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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神针玉女

宾阳门大街向北岔出一条小街,由于地近城根,这一带的住宅皆显得幽静空旷。

住在这里的人,多少也有些地位,平时深居简出,门禁严出入的人不多,所以也就很少引人注意。

至于这一带的大宅内,到底住了些什么人物,附近的街坊们也不太了然。

三更初,一个飘忽的黑影,出现在其中一座大宅的内院,藏身在一座小荷池的池栏下。

内院占地甚广,是女眷们活动的地方,平时外宾不入,格局有点像后花园,设有花圃池亭。

即使躲十个八个,也有足够的空间提供隐蔽。

这是府城有点名气的陈家大院。据说主人与楚王府的人沾亲带故。但人丁不多,平时院门常关,仅开启角门供三五个仆人出入,冷冷清清,似乎与世隔绝。

人本来就少,各处的灯火也同样稀少,简直有点阴森森鬼气冲天,人丁稀少的古老大宅,就是这种景象,衰落的气氛令人叹息。

内宅也宽广,只有二十余间房舍。

内厅暗沉沉,一盏长明灯放射出淡黄色的幽光,那些古老家具与摆设所出现的阴影,让胆小的人却步。

西厢深处有一座秘室,这时却灯火明亮。

在上面高坐的有两个人。一个神情狞恶的鬼神愁柏寒秋,另一个是神针玉女温娇。

四名慓悍的大汉,两个挟持着神色委顿的天灵婆,两个站在冷香仙子的左右后方,随时皆可制住冷香仙子。

只消看第一眼,便知冷香仙子的处境,事实上比天灵婆好不了多少,同样也是待决之囚。

不同的是,天灵婆气色差极了,定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被两名大汉挟持着站都站不稳了,事实上是被两大汉架住的。

“天灵婆,我虽然有权处置你,把你埋在后院的花苑下。”鬼神愁语气阴冷无比:“但毕竟你我曾经共事过一段时日,我宁可把你解送给长上处治。你心里明白,长上对付叛徒的作法。”

“我知道。”天灵婆有气无力地喘息:“闯了一辈子江湖,老身不用你提醒我。当老身第一次受到你们胁迫时,便知道今天必定要来的结果了。姓柏的,你也不要神气,你日后的结局,不一定比我好。”

“你胡说些什么?”鬼神愁厉声问。

“你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你心中明白。”

“可恶!你……”

“长上这两年来,加强活动广罗羽翼,江湖上人才辈出,有许多人不论名望或武功,都比你我高。长上为了要网罗这些人,不会珍惜你我这些最先向他投效的二流人物。像我吧!北雷其实比我天灵婆高明分毫而已,为了讨好北雷,就不把我当人看。总有一天,你鬼神愁也将步我的后尘,失去利用价值……”

“你给我闭嘴!”

“好,老身不说就是,要杀要剐,你瞧着办吧!被你们捉住,老身认了。”

“你还敢回嘴?哼!”

“你不要神气,老身……”

“把她毙了!”鬼神愁拍案怒吼。

一名大汉一手勒住天灵婆的头,向后一扳一扭,哢嚓两声骨响,颈骨折断。

“呃……”天灵婆叫了一声,手脚猛烈地挣扎。

“砰!”天灵婆尚未断气的身躯,被抛落在壁根下,手脚仍在抽搐。

“你。”鬼神愁向冷香仙子一指。

冷香仙子已惊得粉脸成了死灰色,浑身在抖索。

“你为何不赶快回来禀报?”鬼神愁声色俱厉:“一直就在城外躲躲藏藏游荡,叛逃的意图已经明显,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要说的是,是你有意陷害我。”冷香仙子不得不鼓起勇气为自己分辩。

“什么?你……”

“胜不了晁凌风,不是我的错。”冷香仙子大声说:“咱们外秘站的人,你,与主事欧阳总管,都曾经栽在晁凌风手下,我更不是他的敌手。我被他追得上天无路,只好在城外躲躲藏藏,你却一口咬定我意图叛逃,岂不是有意陷害我吗?”

“胡说!要不是我派人捉住你,你早就逃掉了。”

“要逃,我早就乘船远走高飞了。”

“你绝对走不了,也飞不了,城内城外眼线密布,你一登船就死定了。你应该赶快回来,将所发生的事详细禀报,却躲在城外……”

“如果我急急逃回城,晁凌风跟来了,责任还不是要我负?我敢急急忙忙逃回来吗?你如果凭这一点定我的罪,我不服,我要求开刑堂,或者向长上投诉。”生死关头,冷香仙子镇定下来,为自己的生命作挣扎。

“你不要强辩,我已经查证过了,眼线亲眼看见你逃出张家渔户的大门,晁凌风仅退出门外便不追了,你有充足的时间尽快逃回城。”

“我怎知他不追?晁凌风像个鬼,神出鬼没武功高得令人心惊胆跳,下次我一定问清楚他追不追,再决定逃不逃好了。”

“柏统领。”神针玉女说:“让我来问问她。”

“这……”鬼神愁有点不悦。

“我知道我是内秘站的人,不宜过问外秘站的事务。”神针玉女委婉地说:“不过,我一直就带着丁小妹办事,本来就有意把她请调至内秘站,因为我认为她是我最好的搭挡。上次诱擒晁凌风,以及这次制裁飞天蜈蚣,都是带着她行事,我希望彻底了解我走了之后,她所遭遇的事故弄个一清二楚。”

“那你就问吧!”鬼神愁极不情愿地说:“至于其他的事我会处理。”

“是的,我不会干涉。”

“那就好。”

“丁小妹,你把所发生的事故,一一钜细无遗说出来。”神针玉女转向冷香仙子柔声说:“你必须明白,咱们的眼线遍布每一角落,而这些眼线,不是你我所能知道的,消息皆从上面转下来,你如果不从实说出,对你将是极为不幸的事。”

冷香仙子怎敢将与晁凌风打交道的事一一说出?她曾经招出顶头上司毒郎君的底细。她有把握眼线不知道屋内所发生的事。因为屋内已经没有其他的人了,张大、张二也已经死了。晁凌风绝不会把所发生的事向外张扬。

“其实当时没发生多少事。”她横定了心隐瞒事实真相:“你追飞天蜈蚣去了,我就在屋子里等西雨,西雨没等到,等到了太极堂冉堂主的女儿。我刚偷袭将她击倒,晁凌风便闯进来了。我不是他的敌手,在屋子里闪避了片刻,几乎被他捉住,衣裙也被他抓裂,要不是我逃得快,我就不会站在此地被你们当叛徒审判了。”

“是这样吗?”

“要不要找晁凌风来问问?”她忍不住怒声问。

“可恶!你用这种态度对我说话?”神针玉女也发怒了,凤目中冷电森森。

“我受够你们的气了。”她把心一横:“天灵婆说得不错,你们根本就没把我们这些全心意卖命的人当人看。飞鸟尽,良弓藏;狡免尽,走狗烹。俗语说: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我们这些先期效命的人,是注定要死的。该怎办,你们瞧着办吧!反正你们大权在握。我们这些走狗早晚要被杀被烹的,休们也神气不了多久了,早晚而已。”

“掌她的嘴!”神针玉女怒叫:“你……你简直大逆不道,你……”

一名大汉立即擒住冷香仙子的双手反扭,一端她的膝弯,把她按跪在地。

另一名大汉一手抓住她的发髻扯起向后压,噼噼啪啪开始左右开弓抽耳光。

“停!”揍了十下,神针玉女叫停。

冷香仙子吃足了苦头,口角溢血,粉颊先白后红,再隆肿而变成紫酱色。

“你再敢出言无状,将永远后悔。”神针玉女厉声说:“现在,你再从头将经过说一遍,再说详细些,把交手的每一细节也交代清楚,说。”

“我……我要……要在开刑堂时再说……”冷香仙子咬牙切齿尖叫。

“丁香。”鬼神愁拍案怒叫:“你要放明白些,本座已握有人证,有权立决,你无权要求开刑堂。你再胆敢抗命,休怪本座得罪你了。”

“有什么恶毒手段,你拿出来好了,本姑娘如果怕死,就不会在江湖鬼混玩命,你吓不倒我的。”

“反了……”鬼神愁愤怒地跳起来。

“即使真反,也是你们逼反的。”冷香仙子尖叫:“你们这些人一旦权在手,便作威作福……”

“把她吊起来!”鬼神愁怒不可遏:“看我这天下十大屠夫之一,如何惩治你这叛徒。”

两大汉一阵忙碌,片刻,冷香仙子的双手,便被捆住吊在墙上方的大铁环上,脚尖刚沾地,想站实也力不从心,真够凄惨。

“就算你们能幸而成功地雄霸天下,领袖江湖,也天地不容。”冷香仙子凄厉地叫号:“我冷香仙子的下场,就足以令天下群豪寒心,你们……”

鬼神愁一步步接近,探手从左靴统内拔出一把尺长的匕首,杀气腾腾,锋利的匕首尖,点在冷香仙子的樱口前,硬把冷香仙子的话堵住了。

“这是你自找的。”鬼神愁的语音冷酷极了:“本来,温姑娘有意留给你一条活路,你却不识好歹,居然拒绝了她的好意。”

“你除了杀我灭口之外,你还能做出什么像个人样的好事?”冷香仙子已存下必死的念头。

必死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不是灭口,是执法。”鬼神愁居然不再激怒。

“真的吗?”

“你知道是真的。江湖人是一盘散沙,每个人都自以为比天大,如果不用雷霆手段治理,万事不成,杀一儆百,这是统率江湖群豪的金科玉律。”

“我知道你们两人为何要杀我。”

“真的?”

“不错。”

“说说看?”

“掩饰你们的失败和无能。晁凌风逃掉了,逃出你们的绝对控制下,飞燕杨娟也飞走了。所以,天灵婆非死不可,我也非死不可,你们怕我找机会向长上说出真相,你们的地位岂不岌岌可危?”

“这是你自以为是的卸罪看法。”

匕首割开了冷香仙子的外裳,饱满的酥胸暴露在灯光下。

匕首尖停在高耸的左乳尖上,鬼神愁脸上的狞笑更令人害怕,只要轻轻一拂,乳尖必定被割掉。

“你确是不该与晁凌风上床。”鬼神愁开始说实话:“假使依我的意思,先割断晁小辈的手脚大筋……”

“你别忘了,长上传下的口信,是要胁迫晁凌风就范,挑断了他的手脚大筋,你如何向长上交代?”冷香仙子明白得太晚了,沮丧地说。

“至少,不会留下后患。”

“但你无法逃避抗命的罪状。”

“你一死,什么后患都没有了……”

“真的呀?”本来紧闭的秘室门推开了,当门而立的晁凌风嘲弄性的语音震耳。

所有的人,皆大吃一惊。

一名大汉反应十分迅疾,可能是一个冒失鬼,也可能是武功最高明的人,人影一闪即至。一记金豹露爪,闪电似的抓向晁凌风的五官。

鹰爪功的火候极为精纯,五个指头似乎真成了铁爪钢钩,劲道在爪前尺余便直迫对方的肌肤,潜劲似要迫裂人体。

晁凌风更快,更迅疾,左手一抄,也用的是爪功,闪电似的抓住了伸来的手爪,右掌吐出。

“哢嚓嚓……”有骨碎声传出。

大汉的身躯飞起,山岳似的向坐在上面的神针玉女飞砸,半途发出一声痛极的嘶哑叫号。

“出入只有这座门,没有窗,这间密室坚牢极了。”晁凌风拍拍手神态轻松,笑容可掬:“你们冲吧!冲得过,就活;冲不过,死!我对你们这些人烦透了。鬼神愁,你说的话对极了。”

“晁凌风!”神针玉女接住半死的大汉,推案而起骇然惊呼。

“在下说对了什么?”鬼神愁将匕首交到左手,右手拔出狭锋单刀。

“你说,江湖人像一盘散沙,每个人都自以为比天大,如果不用雷霆手段痛宰你们,将祸害连绵,为祸天下。把你们杀光,天下虽不至于就此太平,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坏。你们不死,大乱不止。”

“你进来咱们看谁死?”鬼神愁用左手相招,左掌内暗藏着匕首。

“你是个吓破胆的老鼠,呵呵!居然胆气壮起来了,是不是有神针玉女在旁,便英雄起来了?”

“你本来就是温姑娘的针下亡魂。”

“呵呵!说得十分正确,所以我要堵住门口,一个一个宰你们,不让你们在围攻时,那个玩针的玉女再从旁偷袭,她的针好厉害,我的确深怀戒心。”

“原来你怕围攻……”

“也不见得怕。”

“那你为何不进来?”

“这不是进来了吗?”

声落人已进入门内,缓步向前接近。

一声沉叱,五个人几乎在同一瞬间发招攻击。

鬼神愁与神针玉女是剑,三名大汉一剑两刀。

刀剑猝然聚合,刹时风吼雷鸣,刀气剑气形成刀山剑海,向中间进入中心的晁凌风狂猛地压涌,真有分裂他的无俦威刀。

晁凌风缓慢进入室中的身影,突然在刀气剑气及体时消失,退回原位。

他退的速度比前进的速度加快了百倍,快得像是突然幻化消失,同时出现在原处。

但有点不一样,他的左手高抬,摊开的掌心中,有五枚银光闪亮的所谓“金针”。

那是神针玉女攻击的同一刹那,乘隙打出的神针,用梅花针手法发射,分取五处胸腹要害。

一只手,绝不可能同时接住这五枚神针,针的速度目力难及,而且同时分袭胸腹五处要害。

事实俱在,他手中的确把五枚金针全部截获了。

聚力一击落空。五人怔住了,及时收势,谁也不敢冒失地逞强追击。

“你们全是些怕死鬼。”晁凌风笑骂:“难道就没有人敢冲上来吗?五把刀剑,竟然怕我这个赤手空拳的人,你们是怎样在江湖上称雄的?”

“毙了你,就可以称雄。”鬼神愁毫不脸红地说:“大厦不是独木可支的,咱们这些人组帮结伙,就是要结合众人的力量,成为江湖的主宰。你一个人,即使有天下无敌的神勇,也成不了事,你奈何不了我们,阁下,何不平心静气谈谈?”

“呵呵!谈什么呢?谈割断我的手脚大筋,以便任你们宰割?”

“不,彼一时此一时,阁下已经有统辖一流高手的才华和本钱,敝长上会以至诚交你这位武林拔尖的新秀……”

“哈哈!你们与天灵婆冷香仙子狗咬狗,兔死狗烹的自相残杀经过,我已经听了个字字入耳,冷香仙子的话出自肺腑,我听了感慨系之,我还敢和你们这些人谈?”

“晁兄……”

“你偌大年纪叫我晁兄,我听了有浑身汗毛直竖的不吉感觉。现在,我要见你们的长上,与你们的长上当面谈出结果来,你们愿意带我前往见他吗?”

“你真有意见咱们的长上?”

“是呀!他贵姓?”

“这……”

“是不是戴了鬼面具,而你们从没见过他庐山真面目的人?”

“不错。”

“出来吧!带路。”晁凌风闪在一旁伸手让客。

鬼神愁与同伴们交换了一次眼色,举手一挥。

一名大汉先抱起已经剩下半条命的同伴,首先大踏步向房外走,就在经过晁凌风面前的刹那间,将抱着的同伴向晁凌风抛撞而出。同一瞬间,双掌齐吐。

同一瞬间,鬼神愁与另两名大汉,两刀一剑同时冲进,递出。

同一瞬间,神针玉女飞跃而起,身在空中左手再发五枚神针。

同一瞬间,晁凌风向下一挫,右掌已从自头顶抛过的大汉身下,吐出的掌贴上了双掌齐发的大汉小腹。

他左手的四枚接来的神针,分别射入扑来的两名大汉胸腹,四枚全中。

变化太快,几乎在同一瞬间同时发生。

神针玉女的五枚针,全贯入半死的重伤大汉身上,无法伤到藏身在大汉身下的晁凌风身上。

两名中针的大汉身躯一震,冲势顿止。

只有鬼神愁一个人,身剑合一冲近,剑上真力骤发,剑气挟风雷而及体。

“叭!”晁凌风一掌拍中剑身,剑气应掌而消散,一剑急袭走偏落空。

左手的匕首,立即递出。

好快,贴身了。

“噗噗!啪啪!”拳掌着肉声有如连珠花炮爆炸,鬼神愁的双肘和胸腹,共挨了六七记重击,不但剑脱手飞落,匕首也因手肘被重击而握不牢,丢出丈外去了。

“哎……”鬼神愁惊叫,身躯不退反进,从晁凌风身侧冲过,冲出外面黑暗的走道上去了。

是被晁凌风抓住,向室外推送出去的。

神针玉女本来想从上空穿出室门的,却突然看到门外有人影,隐约可看到反射出闪光的剑。

而且不止一支,有几支剑森立相候。

她心胆俱寒,后空翻急速倒翻腾而回。

门外,传出鬼神愁一声狂叫,随即声息俱无。

飘身落地,她已布下了严密的防卫门户,剑护住全身,随时准备用神针阻止晁凌风扑上。

向室门外察看,门外暗沉沉一无所见,也听不到任何声息。先前所看到的森森剑影已经消失了。

宅中本来住有十余名党羽,怎么这许久没见有人出现支援?

她心中一凉,感到身上发冷,党羽们绝不是睡着了,有两种可能的变化:逃走了,或者被杀光了。

再转头注视墙壁的一面,晁凌风正背向着她,替冷香仙子解绑。

冷香仙子双颊青肿,上身裸露,正在悲伤地哭泣;当然不是为了赤身露体而羞耻地哭泣。

“你这时才知道这些人狠毒,未免愚不可及。”晁凌风一面解绳结一面说:“一个真正想在江湖称雄道霸的人,怎会偷偷摸摸掩去本来面目的?除非他本身有见不得人的苦衷,藉神秘的行径来隐藏自己的身分,这种人行事必定阴狠毒辣,无所不为性情反常,你居然向这种人投靠,简直把自己不当人看,甘心情愿任人奴役宰割。幸好你命不该绝碰上了我。还来得及。”

“晁……晁爷,我……我是迫不得已……”冷香仙子哭泣着说:“我……我是被……被他们所逼的,他们人……人多,威逼利诱双……双管齐下,我……我也曾反抗,也……也曾……”

“都失败了?”

“是的,晁爷……”解了束缚的冷香仙子,抱住晁凌风哭了个哀哀欲绝。

“别哭,还好,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还来得及。”晁凌风拍拍冷香仙子腻滑的肩背温柔地劝解:“我请人照应你,保护你的安全……”

“你自己也不安全……”神针玉女发疯似的狂叫,突然左手一场,五枚神针出手破空电射。

同时悄然身剑合一扑向晁凌风的背部,锋尖直指背心,身形一动便已接近,下手也很绝情。

剑尖跟在神针后面不足一尺,必定两者都全部中的。

可是,却忽略了自己发射的神针中,多了一枚,而且是相向对进的。

即使目力可以看到,但也无法闪避了,何况她根本就没有看到这枚迎面而来的针。

针先一刹那贯入她的鸠尾穴,入胸而不曾伤肺,但整条任脉立即收缩,起了激烈的变化,抽搐之下,气散功消,全身不受意志控制,仍然身剑合一向前急撞。

眼前人影一闪即逝,五枚神针发出轻微的响声,四寸针身没入大砖墙三寸半以上,劲道骇人听闻。如果射中人体,很可能透体而出。

“铮!”剑随后刺中砖墙,火星直冒。

“砰!”她也撞上了墙,反弹倒地。

一旁站着晁凌风,似乎没感到她的存在,似乎刚才并没发生任何事。

“出去。”晁凌风将哭泣着的冷香仙子往门外推:“信任我,放心出去,外面有人接你,会好好待你。我希望你和他们合作,这才能确保自己的安全。”

“晁爷,他们是……”冷香仙子楚楚可怜地问。

“是朋友,你也认识。”

“那是……”

“出去自知。”。

“我听你的话。”

“这才乖,走吧!”

送走了冷香仙子,晁凌风信手关上了室门。

地面,躺着四个人。

三名大汉已经气绝,全是被神针贯入心坎致命的。

那名受了重伤的大汉死得反而慢了片刻,中了五枚神针,并没射中心坎要害,身躯被抛落时将针全部压入体内才慢慢死去。等于是死在神针玉女手中的,也间接死在同伴抛出的双手中。

神针玉女禁受得起撞碰,但禁受不起针中七坎的制住经穴伤害,全身发僵,痛得粉脸泛青。

她无法动弹,躺在地下任由宰割,灯光下,她感到俯视着她冷笑的晁凌风像魔鬼般的可怕。

“你这个玉女,真阴狠得可怕。”晁凌风语气并不阴冷,但她却听得全身冷气砭骨:“谁传给你的金针过脉制经术?这人该下十九层地狱。”

她咬紧了银牙,凶狠地死瞪着晁凌风。

“你一共扎了我二十七针。”晁凌风继续说:“点穴术元祖武当的祖师爷张三丰,恐怕也无法自解所制的经穴,你是行家中的行家。”

她仍然不做声,狠瞪如故。

“只是,你是偷袭击昏我的,而在我受刑昏跃之后下的针,所以我卑视你。”

她挫了挫银牙,依然不做声。

“噗噗”两声,晁凌风踢了她两脚。

“哼!”她出声了。

“听说你仇视天下的男人,没错吧??

“哼!”

“所以你自称玉女,无玷的美玉。”

“哼!”

“我醒来时,床上有个赤裸裸,热情如火,服体完美无瑕的裸女,肌肉如腻脂温润如暖玉,我以为是你这玉女呢,岂知却不是。”

晁凌风在旁蹲下,向她慢慢伸手。

“你……不要碰我……”她尖叫。

“我正打算看看你这块美玉,到底是不是无玷的白璧,你叫没有用,我有权任意处置你。”

“住手……”

晁凌风拔出七坎穴上的针,制了她四处穴道:双肩井、双环跳。

“我也曾用针。”晁凌风将针在她的脸蛋上拖过来,拉过去:“女人的下身,有三处与男人不同的穴道,这三穴下针,用捻字诀手法,再在会阴穴用摇字诀。告诉我,会有什么结果?”

“天杀的!你……”她脸色陡然变得苍白失血,尖声叫骂。

“你放心,我不会在你身上打主意。”晁凌风阴阴一笑:“本来,我真准备把你放在床上消消气。可是,经过多日的冷静思索,我觉得这样对我是不公平的,我不能这样做,倒不是怕天下人骂我是色鬼。”

“你……你你……”

“像冷香仙子吧!由于她和我上过床,有一夜的露水恩情,我就无法忍心向她下手报复。在我来说,太不公平,我本来可以毫不迟疑地杀死她的。”

“可惜她不听我的话。”神针玉女依然强横地说。

“由于她不听你的话,所以她能活。”晁凌风的针,慢慢移至气海穴:“我要破了你的气功,然后……你知道长街近南湖一带,那些堂班行业吧?堂班不算教坊,其实性质与教坊是一样的,那地方的嫖客,几乎全是排帮的山野狂夫。”

“你……你是什么意思?你……”

“小意思。”晁凌风恶作剧地用针在她的小腹左右子宫穴磨来磨去:“破了气功,我把你送到堂班,再制你包括会阴穴的四处穴道,你将不是玉女了,你将比江湖四大淫妇更淫一百倍。对,就是这么办。”

“天啊……”她凄厉的厉叫:“不要……杀死我吧!你有权杀死我,求求你,不……不要这样残酷地凌辱我,不……不要……”

“噼噼啪啪!”晁凌风抽了她四耳光:“我也曾求过你们,也曾……”

“饶我……要不就杀掉我……”她崩溃了。

“我对杀掉你毫无兴趣。”晁凌风丢掉针:“更没兴趣和你上床。”

“天啊……”

“多叫几声天吧,看你的造化了。”晁凌风挺身站起,往室门走。

“求你解了我的穴道……”

“你想得美,哼!”晁凌风拉开室门,扭头冷冷一笑:“当你们这些自以为是强者,自以为可以任意主宰别人的生死,自以为可以无法无天的人,一旦落在别人手中,你们就知道体会生命的可贵,被人任意宰割是怎么一回事了。好好去体会吧!我不管你的死活了。”

声落,他的身影突然消失。

神针玉女正感到宽慰,泪眼朦胧中,却看到一张美丽而阴森的面庞,出现在自己的身躯上空。而那双清澈的明眸中,放射着怨毒的火花。

“我几乎让你们推入火坑,生死两难。”美丽的面庞吐出刻毒的语音:“你们作的事伤天害理,把我送给北雷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凌辱我,此仇此恨,刻骨铭心。你也是女人,你为何这样对待我?”

“天哪!飞……燕杨……娟……”她绝望地叫,重新泪下如雨哭泣。

“你总算还记得我。”

“这……这不是我的主意……”

“谁的主意?”

“长上……”

“谁是你的长上?”

“我……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就不能怨我了。”

“你……你可以问鬼……鬼神愁,他……他也许知……知道……”

“废话!你是内秘站的人,鬼神愁只是外秘站的一名统领,地位比你还低。外秘站的总管是毒郎君欧阳炎。辖下共有四名统领,鬼神愁只是其中之一。你都不知道,鬼神愁算老几?他会知道?”

“鬼神愁的地位很特殊,他的武功太差,所以名义上地位低,但我亲见他与长上在一起有好几次,在外秘站他有时根本不理睬欧阳总管的命令,所以我猜想他或许知道长上一些底细。”

“哦!有这种事?”飞燕颇感意外。

“我也是听命行事的人……”

“晁爷说得对,得看你的造化了。”

“你是说……”

“等我查出一些头绪,就可以决定如何处置你了。”飞燕向门外招手:“带走!”进来两名大汉,熟练地将神针玉女捆住手脚,扛上肩出室。

×

×

×

晁凌风一离开秘室,就悄悄溜走了,不再管神针玉女那些人的事。

这是某一个江湖秘密组织,网罗羽翼的平常事,恰好找到他头上,如此而已。

他的事很忙,何必在这些人身上浪费时光?因此他不再过问,烂摊子留给飞燕杨娟去收拾。

他本来就有意躲避飞燕,乘机溜之大吉。

四更天,他飞檐走壁返回藏身的武胜门附近,座落在北校场东首的一家民宅内。

他以为自己躲得很隐秘,却忽略了所有的江湖人皆以他为目标,这些无孔不入的江湖好汉,消息是十分灵通的。

他的行动,很难逃过有心人的耳目。

这家民宅位于巷口,附近全是贫民窟。

出巷口便是北校场,荒草萋萋冷冷清清,夜间除了野犬出没之外、没有人敢在夜间在校场附近走动。

鬼打死人,附近的居民皆知道这附近,有凶魂冤鬼出没祟人,天不亮不见人迹。

宅主人是一双老夫妇,天一黑就睡了,哪有精神过问东厢的住客是死是活?

他点起了菜油灯,开始拾掇简单的行囊。准备天一亮就动身,退租之后动身离开府城。

石首,是他的目标,那儿,有他要找的人李端公李大有,六合瘟神詹无极的表侄。

到石首必须乘船,所以他打算雇一只小快船动身。

还可以歇息一个更次,有充裕的时间准备。当他吹熄油灯的刹那间,突觉心潮一阵汹涌。

感觉极为锐敏的人,可以感觉出潜在的凶险。他,就是这种人。

许久许久,没有任何事故发生。

“发生了太多的事故,我疑心生暗鬼了。”他心中自语。心中一宽,和衣往床上一躺,沉沉睡去。

这一睡下来,就走不了啦!先后共来了三批人,形成绵密的包围网。

天将破晓,有恒心苦练的人该起床了。

一个真正有志苦练的人,苦得要死,起五更睡半夜,白天还得不断地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进境缓慢得令人难以忍受。

要想将轻功练得进步一寸,很可能得花一年光阴,甚至需要三年,没有大恒心大毅力绝难成功。

他虽然已有惊世的成就,仍然苦练不辍。

刚吐纳行功一周天,便听到不寻常的声息。

“果然有事。”他心说,立即准备应变。

天好黑好黑,黎明前的阵黑是最黑的时候。

他的视力与听觉,几乎已到了佛门弟子所谓天眼通天耳通境界。

“哪一个天杀的混蛋,如果胆敢使用什么下五门的伎俩捣鬼,我要不折断他的手脚,算我晁凌风栽了。”他向小窗外大声说。

窗外是东厢的小天井。有两个黑影偷偷摸摸,正悄然向窗下接近,无声无息像是幽灵。

两黑影一惊,一打手势,立即飞跃上屋,做贼的人如果被发现,按规矩必须见机溜走,不走就会成为强盗。

强盗的罪名比贼严重百倍。贼只须打屁股坐牢,强盗可是要上法场的死罪。

这两个黑影不是贼,也不是强盗,见机退走。

对方既然已经发现有人入侵,偷袭显然无望,怎能不见机退走?机会已失,必须另打主意。

“晁凌风,出来说话。”有人在屋顶怪叫。

“你们是什么东西?”他在室内问。

“出来不就明白了?咱们在校场等你。”

“附近这许多人是干什么的?”

“预防阁下逃走。”

“晁某如果逃走,你们有把握阻拦吗?”

“大概能。”

“好,在下要从正东脱身,你们准备好了吗?”

指定方向突围,这份豪气就足以让包围他的人心中檩檩,气为之夺。

“在下希望尊驾真是有担当的英雄,希望阁下能光明正大在校场打交道,而不须先混战一通,再横眉竖目理论是非。”

“呵呵!看样子,你们确是有诚意捧晁某做英雄呢!好吧!英雄来也。”

语音在耳,人已登上瓦面。

四个黑影飞掠而走,从屋前飘落,向巷口外的荒草丛生校场急走。

北校场事实是方圆数里的旷野。

那时,民壮每月操练三次的规定,己形同具文,半年也难得检验一次,事实上北校场除了用来处决罪犯的用途外,毫无其他用途。

四个黑影仅掠出百步左右,便止步回身相候。

黑夜中看不清相貌,但晁凌风已经可以肯定地估计,他不曾见过这四个人,自然不知道对方的来路底细。

他赤手空拳,站在四个来意不善的人面前,镇定的举止就具有震慑人心的力量。

“你们其他的人,何不现身相见?”他背着手,神情显得轻松无比。

“该现身时,他们会现身的。”一个黑袍人冷冷地说,大概是主事的人。

“也好,反正晁某不管你们是何来路,又是些什么人,何时现身在下一点也不介意。晁某的处世原则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谁想要我的命,他也必须冒被我杀死的凶险,阁下,晁某表示得够明白吧?”

“够明白了……”

“那就好,挑明了说,免得怨天尤人,今天在场的人想必都知道自己的处境,当出手的刹那间,生死荣辱自己负责,可不要事后指责在下心狠手辣的。现在,我在等你们表明来意。”

“西雨呢?”黑袍人问。

“无可奉告。”

“杀掉他灭口了?”

“无可奉告。”

“你击败了游僧和天地一笔。”

“没错。”

“他们是去捉西雨的,所以你如愿地阻止了他们。”

“我不知道你们……”

“你击溃了太极堂的人,他们也是去捉西雨的。”

“也不错……”

“你与飞燕杨娟,击走了要捉西雨的葛少堡主。”

“那混蛋……”

“你一直就在兴风作浪,阻止咱们追查凶魔们伏击景夫人的内情。”那人一直不让他把话说完。

这种问话的技巧,是经过老谋深算的行家,有计划地布下的陷阱,每一件事都有主题的。

这主题的答案前半段必定是肯定的。

比方说,击败了游僧和天地一笔,答案当然是肯定的,至于下文说这两个名宿是去捉西雨的,要解释就得费工夫口舌了。而却不给答话的人有回答的机会,因此主题肯定的回答,有如是全部回答了所有的问题。

有如早有成见的酷吏问案,只要一回答就落实了罪名。

晁凌风并不笨,立即醒悟。

“你这个混蛋加九级的狗东西!”他并不冒火,但骂得很毒:“你用这种断章取义的问话手段,在晁某面前耍花招弄手段,用心可诛……”

“诸位,听清楚了吧?”黑袍人不让他把话说完,嗓门提高了三倍:“他已经承认了所有的事实,可没有人冤枉他,可见他确是天绝谷的爪牙,存心向侠义道英雄挑战,挑起江湖人士火拼,以便广制纠纷从中取利。”

四面八方的草丛中,先后有十余个黑影长身而起。

后面民宅方向,悄悄跟来的十余名黑影也纷纷现身。

总数超过二十大关,他陷入重围。

“原来如此!”他恍然:“哈哈哈哈……”

原来是侠义道的高手名宿,冷剑景青云的一群人。

“你笑什么?”那人厉声问。

“笑你带来的这群人。”他大声答。

“他们有何可笑?”

“他们本来就可笑,不明不白被人骗来替你卖命,居然没有一个人提出追根问柢的要求,一个个手落在刀剑上,挺着胸膛认为自己在行侠,在主持正义,岂不可笑?你阁下必定是了不起的侠义道名宿,贵姓呀?”

“在下董浩。”

“就算你是董浩,是侠义道名宿吧?”

“哼!”另一名穿劲装的人接口:“任何一位武林朋友,都知道董前辈是辈高位尊的侠义道风云人物,提起四海游龙董前辈的名号,宵小歹徒丧胆而走。”

“哦!有这么厉害?你呢?”

“在下葛天刚。”

“哦!是葛天龙的兄弟。”

“不错。”葛天刚傲然地说:“是堂兄弟。”

“我算是完全明白了。喂!董前辈,冷剑景青云来了吗?何不请他出来谈谈?”

“你还不配。”四海游龙接口。

“呵呵!你们这些人,谁配与晁某平起平坐说话?你四海游龙配吗?别忘了,晁某已经取代了游僧的武林地位,游僧名列宇内五大高手的第五位。”

“董前辈名列武林十高手,排名……”葛天刚抢着说:“宇内五大高手与武林十高手,不是自己可以拍胸膛自称的,你算老几?”

四海游龙在武林十高手中排名第九,所以葛天刚似乎不好意思出口。

葛天龙的老爹西极神熊排名第八,比四海游龙高上那么一点点。

“我晁凌风不想把自己称老几。姓董的,把你的来意说出来吧!等什么?”

“你是天绝谷的什么人?”四海游龙厉声问。

“无可奉告。”

“你否认……”

“在下只等你说出你的图谋,概不回答阁下的狗屁问题,你不配问,在下不想浪费口舌。”

话说得太狂傲,立即引起反感。

一名穿青袍的佩剑人哼了一声,举步从右方接近。

“晁某再次郑重声明。”晁凌风心底怒火渐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谁胆敢在晁某面前动爪子,后果自行负责。”

“在下朱永清。”青袍人阴森森地说:“武林朋友抬爱,赠送在下风雷剑客的绰号。虽然排名不在武林十高手之列,自信拳剑不逊于当代诸高手名家。”

“有自信是应该的,当然你剑客的绰号绝不至于浪得虚名。”晁凌风仍然背着手说话,似乎毫无戒心:“你气势汹汹,想来不至于是出来讲理的。”

“你已经无理可讲了。”

“真的呀?你代表侠义道英雄吗?”

“不错。”

“侠义道英雄应该讲理的。”

“你已经承认了一切,目下唯一可做的事,是请你去向天下侠义道英雄分辩你的罪状。显然你已经不准备接受邀请,所以……”

“所以要来硬的?”

“不错。”

“快人快语,好,我倒要看看侠义道口中的硬,是怎么一回事。”

“你好像没带兵刃。”

“我用不着带,因为我相信讲理用不着藉刀剑。”

“朱某……”

“你可以随时拔你的剑,发挥你风雷剑客的绝学。”

“老夫不想占你的便宜,就用拳掌硬请。”

“那就上吧!不必等。”

风雷剑客哼了一声,被晁凌风满不在乎的神态,与近乎狂妄的话所激怒,一拉马步,双掌一错,脚步徐徐移位接近,伸在前面的左掌似乎涨大了一倍,而且肌色自肉红逐渐变成淡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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