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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临危托孤

绕过一处山坡,林子里人影快速地纵出。

“就是他们,他们……”老大饿狼发狂般大叫:“他们要阻止咱们劫车队,杀了咱们两位弟兄,一定是满人的奸细,至少也是汉奸,汉奸。”

人一大堆,江南剑客、八方刀、杨芷姑、太行三仙飞云、飞霓、飞霞,一身红的慑魂仙姬与四侍女。

老四阴狼最聪明,不像饿狼那么激动,悄然跟在最后,畏畏缩缩落在后面,让别人打头阵。

一声刀吟,张家全拔刀出鞘。

这是纯野性的反应,对方人多,声势汹汹,他本能地拔刀自卫。

鬼谷老人手急眼快,一把拉住了他。

慑魂仙姬有相当丰富的江湖经验,一眼便看出鬼谷老人的身分。

“你闭嘴!”她喝了暴跳如雷的饿狼:“那是鬼谷老人公冶老前辈,你怎么胡说八道指他是汉奸?你这厮没安好心,难怪匆匆忙忙闯来要求入伙,哼!”

“在下是实话实说。”饿狼大声分辩:“他们如果不是汉奸,为何要阻止咱们劫王库宝物?”

“公冶老前辈,是吗?”慑魂仙姬讶然问。

“老夫阻止他们抢劫,确有其事。”鬼谷老人微笑着说,老眼不住打量在场的人,最后目光落在太行三仙身上,眼中冷电乍现。

“这……”慑魂仙姬更惊讶了。

“但老夫绝不是汉奸。”

“晚辈希望知道理由何在。”

“首先,必须正名。”鬼谷老人不笑了:“请教,诸位要抢劫的,是些什么人?”

“这……”

“不会是满人吧?”鬼谷老人语气转厉:“是故藩王的王库珍藏,对不对?大明皇朝完蛋了,你们不但不起而勤王,反而趁机抢劫故王,你们是汉奸呢,抑或老夫是汉奸?老夫听你们解释。”

“一群发国难财,比汉奸更汉奸的汉奸。”张家全厉声说,骂得十分刻毒。

众人本来就在鬼谷老人的指责下,下不了台,他这两句话像是投下一枚炸弹,立即引起众怒,咒骂声此起彼落,撤兵刃之声大起。

“小畜生可恶!”飞云老道恼羞成怒:“贫道要你吞回所说的话,你该死!”

咒骂声中,老道发疯似的拔剑飞跃而上,左手拂尘右手剑,气势汹汹扑上,拂沉剑发,风吼雷鸣。

缩在后面的阴狼,摇摇头叫了一声糟。

一声虎吼,钢刀幻化流光,以快三倍的奇速,钻入拂网剑山中,金刃破风声锐利刺耳,人影乍合,随即电光激射,人影流泻而出,在两丈外倏然而止。

“啊……”飞云老道冲出两丈外,腹开肠裂,下身一片腥红,狂叫了一声,扭曲着向下一栽,倒在自己的血泊中挣命。

张家全已从鬼谷老人憎恨的目光中,看出三老道必定不是好东西,所以出手便是杀着,以雷霆万钧的声势,一刀剖开了飞云老道的肚腹,拼命单刀,贴身搏击惊险万分,一照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一击又勇猛又疯狂,可把所有的人吓了一大跳。

没有人能看清他出刀的手法,更没料到他胆敢强切入拂网剑山中行雷霆一击。

飞霓老道眼都红了,手一动长剑欲出。

“让我来!”慑魂仙姬怒叫,纤手一抬。

人影疾闪,乍隐乍现。

张家全出现在慑魂仙姬对面一丈左右,太快了。

他曾经听过慑魂金铃的声音,曾经见过慑魂仙姬威迫过杨芷姑、江南剑客、八方刀就范。

红袖在纤手上抬时向下退滑,露出温润的粉臂,腕上有一只金环,环上悬着五只小金铃,有一条小绿带绕住,必须抖开绿带,小金铃才能自由发声。

“不要动你的慑魂金铃,蔡红姑。”张家全声如沉雷:“当你系铃的丝带滑落的刹那间,你可能没有机会使用这可发魔音的金铃了。”

“真的。”慑魂仙姬一怔。

“半点不假。”

“本姑娘却是不信。”

“信不信由你,反正在下已经警告过你了。”

“你能……”

“你可以乘飞退的机会弄手脚,但绝不会成功。”他沉声说:“你绝难像闪电般远出三丈外而不受伤,却可能在身形乍动时立即去见阎王。”

“你威胁我吗?”慑魂仙姬心虚了。

张家全那无所畏惧、强大的慑人气势,真撼动了她。

“一试便知,你最好不要试。”

“蔡仙姬,千万不要试。”鬼谷老人说:“这位小朋友的飞刀,可以在三丈内击中脱兔的双目。姑娘,你有脱兔那样快吗?”

“他那有飞刀?”慑魂仙姬死盯着张家全的左手,的确没看到飞刀。

张家全的回风柳叶刀长仅四寸,正好藏在掌心内。他的左手半垂在腿外侧,掌心半开半向下,不现一星刀光,必须走近抬手才能看得到。

“你可以赌。”鬼谷老人说:“不过,十赌九输,即使你是个亡命的女赌徒老赌家,赢的机会也不大,所以最好不要赌。”

慑魂仙姬僵住了。

人影暴射,悲愤的飞霓老道悄然扑上了。

张家全的左手一晃,彷佛不知道老道从左前方扑来,他的虎目仍然紧吸住慑魂仙姬的眼神,身形丝纹不动,冷静得像个石人,似乎天宇下无物无我,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连眼皮都不曾眨动半下。

“砰!”飞霓道人在丈五六处冲倒,拂尘抛掉了,剑也脱手滑出,人贴地向前滑,直滑至张家全脚前,身躯开始抽搐,口中发出含糊的呻吟。

眉心,四寸飞刀全没入头颅,仅露出一星刀尾尖。

张家全丝纹未动,目不稍瞬。

慑魂仙姬没看见飞刀飞行,也没看到老道眉心中刀,不知张家全到底用什么可怕的器物杀了老道,只感到冷流起自尾闾,沿脊梁快速冒升,瞬即传抵心坎,升上天灵盖。

“妖术!”有人惊叫。

她的手徐徐下降,红袖滑落,没有勇气动用威震江湖的慑魂金铃,可能是她破天荒第一次在强敌之前丧失信心,自尊心受到严重的伤害。

“我会记住你。”她脸色泛青:“贵姓?”

“张。”

“大名?”

“家全。目下,家不再全,国破家亡。”

“为何要阻止我们?”

“这不难明白,沁州将有无数无辜人头落地,而我是本地人。”

“你阻止不了我们,最少也有五批人在附近待机。这件事经过周详的策划与准备,势在必行,机会不再,阁下力不可回天。”。

“在下将尽力而为。”

一阵狂笑声从右方的树林传出,踱出一位罗衣胜雪、眉目如画的秀丽少女,一双深潭也似的秋水明眸,闪亮着慧黠活泼的光芒。

后面是两名雄伟的青衫中年人,其中一个背了大包裹。少女的明媚活泼与中年人的沉凝老练,形成强烈的对比,但相当调和。

笑声是那位佩了古剑的青衫客所发,声如洪钟直薄耳膜,震得人耳中轰鸣,头脑有点如受重击般晕眩。

“你们真是愚不可及,硬往满人的罗网里钻。”青衫客朗声说,在三丈外止步:“你们如果把满人看成笨驴,那你们一定比笨驴更笨一百倍。”

“你胡说些什么?”慑魂仙姬的怒意转移目标,目光凶狠地落在嫣然微笑、秀丽出尘的罗衣少女身上。

同性相斥,骄傲美丽的女人,见不得比自己美的同性,理所当然。

“在下来救诸位出网罗。”青衫客笑笑:“可不要把好心肝当成驴肝肺。”

“你昏了头,哼!”

“诸位想想看,山西各藩王宝库,已在各藩王被俘时移往太原,从太原至京师,不走平定州而绕走潞安,远走千里以上,你们以为满人全是傻瓜白痴?”

“故藩王走潞安,目的是……”

“是安民心,可以促使汉人死心塌地做顺民。可是,你们却忘了,这些藩王其实一文不值,改朝换代,唯一铲除后患的是杀光前朝的皇室人物。南方用兵如火如荼,正需要大批钱粮,你以为满人会让这些藩王拥有这些财物?未免荒谬绝伦。你们所要抢劫的不是金银珍宝,而是一些砖块杂物,你们的计划早就让满人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们将计就计,要扫荡你们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亡命歹徒,你们真可怜。”

“一千弓弩手,已经在五天前秘密潜伏在几处山洼里。”罗衣少女声如黄莺出谷:“你们要是不信邪,可以派人悄悄沿河谷搜索河西岸的蔽地。所派去的人,必须是功臻化境,来去如飞的高手中的高手,不然恐怕就回不来了,像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少女说得很俏皮,说到肉包子打狗这句不雅的话,居然做鬼脸伸伸舌头。

众人发了一会见呆,你看我我看你做声不得。

“你们怎知道的?”慑魂仙姬心虚地问。

“我们是从太原城跟来的。”青衫客接口。

“你们也想趁火打劫,哼!”

“正相反,我们是看热闹来的。”

“贵姓?”

“家小姐姓尹,家住黄山狮子林。”

“我叫尹香君。”罗衣少女接口。

“行空天马。”慑魂仙姬脸色一变。

“那是家父。”

慑魂仙姬抖了一下,举手一挥,领着四女侍举步。

“山与山不会碰头,人与人总会见面的。”临行,她向张家全凶狠地说:“我会找到你的。”

“不必找,我会在天底下人间世等你。”张家全冷冷地说。

“蔡大姐,你应该感谢他。”尹香君娇叫。

“哼!为何要感谢他?”

“威震关外,出身长春门下的燕山三剑客全来了,诸位绝不是他们的敌手,如果这位张兄不及时阻止你们,你们能活着逃出的机会绝不会超出百分之一。”

“本姑娘不是被吓大的。”慑魂仙姬色厉内荏:“我会派人去踩探,如果你骗人,我会找你的。哼!”

她走了,江南剑客一拉杨芷姑的衣袖,也悄然撤走。

鬼谷老人向张家全一打手式,两人突然展开绝顶轻功,一跃三四丈,飞掠而走。

“喂!等一等……”尹香君娇叫,身形乍起,有如劲矢离弦。

“小姐,不可鲁莽……”青衫客急叫,两人急起直追。

四人轻功之佳,骇人听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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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在漳源镇以北的山道上,果然出了问题。

已经是未牌初,午膳不过半个时辰。

起初,是两辆大车折了辕,好不容易停下来修妥,然后是藩王们以及女眷,包括在抱的婴儿,突然上吐下泻肚子疼,麻烦大了。

无法再启程,官兵们只好列帐以待,由军方的军医替这些病患医治。

据说,要不是吃坏了肚子,就是有人在食物中弄了手脚,很可能是中毒,或许是中暑。当然,中暑势不可能,不是中暑的症状。

游骑兵的队长伊尔根觉罗?阿林一点也不介意,他带了十余骑手下,在附近的山林中闲逛。

倒是那百名铁骑,却满像回事地结阵、放哨、搜索,严加戒备如临大敌,煞有介事。

处处表现出是一支训练有素,久经战阵的沙场健将铁的队伍,与那些散漫的游骑兵迥然不同。

那些废王们以及少数几个仆从,皆乘坐骑赶路,大热天,一个个晒得叫苦连天,要不是家破国亡,他们那曾受过这种罪?

在心理上,他们是相当愉快的,新朝的主子们,对他们实在够宽厚了,在京城里建了安养的府第,发还他们的千万库藏,数千里迢迢,护送他们进京享福,这是多么幸运的恩遇!

唯一遗憾的是,以前的卫军没有了,仆从星散,只有少数几个人留下来伺候他们,难免照顾不到。

好在日后到京安顿之后,再买百十个奴仆,依然可以纳福,说不定还可以在新朝再谋个什么伯爵子爵,或者一官半职风光一番呢!

当然,他们也有不满,那就是那些满州兵,对他们从不假以词色,嬉笑呵斥平常得很,甚至向他们那些王妃评头论足,一点也不尊重他们的身分。

对于这一点,山阴王朱廷理尤其不满,经常向游骑兵的队长伊尔根觉罗?阿林提出抗议,阿林给他的回答,只是一阵毫不礼貌的狂笑。

这些废王中,朱廷理算是家长。

皇家名字下一字的偏旁部首排行,次序是火、土、金、水、木。

廷理的理字,按序应该是土旁,那岂不是成了埋人的埋?因此多加了一横,成了理字,仍算是土的排行。

所以,廷字辈比效字辈高一辈,土的排行次序比其他金字排行也在前面,因此他是这些废王中的老大。

老大的抗议无效,其他的人更不敢提啦!

每一个王,拥有四部大车,其中一部载女眷,三部各载了四只大型箱柜,里面盛了各王府府库的金银珠宝。

可是,大将军锁的锁匙,由伊尔根觉罗的亲兵保管,必需到达京城才能发还。

理由是,避免沿途这些废王们,把珍宝偷偷交给各地的“叛军”作军费。

申牌左右,伊尔根觉罗?阿林队长,在山林内接见一位神秘的探子,立即赶回营地,冒火地下令撤营动身,不再理会那些病还没好的人抗议。

护军的佐领兆佳赫勒,出身也是次贵族八姓,军阶比阿林高,但处处都得听阿林的。

得到拔营的指示,兆佳赫勒大感诧异,立即找到阿林询问。

“总领,是怎么一回事?”兆佳赫勒惑然说:“还差半个时辰呢,有变?”

“足够,有变。”伊尔根觉罗?阿林余怒犹在。

“怎么变?”

“消息走漏了。”阿林拍着拳头说:“该死的!那些蛮子都是怕死鬼,已经开始溜走了。”

那时,满人蒙人都称汉人为“蛮子”。

汉人不论满人或蒙人,统称为“鞑子”。

“哎呀!这岂不是白费工夫?”

“所以,可恶。所以,蛮子只配做奴才。”阿林恨恨地说:“都是些怕死鬼,所以几千万人,也敌不过我们十几万人,奴才!”

“可惜!”

“你们可以放心大胆走了。”阿林似乎仍以不能歼灭强盗为憾事:“潞安守备的兵马,要明晨才能撤回。告诉你的部属,或许会有几个不怕死的蛮子,不死心前来骚扰。不必拦阻,让他们来,知道吗?”

“兆佳赫勒知道。”兆佳赫勒恭顺地答。

“好,立即动身。”

车马浩浩荡荡出发,傍晚时分平安通过漳源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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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吻上了西山头,山区里仍然余辉灿烂。

一位相貌威猛的中年人,率领着八名虎背熊腰的随从,离开河谷的山区,觅路向南走。

绕过一处山脚,夕阳下,对面不远处的短草山坡上,并立着两位英俊美丽的年轻男女,微笑着目迎匆匆排草赶路的九位武林豪客。

中年人仅瞥了对方一眼,不加理会。

双方渐来渐近,势将碰头。

“诸位?怎么啦?就走?”年轻英俊的人打招呼:“哈哈,不会是害怕吧?”

“无礼!”中年人虎目彪圆,在丈外止步:“该死!你说什么?”

“哈哈!要再说一遍吗?”

“混蛋!你知道你在向谁说话?”

“你呀。不过,恕在下眼拙,真的不知道是那座庙的大菩萨,请教!”

“沈鸿烈。”

“哦!一别庄的沈庄主,失敬失敬。”年轻人笑笑,语气可并不怎么敬:“我,海山;舍妹海秀。呵呵!诸位不是来劫王库宝藏来的吗?”

“不错。”

“有志一同。”海山仍在笑:“车队快要到了,我兄妹正感人孤势单,沈庄主,何不联手?”

“鬼才和你联手。”沈庄主撇撇嘴:“你们,行吗?哼!”

“行的,沈庄主。”海秀的笑容动人极了:“咱们兄妹两把剑,可挡上百健将。”

“吹牛。”沈庄主摇头:“告诉你们,挡上百人是不够的,要挡上千才算工夫。”

“上千?”

“不错,已经证实了。”沈庄主大概对漂亮女人怀有几分怜惜:“慑魂谷的人去踩探,已经证实了埋伏有上千官兵,去不得,小姑娘。”

“那你们……”

“识时势明利害,沈某正要动身离开。”

“你不能离开。”海秀装腔作势地说。

“你说什么?”沈庄主厉声问。

“你不能离开。”海秀认真地说:“价值千百万的珍宝,怎能轻易放弃?沈庄主,咱们一定要联手,我兄妹打头阵,我不相信你一别庄的人全是怕死鬼。”

“想送死,你们去,本庄主恕不奉陪,让路。”沈庄主要冒火了。

“我说,你非去不可。”海秀坚决地说。

“岂有此理,混蛋!”沈庄主真的冒火了:“不知死活的女人,上去一个人,要活的。”

一名健壮如狮的大汉应喏一声,大踏步上前,威风凛凛地逼近至八尺内,双手叉腰目空一初。

“小女人。”大汉狂妄地说:“你的话得罪了庄主,必须受到惩罚。现在,去向庄主跪下求饶,庄主很喜欢标致的女人,不会对你怎样,去!”

“好吧!”海秀满脸委屈相,向大汉伸出纤纤素手:“我就跟你去好了。”

大汉不知死活,真以为姑娘要他牵领呢,邪邪地一笑,伸手拉住了那柔若无骨、又白又嫩的玉手。

柔若无骨的可爱小手,突然变成可怕的大铁钳。

砰一声大震,大汉不知怎地,突然飞起、摔落,地亦为之震动,有骨折声传出。

“哎……”大汉只叫了半声。

海秀仍紧卧住对方的手,向上拉,鹿皮蛮靴踏在大汉的咽喉上,猛地一跺脚。

大汉手臂已被翻转拉断,咽喉也立即被踏破。

“怎么?纸糊的?”海秀放手说。

致命的一摔,可把沈庄主吓了一大跳,一位小姑娘,怎会用这种武功与男人贴身相搏的?

立即,他惊怒交加。

“毙了他们!”他火冒三千丈怒吼。

七大汉冲出四个,两个对付一个。

两个大汉四条铁胳膊,老鹰抓小鸡似的向海秀抓去,四手四合,有如网罗乍收。

剑光突然分张,两大汉根本不知剑是如何撤出的,看到剑光打闪,锋刃已经及体,一个胸裂,一个腰开,四只手也折了两只。

姑娘前掠三尺,两大汉倒在她身后挣命。

“沈庄主,你的人真是纸糊的吗?”姑娘笑吟吟地说,含笑杀人点尘不惊:“现在,联手好吗?还来得及。我已经证明给你看,我行。”

沈庄主感到脊梁发冷,脸色泛灰。

另两名扑向海山的大汉,似乎死得更快,一近海山,便看到剑光一闪即没,两人的胸腹全裂了,内脏一塌糊涂往外迸流。

“你……你们好……好狠……”沈庄主声如狼嗥,咬牙初齿拔出金背刀。

另三名大汉,已先一步拔刀戒备。

“你,是我的。”海山用剑向沈庄主一指:“除非你答应跟我下山抢劫车队,不然,从此一别,你再也回不了一别庄。”

海秀似乎比乃兄更喜欢杀人、更勇猛更泼辣,一声娇笑,挥剑猛扑三名大汉,剑起处风云变色,光影流转中血雨纷飞。

沈庄主刀沉力猛,真有猛虎般声威,刀一动胆气蓬勃,虎吼声中,一连八刀,把海山逼得连换七次方位,剑不敢与沉重的金背刀接触。

沈庄主勇气倍增,抢尽了先机,再一次虎吼,招发乘风破浪追击,金背刀斜劈横椎,连人带刀豪勇地切入,利刃破风声令人闻之头皮发炸。

“铮!”剑终于与刀接触。

金背刀竟然向下疾沉,竟然禁不起剑向下的一搭。

剑光再闪,向上一挑。

“呃……”沈庄主突然浑身一震。

咽喉破了,下颚也中分裂开,口张得大大地,气泡血浆从中裂的喉管中涌出,金背刀跌落。

人猛地前冲,像是疯虎。

海山向侧迈出一步,收剑入鞘,让沈庄主几乎擦身冲过,冲倒在两丈外。

“浪得虚名。”他扭头扫了倒地的沈庄主一眼:“自今一别,相见无期,所以庄名一别,似乎,他还不配名列一流高手呢。”

海秀宰了最后一名大汉,在一名大汉的身上,拭抹剑上的血迹。

“哥,找找看,看还能找到些什么人。”她说,收剑入鞘。

“也许,可以找得到他。”海山笑笑。

“他?那一个他?”海秀的脸突然出现红晕。

“当然是他呀。”

“啐!你……”

“真要找到他,怎办?”

“这……”

“拔剑?”

“你知道不是时候,走吧。”

“不找他了?”

“你再胡说,我可要恼了。”

“好,不胡说。大概没有几个人了。我们往南走,这些怕死鬼成不了事。”

“奇怪!怎么没碰上一个真正的高手。”海秀摇摇头:“也许那个什么慑魂仙姬不至于浪得虚名,我要找她?”

“他难道不是高手?”

“这……”海秀黛眉紧锁:“哥,天绝三剑怎会克制不了他的刀法的?他刀上的暗劲很怪,时刚时柔,诡奇得很,到底是那一门的刀技?我还没想出克制的办法呢。”

“我也想不出来。”

“你旁观者清……”

“怎能清?你两人出招太快,根本就看不出刀招剑路,而且我在旁着急,替你捏了一把冷汗,更看不清啦,天色不早,走吧!”

两人踏着苍茫暮色,向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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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尸堆中,两人直发愣。

张家全拾起沈庄主的金背刀,仔细地察看,然后再察看沈庄主的创口。

“是这样的。”他向鬼谷老人说:“剑向下压点着刀身,剑的力道十分强劲,刀上所以留下锋刃所及的一线遗痕。刀向下沉,剑顺势滑进、上挑,所以无法闪避,这位剑术高手不仅是剑术可怕,内力也十分惊人。”

“奇怪,谁能轻易地一举屠光了一别庄的人?”鬼谷老人眉心紧锁:“一别庄主一把金背刀,在江湖罕逢敌手,如按刀上所留剑痕估计,他这招该是推刀的追击招术,对手一定已经还手乏力,可是……”

“难道不许对方用诱招?”他说:“引诱金背刀长驱直入,并非难事,问题是,谁下毒手的?”

“前来劫宝的人,互相胁迫联手乃是事实。”鬼谷老人摇头苦笑:“宝没有劫成,反而变成了自相残杀,真是可悲。”

“那些护送的官兵,一定牙齿都笑掉了。”张家全丢掉金背刀:“东面有个大土坑,我们把他们埋了吧。人死入土为安。”

“好的。”鬼谷老人同意:“事了咱们往南走,先找地方住下来,你我切磋切磋,日后很可能碰上可怕的高手,得好好防备。”

两人掩了尸体,找到东面的一处山洼下降的大洞,将尸体往里丢。

埋妥了死尸,已经是暮色苍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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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潞安府城热闹非常。

渖王府已成为守备衙门,所以废王们安顿在府衙。

市民们对故王的返驾,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只是知府大人下令庆祝,市民们不敢不遵。

潞安王朱效镛,在潞安并不怎么得人心。

朱家的龙子龙孙在天下各地,都并不怎么得人心。

一些故老们,多少还有点念旧,在知府大人的催促下,少不了亲自前来府衙进谒,相对唏嘘,少不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最精采的一幕,是打开了一只大箱,选了一些珍饰,赐赏给那些故老亲朋,博得与会的人大加赞扬。

在府城逗留了两天,动身时,少不了全城官民恭送如仪,当然也有人痛哭流涕表演一番。

从此,潞安城的好市民们,不再得到任何有关故王进京后的消息。

后来清康熙三十八年,康熙大帝猫哭老鼠,下诏天下访求明裔奉守明祀。大意是:前明皇室的香火无人照管,必须找一两个朱家子孙来奉祀香火,别让人家皇室香火断灭,怎么一个都不见了?赶快给我找。

后来大学士等人覆奏称:“明亡已久,子孙湮灭无闻,今虽查访,亦难得实。”

其实,那时为了一个遍缉不获的假朱三太子,闹得天下谣言四起,各地官府疲于奔命。

朱明享祚三百年,亲王郡王封藩天下,朱元璋本人就有二十八个儿子。前后九代,少说些,没有一千也该有八百个龙子龙孙,怎能说灭绝就灭绝了?

可是,竟然一个都没有了。

死绝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怎么会死绝的?

满清人知道得最清楚。

天下姓朱的人很多,朱姓是大族。

但这些姓朱的人很幸运,因为他们不是皇族,与朱元璋沾不上任何关系,也没享有富贵,所以能保住脑袋。

大队车马浩浩荡荡北上,走上了死亡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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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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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像黑夜荒野中的火光,吸引飞蛾前来扑火。

北行第一站,四十余里潞城县。

说小城真是小,潞城更可称小中之小,站在北门城头大叫一声,城南的鸡犬都会吓得跳起来。

走潞城,是至广平府的路。

在丛山中绕来绕去,一天走上四十里,已经是不错了。

为何要走广平府?

因为山广人稀。

假使南下走泽州出河南怀庆、卫辉,再绕大官道北上,要远了四五百里。

想抢劫车队的草莽龙蛇,都往南赶到前面待机,却不知车队向北走了,在南下途中眼巴巴地等,像呆鸟般坐着向官道发愣。

只有一些消息灵通的人,以及后来的人能跟得上。

张家全与鬼谷老人,几乎是与车队同行的,所以不至于走错了方向。

潞城的县衙,只是一座一连三进的,稍像样的土瓦屋,把所有的衙役胥吏全赶走,也只能住下三五十个人,而且没有房间可住。

东大街的县学舍、驿站,成了安顿贵宾的地方。

因此,共分为三处地方安顿。

警戒一点也不森严,分三处地方安顿,满州兵懒得管,游骑兵不愿管,仅各派了一名卫兵,两名巡逻,意思意思而已。谅这些废王们不会逃,更不怕强盗进城来抢劫。

山阴王一家,住在潞城驿的驿馆,内眷有一妃、两侍、两王子、一奶娘、一仆妇。

一烛荧然,破败的馆舍门塌窗坏,蚊子嗡嗡叫,又臭又脏委实令人受不了,这些脑满肠肥终日养尊处优的王眷们,莫不叫苦连天。

仆妇采来了一些黄荆条,用来薰蛟子,满屋余烟未散,小王子们的尖厉凄惨哭闹声,令王妃杨氏感到头晕脑胀,不知如何是好。

驿馆到处都在忙,膳后忙着找地方睡觉,廊屋墙角都可以铺上一块布,将将就就宿一夜,谁也不管谁的闲账,落难赶路嘛!

王妃杨芯姑,快四十岁的人了,两个王子一个五岁,一个六岁,都是妾侍生的。她本人的两个王子,都在战乱时在蒲州王府死掉了。

人都在忙,不知何时多了陌生人而不自知。

“不要再让孩子叫了。”王妃不胜烦恼地,向两位妾侍挥手叫:“带出去走走吧,这里的烟散了再回来,去去去,烦都烦死了。”

人都走了,朦胧中,房门口却多了一个人,烛光黯淡,余烟未散,难免看不真切。

“谁呀?”王妃坐在木榻上问。

“姐!”传来陌生而又不陌生的叫声。

“哦……芷……小妹……”她狂喜地叫,抢出一把抱住了乃妹杨芷姑,泪如雨下:“小妹,小妹……天可怜见,你……你是怎么来的?”

“我跟来的,姐。”杨芷姑扶乃姐走近床前坐下,拭泪说:“我一直就躲在太原,等你。”

王妃不住饮泣:“家里怎样了?在太原,不准接见任何人,看管的人都是满兵,一句话都听不懂,断了一切消息,苦哦!小妹!”

“散了,都散了!”芷姑一阵惨然:“凡是与王府沾亲带故的人,一律逮捕,家产充公,人丁流放或囚禁,不许再回原籍。我逃走了,整整二年,流落江湖与亡命为伍。爹娘失了踪,是被蒙古兵捉走的,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姐,我们一家,好……好惨。”

“这……这怎么可能?他们说过,既往不咎,有功者一样封爵……”

“姐,那是骗你们的,你们囚禁两年,不知道外面的事。”

“小妹,你不要危言耸听,王爷去年派人到京里看过恩赐的新府第,皇上亲颁恩养终始的圣旨我们都看过了。”

“那是天大的骗局,姐。”芷姑郑重地说:“亲友的下场,就是最好的证明。你这一进京,有如羊落虎口,你可千万不要上当,满人的皇帝是不会放过你们的,斩草不除根,萌芽复又生……”

“小妹,你可不要胡说。”王妃不以为然:“君无戏言……”

“什么狗屁君无戏言!”芷姑的江湖口吻冲口而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如果相信,死无葬身之地!姐,我是为此而来的。”

“你是说……”

“我要救你出去。”芷姑坚决地说:“我来了好些人,在外面接应。姐,我们家只剩下你我姐妹两人了,我一定要救你出去,一进京,我就无能为力了。”

“妄动!”王妃正色说:“你的话,我一句也不相信。新朝皇上亲颁圣旨,满汉大臣信誓旦旦,恩养终始圣眷甚隆,你怎么红口白舌乱造谣?倒是你,等我到了京城,你再来找我吧,我只有你这一位妹妹……”

“你住口!”芷姑跳起来:“你是想重享荣华富贵想昏了头,像扑火的飞蛾进京去送死……”

“小妹!”王妃厉声叫。

“我要带你走,我不能见死不救!”

“我不走!”王妃无比的坚决:“你对新朝有成见,你不能坑害我。”

“什么?我坑害你?你……”

“你走吧!”王妃也感到自己言重了:“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到京里去看我,免得我替你担心,知道吗?”

“我……”

“我不会跟你走的,你快走吧!王爷马上就要来了。”王妃将芷姑往门口椎。

芷姑一咬牙,失声长叹。

门口出现江南剑客的身影,也黯然叹息。

“杨姑娘走吧!”江南剑客酸楚地说:“各人有各人的道路,勉强不得。万事不由人计算,一生都是命安排,认命吧!姑娘,有人来了,我等你。”

声落,人一闪不见。

“姐,保重……”芷姑哭泣着说,一跺脚,向外飞奔而走。

履声橐橐,王爷来了。

×

×

×

县学有四五间房舍,迄今仍然关门。

以往有二十名学生,十余名附读生。新人新政,在新学业课程未颁定之前,学舍乏人照料,破坏的情景比驿馆更甚。

六合王朱效銮一家,以及清源王一家皆安顿在这里。

六合王人丁少,一家人在职乱中死伤惨重,目下仅有一母一妻同行。一位老王母的仆妇,带了一位小厮伺候。

这位小小福儿,其实是仆妇在职乱期间,偷偷收养的王子,是六合王的亲骨肉,目下随仆妇姓方,方小福,已经有八岁了。

按王室辈序,方小福应该叫朱迥煌,辈名迥(渖王系第九代),排行长(火)。

斗室凄凉,一床一桌,一烛摇红,蚊虫飞鸣。

仆妇方嫂一手拉着小福儿,匆匆进入斗室。

六合王年近半百,但已经是白发及半。

“王爷,公冶老伯来了。”方嫂低声急急地说。

“真来了?快请!”王爷离座,神色有点慌张。

客人不请自来,鬼谷老人偕张家全急闪而入。

后面,海山闪在门房戒备,海秀则在外面把风。

“王爷好。”鬼谷老人抱拳为礼:“草民来迟,王爷恕罪。”

“不要再叫王爷了,公冶老哥。”王爷苦笑:“望眼欲穿,你总算来了,谢谢上苍。”

“风声紧急,不能再耽误了,语王爷立即动身。”鬼谷老人匆匆地说:“外面警戒已经消除,请方嫂去请王妃,要快。”

“不必了,老哥。”王爷说:“走不掉的,满人会大索天下……”。

“什么?王爷,你不是要改变计划吧?”鬼谷老人脸色一变:“难道说,你真以为进京便可恩养终始?”

“老哥言重了,国破家亡,我从来没奢望满人会对我朱家的子孙有所礼遇;我不死于国难,已经愧对祖宗、愧对百姓,再苟且偷生,情何以堪?”

“王爷,你……”

“他。”王爷拖过小福,将小福的手交到鬼谷老人手中:“带他走吧,他是我唯一的骨血;以后,三十年一世,再让他改姓归宗。老哥,一切拜托你了,能教则教,能养则养,要不……”

“王爷,你……你怎么说这种话?”鬼谷老人泪下如珠:“公冶方要不鞠躬尽瘁,神明殛之。”

当年刘先主临死大玩权术,托孤时把阿斗托给诸葛亮,说能辅则辅,不能可取而代之,一下子把诸葛亮套牢,套得死死地。结果,诸葛亮只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东吴的孙策,也玩同样的把戏。

“原来是托孤。”站在门旁的海山突然走近说:“这位小哥真是王爷的骨肉?”

王爷不知海山是谁,反正随鬼谷老人前来的朋友,一定是可以信赖的人。

“是的。”王爷不假思索地说:“他出生在兵荒马乱中,当时由方嫂哺养,并没让外人得悉。”

“应该,留一条后路,人之常情。”海山轻抚小福的头:“好可爱的王子……”

旁立的张家全,突然一掌猛劈海山的鼻梁,这一掌如果击中,双目立爆脑骨裂开。

海山反应超人,仰面急退。

“哎……”小福尖叫。

小辫子断了,在海山的手中。

“把人带走!”张家全急叫,如影附形跟上又是一掌吐出。

海山仓卒间双掌齐椎,封住了,啪一声暴响,身形倒飞,随即背部撞上了墙壁,木壁隆然崩塌,房屋摇摇,跌出外面去了。

一声娇叱,海秀挺剑急抢而入,闪电似的点到张家全的右胁。

人影急撞而来,凶猛地撞偏了剑,她自己却被剑锋割破了胸膛,嗯了一声,伏剑而倒,是方嫂。

鬼谷老人闻声知警,火速用腰带背起了方小福。

张家全及时撤刀,铮一声崩开了海秀的第二剑。

地方狭窄,力大者胜,拼命单刀在这种地方,威力发挥至极致,一连五刀,把海秀逼出房外去了。

鬼谷老人趁机窜出,手中多了一把匕首。

“大事不妙,撤!”鬼谷老人急叫。

五个人影抢到,到得最快的两个人,两把雁翎刀势如雷霆,超越海秀同向张家全攻到。

是伊尔根觉罗?阿林,铮一声架住了张家全向海秀的一刀,火星直冒。

“捉奸细……”有人大叫,人影飘摇。

张家全不敢逗留,闪开海秀反扑的一剑,鱼龙反跃升上屋顶,先撤出再说。

鬼谷老人已先一步登屋,正越过屋脊,黑影暴起,两个黑影奇快地到了身后,双刀齐挥。

事急矣,眼看老人背上的小王子要毙在刀下。

回风柳叶刀光一刹那到达,几乎同时贯入两黑影的背心,正中心坎部位,从胁骨缝贯透心房。

张家全也到了,他用了全力,流光遁影轻功全力施展,真有如电光一闪,抛掉刀分别抓住两黑影左右一掀,两黑影连人带刀飞起、掼出。

他向前一窜,恰好接住自己抛起的刀,猛地旋身大喝一声,第三把飞刀毫无感情地,向刚纵上的海秀破空飞去,下手不留情。

也许是海秀命不该绝,一脚踏上瓦檐,屋本来就破败不堪,风一吹都会落瓦,一脚踏空,人往下掉。

另一个黑影恰好跟着纵上,做了替死鬼,双脚还没沾瓦,飞刀便贯入腹腔。

张家全已无暇察看结果,飞刀出手,他已跟上了鬼谷老人。

“向南,向南。”他急低声叫:“那两个汉奸一定在退路上另布了埋伏。天杀的狗东西,我和他们没完没了,天绝狂叟竟然调教出这种可恶的汉奸。”

全城沸腾,两人穿房越屋,如飞向南急遁。

少福居然安静的反常,也许是惊呆了,幸好小孩的头发脆弱,辫子被抓掉,头皮幸好不曾拉脱。

×

×

×

同一期间,县衙也沸沸扬扬。

县衙安顿着沁源王、清源王、宁宣管理三家老小。

十二只大裹铁珍宝箱,排放在签押房,每只箱都有一具一斤重的大将军锁,用刀砍也无可奈何。

两名警卫把守在房外,天气热,带甲守卫真热得受不了,蚊虫也让这些关外鞑子头疼。

正在怨天恨地昏暗中,突然香风扑鼻,人影似是幻化出来的。

两女两男,以快速狠辣的手法,一下子就割断了两名警卫的咽喉。

接着人影涌到,慑魂仙姬首先领两侍女冲入,后面的五行堡主父女,与四仆一婢潮水般涌至。

四剑齐下,内力注入锋刃,裹铁珍宝箱四分五裂。

“天杀的杂种,骗得咱们好苦。”冯堡主跳起来大声咒骂。

哪有什么金银珍宝?

全是些碎砖块用麦秸塞得满满的,所有的人都傻了眼。

慑魂仙姬不信邪,一发狠,一阵乱砍,十二只裹铁大珍宝箱全部砍开了。

全是碎砖,半文不值。

“咱们中计了。”这位女英雌气得粉脸铁青。

外面,杀声四起。

“走,咱们上当了。”冯堡主断然下令撤走。

这时他才知道上当,知道得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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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东南有一座伏牛山,有处名胜玉海,距城十五六里,据说,在唐朝曾经有龙出现。

天亮了,山南的丛林内,张家全正在烧花子鸡,香味四溢。

朱小福在树下的草丛中睡着了,眼角还留有泪痕。

鬼谷老人坐在火旁唉声叹气,也怨天恨地。

“都是你。”张家全转动着木架上的鸡:“你把天绝狂叟说得多么了不起,多么忠肝义胆。你看吧!这两个汉奸,就是忠肝义胆的天绝狂叟,调教出来的好门人,还是他的外孙呢。”

“我……我只是听人说的。”老人家为之气结:“我又没见过那老狂叟。”

“你老人家只会听人说?”

“这……”

“传闻非真,有时候连眼见的事都靠不住。本来我反对他们同来,偏偏你老人家鬼迷心窍,被他们甜言蜜语一哄,就让他们跟来坏事。”

“我找你也是不得已。”鬼谷老人讪讪地说:“人手缺乏,按计划,我要把王爷夫妻全带走,事先还不知道他们有一个儿子,所以我要找你,所以……”

“所以你把猛兽当作羊来乱搞。”

“你怎么知道海山那家伙要下毒手的?”

“经验,老人家。”张家全说:“再就是气息,那种危险的气息,我可以感觉得出来。最后是那家伙的举动引起我的疑心。他眼中突然出现的杀机引起我的反应。其实我还不能确定,不然,那一掌我就可以要他的命。”

“罢了!真是阴沟里翻船,三十岁的老娘倒绷孩儿。”鬼谷老人自怨自艾:“闯了一辈子江湖,到头来栽在两个毛孩子手里,反而没有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娃娃强,我真该进棺材了。”

“少废话,你现在有何打算?”

“把小王爷送到南方去,交给他们朱家的人。”鬼谷老人苦笑:“南方还在苦战,朱家的人还有可为,拼老命我也得跑一趟,你呢?”

“我?完蛋了。”张家全长叹一声:“海山兄妹已经知道我的身世,我还能回家等死?”

“这……和我跑一趟南方吧,小老弟。”

“抱歉,敬谢不敏。”他一口拒绝:“我对南方一点也不了解,我宁可在北方做浪人。”

“可是……”

“别说了,烦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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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并不因昨晚的意外变故而停顿,自有人负责善后,天一亮,车队热热闹闹地启程。

沿途除了山,还是山。

近午时分,抵达一座长岭下,前不见村,后不见店,小官道上行旅绝迹,满目全是草连天,岭连天,连树木都长得稀稀疏疏。

伊尔根觉罗?阿林下令扎营开火,警哨立即派出了。

在路东的草岭扎营,一阵忙碌。

兵士们的扎营区在北面,与车队相距百步,中间用长绳系战马分隔。游骑兵不设营,在南面系马。

膳毕,伊尔根觉罗?阿林带了四位亲随,直入兆佳赫勒的军帐。

“总领好。”护军队长兆佳赫勒佐领赶忙行礼。

“退从人。”伊尔根觉罗阿林沉声说。

兆佳赫勒举手一挥,帐中的八名护军行礼退出帐外。

伊尔根觉罗从一位亲随手中,接过一只用黄绫包妥的公文袋,取出一卷公文。

“这是墨勒根岱青六月十一日所颁密旨,看了之后,立即照办。”

兆佳赫勒吃了一惊,捧着密旨立即跪下了。

墨勒根岱青,是爵号,意思是贤睿的统治者。

墨勒根王,也就是当时的摄政王多尔衮,顺治皇帝的叔叔。

墨勒根与多尔衮,都是入关以后用汉文书写时的称谓,文雅了许多。未入关前,叫多里哄,书写时也写多里哄,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不折不扣的野蛮人名。

跪着展开密旨,看了头两行,兆佳赫勒已打了三次冷战,最后手都在抖了。

“兆佳赫勒知道。”兆佳赫勒卷起密旨磕头:“墨勒根岱青千千岁。”

多尔衮是摄政王,还不能称万岁。

片刻,一阵大乱。

全副甲胄的一百铁骑,加上四十名游骑兵,开始捉人,上绑。

哭号声震野,不久,男女分列,男妇老幼共计七十二人,分为三串以长绳贯连。

男的是一串,女的是一串,小孩是一串。

岭东是一处山洼,早已有十名游骑兵在该处的草坪中等候。

哭声凄惨极了,三串人连拖带拉到了草坪。

兵士们开始在王妃这一串女人之间走动,动手动脚乱摸乱掏,甚至拉开衣裙察看胴体,少不了引来更痛苦的号哭声。

“这个,不要。”伊尔根觉罗?阿林踢了六合王的老王妃一脚:“太老了,没人要的。”

立即上来两名护军,解开老王妃的串索,拖至男人的一串捆妥。

共有七个年老的、姿色差的女人,被改串在男人的串绳内。

“你……你们,要……要干什么?”六合王颤抖着向踱近的伊尔根觉罗?阿林问。

“你们的时辰到了。”伊尔根觉罗?阿林冷冷地说。

“这……”六合王跪下了,腿站不牢啦。

“奉摄政王密旨,送你们上路。”

“我……我要见你……你们的圣上……”

“圣上还是小孩子。”

“我……我要见摄……摄政王……”

“摄政王在京城。”

“我……”

“想当年,你们杀蒙人的后裔,一样的。你们家朱元璋,杀功臣忠臣,男的受尽酷刑而死,女的发配教坊为娼。我们是学你们的样。”

“天啊……”

“我们比你们仁慈。”伊尔根觉罗?阿林后退,举手一挥,大吼:“拖去,斩!”

哭声震天,人头纷纷落地。

十七名小孩,一一人头落地。

一个时辰之后,车队继续登程。

两辆大车中,传出妇女们哀哀的号哭声。

一个月后,另一批故王的车队,走平定州出真定府。到达京城时,车终人散,谁也不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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