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剑这条漏网之鱼,比于兄所估计逃走的距离要远些。这巨寇地头熟,而且极为聪明机警,所把握的逃走时机十分正确,远出十丈外,南门灵凤才获得追赶的机会。
仗着地头熟与逃生的念头,他左折右窜穿林入伏,往布满荆棘的矮林逃窜,片刻间便远出三四里。身后,已听不到声音,看不至紫色的形影。
他以为自己得救了,窜出一处矮林,正想停下来歇息养力。他的呼吸已经急促得不受控制,再拚老命窜逃,就会气竭力尽啦!
刚要往树下伏倒,眼角余光看到了疾射而来的紫影。
糟!仍未能摆脱追逐,南门灵凤的轻功高明得多,从侧方绕来了。
他想都不想,折向拚命狂奔。幸好相距在二十步外,还来得及逃走,假使伏倒歇息,一切都完了。
一阵狂奔,穿越一座树林,窜出便发现越是官道,有两个戴了遮阳帽,背了包裹看不清面孔的旅客正向西行。路对面,是浓密的野林茂草区,正是最佳的藏匿窜逃好地方。
他毫不迟疑地向前飞纵,发疯似的冲上官道。
真巧,第一名旅客恰好到达,相距不足三尺,恰好挡住他的去路。
他霉运当头,也可说是大难不死,本能地将隐在肘后的剑挥出,想将挡路的旅客一剑震开。
旅客一惊,事先没料到路旁的树下有人冲出,冲势太急太猛,已来不及止步啦!
防御是自保的本能,旅客本能地后缩、旋身、出手,一把扣住了他握剑的手,快逾电闪。手是如何伸来的,他居然毫无所觉,反正感到手背一紧,五指如裂立即一松,剑便不是他的了。
老天爷保佑,剑丢了,幸而命还在,身躯并未停顿,像惊兔般一蹦而过,钻入对面的野林。
旅客并没追赶,本来将夺获的剑作势挥出的,突又收势摇摇头苦笑,似乎放弃报复的念头。
这瞬间,紫影出现。
“小心……”后面第二名旅客急叫。
旅客闻声知警,不假思索地旋身发剑自卫。
一声龙吟,双剑接触火星飞溅。
势均力敌,双剑仅各向外震偏尺余而已。
旅客刚看清是南门灵凤,刚想叫,南门灵凤的第二剑到了,剑上突生异象,晶芒再现。
旅客想收回封出的第二剑已来不及了,太快啦!攻招封招皆出乎本能,剑一出便不可能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改变。
剑过无声,他的剑前半段突然折断飞走了,晶芒一惊而至。他的反应超尘拔俗,身形下挫。
遮阳帽一分为二,被晶芒削掉一半,几乎削掉他的发结,吓了他一大跳。
他的身形连闪两次,突然出现在侧方丈外。
“是你!哼!”南门灵凤咬牙叫。
旅客是姚文仲,手中的剑断了近尺剑身。
“你好可恶!”姚文仲也愤怒地叫。
其实两人的出招封招皆出乎本能,两人都弄不清到底为了何事。南门灵凤与鬼剑一样是仓促间突然钻出的,只看到鬼剑窜入路对面的野林,看到姚文仲手中有鬼剑的剑,便以为姚文仲是鬼剑的同伴,所以立加攻击。
当然,她并不知道所攻击的人是姚文仲,姚文仲不但戴了低沿的遮阳帽,而且背向着他。
姚文仲当然认为她是有意寻仇的,这可怕的第二剑,绝不是武林一流高手所能躲避得了的,必定一剑将脑袋砍下来。
“姚兄,不可与她的剑正面接触。”第二名旅客是余豪,大声招呼:“传说中的灵犀剑,内力火候深一分,晶芒长一寸,绝壁穿洞,无坚不摧。这小丫头剑上可发晶芒八寸,你千万不可被晶芒击中。”
姚文仲已经开始游走制造空门,南门灵凤则步步进逼,双方正在激愤中,除了相搏别无他途。
灵犀剑,据说是太湖左神幽虚之天的镇山定湖之宝,能与使用人的心神相通,平时与凡剑无异,心念一动,内力一驱,剑前可发晶芒摧枯拉朽,这就是心有灵犀的含义,人的心神与剑相通。
姚文仲吃过亏上过当,怎敢不小心?愤怒是一回事,拚命又是另一回事,刚才他的老命几乎送掉了,还敢再与晶芒硬碰硬接触?
可是,要想避免与晶芒授触,似乎只有一个办法:走避。
当然他不愿走避,他真的冒火了。
南门灵凤也是恨上心头,已经认定他是血手瘟神的党羽,百福寺之夜他出现在血手瘟神的经楼秘窟女囚室,这时又帮助鬼剑脱逃,成见加上误解,逐渐变成仇恨。
制造出手好机,快是唯一的秘诀。他的遁形术就是在快字上下工夫,快才能主宰战局。
官道中烈日下,事实上不宜使用遁形术,在对方锐利的视力下,遁形术的功效将大打折扣。
他不想过早暴露自己的实学,所以不用遁形术。
一声冷叱,他一闪即入,断剑从不可能的方向递出,淡淡的晃动身影如虚似幻,剑出之后方传出隐隐风雷声。
由于出手太快,因此在气势上看不出强猛慓悍的形态,事实上攻势极为狂野猛烈,凶险异常。
在视觉上,旁观者与及当事人,都看出他是从右侧方进击,事实上他却是剑攻对方的左前方。
南门灵凤眼神一动,油然兴起戒心,心动神动剑随心发,身形疾转,晶芒若隐若现,幻化为淡淡流光逸电,剑划空发出虎啸龙吟。
飞起一星芒影,随即人影骤分,剑气乍敛。
一星芒影飞向在不远处观战的余豪,快得几乎肉眼难辨,尤其是迎面飞来的,更不易看清形影了。
紫虚散仙的门人,岂同小可?余豪左手一伸,身形微转,食中两指不可思义地夹住了芒影。
“好厉害!”余豪凛然说:“姚兄,你剑上的劲道,足以与当今最强劲的剑道名家分庭抗礼,但要和灵犀剑争短长,仍然无此可能,算了吧!咱们走。”
所夹住的不是暗器,而是一段两寸长的断剑身。显然姚文仲的断剑,又短了两寸。
说几句话期间,姚文仲共制造了九次出手的机会,但只有三次成功,将南门灵凤迫得退了三次。九次快速攻击中,他的断剑不曾与灵犀剑接触。
由于断剑比长剑短了一半,所以攻击时凶险也相对增加一倍,双方的死亡率是一与三之比,姚文仲的处境恶劣多多。
南门灵凤终于发觉自己的缺点:姚文仲的身法比她灵活得多,而且胆气无人能及。
意动神动,立即改取守势。以快打快,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棋差一着。她又对姚文仲加强三分戒心,对姚文仲的武功给与更高的评价。
她的突然采取守势,几乎令姚文仲措手不及。
晶芒一升一沉,接着斜退、升剑、挥出,每一举动皆将身躯受攻击的面积缩至最小极限,每一举皆意到神到沉稳镇静。
剑气丝丝中,响起一声清鸣,又飞出一段三寸长的剑身,姚文仲八方狂攻走险近身的攻势突然瓦解,突然受到压力聚于一点的堵截,断剑终于又碰上了晶芒。
晶芒乘机吐出,捷逾电闪。
他大吃一惊,人化流光向后飞退。
一声娇叱,晶芒乘胜追击。
他一咬钢牙,折向飞腾而起,疾射入路右的树林。在空旷的地方,他奈何不了灵犀剑,要在崎岖的地势中发挥他快速的遁形术,与这小女人彻底了断。
“这才对呀!”站在路旁的余豪大声说:“采长补短,制胜不难。”
南门灵凤毕竟脱不出姑娘们骄傲好胜的心理,愤怒地跟踪穷追入林。
余豪一点也不担心姚文仲的吉凶,以姚文仲刚才的表现,他知道不会有危险,一个知道自己长处与弱点,而又能不逞强不斗气及时改正错误的人,定可避免意外的凶险,用不着担心。
他除下遮阳帽,倚在路旁的大树杆上静候,不经意地不时将那段两寸长的剑身抛上再接住,可知他的心境相当悠闲,也可知他对姚文仲的武功了解甚深。
官道东面,出现了人影。
“又是几个女英雄。”
他自言自语,手上并没闲着,两寸长的断剑身,仍然有韵律地一下下往上抛。
他的目光,却警觉地目迎渐来渐近的两个女郎。
日光下,翠蓝色的衣裙颇为引人注目。走在前面的俏丽女郎是廖姑娘,南昌廖家的小姐,虽则穿的不是劲装,但所佩的剑已表明是武林女英雌。
侍女小菊跟在后面,背了包裹,穿的也是天青色的衣裙,所佩的剑也是可用来杀人的兵器,不是用来唬人的,想讨野火的歹徒恶棍最好见机避远些。
两女渐来渐近,目光终于落在树下的余豪身上。
“唔!好像这里也曾经发生事故呢。”廖姑娘在路中心止步,目光落在余豪身上,却向侍女小菊说话:“好在这里没有血腥,没有暴露的尸体等候掩埋。”
“是的,小姐。”侍女小菊用目光探索路面的履痕:“足迹虽然零乱,但仍可看出有一男一女两个高手拚搏,不知谁胜谁负。”
“公子爷,是你吗?”廖姑娘向余豪问,语音悦耳极了,嫣然一笑,神情大方高贵,笑容虽然动人,但毫无妖艳轻浮的神态流露,令人心动却不敢亵渎。
“不是区区在下。”余豪停止抛弄断剑片:“是一位持有灵犀剑的美丽小姑娘。”
“哦!南门灵凤。”廖姑娘恍然:“她那四位侍女兼保镖,在后面数里守着一堆死尸,一旁还有一僧的得意门人听候差遣,护花使者的差事一点也不轻松。”
“哦!一僧的门人?是伏魔一剑薛兴隆?”
“不,是薛庄主的儿子银衣剑客薛其昌。哦!公子爷贵姓大名呀?”
“姑娘之意……”
“我姓廖,廖巧巧,练了几年剑。”
“在下姓余,单名豪,确是练了几年武,难瞒姑娘的法眼。呵呵!廖姑娘与那位南门灵凤有关?”
“余公子,有关系吗?”廖巧巧笑问。
“有。”
“道理何在?”
“南门姑娘莫名其妙地出其不意地向敝同伴袭击,双方在这里展开一场武林罕见的猛烈恶斗,目下仍在附近追逐。廖姑娘如果是南门灵凤的朋友,势必向在下拔剑问罪,道理够充分吗?”
“够充分,但本姑娘不是南门灵凤的朋友,所以没有拔剑的必要。即使有必要,也不能拔剑。
“为何?”
“因为你好像没带任何兵刃。”。
“在下出道不久,不曾与人结仇构怨,实在没有带兵刃的必要。带刀剑固然可以唬人,但自己也相当危险,还是不带的好。”
“带刀剑会有危险?真的?”
“一点不假。带了刀剑,必定气壮声粗胆大,一言不合就会拔剑而斗流血五步,别人也会看不顺眼而找机会挑衅叫阵。”
“嘻嘻!公子爷说话兜圈子兜了大半天,原来是看我不顺眼。”
“廖姑娘幸勿误会,在下是有感而发。”
“愿闻高论。”
“事情是这样的……”
余豪将刚才发生事故的经过一一说了。
“廖姑娘,你看。”余豪最后说:“敝同伴仅因为手中握有一把仓促间夺来的剑,便闹出几乎血流五步的事故,如果带了兵刃,岂不经常有祸事临头?”
“唔!南门姑娘好像不是这种人,她为人固然骄傲嚣张,但不至于无缘无故向人动剑,贵同伴是……”
“姓姚,姚文仲,是在下结交没几天的朋友,彼此意气相投,相交为期虽暂,友情却无比深厚。”
“原来如此。”廖巧巧摇摇头:“余公子,你弄错了,他两人是在和州结了仇的对头,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并不是意外。好,我也在此地等候结果。”
两人似乎彼此皆有好感,廖巧巧大方地偕侍女到了树下,引见了侍女小菊。
“南门姑娘的武功深不可测,行走江湖期间声誉鹊起,据说迄今尚未碰上敌手。”廖巧巧重抬话题:“余公子,似乎你并不替贵友担心。”
“没有担心的必要。”余豪说:“南门姑娘固然很了得,而且有神剑在手,但如想伤害敝友,无此可能。”
“真的呀?”
“一点不假。”
“你对姚公子有强烈的信心呢。”
“不对,在下与姚兄是打出来的交情,也曾推心置腹印证参研武学。以南门姑娘的造诣来说,对姚兄所构成的威胁不大。”余豪那锐利警觉的目光,紧吸住廖巧巧的眼神:“廖姑娘,听得进忠告吗?”
“余公子之意……”
“不要与姚兄为敌,那不会有好处的。”
“咦!余公子,你想到哪儿去了?”廖巧巧讶然说。
“不是想,而是正确地推断。”
“你……”
“在下已经看出,你心中在转某些不利于姚兄的念头。在下是玄门高士的门人,对测心术颇有心得。假使姑娘真有不利于姚兄的举动,别忘了有在下在他身旁。”
“你好像……”
“好像很自负,是吗?在下不敢夸口说自己技绝天人,艺冠天下,至少想伤害姚兄的人,想通过在下这一关并非易事。”
“嘻嘻!你……”
“廖姑娘,你动了杀机。”余豪举步后退,虎目中神光炯炯:“你这种笑,像是藏了刀的……”
话未完,他转身便走。
廖巧巧身形疾进,纤指一伸。
余豪似乎背后长了眼,知道对方要制脊心穴要害,身形不知怎地横移一步,身形已经转正,左手五指如钩,已经不可思议地扣住了廖巧巧的左手脉门。
但他忽略了侍女小菊,小菊一直就在旁冷眼旁观。
小菊的剑不知何时出了鞘,而且点在他的右背肋上,森森剑气彻骨奇寒。
三个人僵住了,任何一个人控制不住情绪,必定发生可怕的变故。
“廖姑娘,如果你死了,你的侍女敢不敢回家?”余豪泰然地说,他的右手已搭在廖巧巧的左颈侧:“她会用我的命,来换你的命吗?”
“唔!你的出手手法令人莫测高深。”廖巧巧回避难以答覆的问题:“但不知出于哪一位宇内高人的门下?”
“你可以猜几次。”余豪的脸上神情也令人莫测高深话中有嘲弄意味。
“我不妨告诉你。”廖巧巧正色说。
“我在听。”
“我对姚公子极有好感,在和州我就曾经帮他抗拒银衣剑客。”
“不是一面之辞?”
“你可以问问他。”
“我会问的。”
“假使他肯与我交朋友,他将获得我的友谊与关怀;假使不,我将是他最难缠的劲敌。”
“为何?”
“江湖大局混乱,谁都在建立自己的势力范围,不是朋友,就是敌人。”
“我不管你们建什么势力范围,姚兄也不会跟着你们这些野心家起哄,他有正事待办,希望你们不要打扰他。他不是你们笼络的对象,他要走遍天下找他的师父。廖姑娘,该叫你的侍女撤剑了吧?”
“这……”
“看她听不听你的?”
激将法用得恰到好处,余豪深得心理控制的其中三昧。
“退!”廖巧巧向小菊下令。
小菊仅瞥了主人一眼,驯顺地后退收剑。
“两位的行动,配合得天衣无缝。”余豪由衷地说,也放手后退:“必定可以击败武功比你们高一倍的高手名宿,足以在江湖上称雄道霸,佩服佩服。”
“你还没见识过南门灵凤四侍女的声势呢,那才真算得上天衣无缝。”廖巧巧回复了笑容:“想打她的主意的人很多,但谁也没成功过。姚文仲惹火了她,今后前途多艰难,你也将卷入漩涡。”
“凭余某与姚兄的实力,足以在江湖掀起狂风巨浪。”余豪拍胸膛:“所以,最好不要有人惹火我们。”
“你并不怎么样嘛!”廖巧巧不服气地讽刺:“至少你并不比我高明多少。”
“我不打算和你抬杠,是否高明不是抬杠可以解决的,唔!有人来了。”
“是银衣剑客四个人。”廖巧巧说:“你瞧,阳光下银光闪耀,似乎他惟恐天下人不知道他的身分,你是否觉得他太招摇了些?”
阳光下,银衣剑客的身影确是十分耀目。而那位于兄的一身黑衣,与银衣构成强烈的对照,一黑一白,真不知是什么原因让他们走在一起的?只消看第一眼,就让人产生不调和的感觉,走在一起确是不相称。
四个人不是以旅客的普通脚程赶路,而是来势甚急快步急行,显然是等得不耐烦,认为前途有变,所以匆匆沿官道急赶追寻。
他们远远地便看到了路旁的廖姑娘主婢,以及青衫飘飘的余豪,脚下一紧。
“人各有喜欢。”余豪微笑着说:“喜欢穿银衣那是他的自由,也许是他认为他配穿。”
“可能的,因为他是一僧的徒孙。”廖巧巧似是有意挑拨:“早年的第一位武林高手,他的徒子徒孙仍然是这一代的第一高手,以后也是武林的第一高手。”
“想做武林第一高手的人,与自认是武林第一高手的人,如果不是狂人,就是白痴。”
“哦!余公子,你不希望成为武林第一人?”
“希望与幻想之间,差别并不大。在下认为,踏踏实实去努力,要比自吹自擂幻想平步登天实际些。在下并不想成为武林第一,只希望自由自在遨游天下,不受人欺凌,结交几个谈得来的朋友,足以够矣!廖姑娘,这位剑客好像是冲你而来的。”
银衣剑客领先急步而来,目光在远处便紧落在廖巧巧身上。
“在和州我曾经指责他向姚公子挑衅有失风度。不过,他还不至于明显地树我这个强敌。”廖巧巧颇为自信地说。
“姑娘不怕一僧的金刚禅功?”
“一僧的徒孙,还不能修成金刚法体。我南昌廖家的剑过无痕,并不逊于一僧的伏魔慧剑。”
余豪脸上有了另一种神采,大概是心中有点激动,原来他碰上了击衣剑的后人,难怪刚才并未占上风。
“老天爷!”他半真半假地叫:“似乎天下的高手名门子弟,全往这条路上来了,太巧啦!不会是巧合吧?”
“是风暴,风暴的中心……”
“是南门灵凤?”
“不错,她是风云会会主的女儿,她代表江湖道发令人的权力象征,武林新秀中的最出风头人物。”廖巧巧话中有醋味:“目下江左多事,她将引发一场风暴。”
“你呢?”
“我出道没几天。”
“一鸣惊人,与一僧的门人分庭抗礼,你已经向风云人物的途径踏出了一大步。唔!他要找你呢。”
银衣剑客果然离开路面,向大树下接近。
“他已经知道我的身分,在他没有把握一举搏杀我之前,还不至于公然找我挑衅,没有冒风险的必要。”廖巧巧的语音悦耳极了:“涤尘庄毕竟是武林赫赫名门第一家,他胜得了我,并不能为自己增加多少光彩;胜不了,涤尘庄的声誉威望可就得大打折扣。所以,目下我的处境还算安全的。”
“廖姑娘,你这张小嘴,实在锋利得很。”银衣剑客似笑非笑地说,目光落在余豪身上:“原来姑娘暗中还有护花使者,这位兄台贵姓呀?”
“在下余豪。”余豪不住打量对方四个人,对于兄特别留了神:“薛少庄主这位同伴,大热天穿黑劲装,不嫌热呀?”
“习惯了就好。”于兄淡淡一笑:“练武有成的人,可以寒暑不侵。在下姓于,于兴山,是薛兄的朋友,结伴遨游江湖露露脸,准备并肩历练一些时日。呵呵!余兄是廖姑娘的护花使者?””
“在下刚认识廖姑娘。”
“真的?”
“廖姑娘可以给你满意的答覆。”
于兴山眼中,有另一种光芒涌现。
“你阁下最好远离廖姑娘左右。”银衣剑客阴阴一笑:“那对阁下一定有好处。哦!廖姑娘可曾见到南门灵凤姑娘?”
“本姑娘非回答不可吗?”廖巧巧笑问。
“在下只是请求。”银衣剑客居然客气起来了。
“我可以回答你,迄今为止,我还没见过南门姑娘,你满意了吗?”
“在下担心她的安全。”银衣剑客讪讪地说。
“担心她落了单?她的侍女都不担心,你又何必自作多情?算了吧,你赶快去找,也许会博得她的好感,你这种死缠不休却又不肯低声下气的追求方法,行不通的,阁下。”
“呵呵!薛兄,听清楚了吧?”于兴山大笑起来:“兄弟的忠告你不采纳,出于姑娘们之口,你还能不接受?咱们走吧!也许还来得及赶上,淮阳巨寇的党羽很多,说不定南门姑娘追入巨寇的陷阱里去了呢。”
“快走!”银衣剑客急了:“赶到前面去。”
说走便走,四人洒开大步急急西行。
余豪直待四人的身影消失在前面官道折向处,这才收回目光向廖巧巧微笑。
“在下相信姑娘所说有关姚兄的话不假。”他由衷地说:“谢谢。”
“怎见得?”廖巧巧俏巧地笑问。
“刚才只要姑娘透露一些口风,在下的处境一定十分危险。在下虽然自信武功不差,但很难胜得了天下一僧的门人,何况以一比四,情势恶劣万分。”
“你能帮助我获得姚公子的友谊吗?”
“在下愿为姑娘尽力。”
“先谢啦!余公子。”廖巧巧欣然说。
“廖姑娘客气。”余豪消失了疑心:“奇怪!这两个仇敌你追我赶好半天了,怎么还不见转来?”
“也许有一方死了。”
“不管哪一方死了,胜的一方也一定会回来是不是?”
“是呀!”廖巧巧美目四顾,突然脸色一变。
余豪也眼神一动,像一头发现强敌的猛兽。
“什么声音?”廖巧巧低声问。
“林中潜行,至少有五个人。”余豪警觉地向身后的密林一指。
廖巧巧一打手势,三人不约而同向官道退。林缘易受暗器偷袭,防不胜防,离开险地方为上策。
枝叶突然簌簌而动,六个蒙面青衣人几乎同时冲林而出,立即堵住了官道。
“你们是四大王的人?”廖巧巧沉声问。
“他们不是。”余豪接口:“强盗们敢作敢当,从不掩藏本来面目。千万小心,这些人无一庸手。”
一名蒙面人手按剑把,一步步逼近廖巧巧。
“你,跟我走。”蒙面人沉声说,一双怪眼放射出极为阴森的光芒。
“为何?”廖巧巧镇定地问。
“尔后自知。”
“本姑娘如果拒绝?”
“在下要将你擒住带走。”
“你大言了。”
“你拒绝了吗?”
“是的。”
蒙面人冷哼一声,拔剑出鞘。
剑光似电,一闪即没。
“呃……”蒙面人叫了半声,上身一挺,手一松,出鞘一半的剑重新滑入剑鞘。
一声长剑入鞘轻鸣,廖巧巧收剑入鞘。
在旁的余豪吃了一惊,他竟然没看清姑娘是如何拔剑,如何出剑的,仅看到姑娘的手一动,身形前滑三尺再退回,如此而已。
剑过无痕,当然那是夸大的形容词。蒙面人的咽喉中剑,鲜血从创口像涌泉般往外冒。
“这是本姑娘的答覆。”廖巧巧冷冷地说。
五个蒙面人不顾同伴的死活,立即两面一分,五支长剑出鞘,自左至右舞剑游走,把廖巧巧三人围在路中,似乎想扰乱三人的心神,或者引诱三人出手,也许想制造一起围攻同时进击的机会,游走的步法相当快捷。
五个人围三个人,不合情理。
“屏住呼吸,抢上风!”余豪突然急叫,身形一晃。
叫晚了,发现警兆已来不及了。
廖巧巧想再次拔剑,手一触剑靶,人却向下栽。
侍女小菊已经先拔剑出鞘戒备,刚想向上风飞跃,但却双膝下挫,扭身丢剑摔倒。
一个蒙面人挺剑冲向余豪,余豪正向下仆,左手一抬,暗藏在掌心的那段断剑,以可怖的劲道切入蒙面人的心坎要害。
砰然大震中,两人冲在一起,同时摔倒。
另四名蒙面人,分别抢向倒地的廖姑娘主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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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文仲一口气远出三四里,他一面飞掠一面寻找可以决战的有利场所。
他后面,南门灵凤也全力施展轻功穷追不舍。
终于,进入一座整修过的树林。通常这种树林是私产,大多是松杉一类作建材的树林,林下的草加以刈除,枝干也加以修剪砍除杂枝,因此两丈以下的横枝皆齐干砍平,林下视野广阔。
每株树都大有合抱,上面遮天蔽日,下面树干笔直,新生的野草由于没有日光,生长得衰弱平坦。
“这里是你我决胜的好地方,”他止步回身恶狠狠地说:“小女人,你太过分了。”
南门灵凤倏然逼近至丈内,把握了剑势能控制的距离,感到有点意外。以姚文仲的情势来说,实在没有作困兽之斗的必要,只要再逃出一两里便安全啦!她已经觉得没有精力再追了,体力消耗惊人,在体质上她比姚文仲差,轻功也显然棋差一着。
“我绝不饶你。”她恨恨地说,一面快速调和呼吸:“看你人才一表,武功出类拔萃,竟不知自爱,与血手瘟神那种罪恶滔天的恶贼同流合污……”
“闭上你的嘴!”姚文仲怒叫,断剑一挥,作势进击。
她以为姚文仲存心拚命,立即抢制机先抢攻,灵犀剑行正面突破,一招灵蛇吐信排空直入。
姚文仲当然不敢用断剑封架,吸口气身形一晃,蓦尔失踪,像是平空消失了。
南门灵凤确是了不起,居然隐约感觉出去向,但也确是吓了一跳,一声低叱,剑随身转,剑划出一道快速绝伦的光弧,然后晶芒横空吐出。
一声轻响,一株合抱大的树干断了一半。
接着一声沉叱起自身侧,掌劲破风声有如殷雷乍起。
她又吃了一惊,闪身循声一剑挥出,掌劲着剑即散,又将另一株大树砍断了一半。
她感觉出人躲在树后发掌,但却看不到人影,自己出剑出乎本能,太快了半途不易收势变招,因而树木遭了殃,剑一而再落空。
还来不及收招,身后暗劲及体。
已来不及运剑,仓促间扭身发掌封架。
嘭一声大震,掌封住了攻来的浑雄暗劲,她身形急退了两步,几乎背部撞上了大树,感到手掌麻麻的,反震力极为猛烈。
她仍然没能看清人影,感觉出有人闪在另一株大树后。她银牙一咬,电掠而上。
可是,那株大树后空空如也。
头顶上空传下一声沉叱,枝叶摇摇纷向下坠。
她急闪丈外,靠在另一株大树旁。
“你的鬼影功确是非常惊人。”她一面说,一面改用听觉留意动静:“但想在本姑娘面前变化,还差了一截,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原形毕露了,鬼影功是极耗真力的,你能支持得了多久?哼!”
“真的吗?”姚文仲的语音从她身后传来。
但她却突然以可怕的奇速,到了右侧方的一株大树侧方,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向树后连攻七剑之多。
树后没有人,一段五寸长的拇指粗树枝,呼啸着射向她的右背胁。
一声脆响,树枝被她一肘撞中,树枝断碎,她毫无损伤,反应十分惊人,换了其他一流高手,也难将树枝撞毁,也禁受不起树枝可怕力道的打击。
她开始吃惊了,也发觉自己的情势逆转得控制不住啦!假使对方用暗器攻击她的要害,她怎能防御?连对方身在何处也无法知悉,想找地方隐蔽也势不可能呢!
她不再胡乱发招,以静制动用超人的视觉听觉侦察敌踪,神功默运,全身先天真气形成一道坚韧的防护网,晶芒闪烁的灵犀剑则护住五官要害,步步为营徐徐向林外退,要退出这种利于鬼影功施展的树林。
退了五六丈。她突然旋身一剑疾挥。
剑过无声,枝叶纷飞。
是掷来的一根带叶小树枝,掷枝的人已经不见了。
“啪”一声暴响,她的左掌与从左侧攻来的一只巨掌接实,对方隐约可见的身影一闪即没,是姚文仲。
她连退四五步,感到左掌有点热辣辣发麻,不由悚然而惊,对方的掌力比她所估计的劲道强了三倍以上,她估错了对方的实力。
她必胜的信念开始动摇了,原来她唯一可以倚赖取胜的只是灵犀剑而已。
“速离险地!”这是她第一个念头。
对方的鬼影功到底能支持多久,她已经不加考虑了,这一掌内力之浑厚深沉,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怎能再寄望于对方力散功消?何况她这种挨打的防御办法,事实上更耗真力,更损精神。
当然,她最大的错误,是把遁形术看成鬼影功,她的轻功身法比起鬼影功毫不逊色。
要迅速脱离,就得施展平生所学,一声娇叱,她打出五发梅花针,一发五枚,分别向五方发射,人如流光迅电,瞬眼间便远出五六丈外。
感觉中,她彷佛看到人影自右侧背近身了。
灵犀剑在这瞬间后挥,她的身形也快速向前急射。前面二十步左右,便是杂草丛生的野林,也就是安全区,人不可能在这种高与人齐的杂草荆棘中,接近而不发出声响,任何高明的鬼影功也无用武之地。
噗一声响,左后肩挨了一记重击,打击力可怕极了。她禁受得起打击,左后肩也不是要害护体神功抗力甚大,因此形成反震力,内功火候比她差的人,将会被她的反震力震伤。
可是,打击的劲道太过凶猛沉重,反震力反而把她的身形加速往前送,加上对方的打击浑雄力道,她前冲的身形便失去控制。
连擦三株大树而过,枝叶摇摇,擦撞的力道十分强劲,她只感到如受重击,撞得头晕目眩。
在砰然大震中,她摔倒在林缘,灵犀剑失手抛出,痛得她浑身发软,全身骨头似乎全松了。
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忍住痛楚和昏眩,挣扎着狼狈地爬起。
刚屈起一条腿挺起上身,便看到前面站着怒容满面的姚文仲,手中的断剑高举,作势向她下劈。
她想抬起左手发射最后一把梅花针,可是,手抬不起来,而且,手中也没有针。
原来左后肩那一掌,打得她的左手失去了控制,手中的针已不知何时掉落了。
一阵头晕,她绝望地坐倒,闭上眼睛等死。
姚文仲哼了一声,收回下劈的断剑,转身大踏步走了,脚下有点脱力的现象。
她听到脚步声,睁开眼便看到姚文仲的背影,刚消失在野林内。
“他……他为何不杀我?”她昏昏沉沉地自语。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真力已竭,气机微弱,浑身骨软肉僵,撞擦之猛烈真令她受不了,左肩的麻木感也让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她必须赶快调息,行功恢复体力,立即盘膝打坐,吃力地调和呼吸,要尽快消除昏眩感。
刚运气一周天,呼吸刚稳定下来,便听到前面有异样的声息。
唯一的可能,是姚文仲去而复来。
刚睁开疲倦的双目,便看到一个巨熊似的人影,不是姚文仲。
不由她有所反应,噗一声右肩便挨了一脚,踢得她向后倒翻。
巨人压住了她,制了她的身柱穴,这才把她翻转。
“你总算落在本大王手中了。”巨人是鬼剑,丑脸显得更为狰狞可怖:“你杀光了我的人,我与你恨比天高仇深似海,我要你生死两难,我要将你示众绿林……”
她绝望地叹了一口气,眼前发黑,全身已软,连嚼舌自杀的力道也消失了。
她看到鬼剑得意地脱衣裤,脱得赤条条地,然后向她扑下,抓住她的衣领,恶狠狠地向下撕。
裂帛声刚起,鬼剑的身躯突然一震。
她感到胸口一凉,本能地睁开双目。
赤条条的鬼剑仍然蹲在她的身上,头发被人抓住往后扳,一把断剑横搁在鬼剑的咽喉下,锋利的刃口已割破了颈肉,有鲜血沁出。
“不……不要杀……杀我……”鬼剑惊怖地叫:“你……你是……是谁?有……有话好……好说……”
“你又是谁?”姚文仲冷冷地问:“这把剑原来是你的,不错吧?”
“我……我是淮……淮阳山的山……山主……”
“我知道你是谁了,是替血手瘟神找我报仇的?”
“你……你是……”
“姚文仲。”
“我……我不认识你……”
姚文仲将鬼剑拖出丈外,丢掉断剑。
吃力地坐起,以手掩住破襟的南门灵凤,只惊得浑身发冷,目定口呆。
拳脚着肉与人体摔倒声惊心动魄,巨熊般赤裸裸的鬼剑,在姚文仲手中像一团死肉,任由姚文仲痛击、拳打、掌劈、脚扫、扔、摔、抛、掷……
“哎唷……哎……”鬼剑起初疯狂地叫号,最后连哼都哼不出来了,五官流血,手软脚瘫像条死狗般,躺在地上有气出没气人。
“你做强盗与我无关,但你替血手瘟神找我报仇我就不能饶你。”姚文仲冷冷地说:“我不杀你,你可以纠众找我寻仇,我在天底下人间世等你。”
“你……你你……”鬼剑声如狼嚎,想爬起却力不从心,因为右手右脚的肢骨已经断了。
姚文仲瞥了南门灵凤一眼,转身大踏步走了。
鬼剑最后发出一声哀号,昏厥了。
南门灵凤发了一回呆,感到一头雾水。终于,她调息片刻,恢复大部分精力,狼狈地站起。
首先,她找回自己的灵犀剑再返回现场。这时,鬼剑已经苏醒了。
“姚文仲不是你们的人?”她傻傻地问。
“我……我不认……认识他……”鬼剑绝望地说。
“胡说!你把剑交给他救你。”
“我……砍他一……一剑夺路。不知怎的,剑便被他夺……夺去了。小……小女人,要……要杀要剐,本……本大王认……认了……”
“我才不屑杀你。”她收了灵犀剑,沉思片刻,匆匆出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