见人,白芒一闪即至,端端正正楔入胸口。

“啊……”侍卫也扔匣弩仰面便倒。

“集合!集中,不许走散,不许走散。”前面传来陈百户的厉叫声。

人如果集中,便会失去追逐的速度,人多了行动不够快,不可能每个人的速度皆相等。

这表示人死得差不多了,已失去各自奋勇追赶的勇气,主客易势,大势逆转。

“我要逐一杀光你们,不死不散。”桂星寒舌绽春雷大叫,引对方来追。

他的身影与松林的色彩相差不远,伏下时如果不移动,对方很难发现他的形影,动如脱兔,一闪即没,对方看到了也追之不及。

好一场惨烈的大搏杀,万松山成了杀人的屠场。

未牌时分,山上已听不到杀声了。

三两个伤势还能支持的人,惊恐万状地返城。

最后,没受伤的人也陆续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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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个人飞奔下山,一个个精疲力尽。

总算不错,还剩下十分之一的人。更幸运的是,还有一具匣弩。

这就是骄兵悍将的结果,急功心性激怒中狂追,忘了遇林莫入的禁忌,结果几乎全军覆没。

陈百户再也骄傲不起来了,死亡的恐惧征服了他,连防身的锁子甲也脱掉丢弃,以减少重量,逃的速度可以增快些,这就是所谓弃甲丢盔。

锁子甲是无数小铁环串连的短袖掩身铁衫,重量有十斤左右。禁得起刀砍剑劈,甚至刃尖稍粗的枪也可挡住,但却挡不住狭锋的箭矢。练武人的铁布衫(铁菩萨)名称由此而来;铁布衫也禁不起细小尖锐的兵器攻击。

铁叶甲是整块打造的胸甲,功能更佳也更重,细小尖锐的武器也难以贯入。练武人的金钟罩,就具有相同的功能,只是为期甚暂,而且必须有充裕的时间运功。

丢掉甲固然可以减轻重量,但却失去了防身的器具。

冲下山脚的小径,前面传出一阵阵阴笑,怪影一闪,鬼怪似的桂星寒拦住去路,那把怪异的天斩邪刀,在阳光下幻发慑人光芒。

看谁的反应快,人影一现相距不足三尺。

陈百户怒吼一声,左掌倾全力虚空拍出,这位百户的混元大真力火候相当精纯,情急行猝然一击,破空的劲道依然猛烈,掌出声似殷雷。

唯一握有匣弩的人,火速扣发出三道铁流。

怪异的人影一闪,再闪,三闪,像有五六个怪影同时出现,与分身术一样难辨孰真孰假。

方世杰反应更是高明,向下一仆,双手同时发射六枚打穴珠,然后飞跃而起。

天权仙女则采另一种方式,身形突然下缩,蓦尔消失,像土遁一样遁走了。

冷剑天曹挥剑直上,是最勇敢的人。

病阴判先射出判官笔中的毒针,也形如疯狂扑上了。

一照面仓卒间狭路相逢,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谁慢谁死。

可是、他们各向一个虚影攻击。

最外侧的一个虚影,出现在他们的左侧方,左手先扔出一阵飞刀,天斩邪刀随即贯入人丛,光华幻化为眩目的弧光闪队,无情地割裂人体。

猝然与强敌遭遇,各自反应不同,也就有不同的结果。通常最勇敢的人,死的机会最大。这与人类反自然淘汰定律相同:战争死亡淘汰最强健勇敢的人。

动物植物,都是适者生存,只有最强健最勇敢的才能存活,弱者一一淘汰。

人类的战争正好相反,最强健最勇敢的一一淘汰,留下一些懦夫和胆小鬼才能苟活,把懦弱的基因遗传下来,再慢慢培养一大群人,准备另一次战争大淘汰。

所以只有在神话中,才能找得到开天辟地的神勇英雄。这种神勇,已经一代代逐渐在遗传中消失了。

四周摆了六具尸体,其中没有方世杰和天权仙女。

陈百户是唯一还没断气的人,混元大真力倾全力一击,来不及重新聚劲自保,失去自保的功能,而且护身甲也丢掉了,被一刀剖开了右肋。

“你……你好残……忍……”他趴伏在地,右手仍紧握着绣春刀,吃力地抬起头,向站在一旁盯着他的桂星寒,发出愤恨的声音。

“我不否认。”桂星寒收刀:“但我的刀,不妄杀不残忍的人。而你们的刀,你们的手,却专杀无力反抗的人,所以我对我所做的事不后悔。”

“你……补我一刀……”

“告诉我,你们如何解决了两位姑娘?”

“我……我不懂你在说……说些甚么……”

“昨天傍晚你们突袭许家大院……”

“我们…没……没有……呃……”

问不出甚么了,陈百户已经停止呼吸。

桂星寒转身抬头,凝神留意方世杰飞跃而入的树丛片刻,那一带树林青翠,茂草高与人齐,十分茂密。

“我不信你逃得掉。”他冷然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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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西北末端,沿江岸伸展出一条大道,连接沿江各村落,直抵十五里外的皖口镇。

这座镇也叫山口镇。那些曾在官府落案的罪犯、逃避仇家眼线的亡命、黑道的好汉、走私与偷渡客,都在这一带出入,雇船也有门路。

为了追查桂星寒的行踪去向,方世杰曾经由沧海神犀的爪牙,带他前来勘查了两次,所以对皖口镇不陌生。从这条路返回府城,可以直达码头。

从茂林修竹钻出,大道在望。前面不足一里便是江滨,透过树梢,可以看到江上行驶的船只风帆。

“你还敢回店,乘你们的快船回南京?”天权仙女向他问:“世杰,你想过了吗?”

这里距府城码头,约在五六里左右。他如果往左走府城,当然是回店乘自己的船,五艘船仍然泊在码头,船上和怀宁老店中,还留下一些侍卫和船夫,上船下放南京方便得很。但相当危险,桂星寒可能在码头等他。

往右,就得到皖口镇雇船了。

“我想过甚么?”方世杰左右为难,还拿不定主意往左或在右。

“你的未来。”

“我的未来?我是西山锦衣卫武学的名教头……”

“你还能回去做教头?”天权仙女冷笑:“你的人已经全军覆没,你回去做甚么?接受军法审判?虽然你没有军职。”

西山锦衣卫武学极负盛名,教头的荣衔十分崇高,本身并无军职,是礼聘来自天下各地,怀有奇技异能的高手名宿,是十分光荣的特殊人物,调教出不少超拔的侍卫人才。

后来大明皇朝覆没,满清龙兴长白,入关之后,所有的典章制度,几乎原封不动加以继承。西山锦衣卫武学也被接收,也作为训练三旗侍卫(初级侍卫)的武学。教头制度也保持雇聘传统,调教出身手更超绝、更忠心的皇家侍卫。威慑朝野,名震天下的血滴子超级特务;也出自这所武学。

方世杰怎肯放弃这名震京畿的荣衔?逃回南京的念头极为迫切,却没进一步想到逃回的后果。

现在,天权仙女提醒他了。

“你这是甚么意思?”他悻悻地问。

“你心中明白。”

“我又不是领队。”

“但你是引起大灾祸的罪魁祸首。”

“胡说八道!”他大为不悦,被触及痛处,当然心中不愉快。

“是吗?”天权仙女冷笑:“回去,就算他们不追究你的责任,你也无立足呀!你没想到,在江湖开创你的英雄事业吗?”

“这……”

“你老爹是大名鼎鼎的江湖一只鹰,四海魔鹰方四海有极重的分量,十年前仍是一代枭雄,与武当的浮云子有甚深的渊源。你只要打出你老爹的旗号,就可以成为现成的风云人物。”

方世杰意动,低头沉思。

“本教香坛遍天下,执天下秘密会社的牛耳。”天权仙女继续下工夫:“我们会全力支持你,保证你可以创出辉煌的局面。世杰,英雄不是天生的,需要有人捧抬。牡丹虽好,终须绿叶扶持。以你的才华,你该有号令江湖的局面,这次失败,错不在你,而在陈百户刚愎暴躁,根本不接纳你们的意见,鲁莽地迷信武力一意孤行,一错再错不可收拾。我是旁观者清,你们栽得太冤。”

“兹事体大,我得郑重考虑。再说,也不能就此一走了之。”方世杰总算是有担当的人,开始往府城方向举步:“从贵教这期间所表现的态度估计,全力支持我的可能性并不高。”

“你要知道,彼一时此一时……”

“算了,此一时我是落水狗。”他自嘲地说:“就算我挺身自立门户,在你们眼中,并没有利用价值,除非我愿意接受你们的驱策。”

仅走了百十步,路左的茂草丛中,升起桂星寒鬼怪似的身影,天斩邪刀光芒四射。

“算定你们会走这条路,在下已久候多时。”桂星寒到了路中,劈面堵住了:“果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今天终于有单独见面的机会了。”

“姓桂的,你要赶尽杀绝吗?”方世杰色厉内荏,拔剑咬牙切齿。

走不了,只好拼命。一比一,桂星寒比他俩高明多多,除了拼命,别无选择。

他俩可以分向南北逃走,应该可以逃脱一个人。方世杰轻功超绝,天权仙女会遁术,桂星寒只能追一个人,不可能在刹那间把两人都摆平。

轻功超绝的人,碰上可怕的仇敌,拼命的意愿并不大,至少可用游斗术周旋,最后仍可利用轻功说身。游斗术可以应付武功高明一倍的强敌,而且此时随时可以摆脱纠缠,溜之大吉。

方世杰摆出的气势,就不像肯拼命的鲁莽匹夫。

天权仙女更机警,移至侧方随时皆可能一跃三丈。

“大概会的。”桂星寒语气阴森冷酷:“斩草不除根,萌芽复又生。让你活着回去,你将重新带了无数人,在天底下穷追不舍,日子不好过。”

“阁下……”

“换了你,你又如何打算?不过……”

“不过甚么?”

“把两位姑娘的下落告诉我,我放你一马。”

“她们一直就跟在你身边,你怎么问起我来了?”方世杰一头雾水。

先前桂星寒曾经提过同样的问题,但陈百户在激怒中,不理会其他的事,冲动地立即发起攻击。锦衣卫在天下各地捉人·从不让被捉的人巧言分辩,口口声声奉命行事,有理以后再说。

十之七八被捉的人,没获得有理以后再说的机会;除非能买通关节。

“你这狗娘养的装甚么蒜?”桂星寒修养太差,沉声咒骂怒火冲天。

“闭上你的狗嘴!你到底想说些甚么?”方世杰也不相让,气大声粗。

“昨晚你们突袭集贤岭许家大院……”

“见你的大头鬼,你怎么颠倒黑白?”方世杰抢着打断桂星寒的话:“你是轰动天下,天生残忍的刀客,不是借口雌黄的三姑六婆。”

“你……”

“你说话可要负责的,你已经是风云人物。昨晚分明是你大闹怀宁老店,识破我们所布的弩阵,用下三滥的纵毒火手段,杀掉我们十四个人。我看你是在做白日梦,梦见我们去袭击霸王庄。”

“咦!这个……”

“要不,就是你看到了鬼魂。”

“你敢说不是你们飞天夜叉与葛姑娘,在袭击中失踪,我找你们要人。”

“你见鬼,你……”

人影电闪,刀光似奔雷。

“铮”一声暴震,青霜剑轻搭刀尖,借刀飞跃两丈,脚一沾地折向又出三丈外。

刀光折向,猛扑一旁的天权仙女。

天权仙女怎敢接招?侧射三丈外有如流光逸电。

方世杰到了,大喝一声虚攻一剑。

一沾即走,不沾亦走,你退我进,你左我右,这就是以弱斗强的缠斗,轻功高明的名家,也会有这种方法周旋,常可把强敌缠得暴跳如雷。

但一旦被兵刃的威力圈罩住,那就凶险绝伦。

方世杰与天权仙女长久相处,合作的默契相当圆热,短期间真把桂星寒缠住了,有惊无险。

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对付不了不接招的人。

追逐了几圈,桂星寒立即改变策略,不再理会在另一侧虚张声势的天权仙女,盯住了方世杰,也不再急急追逐,紧蹑不舍不再出刀攻击。

“好哇!咱们来练练轻功蹑形术。”桂星寒语气轻松,保持两丈距离,脚下如行云流水,亦步亦趋:“在下以轻功自豪,碰上了高明的对手,难免有点技痒,好好练啦!加快些!快,快……”

追逐一个人,他轻松多了。方世杰的轻功,其实比两位姑娘差了一段距离,挪腾搏击的身法巧妙些而已,比速度至少也差了两分。

而两位姑娘的轻功,论速度如果全力施展,比他快一倍该是最低的估计,一里以上的长距离施展,很可能快两倍以上。

要不了几圈,方世杰已气息大乱了。

“快!快!你像拉破车的老牛,快……”他盯在后面怪叫催促。

天权仙女也跟在他后面,不时冒险攻出一两剑。但他置之不理,任由天权仙女在后面胡乱挥剑。

心中一急,便忘了危险。

天权仙女对方世杰这位人才一表的情夫,确是出于真心的喜爱,虽则她仍是弥勒教的人,仍然与弥勒教保持联络,有意无意地扮演中间人,成为双方交通的桥梁。锦衣卫对她处境也加以默认,甚至有些事,还得交由她转达给弥勒教,关系相当暧昧。

方世杰一被盯牢,她却无能为力,联手的默契也被打破,无力感让她芳心大急。

一急便铤而走险,蓦地用足全力,剑化惊电人似是附剑而起,飞刺桂星寒的后心。

这次,桂星寒不饶她了,本来是布下的陷阱,她毫无所知地往里跳。

“三绝三刀!”沉叱声似乍雷,刀光反旋。

她的剑已经递出,刀光蓦然出现在她的左颈侧。

她浑身毛发森立,死亡断头的恐怖令她失魂,不甘就死,仓卒间缩头推剑急挡刀光。

刀劲不是劈落的,铮一声挡住了剑,像是吸住了,向上一扬。

桂星寒的大手,已扣住了她的右肩井,不但大姆指制死了穴道,信手一甩,她飞跌出两丈外,砰然摔落在草坪中,滚了两匝便动弹不得。

方世杰已逃出五丈外,扭头一看,只感到魂飞天外,熠熠刀光竟然在一眨眼间,光临颈侧要害,森森刀气彻体生寒,眼看要刀下头落。

这瞬间,眼角余光看到的景象是:被摔飞的天权仙女,正翻腾着向下坠落。

这表示桂星寒这刹那间的停顿,仍可闪电似的跟上挥刀。

求生的本能,发挥了潜能,猛地将剑后挥指向桂星寒急速冲来的胸口,拼个两败俱伤,同时身躯下沉,萎缩至最小限度,急沉着地。

刀光果然疾退,刀气似乎仍在颈际停留。

着地连滚三匝,一跃而起。

桂星寒站在面前相候,天斩邪刀伸出,相距不足八尺,两丈方圆皆在刀的威力圈内。

“我要砍断你的手脚,让你慢慢的死。”桂星寒有如鬼怪的面孔,这时似乎更为可怖。

方世杰快要崩溃了,剑竟然不敢举起来,他知道,只要剑一动,刀光便会光临了,手一定断,双方的武功修为相差太远,轻功他也显然差了一大段距离。拼,不可佬有丝毫胜机;逃,脚下太不争气死路一条。

“有种你……你就给我一刀痛快。”他嘶声叫喊:“不怨你。”

“你这狗养的混蛋该死一千次。”

“在下并不该死。”他大声抗议:“我所做的事,绝不后悔,那是我的本分,职责所在。我有权清除一切可疑的人,以保护皇上的安全。你是个刀客,一个极端危险的人物,不能怪我在新郑计算你,那是我的职责。”

“擅离职守千里追杀,也是你的职责?”

“我是奉命行事。”

“勾结弥勒教妖人,也是你的职责?”

“那与我无关,该由上级负责。”

“混蛋!我不接受这种托词。你计算我之后,立即与天权仙女勾搭上了。我要知道你们突袭许家大院的事,要知道两位姑娘的下落。我与你们锦衣卫的仇恨,与她无关。她们如果有三长两短,我会杀上京都,刀刀斩绝你们这些残民以逞的混蛋。说!用你的命交换消息。”

“你听不懂我的话是不是?”他依然态度强硬:“我告诉你。昨晚天黑之后,我们的人就在怀宁老店,布下弩阵等你送死,绝对没有人远至集贤岭突袭。你要我说甚么?编谎来骗你?”

大道东西两端,都有人向这里走动。

桂星寒狠盯着他的双目,吼他的眼神找线索。

“那些青磷毒火弹,不是你们使用的火器?”桂星寒不死心,继续追问。

“我们不用这种下三滥的玩意。”他坚决否认:“锦衣卫有时也借用神机营的火枪,但那玩意又长又笨重,没有人愿意使用,同时也禁止带出京师。”

“那就怪了。”桂星寒剑眉深锁,相信方世杰不是撒谎:“难道说,是霸王许威的爪牙做的好事?唔!这些人一定早就躲藏在后庄。”

“你到底想知道些甚么?”方世杰听不清桂星寒的话,也听不懂其中含义:“匣弩是从南京锦衣卫武备库偷借的,由陈百户亲自秘密运来……”

从皖口镇方向来的人,绕过西面的树林,便看到这里的人了,当然也让这里的人所看到。

“小冷!”桂星寒狂喜地大叫,不再理会方世杰。

来的人是飞天夜叉,依旧昨晚的月白色劲装,但脏兮兮成了灰斑色,轻虹剑仍系在背上。

“大寒,你怎么在这里?”飞天夜叉飞奔而至,猛然撤剑冲向方世杰:“姓方的恶贼,休走。”

方世杰正奔向不远处躺着的天权仙女,赶忙止步旋身,大喝一声,青霜剑发似奔电。

铮一声狂震,双剑接触,两人同向侧飘出丈外,半斤八两劲道相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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