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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剑拔弩张

娇啸声吸引了两方人马的注意,全向该处急奔,谁也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本能地奔向有动静的地方。有如黑夜中荒野的飞虫,本能地向耀目的火光飞去。

双方都怀有强烈的戒心,在树丛凋草中小心地急进,不敢公然放胆一拥而上,便形成乍现乍隐的阵势。

领先急进的吴世,最先发现对方的人。

“三妹,你和欧护法火速离开。”他缩在一株树下,脸色微变:“是冷剑天曹那些人,快!”

李凤也一惊,与丁香不进反退川,向侧一绕,三两闪便消失无影无踪。

对面的人,也发现他们了。发现了目标,警觉心与紧张的情绪便会松懈许多,一声暗号之下,人陆续现身往主事人身边聚集。

共有十二个人,有五个是带刀侍卫。

冷剑天曹与方世杰的地位,当然比带刀侍卫低,也当然负责对外打交道或传话,笨鸟儿先飞,打旗的先上。冷剑天曹与江湖人士熟悉,是与江湖人士打交道的主将。所以列阵停当之后,领先出列打交道。

五个带刀侍卫,脸色极为冷森,虎目怒火炽盛,有如面对不共戴天的仇人。

被丁香发动突袭所死的十个人中,有大半是身分地位不低的侍卫。这些军老爷袍泽感情深厚,替同袍复仇的念头十分强烈。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原来你们躲在这里。”冷剑天曹皮笑肉不笑,是老练的江湖嘴脸:“吴老兄,你知道我们为何而来吧?

“你们的理由不充分。不要逼我,姓项的。”吴世不再示弱,语气也就不友好:“咱们远撤出戒严区外,已经情至义尽,真要闹翻了,谁也得不到好处。”

“卫里的将爷要求并不苛刻,你心里明白。”

“要求不苛刻?老兄,你们要求的,是莫须有的要求。”吴世英俊的面庞杀气涌腾:“既要在下向你们投到,又要在下交出我们的两个女人。我的要求也不苛,那就是彼此保持和气。目下天斩邪刀……”

他想说出桂星寒已受制,想趁机要求对方共同搜寻的建议,先把快要死的人找到,尔后再解决其他棘手的问题,那就省事多了,双方主要的目标,本来就是桂星寒。

可是,情势已由不了他主宰。

“你给我闭嘴!”震耳欲聋的沉喝,打断了他的话。

是那位领队的人,虬须戟立相貌威猛的侍卫,随着喝声大踏步而出,手按刀鞘屹立如天神,站在他面前八尺左右,像一座山。

“你的人,杀了我的部属。”侍卫一字一吐,声色俱厉,铜铃眼厉光四射,像要吃人:“你是全权使者,当然是你一手策划的。有何理由分辩,我会给你机会,但不是现在,带你回去再说。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锦衣卫和东西两厂,合称厂卫,是皇家两大特务系统对外的组织名称,内部还有许多不为外人所知的小组织。在职掌上,几乎无法把他们分开;名称不同,却又是事权几乎相同的组织。

被厂卫弄到手的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双方既然已经因出了人命,愤而分道扬镳,便成了势不两立的仇敌,双方的人皆心中明白,一旦落在对方手中,唯一的结果是任由宰割,绝无他途。

吴世受不了对方咄咄逼人的态度,更无法接受这种断绝去路的要求。

“办不到!”吴世的嗓门,更有慑人的威力,斩钉截铁,强硬率直:“阁下,不要把我对你们的让步,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你还不配在我面前说这种该死的大话,少在我面前撒野……”

侍卫哼了一声,猛地一耳光掴出。手长脚长的人,跨出一步出手掴耳光,真有泰山压卵的声势,极易引人反感。侍卫愤怒中出手,显然没把对方看成人物,倨傲托大的态度,激怒了所有弥勒教妖人。

吴世虽然愤怒,却也识势地退出、挪移,并没乘势招架这种最容易反击的狂妄招式,采取最消极的方法闪避,显明地示弱。

他的同伴,却受不了侍卫的倨傲态度。

一枚扔手箭,挟风雷而至,直奔侍卫的心坎,一闪即至,这种大型的箭可以及远,可知劲道必定惊人。

一声怪响,箭反弹跳堕。

侍卫退了一步,巨眼暴张,左手向前一挥,一枚晶亮的铁胆破空而飞,体积虽大,但速度太快,所以仅看到一道晶虹,光到人倒。

“呃……”将箭扔出的人,不知道侍卫的锁子甲,并不怕粗大的箭,以为必定箭到人倒,还来不及有所动作,铁胆已经及体,侍卫的反击太快了。

即使是体积最小的一寸径铁胆,击中人体也会骨裂肉陷。侍卫这枚铁胆有寸半径,真有如千斤巨锤狠砸,也是用扔手劲发出的,与扔手箭手法几乎相同,噗一声击中胸口,胸骨内陷,被脊骨所挡住,身躯倒掷而出,撞翻了后面的两个同伴,劲道可怕极了。

一声刀啸,绣春刀出鞘。

侍卫的同伴要快一步,他的轻功首屈一指,人似飞隼般斜跃冲出,下搏时剑似雷电轰击。

一个刚闪开摔倒同伴,以免被撞及的中年人,还没有拔剑的准备,剑光已如雷电自天而降,剑从右颈侧贯入,直透胸腔。

立即引起可怖搏杀,唯一可做的事是杀死对手,二十余个人群殴,一接触便有人死伤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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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替他准备后事了,让我拖他走。”银扇勾魂客冷冷地说。

她坐在冰冷的土地上,抱住桂星寒的上身,背胸相贴抱得紧紧地,不住轻轻地摇晃。脸上满是泪水,脸颊在桂星寒的发髻摩擦。

不知道为甚么,她就是毫无理由地喜欢这个不喜欢她的男人,而且喜欢的程度与时日俱增。

她心中否认,与感恩图报无关。

也许,她想拉近桂星寒对她划出鸿沟界限的距离。

也许,得不到的东西偏要想得到。

当然,她拒绝相信是占有欲在作怪。

她警告葛春燕,要葛春燕离开桂星寒远一点,就是占有性的具体表现,当然也掺入了其他方面的感情。

她的爱落了空,桂星寒冷僵的尸体,就抱在她怀中,这是无可置疑的事实。

那种撕裂心肺的感觉,形容为伤心欲绝绝不为过。

“林姑娘……”老怪杰不知该从何劝解。

“不要管我。”她冷冷地说,任由泪水似泉涌:“我还有人手,我会替他善后。”

“你没有必要……”

“我有的,前辈。”她抱住桂星寒轻轻地前后晃动,语声遥远:“不仅是我对他有一份亏欠,而且我喜欢他,甚至爱他,虽则我知道他并不喜欢我。”

“可是……”

“我应该倔强地,直接警告他,那两个女人,确是弥勒教的妖女。天啊!我为甚么介意他不悦?”

“你喜欢他,所以介意他不悦。男与女,都一样;如果你对某人没有印象,也就不在意对方的情绪变化反应。我想,你确是真心喜欢他。”

“是的,所以我决定暗中跟在他后面……唉!”

“坚强些,姑娘,你还有很长的人生道路要走。”银扇勾魂客对她最后那一声充满绝望的叹息深感不安,硬着头皮婉言相劝。

“我会活下去的。”

“那就好,唔!荷包内没有他的路引,可能在怀袋内。”老怪杰一面打开荷包搜查一面说:“希望路引不是伪造的,才能替他办理后事。”

男人的衣服,基本型式变化不大,通常开襟可分三种型式。褂,中间开襟;袄,掩襟;套,圆领,也就是圆领套头衫。不论那一种衫,怀袋都设有内层,仅皮袄在袄面设袋。袍衫一类,还另有袖袋。腰带设暗袋,叫腰袋或腰囊。

贴身藏妥,指的就是怀袋。

外出旅行,远出百里外,必须申领路引,上面有详细的户籍记载。没有这玩意,只好按无名尸体处理,往乱葬岗一埋,一了百了。

她用麻木的子,探入桂星寒怀内。

“你怎么啦?”银扇勾魂客看到她脸上的神色变化,颇感纳闷。

“他的心还……在……跳……”她狂喜地,几乎要跳起来。

老怪杰将信将疑,蹲在一旁伸手相探。

“不可能的。”老怪杰摇头放手苦笑。

“没错,他活着”飞天夜叉坚信自己的感觉,跳起来将桂星寒的身躯摆平,急急将皮袄脱下加盖在桂星寒身上:“帮助我,替他推拿肌骨活血,我帮助他呼吸,他……他还活着。”

她用对口度元气,以及有节拍压胸的方法,有耐心地帮助桂星寒增大呼吸量。

老怪杰不忍拂她的兴,在桂星寒的上下肢用工夫。

“这小子也会邪术,已经羽化登仙了。”老怪杰一面推拿一面嘀咕:“即使不是死僵,这老半天,死人也会冻成冰棒……”

“求求你闭嘴!”她叫声嘶哑,有如哀求。

“好好好,我真该闭上这乌鸦嘴。咦……这……这条手臂像……像动了一下。”

“他的口中有热气了。”她狂喜地欢叫,凤目中的泪水反而流得更多。

喜极而泣,就是这副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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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杀成性,是卫将爷们的特征,本来就是掌生死大权的特殊人物,从不理会对方的申诉和要求,一旦认定对方该死,那就绝对冷酷无情加以处决。

所以,一言不合,就立即挥刀相向,不顾一切先杀了再说。

方世杰所表现的骁勇,今天似乎最为出色,他飞跃攻击弥勒教后方的人,其实比在前面针锋相对交手安全些,出其不意便击毙了一个人。

第二个人,可没有那么容易了。

这人手中的剑,也是吹毛可断的神物,无所畏惧地硬接他的青霜宝剑,剑术极为辛辣霸道,与他的游龙术似乎难分轩轾。

传出一阵清越的金铁交鸣,两人展开了空前猛烈的拼搏,进退间迅捷绝伦,你来我往棋逢敌手,逐渐远离原处,狂野的缠斗险象环生。

为首的侍卫虽然用铁胆击杀了一个妖人,身上穿了甲不怕兵刃暗器及体,但四肢五官仍不能禁受打击,碰上了吴世,可就占不了便宜啦!

人大多大乱,大白天施展妖术效果并不佳,吴世用上了真才实学抢攻,专向侍卫的四肢五官攻击,剑术就比侍卫的刀法神奥得多。一轮惊心动魄的狂攻,把侍卫逼得一步步后退,三四十剑之后,待卫只有招架与闪退的份,失去反击回敬的机会,逐渐险象环生了。

片刻之后,四周共倒了五个人。弥勒教的人,多死了一个。

双方都是有组织的组合,只许有一方是胜家,输的一方,必定死光为止。

激斗正酣,刀光剑影飞腾。

突然传出二短一长三声怪啸,发自吴世口中。

眼看不久将胜算在握,紧要关头他居然发出撤走的信号。

弥勒教的人纷纷撇开对手,溜之大吉。

吴世是最后撤走的,掩护同伴先撤出现场。最后一剑把侍卫逼退出丈外,身形起处,有若星跳丸掷,向西北角如飞而遁。

十二个密探与侍卫,正越野向斗场飞驰而至。

难怪吴世在占得优势时撤走,原来侍卫们策应的另一批人马到了,十二匹健马飞驰蹄声如雷,可惜仍然来晚了,驰抵现场,妖人们早已无影无踪。

死了三个,带走了弥勒教三具遗尸。

弥勒教失去搜寻桂星寒尸身的机会。侍卫们并不知道弥勒教妖人计算了桂星寒。

飞天夜叉驱虎斗狼的妙计十分成功,幸运地争取到寻找桂星寒的好机会。

这一场冲突,加深了弥勒教与锦衣卫之间的仇恨。

利害相结合而产生的仇恨,并非不可化解的,如果重新因更好的利害条件,一定有重新结合的可能,问题在于有没有更好的条件作价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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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银扇勾魂客在一旁摇头晃脑,怪腔怪调说风凉话:“你小子一无呼吸,二无体温,硬邦邦,死翘翘,十足一具冰冷死尸,居然被这个夜叉救回阳世,委实不可思议。真邪门,天下居然有死而复生的怪事?”

桂星寒在一旁活动筋骨,不时猛摇脑袋,似要摇掉遗留未退的昏眩感,活动时双脚仍有欠灵活,有点像宿酒未醒的酒鬼。

“如果没有你们施救,我的魂魄可能已经出窍了。”桂星寒一面活动取暖一面说:“我的灵智远没完全模糊,知道用本能保住心脉,利用体能冲淡毒物的诱发力,就是不能完全清醒,因此就差那么一把劲,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真会逼得人发疯。谢谢你助了我一把劲,有外力相助,我才活过来了。林姑娘,我欠你一份情。”

“没甚么啦!你也曾经救了我。”飞天夜叉开心地笑,愁容全消:“喂!你是怎么一回事?”

“哈哈!该问他遭了甚么祸事。”银扇勾魂客悻悻地说:“女祸,女人祸水,准错不了。”

“你胡说甚么呀?”飞天夜叉大发娇嗔。

“你也有一份。”

“甚么?你……”

“如果你板起脸,揪住这小子的衣襟,警告他那两个女人是妖女,岂不太平无事?”

“妖女杀了黄泉双魔,我能无凭无据说她们是妖女?星寒兄肯信吗?”飞天夜叉力加分辩。

“这也怪我。”银扇勾魂客苦笑:“我一个成了精的老江湖,也因此事而没生丝毫猜疑。妖女们杀了自己人以取信于这小子,委实够狠够毒,这是绝大多数的江湖组合,包括最冷酷黑道帮派,也做不出这种狠毒的事来,难怪我们都上了当,可怕。”

“黄泉双魔在江湖朋友眼中,是颇为可怕的凶魔,但在弥勒教中的地位,却上不了台盘,因为弥勒教以蛊惑裹胁一般愚夫愚妇为主。该教的弟子武功高强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聚合领导群愚的能力。”桂星寒说:“黄泉双魔性情古怪凶暴,相貌丑陋更没有耐性,在该教派不上多少用场,只能担任联络站的跑腿。这种人,注定了是可以牺牲的。”

“你小子是后知后觉。”银扇勾魂客嘲弄地说:“上了当才想通。”

“到底你是怎样上当的?”飞天夜叉的好奇心更旺。

桂星寒哪有脸说出当时意乱情迷的光景?也说不出口,男女间的事,是不能搬出来当众叙述的。

“她受了伤,在茅屋里只有她一个人,她逮着了好机会,便迫不及待施放一种香;一种可以令嗅入的人,魂魄离体成了白痴的毒香。”桂星寒简略地说明经过:“幸好我习惯了她所使用的脂粉香,一发觉香味有了变,就心生警觉,锁住元神全力远逃脱身。”

“你居然发现她的体香有异……”

“老哥,别提了好不好?”桂星寒讨饶。

要发现一个女人的体香,突然有了变化,那表示两人的亲密程度,已到了不足为外人道的地步了。寒冷的天气,香味散发效力有限,而且茅屋透风,除非双方紧密依偎拥抱甚或更进一步罗襦半解,不然绝难发现香味有异,老怪杰一听便听出语病。

“那妖女杀了黄泉双魔,仍未消除我对她的猜疑,因此着手调查她的行踪,她根本不像一个初出闯道的人,言谈举止漏洞百出。”飞天夜叉显然不明白,老怪杰语气中的暧昧含义:“星寒兄,她不会死心的,除非你不再以天斩邪刀的身分出现,不然她将继续计算你,今后得特别提防她弄鬼。”

“我不会改变身分,更不会隐姓埋名。”桂星寒疲倦的双目中,涌发另一种怪异的光芒:“她很厉害,武功与道术,恐怕比我相差不远,居然用邪门手段来计算我,可知她对我一定不陌生。好啊!我会去找她。”

“你还要去找她?”飞天夜叉白了他一眼:“哼!她一定张开双臂欢迎你……”

“我也欢迎呀!她那种出色的大美人,谁不欢迎呀?”桂星寒停止活动,脸上已逐渐恢复红润,出现开心的神采:“只是她那个侍女丁香很讨厌,不像一个侍女,却像管家婆,我得设法治好她的毛病。”

“你……”

“好啦好啦!我不找她,她也会找我的,弥勒教也会命令她找我,是吗?”桂星寒拍拍脸色不豫的飞天夜叉肩膀:“再次谢谢你,林姑娘。哦!能请教你的芳名吗?只听说有人知道你姓林,是父姓吧?”

女人成家就随夫姓,也就是姓名随出嫁而消失了。父姓,意思是在室闺女。桂星寒的意思,显然在试探飞天夜叉是不是有了婆家的人,在称呼上免闹笑话。

这期间双方都在生死途中闯荡,桂星寒一直就没真正打听飞天夜叉姓甚名谁,可知他不愿与女飞贼打交道的心理。

江湖一些名号响亮的人物,仅亮绰号的人为数不少,真姓名反而不为世人所知,这与他们不愿泄底,或者曾经落案有关,也许有不可告人的隐情。飞天夜叉如果不通名,谁也不知道她的底细。

“你就叫我飞天夜叉好了。”飞天夜叉赌气一跺脚,避到一边去了。

“生气啦?呵呵!”桂星寒大笑:“在江湖闯荡的人,并不认为向姑娘们请问芳名,是无礼的鲁莽举动。别放在心上,好吗?”

“好了好了,该讨论正经事啦!”银扇勾魂客打断两人的话,不希望久留险地:“下一步有何打算?当务之急,该是赶快离开,须防那些人去而复来,我可不希望受到两方的人马夹攻。”

“的确需要离开险地。”桂星寒知道自己元气还没全复,很难应付两方面的人:“林姑娘,你的人呢?”

“我打发他们往西远走,日后在南阳聚会。”飞天夜叉感到不安,神色有异。

人都走了,她才感到孤单。当初决定时,由于关心桂星寒的安危,决定留下寻找桂星寒,没想到找不到或找到之后,下一步该怎么走。

现在,找到桂星寒了,桂星寒的动向她并不了解,面临的问题,是她何去何从。

她可以一个人走,无牵无挂。但是,她平空生出孤零零的感觉。

桂星寒是不会和她走的,在心理上她已有准备。

“哦!你取消盗取皇家珍宝的计划了?”桂星寒颇感意外。

“算了。”飞天夜叉泄气地说:“已经暴露形迹,出了事日后也脱不了关连,成功的机会并不大,按理我也该见机放手的。”

“那就暂且结伴一起走吧!多一个人也多一分安定的保障。”桂星寒提出邀请:“反正我们是有难同当,真要发起威来,咱们三个人,足以冲垮一队御林军。”

“好呀!他们最好避免让我们发威。”飞天夜叉心中大喜,求之不得:“我要回去取行囊……”

“不要乱跑了,得避避风头。”桂星寒说:“好在天气寒冷,三两天不换衣物算不了甚么,等皇帝走后,再取回行囊岂不风险少?”

“我把妖女的行囊带走了,也可以派用场呢!走啦!”银扇勾魂客催促两人上路。

“我才不要妖女的东西。”飞天夜叉大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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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郑城被各式各样衣甲鲜明的兵马围成一个坚固的铁桶。城郊十里之内,除了持有特别符牌的人之外,只许兵马巡逻走动,其他一概禁止通行。

本城所有的治安人员,都已经在警区坐镇,不能擅离,也不能越区走动。城内临时召集的丁勇,城外的乡勇,皆镇守在防区内,实际指挥权已移至御林卫军手中,各就定位也禁止擅自走动。

原来在新郑负责部署的人,近午时分便离城南下了,责任转移,警戒任务已由另一批人所取代。

但几个有特殊关连的人,破例留下了。

冷剑天曹、方世杰几个人,奉命留下善后,因为他们对最近三天来所发生的特殊意外事故,有深入的了解,也是事故的重要关系人物。

至于正式军职人员,陈百户、罗百户等等,皆在午前领了所属人马夹密探,浩浩荡荡南下了。

留下的人,并没留在城内。指挥站设在西郊外的张家庄,距城仅四里左右,位于淆河南岸,新来的指挥官,有一群似乎并不怎么出色的部属。军容不整懒懒散散,与其他盔甲鲜明军容壮盛的御林铁卫不同。身上兵刃的盛具甚多,形形色色种类不同,大多数不是军中所用的制式兵刃,连护臂套也是铁瓦式的金属制品。

有些人所使用的刀,就不是制式的绣春刀。

总之,这些人像是一队杂牌军。

可是,每个人的符牌都是象牙制的。

象牙制的符牌,俗称牙牌,是出入朝房宫殿的身分证明。出入宫禁任何一座门,都需不嫌烦琐逐一查验,即使是熟悉的人也不例外。

够资格出入午朝门参加朝会的大官小官,都有这种牙牌,随时可能收缴或颁发。遗失这牙牌,那是大灾祸,死定了。

侍卫亲信,也都必须凭牙牌出入。

杂牌军持有牙牌,那是绝不可能的事。因为宫中所颁发的牙牌,不论性质如何(内外官都不同),都有统一编号,每年不定期查验校证,绝不可能发给无关的人持有。调职移动,要与印信同时呈缴,丢失牙牌,等于是丢掉了老命。

大军云集,表示明天傍晚时分,皇帝的车驾便可到达新郑。郑州至新郑是一日程,不足百里。皇帝的车驾人马众多,御车庞大,不可能一天走上一百里,按理应该分两天。那么,今晚皇帝的行宫,应该在中途的郭店驿附近,明天傍晚时分才能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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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庄的大祠堂内,成为这队人的临时指挥站,入暮时分灯火通明,但似乎警卫并不森严。

杂牌军,警卫不森严是正常的事。

地当西行大道,居然派这种杂牌军驻扎。好在西面五六里,共有五处御林军的防区,各村庄本身的乡勇,也有新来的官方军职人员监督列阵守卫,如果发生事故,应该不会波及张家庄的杂牌军。

一座农舍的小厅内,方世杰与天权仙女,膳后在厅中掌灯品茗,气氛融洽,相处亲昵不像是敌人。

这家农舍分派给几个密探居住,方世杰这一间内厅比其他人的舒适,小厅内甚至有取暖的火盆,可知他的身分地位并不低。

“奇怪!你们这些人,似乎丝毫不紧张,甚至懒散无所事事。”天权仙女其实也显得懒散,几天的俘虏生活显然过得相当如意满足:“今上车驾已到,正是刺客光临的紧要关头,你们不加强巡逻搜索,反而安逸地在此闲散享福,是不是反常?”

“呵呵……这些不关我们的事。今上是否到了,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奉到的指示,只是准备胆大包天的狂徒来找我们。你不必多问好不好?我不能告诉你任何事。”

“只因为我是外人?”

“是呀!上级指示得够明白,不信任投诚合作的人,虽则并没指名道姓说你。”

方世杰似乎缺乏机心,泰然自若坦诚相告。以他的身分地位,也应该知道皇帝的确切行踪。

问题是,他凭甚么胆敢把一个逆犯带在身边?即使这个逆犯已经投诚合作。

“我明白,我不可能获得你们的信任。你也明白,我是真心真意跟着你的。”天权仙女笑容可人,一点也不为目下的处境担心忧虑:“我所知道的事,都已经毫无隐瞒告诉你们了。我和你一样,对上级的事所知有限。跟在桂星寒身边的两个女人,如果真是有如你们所说,是弥勒教的人,那一定是不属于河南路香坛的弟子,我不可能知道她们是谁,你要我怎么说?编一套谎话诓你们?”

“算了,这件事已经不重要。目下重要的是。今晚你们的人最好不要走险接近县城。”

“他们不会来的。”

“是吗?梅英,不要说得太肯定了。”方世杰脸上,有诡异难测的表情:“双方已经反脸兵戎相见,都死了不少人,你们那些心怀异志的重要弟子中,妄想抓住机会,劫持皇上走险作孤注一掷,是有这种可能的。”

“哦!你所指的狂徒……”

“桂星寒。”方世杰抢着说:“希望你们那些人,不要前来走险搅局,以免玉石俱焚与桂星寒陪死。梅英,我真的不希望你的人前来送死,不希望你挥剑与曾经是自己人的弟子相向,以免日后见面双方必须走上绝路。”

“他们不会来,劫持皇上对他们毫无好处。而且,他们没有这分能力。”

“那可不一定哦!你们圣堂的一些人,武功超绝法术通玄,用法术穿越千军万马,也如入无人之境,入城劫持皇上轻而易举。”

“你算了吧!世杰。”天权仙女嫣然媚笑:“你以为我不知道?活神仙陶仲文,和他的小天师儿子陶世恩,都来了。三十六天将带了各种可怕的法器随行,在皇上的行宫,布下了天罗地网。陆指挥使的天兵飞虎营,更在天罗地网外围,布下了金城汤池。弥勒教那些人,如果真具有遁入的神通,早在河北岸沿途下手了,还用等到现在?”

“这个……”

“你以为我们的消息,真的不灵通?我感到奇怪的是,你们为何不让桂星寒长驱直入,自投虎口,却在外围等他,他会来?”

“他一定来,布下的棋局,他一定按局走。”

“甚么棋局?”

“不久自知。”

“好,我拭目以待。”

“你不会失望的。”方世杰肯定地说。

“如果你碰上他,有胜他的信心吗?”

“我并非真的胜不了他。”方世杰脸一红,言不由衷的人就是这般窘态:“不过,轮不到我应付他。京都西山锦衣卫武学舍的教头中,武功比我高百十倍的人多的是,我算不了甚么,所以乐得清闲。”

谈话间,一声低沉的怪声破空传到。

“准备应变。”方世杰一蹦而起,火速将佩剑摘下,改系在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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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不久,便有人陆续离开县城向西走,每个人走的路线都不同,有些走官道,有些走村径、有些干脆偷偷摸摸越野而走。

每个人的身分装扮都不同,有些则携有兵刃。

这些人一出警戒区,沿途便不再停留。有些携有包裹行囊,似旅客却又不像。

桂星寒三个人,已经远离警戒区十余里,附近的村庄鸡犬不惊,没发生任何事故。村民得到村正里正甲首的通知,这几天禁止前往将近三十里的县城,理由是大军过境,其他不许询问。

再往西十余里便是山区,那就是嵩山的东伸余脉。

一个背了行囊,佩了一把虎头钩的大汉,沿小径大踏步向西奔,一看便知是途经此地的江湖豪客。通常,这种人很少在乡村小径中走动。

小径在各村集间蜿蜒,是各村落往来的通道,平时只有附近村落的乡民往来,一个陌生的带凶器旅客,极易引起乡民的注意。

经过一株大树旁,树下安坐着银扇勾魂客。

“喂!老乡。”银扇勾魂客笑吟吟挥手打招呼:“城里闹翻了天,好几天了,你居然从县城来,必定是非常特殊的人物,歇歇腿,喝两口酒挡寒,如何?”

酒葫芦摇得稀里哗啦响,里面还有半葫芦酒。

“鬼的寒,跑路跑得浑身热呼呼。不过,有酒也不错。”大汉取下背上的包裹。在一旁坐下接过酒葫芦喝了一口:“去他娘的特殊人物。我从郑州来,沿途只能抄小径走,大道禁止通行,兵马如潮。”

“从郑州来,该知道郑州的事。”

“郑州已封城两天。”大汉说:“好像是甚么皇帝要来,那怎么可能?见鬼。”

“天下间没有不可能的事,老兄,怎么往这里走?”

“绕城走呀?绕至归西北面的鲁家庄,被一队兵勇拦住了,说是必须往西走,不然就捆起来看管。”

“那是对你客气,你也幸运地碰上乡勇,而不是官兵,不然你就有罪受了。”

“我只好乖乖远走罗,先避避风头再说。再在前走,一定可以找到绕往南面的小径。我有急事要赶往裕州,不能逗留耽误行程,当然,我知道很幸运,被扣留那就灾情惨重,有牢狱之灾。”

“牢狱之灾还算幸运呢!你这种人,抓住了要杀头,或者剥皮。”老怪杰不像有意嘲弄,正经八百更不像开玩笑:“好像上一个皇帝,就喜欢剥皮。他的几副漂亮的马鞍,就是人皮所制的。好像其中一张人皮,是京都大贼陈希的,你也是江湖有名的悍贼,抓住你剥皮硝制之后,做马鞍一定很漂亮。”

大汉丢掉葫芦一蹦而起,手搭上了钩鞘。虎头钧的鞘构造怪异,与九环刀鞘的制法差不多,与其称为鞘,不如称为匣比较符合实情。

“混蛋!你这家伙认识我?”大汉警觉地怪叫。

“你那个朝天鼻,加上左颊的红胎记,虽则风帽的掩耳放下了,仍然可以隐约看到。你这混蛋是独行剧盗疤面虎刘英,早晚你这脑袋会被挂在城门口示众。”

“你……你是……

老怪杰一掀袄尾,露出银扇囊。

“我不曾目击你犯案,事不关己不劳心,不会管你是甚么虎,你滚吧!”老怪杰拾回酒葫芦,挥手赶他。

“银扇勾魂客!”疤面虎刘英吃了一惊,但也看出老怪杰没有敌意,往后退:“你这该死的怪杰,天不收地不留,有敌人没有朋友,怎么做起官府的……皇家的走狗来了?这不是你的作风。”

“你混蛋!我也是被兵马赶离县城的。”

“没骗人?”

“去你娘的!”

“你最好也走,说不定兵马会推进到此地来。”疤面虎往来路一指:“那边十余里,有处小村叫张家村。”

“我知道,在河旁边。”

“那里有一批不三不四的人,好像专门捕拿江湖人杀鸡儆猴。”疤面虎说:“幸好我是偷偷摸摸探入的,不然后果可怕。”

“偷偷摸摸,是你这剧贼的习惯。”

“没有这种习惯,我活不到现在。”

“反正也活不久的!喂!看出是些什么人?”

“看不出,却知道他们抓了些甚么人。”

“你看到了?”

“看到一部分。哼!我是探道摸底侦伺的行家。”

“我知道,大白天你也可以神出鬼没千变万化。喂!看见了些甚么人被捉?”

“我看到神鹰李奎和五湖逸客谷方。唔!还有女的。另一处囚禁着一群男女,我一个也不认识。他们互相交谈,皆自称弟子,很怪异,根本不像师徒的关系。”

“弥勒教的人。”老怪杰心中狂跳,脸色大变。

神鹰李奎、五湖逸客谷方,都是张家大院所聚会的侠义英雄。神鹰李奎,更是主事人伏魔剑客张永新的知交,侠义道中颇有地位的名宿。

这是说·张家大院的人,已经全被逮捕押出城,少林高僧已庇护不了他们啦!

弥勒教的人被捕,似乎不是意外。

很不妙,正邪双方的人被捕,而且押出城外一同囚禁,意味着可能一同被处决。

早两天到达布防的军方指挥者与密探,显然已向南推进走了。后续抵达的指挥者,为了安全的理由,把一切可疑的人逮捕处决,是极有可能的事。

“弥勒教的人?胡说八道。”疤面虎嗤之以鼻:“我曾经多年在京都作案,早就知道龙虎大天师的事。”

“这是天下人所共知的事,你的消息果然灵通呢!”怪杰嘲弄地说。

“那家伙如果没有武定侯郭勳的包庇勾结,早就死在法场了。京都人士,都知道他两人订了协议。皇帝如果真来了,武定侯必定也随驾同来。”

“那是一定的。”

“那岂不明白了?”

“明白甚么?”

“弥勒教的人,绝不会在皇帝附近生事,甚至会暗中帮助武定侯,防止不法之徒惊扰皇帝,武定侯是皇帝的亲信,勾结龙虎大天师,其实出于皇帝的主意,京都知道内情的人多得很呢!因此,弥勒教的人应该是皇帝的忠实走狗,会被捉住砍头?没知识。”

这是实情,老怪杰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我说过,世间没有不可能的事。”老怪杰冷笑:“以利害相结合的人,早晚会因利害而互相残杀。不关你我的事,你走吧!”

“胡说八道!”疤面虎嘀咕着提了包裹动身。

×

×

×

后面的树林里,桂星寒着手准备,脱掉皮袄,仅穿淡青色紧身衣裤。大冷天,他一点也不介意寒冷。

刀系在背上,百宝囊加带系紧。皮护腰上,排了一排他精心削制的柳叶刀,轻飘飘像柳叶,风一吹就掉,哪能作为武器?能丢出丈外,已经难能可贵了。

飞天夜叉在一旁帮助他检查,背系的天斩邪刀,走动时是否碍事,衣袖裤脚,走动时有否擦及身上其他杂物而发出声音。她是行家,轻功绰号称飞天,知道一个夜行人,身上的穿着与武器,该如何整理而不妨碍行动,行动不发出任何声息。

“你不问我今晚要到何处?”桂星寒向她笑问。

“大丈夫行事,何须问及妇孺?”她理直气壮似笑非笑:“我不会干预你的行事。因为我知道,你是一个不会做坏事的人,一个可以信任甚至信赖的人。”

“我要去找那个叫李凤的妖女,天知道她是不是真叫李凤?”

“好哇!捉她来,我替你宰她。”她欣然说。

“我不宰她。”

“咦!你……”

“我要问清楚内情,也许她是被逼的……”

“你是见鬼。”她跳起来:“她当然必须奉命行事,甚么被逼的?”

“这个……”

“你不杀,我杀。”她笑不出来了,柳眉倒竖火冒三千丈:“敌我已经分明,你不下手,我下,我一见到她,就知道她不是东西,果然几乎要了你的命。她该死。我跟你去,我一定要宰了她!”

“你宰不了她,她的妖术厉害。”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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