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二更末三更初。
梅亭山旁的一座花木扶疏的别墅内,突然出现一丛丛暗绿色的鬼火。
不是鬼火,是一群戴了鬼面具的黑衣人,手中所握的奇异磷火棒,映得四周鬼气冲天。
足有三十个人,雁翅排列在楼前的大院子里。所戴的鬼面具外形恐怖,口中伸出一对可怕的尖利獠牙。
全宅灯火全无,三十个鬼怪般的人静悄悄屹立,静得可怕,似有所待。
正北的果林中,突然传出令人闻之毛骨悚然的鬼嚎,接着鬼声瞅嗽忽隐忽现,忽东忽西。
然后,第一个黑影出现在院口,接着是第二个……
先后共来了八个,最后是三个同时出现。十一个黑袍人,也戴了鬼面具,外形与屹立的二十个人相同,仅口中没画有獠牙。
假使不细心分辨,就无法辨识两方面的人外型的异同,双方的气势虽然同样阴诡凌厉,但有面具画着獠牙的一方,人多却并不怎么壮猛。
对峙片刻,双方的首脑各带了两个人出来了,相距两丈左右,面面相对。
在武昌暗中活动的神秘人物,第一次摆出堂堂阵势夜间见面。
“啧啧啧!摆出的声势还真不小。”没画獠牙的一方首脑嘲弄地说:“伪善面具后有实力作后盾,这是称雄霸道者不可或缺的权谋手段之一。你不断派人传信要求会晤,用意就是向我表示实力吗?”
“请不要误会我的诚意。”画有獠牙的一方首脑沉着地说:“情势失去控制。为恐变生不测,不得不作防范,多带些人有其必要。”
“我知道你的困难和顾忌,换了我,同样忧心重重,乱了方寸。本来一切计划得十分周详,事事如意,突然情势大变失去了控制,那滋味真不好受。阁下,我十分同情阁下的处境。”
“还没沦入完全失去控制的困境,只是稍为增加一些困难而已,困难不是不可克服的,阁下的同情,在下心领了。”
“好,就算你可以克服困难,我也希望如此,至少这可以增加你的价码。我这人天生冷酷狂傲,不喜欢与太弱的对手周旋,你的声势价码愈高,我愈感兴趣。你说吧!你要什么?”
“我要和平。”
“你又来了,哈哈!不要再提你一而再提出的陈腔滥调好不好?听都听烦了。你所说的和平,是把盏言欢时,右手举杯祝贺,左手吐出袖藏‘鱼藏剑’的和平。”
“我是诚意的。”
“唔!好像你真有那么一点诚意。姑且相信你这点诚意好了,说吧!你的条件。”
“我不反对你仍然使用天绝令,但不能向我旗下人下手。我旗下的人,不问任何理由,都不许过问天绝令的是非,双方互不干涉互不侵犯。贵方如有困难,敝方愿片面无条件提供协助,以表示我祈求双方和平相处的诚意,阁下有何高见?”
“唔!不错,条件出乎意外的优厚。”
“请相信我的诚意。”
“真的呀?”
“天日可鉴。”
“咦!日在何处?地底下?”
“当然双方得郑重其事,设坛订盟,由双方共执牛耳,指天誓日以表至诚。”
“阁下,你没忘了冷剑吧?”
“他尸居余气,在下有把握制他的死命,目下暂且让他得意一些时日,让他因这几天的胜利冲昏了头,之后便是他在世间消失的时候了。”
“哈哈!你说得好像真的一样。”
“半点不假。”
“我明白了,是把你那些准备对付我的人,转移作为对付冷剑的主力。阁下,有用吗?”
“当然有用。”
“别吹牛了,阁下,你已经出动了两尊一残,还有乾坤四灵,结果如何?他们本来是你准备用来对付我的冷血杀手,却被冷剑父女像砍瓜切菜般宰掉了。”
“他们只是……”
“只是二流的超等杀手,你还有第一流的超等杀手可用。”
“这……”
“你真有和平相处的诚意?”
“那是当然。”
“好,就算你真有诚意,我提出我的条件。”
“在下洗耳恭听。”
“我的条件很简单。”
“如何简单?”
“一件事。”
“请说。”
“我要贵方的六个人,立即远离武昌,走得远远地,走了就不要回来。”
“六个人?哪六个?”
“你知道我所指的六个人是谁,是吗?”
“我内外两秘站的人很多……”
“我说过要你内外秘站的人吗?”
“这……”
“可知你的所谓诚意,是说来玩的。不客气地说,你的内外两秘站,每一个能派用场的人,我都一清二楚,一点也不算秘密。我所指的六个人中,只有一个人牵涉到你的秘站,也仅止于牵涉而已。”
“你是指……”
“毒郎君欧阳炎是你的外秘站总管,他的师父香山毒叟童光,在十年前便躲起来,放出风声说已经死了。哈哈!你认为我的消息正确吗?叫香山毒叟滚蛋离开武昌,我是为你好,你知道吗?”
“为我好?”
“一点也不错,为你好。晁凌风发誓要把毒死五十二名旅客的凶手和主谋揪出来,每一个善用大量奇毒的人,都是他侦查的目标。你可以摆布冷剑,你可以勉强和我天绝谷抗衡,但你绝难与晁凌风周旋。那天你用上了五个人突袭,只击碎了他一件长衫,这才是你要与我和平共存的主要原因,因为你已经感受到晁凌风强劲的压力太可怕,不能再增加我这一面的压力了。假使香山毒叟真的涉嫌,阁下,你最好早早设法洗脱你自己的主谋嫌疑,以免玉石俱焚。老天爷!你不是主谋吧?”
“胡说八道!”
“但愿你不是。阁下,我承认你那六个人,对我有相当严重的威胁,尤其是飞天夜叉长孙三娘那虔婆,她不但爪功号称天下第一,而且与人交手时,什么怪招下流恶毒行当全部出笼,甚至会用口咬,令人防不胜防。你这些人主要是用来对付我的,既然你要和平共存,为了表示你的诚意,把他们打发走不算苛求吧?”
“他们不是对付你的……”
“话我已经留下,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等你的诚意表现,后会再谈,再见。”
阴风乍起,鬼声再发,后面的八个人浑身涌起阴火和浓雾,十一个人像是消失在阴火浓雾里,形影俱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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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山寺东南不足三里,小山丘上建了一座知了庵,原有十余名比丘尼在内苦修。
后来听说主持得罪了洪山寺某一位僧官,被楚王府的一位长史带了一群班头,把尼姑们赶走了,派了两个跛脚老头来照料。
十余年来庵堂逐渐圯坏,从来就没有人前来烧香拜佛。
庵北面的树林内,三个戴了有獠牙鬼面具的人,潜伏在林缘已有一个时辰以上。
看看天色近午,通向知了庵的小径始终不见人踪。
洪山寺规模宏大,护法檀樾比楚王来头更大,终年香火旺盛,那些势利的和尚日进斗金。
即使知了庵不被封掉,平时也没有几个妇道人家前来礼佛奉献香火钱,这条小径好半天不见有人行走,是极为正常的事,附近村落的人,早已把这座收容苦命女人的庵堂忘了。
“你认为反诱的计划可以成功吗?”一个鬼面人向同伴问。
“那是一定成功的。”同伴信心坚定地说。
“冷剑是个老江湖,夜游神见多识广……”
“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们不断地分头四出截杀我们的人,已经被胜利冲昏了头,这次咱们再牺牲几个人,再给他们一些甜头吃,放长线加甘饵,他们必定趁胜急进,非上当不可。哼!我担心的倒不是冷剑那些人是否会中圈套。”
“那你担心什么?”
“那几个人。”鬼面人用手向里外的知了底一指。
“他们怎么啦?”
“他们是否对付得了冷剑那些人。”
“你放一百个心,这些魔中之魔的拔尖名宿,真才实学即使不比冷剑高明,至少也相等。长上本来打算用来对付天绝谷主的,天绝谷主的武功,与冷剑不相上下,可知老前辈们绝对有把握取胜。冷剑不死,咱们绝不可能与天绝谷主平分天下,这次……”
“唔!人来了。”第三个鬼面人突然低呼。
四个劲装男女,出现在小径的西面两里外。
虽然太远不易看清面貌,但八极灵官那伟岸的身材,自己人远远地就可以认出他的身分。
三男一女脚程甚快,女的那身黑劲装,一看便知是太极堂的叛徒九天玄女。
后面两里地,四个人远远地跟来,领先的是夜游神陆光,女的是魔莺景春莺,也是三男一女。
“真有用呢!景老匹夫果然跟来了!”另一名鬼面人狂喜欢呼。
“咱们成功了!”为首的鬼面人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嘿嘿阴笑。
三人大吃一惊,倏然转身。
刚看到几个女人的身影,暗器便已入体。
“你……你们……哎……”为首的鬼面人厉叫。
“成功,是要你们付出代价的。”悦耳的语音入耳。
“嗯……”鬼面人付出了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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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快舟轻灵地掠过龙口的辽阔江面,风帆吃饱了风,逆水上航依然速度惊人。
上游出现一座大洲,一座宝塔屹立在洲头,那就是闻名的宝塔洲。下游十余里,就是嘉鱼县城,在夕阳余辉下,波光粼粼美景如画。
晁凌风与逍遥仙客坐在舱口,留心地搜寻从上游下放的猎物。
逍遥仙客有点焦急,因为天一黑就不妙了。
“在我眼中看来所有的快船型式都差不多,不同的是风帆有新有旧而已。道长,你怎能分辨青龙帮的快船?”晁凌风信口问。
“不是吹牛,青龙帮的船,即使他们不挂号志,贫道也一看便知。”逍遥仙客说,今天老道的气色好多了:“别忘了,贫道的修真处,座落在一帮一堂的势力范围内,如果贫道不留心谨慎,日子是很难过的。”
“我觉得做侠义英雄固然辛苦,你们邪魔外道的日子,似乎也不好过。”晁凌风感慨地说:“为什么你们不过安分平和的日子,偏偏要在刀光剑影中混口食?把谋夺贪婪的机心,用在正正当当养活自己上,岂不天下太平?”
“施主,问题在于正正当当养不活自己。”逍遥仙客苦笑:“也许,这就是人性的弱点吧!赚了一千想一万,做了公侯想做皇帝,谁都希望日子过得比别人好,因此如想天下太平,有如痴人说梦。”
“这……”
“我问你,假使你为人辛苦地工作,比方说:做船夫。你一个月只赚五两银子,而你家里有一个老婆,五个孩子,甚至带有一位老娘或老爹,五两银子光买米也养不活这一家人,你怎么办?”
“这……”
“没话说了吧?”老道突然跳起来:“转舵,左岸。看,那是青龙帮岳州的传信船,没错,天老爷保佑!”
左岸是龙口镇,一座有百十户人家的江边小市集,码头泊了五艘船,其中有一艘快舟,光秃秃的桅杆顶端,悬了半黑半白、长约两尺的三角旗,迎风飘扬,五六里外也可以看得清。
船头,比其他船只多了一种设备:香架盘。不论昼夜,盘中都点着形如松明的大香,夜间可以作为识别的信号,香的多寡表示身分。
船驶至上游三里左右,风帆半挂,船熟练地轻灵飘逸转向下航。
不久,船泊上了码头。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在此泊舟了。”逍遥仙客颇感紧张地说:“晁施主,咱们增加了一倍劲敌。”
“真的?”
“不错,你怕吗?”
“怕也得硬挺呀!道长。”晁凌风笑笑:“你总不会希望我害怕得溜之大吉吧?”
“你会吗?”
“不会,我这人不轻于言诺,答应了的事,就算要上刀山下油锅,我也不会食言背信。”
“可敬。”逍遥仙客苦笑:“你这家伙,我是愈来愈喜欢你了。你也很愚蠢,你知道吗?”
“我本来就愚蠢。”晁凌风不以为逆:“如果不愚蠢,何必冒万千风险,查什么杀人凶手?我又没死,死了四十九个人与我非亲非故,我犯得着吗?”
“咱们走,在路上我再告诉你劲敌的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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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不大,除了水上的船客,偶或在这里泊舟之外,可说鲜有外人逗留,是一座半封闭性的小市镇,因为镇本身没有陆上的主要通道。
往北,是往来四乡的小径,据说可通向两百里外的沔阳县,确否待证。
总之,这里任何陌生人如果离镇进入四乡,绝难逃过当地乡民的耳目,是一处外人不易藏匿生根的地方,除非有亲朋在这里包庇。
在镇上倒不太引人注意,有三四家小小的客店,通常上行的船只遇风,或者需补充日用品,便会在镇上逗留三两日,之外就是载土产的船只往来停泊了。
镇北里外的灵仙观,是一座本地人认为神秘莫测的地方,由十几个相貌老丑的女道士主持,对前来进香的香客不论男女,皆不假辞色爱理不理,而且禁止香客四处乱走。
她们显然不靠香火度日,完全是一批来自外地的苦修而且上了年纪又老又丑,个性孤僻的女人。
因此十余年来,镇上民众几乎把灵仙观的存在都忘了。
傍晚泊舟分批前往灵仙观的人,是从镇东绕荒郊前往的,也不从观门进入,所以也就没有人加以注意。
观规模不大,但观后的林园甚广,几间静室尤其隐密,花树围绕,平时罕见有人走动。
观四周有许多池塘沼地围绕,出入的小径幽僻荒凉,再由于道姑们老丑古怪,因此连附近的镇民也几乎却步绝迹。
但在消息灵通的江湖人士来说,这地方却是令人恐惧的妖异所在,幸好龙口镇并非往来冲要,所以知道灵仙观底细的人少之双少。
观后的一间静室中,观主道慈老道姑接待陆续到达的十二名不速之客。
十二名不速之客中,有洞庭君山大名鼎鼎的名巫师、洞庭一鹤谭坚,和一位颇有名气的巫师李端公李大有,以及穿道装的江湖凶魔毒剑阴虹白太清。
天师教的老道与巫师端公不同,但同样是会呼风唤雨驱神役鬼的货色,走在一起正好臭味相投,聊可勉强算是同道,虽则骨子里彼此仇视,经常互揭疮疤,有颇为紧张的利害冲突。
另三位年近花甲的人,是与洞庭一鹤偕行的朋友,但不是巫师,而是不折不扣的江湖黑道巨魁,恶名昭彰的狠脚色。但洞庭一鹤可能认为道慈观主,对其他的人没有兴趣,因此仅通名而不将绰号说出。
三个人:司徒龙、刘炳炎、仇九仁。
另两名是李端公的随从,粗眉大眼慓悍之气外露,是负责押解道宏观主(夜枭程景)的人。
道宏观主气色极差,神情沮丧,手脚虽没有上绑,但行动甚感吃力不便,行家一看便知,必定被制穴或制经的内家秘学所制,无法飞腾变化了。
地位最低的三个人,是青龙帮的总舵派来的,职位相当重,在江湖同道面前名头够响亮。
道慈观主神情不怎么友好,三角眼中冷电森森,丑陋的面庞皱纹密布,瘪嘴抿得紧紧地状极不快。
“道友何必杞人忧天?贫道保证沿途没有人知道我等的行踪,更不可能知道咱们这些人前来贵观,所以道友犯不着生气。”洞庭一鹤皮笑肉不笑,背微驼脖子长的老鹤形象令人发笑:“贫道专诚前来请蟾宫三仙子襄助,出山共谋江湖同道之福,并不是坏事呀!再说,仙子们接不接受礼聘,那是她们的事,道友须听听她们的意见,岂能代她们一口坚拒?”
“她们这两年闭室参修,从不与人交往,即使是昔日的朋友,也概不接见,你们不要打扰她们的清修。”道慈观主毫不通融:“本观主是她们的师叔,有权代表她们拒绝你们的求见。”
“观主不要把话说满了,何必呢?嘿嘿……”毒剑阴虹发出慑人的阴笑:“要修真,必须有清静的地方,只要青龙帮不断派人来骚扰,唆使镇民前来搜观,清静可得吗?三仙子能受得了大群凡夫俗子们,气势汹汹的打扰吗?她们还能躲得住?”
“只消放出蟾宫三仙子在此地隐修的消息就够了,想必不久后,寻仇者、追逐裙下者,想出人头地者,将络绎于途了。”洞庭一鹤趁机危言耸听:“那时,道友将何以自处?”
“你威胁本观主吗?”道慈观主怒声问。
“我这头老鹤怎敢?实话实说而已,呵呵!”
“是你这鬼巫所惹起的麻烦,你……”
“请三位仙子出来听听贫道的意见,你就知道到底是不是麻烦了。”
后堂传来隐隐足音,接着异香扑鼻,帘子一掀,丽影入目。
众人眼前一亮,绝大多数人惊讶的表情极为明显。
是一位穿月白衫裙,千娇百媚的盛妆丽人。
盛装的女人通常不易看出真实的年龄,脂粉掩住了眼角的鱼尾纹,点了绦唇也掩盖住嘴唇的直纹,保养得好少见日晒风吹,那双明眸也就显得清澈明亮。
但不管怎么巧打扮,绝不像一位十六七岁小姑娘,那成熟女人的风韵是瞒不了人的,至于是二十呢?抑或三十四十,就不易估计了,其中差距相当大。
蟾宫三仙子,在江湖上整整红了十五年,艳名四扬,也以阴狠见称,是最受欢迎,也最令人害怕的人间尤物。最近两三年,芳踪杳然颇令她那些同道怀念。
如依往昔的活动情景,估计她们应该已是四十出头的半老徐娘,而这位白衣女郎,怎么看也不像是徐娘,倒像是大户人家的青春少妇。
“老鹤,你的什么低见,尽管说好了。”白衣丽人嫣然一笑,在道慈观主的下首坐下:“师叔,你老人家就让他说吧!这头没头没羽鹤是存心不良,他是有备而来的。”
“还是月华仙子洒脱些,呵呵!”洞庭一鹤怪笑:“不错,老朽有意请三位仙子出山,为江湖同道造福,并不是什么低见,该说是高见。只要三位仙子首肯,一千两银子送给令师做香火钱,够意思吧?”
一听有一千两银子香火钱,老道婆脸上的怒气,立即消失了七八分。一千两银子可以买三两百石米,这可不是小数目呢!
“唷!老鹤,你不是挖到了金窟吧?”月华仙子笑问:“说说看,怎么一回事?”
“仙子听说过妙手空空柏大空吧?”
“当然知道啦!一个奸猾的老狐狸,假道义名宿,外表君子内心小人的伪善者,他怎么啦?”
“他干得有声有色,连络天下各路同道,与天绝谷解决二十年武林恩怨,和平共存同为江湖造福,消除成见和衷共济,利益分沾团结一致。江湖血腥必定消弭于无形,不错吧!”
“他?他能吗?”
“不但能,而且成效卓着。”毒剑阴虹接口:“目下不但黑道邪道共尊,绝大多数白道朋友也一致支持,只除了冷剑景家几个人不识时势,妄图破坏实在可恶。”
“难怪。”月华仙子摇头:“找我们去对付冷剑?你们找错了人了,他定力超人,剑术通玄,我姐妹这点点道行,对付不了他。诸位,另请高明。”
“请你们去对付的,不是冷剑。”
“哦?”
“逍遥仙客。”
“三妖仙之首?”
“我们捉住了他的门人道宏观主。”洞庭一鹤说:“出其不意给了那老妖仙几乎致命的一击,但被他逃掉了。这老妖妖术通玄,五行遁术炉火纯青,唯恐他不死心前来报复,只有三位仙子的炼魂大阵才能克制他,所以老朽特地前来请诸位相助,也促请诸位出山共襄团结天下江湖同道的盛举。”
“咦!你们为什么要捉道宏观主?他是……”
“他是逍遥仙客的得意门人。”洞庭一鹤一语带过:“道宏得了青龙帮不少好处,反而出卖了青龙帮,替一个叫晁凌风的小辈,到荆州调查他不该调查的事。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不想过问你们的事……”
“也许是……是诸位的炼魂大阵,对付不了逍遥仙客,这也是不得已的事,诸位不过问情有可原……”
“什么?我说过不过问逍遥仙客的事吗?”月华仙子恼火了,上了当中了激将法的圈套。
“仙子不是说……”
“我只说不过问道宏观主与你们的事。”
“老朽会错了意,十分抱歉。”洞庭一鹤堆下笑,心中得意已极:“仙子如果首肯,三天之内。青龙帮将派人将银子送到,但不知仙子准备何时动身?”
“你们……”
“必须将道宏迅速送往青龙帮总舵,讯问一切详情,所以要立即动身。”
“不可能,江风已起,夜航十分危险。”月华仙子说:“这样好了,诸位何不到镇上住一宵?明早我和两位师妹与诸位一起动身。静极思动,真该出去走走了。”
室外传来渐紧的风声,江风已起。
大江自洞庭至武昌一段航程内,经常会突然刮起可怕的怪风,片刻间便会波涛壁立,满江浊浪排空,不论大小船只,皆须及早逃避,躲至岸旁避风,稍慢些便会船沉人死。
这种风也许刮个一两时辰,也许刮它三天。有些船不幸靠上人迹罕见的江岸,被强盗劫掠一空,大江的水贼,比洞庭湖的湖寇更恶劣多多。
“天已经黑了,那就在本观晚膳,贫道理该尽地主之谊。”道慈观主笑吟吟地说,态度转变得好快。
“那就打扰观主啦!谢谢。”洞庭一鹤更乐。
不久,堂开两桌款待贵宾,有酒有肉,皆大欢喜。
月华仙子的两位师姐也出来厮见,她们是月冷仙子、月寒仙子,俗家姓名早已为江湖朋友淡忘。
虽则她们称冷称寒,其实外表一点也不冷不寒,与月华仙子一样明艳照人,笑靥如花风情万种。
只有一个人不配上桌:道宏。他被推坐在堂角的壁根下,一大碗饭加上两块肉,食不下咽,眼中一直闪动着怨毒的火花。
酒过三巡,逐渐谈及目下的江湖大势,灯火通明,酒香令人忘怀了可能来到的凶险。
逍遥仙客逃掉了,身受重创,就算能赶来设法救徒,也无能为力了,何况老妖仙根本不可能知道人在此处,何所惧哉?
而且,蟾宫三仙子,足以克制老妖仙。
其实,洞庭一鹤是被毒剑阴虹辗转敦请朋友出面做说客,因而带了朋友前往武昌加盟的,这件事是在北雷失败之后便积极进行了。
毒剑阴虹是负责网罗羽翼的负责人,威胁利诱网罗高手名宿的手段十分熟练灵活,名利二字害人不浅,洞庭二鹤跳不出是非场。
道宏观主对武昌以外的消息不够灵通,一头钻进牢笼成了待决之囚。
走脱了逍遥仙客,洞庭一鹤不无顾忌,早知蟾宫三仙子与逍遥仙客早年曾有芥蒂,因此顺道把三仙子邀出来助拳,激将法用得不着痕迹,一拍即合成功完满皆大欢喜。
“你们要我姐妹对付逍遥仙客,总该将他最近的动静说来听听吧?”月华仙子谈上正题:“论道基法术,老鹤,你确是比他差那么一点道行,你怎么能击伤他的?”
“老夫承认某些地方不如他。”洞庭一鹤讪讪地说:“但论心机,他也差了那么一点点。”
“老鹤,你与他的门人有交情吧?”
“这……是的,同道嘛!多少有些来往……”
“你这卑鄙无耻卖友求荣的贱狗。”坐在壁角的道宏观主破口大骂:“算我走了亥时运,交上你这种混帐朋友。想当年……”
洞庭一鹤可不愿意想当年,猛地抓起酒杯信手便扔,啪一声击中道宏的大嘴,杯破唇裂血流如注。
就在杯破的同时,室外传来一声惨叫,一个老道婆的身影,飞腾翻滚着凌空撞入,凶猛地向第一席的人丛急砸,那声惨叫显然是出于这位老道婆之口。
月冷仙子是这一桌的主人,扭头便看出砸来的老道婆有异,倏然站起踢开凳转身,左手一伸,便消去砸来的凶猛力道,将人接住向侧放下。
室门口,站着笑容可掬的晁凌风。
“七个老丑道婆,以这一个的武功最高明,冷落成一个把门的,真是大才小用暴殄天物。”他笑嘻嘻地说:“道慈双主,你的妖术与武功,一定比你的道伴强十倍,我碰上真正的敌手了。”
所有的人,皆大吃一惊。
“晁凌风!”毒剑阴虹更是脱口惊呼,虽则晁凌风一直与他不曾正式照面,其实他早已认识晁凌风。
“哈哈!还有谁认识晁某?”晁凌风怪笑着问。
人影快速如魅,从左侧方一闪即至,一声虎吼,掌出如巨灵之斧,着肉声连珠爆起。
“噗噗噗……”一连七掌,三劈四吐,劈中晁凌风的左右颈根,吐出的四掌则落在胸腹上,七记打击真快得令人目眩,记记致命力道如山。
可是,晁凌风双手叉腰屹立如山。任由对方的可怖打击全力发挥,不但马步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皮也没眨动一下,脸上的笑容如谜。
“咦!”打他的人骇然住手,不予置信地看看自己的双掌,再看看笑容可掬的晁凌风。
“你的离魂一气掌火候差得很呢!你阁下是怎么练的?年已半百只有这么一点点成就,你这辈子不可能将离魂一气掌练至化境了,可怜。”晁凌风嘲弄地说:“我和朋友打赌,拍胸膛保证硬承你的离魂一气掌毫无损伤,显然我赢了。”
“你……你……可能吗?”那人傻傻地问。
“什么可能?”
“这……”这人又愣住了。
“司徒兄。退!”洞庭一鹤急叫,急步接近。
这人是叫司徒龙的人,闻声惊恐地后退。
晚了一刹那,晁凌风大手一伸,像村夫一样,粗野地劈胸揪住了司徒龙的领口。
司徒龙本能地反击,左手反扣住晁凌风的脉门,一掌登在晁凌风的丹田穴上。
如换了别人,这一掌足以把小腹内的小肠膀胱震成一团烂肉。
“你不死心是吗?”晁凌风笑问,反手一拂,食中二指拂过司徒龙的胸口,信手向后一挥。
司徒龙狂叫一声,凌空飞出室门去了。
这一手干净俐落,威力骇人听闻,强攻猛压以强大的实力气势,把连逍遥仙客也吃了亏的司徒龙,像玩具般搬弄得没有丝毫抵抗之力。
冲上的洞庭一鹤骇然止步,感到心向下沉浑身发冷。
室门附近能活动的空间不大,晁凌风是把关的天神,阻绝了出路,室内的人想围攻也力不从心,只能叫吼着围住了三方,但真正可以出手施展的范围,只能容许一两个人而已,除非像人墙般三面齐涌。
“你大概就是什么洞庭一鹤了。”晁凌风用手向对方一指:“看你这鬼样子,还真像一头快死的老鹤,名实相副。你,可以施展你的巫术了,快!”
这些人事先并没有在观中落脚的打算,因此带了随身的兵刃,临时留下随即设筵,所以随身兵刃并没卸除。
洞庭一鹤腰间插了比拂尘略长大些的云帚,是兵刃,也是行法的利器,乱人耳目的道具。
一言惊醒梦中人,洞庭一鹤猛然醒悟,立即拔出云帚,左手捏诀先订出手势信号,云帚一拂,咒语绵绵出口,双脚踏出与天罡步相似的降神舞。
阴风乍起,灯火摇摇,脸色突然变得阴森可怖。
众人纷纷后退,地方太小,降神舞已占满了大部分空间,众人必须让出可以活动的范围来。
道慈观主本来以主人身分,出面干预的,却被月华仙子悄悄拉了一把,以眼色示意不必急于出面,四个人退至通后室的通道口,由冷月仙子解救昏迷不醒的把门老道婆。
“哈哈哈……”晁凌风大笑:“老鹤,你以为把驱鬼的玩意掏出来,就可以把我摆平,那你一定是疯了,赶快把压箱底的本领掏出来献宝,不然就来不及了。”
大笑声中,洞庭一鹤让人神智迷乱的咒语,显得软弱无力,断断续续似乎上气不接下气,降神舞的舞步也走了样,节拍完全错了。
飒飒的阴风,也成了徐徐的凉风。
一声怪嚎,洞庭一鹤舞步重整,精神再振,云帚挥舞的破风声渐急。
蓦地,全身涌起一阵淡淡的青烟,随风飘旋中,身形逐渐隐没。
在侧方伺机而动的李端公,悄悄地拔出了桃木剑,左手一扬,一道灵符飞上剑尖附在剑身上,一声低喝,扣指一弹,灵符立即燃烧,火焰骤吐。
两个人的咒语声,汇合成更有力的迷魂声浪。
三个青龙帮的人,无声无息地向下一仆,先跪下再伏倒,知觉全失。
晁凌风突然双手伸张,像是向上天求告。脸色可怕地灰中泛青,五官扭曲变形,张口突目状极可怖。而且,身形似乎正以不徐不疾的速度,慢慢隐没、溶化、消失。
阴风更厉,灯火摇摇,黑气回旋,光度渐暗,空间里,充满了妖异诡谲的气息。
就在晁凌风的身形,逐渐变得模糊难以辨识的瞬间,洞庭一鹤与李端公的身影已先一刹那隐没,而焚化灵符所引起的火光,变成了阴绿色的妖火,扩散为满室飞旋的一团团绿火流光。
五个本来蹲伏在一旁的五个人影,在这瞬间猛然扑出,刀剑齐聚,拳掌俱出,攻向已经失去人形的晁凌风奇异的怪形影。
晁凌风的淡淡形影,被刀剑穿透,被拳掌及体,但像是虚影,刀剑透过无声无息。
“毙了他啦!”是毒剑阴虹狂喜的欢叫声。
洞庭一鹤的身影倏现,仍在原地不动,左手拉住一具网形的拉索。
那具怪异的青黑色三尺大怪网,出现在晁凌风身形刚隐没的地方,被刀剑所贯刺,网收勒住刀剑,无法及时拉回。
李端公的身影也重现,但却是躺在地下的,桃木剑已经失踪,直挺挺仰天躺着像个死人。
阴风已止,阴火无踪,一切声息俱静,灯火复明,刚才阴曹鬼域的情景一扫而空。
“咦!人呢?”洞庭一鹤惊叫。
网纠缠着刀剑,哪有人?
室中少了五个人:道慈老道婆、蟾宫三仙子,以及成为死囚的道宏观主。先后被打昏抛入的守门老道婆,也消失了形影。
地下本来躺着昏迷了的三个青龙帮徒众,这时多了三个人:李端公、刘炳炎、仇九仁。
毒剑阴虹的剑,以及李端公两位随从的法刀,被怪网兜住收不回来,站在那儿像三个傻蛋。
后面,传来喝饮料的声音。
洞庭一鹤反应最快,倏然转身。
首桌的上面主客位,端坐着笑容可掬的晁凌风,刚喝干了杯中酒,将酒杯重重地搁在桌上,发出一声怪响,然后拈起了竹筷。
“酒不错,上好的陈年洞庭春。”晁凌风笑着说:“该死的道慈观主,早年号称飞天鬼母,躲在这小地方说是逃世避仇隐修,却天天喝洞庭春大鱼大肉,你修什么呀?观里面还偷养着娇滴滴的淫妇呢!天杀的!我知道你到底在修什么了?喂!老鹤,你在撒网抓鱼吗?似乎你网里网到的不是鱼。”
“你……你你你……”洞庭一鹤意似不信地扭头回顾,似乎要看清网里到底有没有鱼。
网里当然没有鱼,有一剑两把刀。
“你们两个巫师,隐身术的道行差劲得很。”晁凌风继续说:“障眼法的神通也只有四成火候,所以要利用旁人突袭以补法力的不足。逍遥仙客估错了你们的道行,鬼迷心窍逞能,你们斗法,难怪着了道儿,他挨了一记离魂一气掌,真冤枉。喂!妖仙!你知道失败的原因了吧?冤不冤?”
室门传出一阵令人毛发悚然的阴笑,出现脸色仍有点苍白的逍遥仙客,披发仗剑真像个鬼。
“不算太冤。”逍遥仙客刺耳的嗓音又阴又厉:“贫道并没低估他们,事实上这个无耻老鹤道行相当高深,当然在你这一等一武功神术高不可测的人来说,他这些玩意就成了垃圾啦!”
毒剑阴虹猛地抽出剑,一剑吐出,先下手为强,相距不足八尺,伸手可及,突袭必可成功。
“大胆!孽障该死!跪下!”逍遥仙客沉叱。
毒剑阴虹如中雷殛,剑突然失手坠地,浑身一震,直挺挺地跪下了。
逍遥仙客的剑,点落在毒剑阴虹的天灵盖上,锋尖直透脑门,剑上升。鲜血相脑浆从剑孔向外涌流,人跪着依然不倒。
逍遥仙客踏前两步,剑左右分飞,李端公的两位随从应剑而倒。
剑一挥,洞庭一鹤的怪网突然自焚,刹那间化为青烟消失了。
这瞬间,洞庭一鹤左手一抖,网绳突然化为一条巨大的黑龙,张牙舞爪腾风驾云,向逍遥仙客扑去。
云帚一挥,风起云涌,身形突然隐去。
云雾中,一只八寸大小的灰鹤,悠然驾云穿雾,向敞开的大窗口飞去。
逍遥仙客冷哼一声,撮口喷出三昧真火,黑龙幻化无踪,剑向小鹤一指,一声沉叱,火光耀目,金蛇急闪,接着一声震耳霹雷,小鹤形影俱消。
一阵血雨洒落,一切异象突然消逝。
“我要口供。”上面据桌大嚼的晁凌风说:“你可不要把他们杀光光,修道人不能这么狠,知道吗?”
“我会留活口。”逍遥仙客咬牙说。
“想不到你的五雷天心正法已修练至八成境界了,那天你应该用来对付我的。”
“对付得了你吗?”
“不试怎么知道呀?”
“我才不上你的大当。”逍遥仙客苦笑:“你小子不知是怎么练的,令人莫测高深,心中发毛。”
“这叫做邪不胜正,心正的人用不着心中发毛。呵呵!这里交给你啦!正事还没有着落呢!”
“等我,我也去!”
“要斗斗炼魂大阵。”
“这……不错。”
“何必呢?犯不着与妇人女子计较,是吗?再说,你有所顾忌,不能出面,毕竟道宏是你的门人,不像我可以任意摆布她们。”
“好吧,我不去。你!你真有克制她们的定力?”
“不试怎知?”
“你……”
“走也!”
声落,身形突然隐没。
逍遥仙客目定口呆,凝神用耳目搜索各处。
“这小家伙是个鬼,没错,是鬼,真的鬼。”逍遥仙客苦笑自语:“幸而化敌为友,不然……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