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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卷土重来

玉箫客含恨而退,两人扑奔唐聚。后面,恨地无环仍在狂追。再后面,柏谷乡的人携着单刀花枪也跟着追赶。他虽真力将竭,但脚下依然快捷,一面向刘纪咬牙切齿地说:“混世魔王所等的救兵,定是这两个狗男女,不知那恶贼怎会请来如此高明的人,咱们这次白跑了。”

刘纪哼了一声,抱怨道:“李兄,如果不是你好色误事,咱们不但早已成功,费兄也不至于白死了。”

玉箫客不是个勇于认错的人,焦躁地说:“废话,要不是咱们留在县城,说不定咱们三个人全完了。”

“你……你这是什么话?”

“老实话。你想想看,咱们如果毁了仙人寨,在贼巢等候两巨匪送死,而他们带了这两个高明的狗男女返寨,你敢说咱们能全身而退?”

“这……”刘纪不知该如何措词才好。

玉箫客转首回望,已不见追赶的人,脚下一缓,苦笑道:“附近千里之内的绿林悍匪,兄弟可说已全部摸清,飞天夜叉与混世魔王,是附近悍匪中艺业最高明的人,其他的匪首,没有人敢助他与我玉箫客相抗,想不到他们竟能请来这两个高明的狗男女助拳。刘兄,可知道两个狗男女的底细么?”

“不认识。说来说去,都是你误事。咱们久走江湖,居然与人交手而不先问对方的名号,败了也不知对方的来路,日后传出江湖,岂不笑掉江湖朋友的大牙?”

“兄弟以为那鬼女人是萧家的二小姐……”

“萧家的二小姐只有十三四岁。这里姑娘不是江南早熟的佳丽,十三四岁的闺女还是黄毛丫头呢,你看那鬼女人像个黄毛丫头么?真见鬼。”刘纪悻悻地说。

“罢了,这次我玉箫客第一次栽得这么惨。”玉箫客愤然地说。

“咱们今后怎办?就此罢手?”

玉箫客目露凶光,切齿道:“只要李某有一口气在,誓不甘休。刘兄,咱们立即取回行囊分手。”

“分手?”

“你走东,我走西。你去登封找少林监寺大师,派人前来助拳除匪。我到陕州找三眼天尊助一臂之力,誓必报此仇。”

“这……少林久不问外事……”

玉箫客取出一只小匣,递过说:“里面是天龙禅师遗世的一颗舍利子,你将它交给少林监寺长老,说我玉箫客请他派十八罗汉前来除魔,他如果收下舍利子,便会派十八罗汉前来的。”

“如果他不收下……”

“他会收的,也必定会派十八罗汉前来。”

“这……”

“天龙大师火化时,共遗下一百零八颗舍利子,当晚便被人偷走了十颗。少林僧人为了寻找这被窃的十颗舍利子,派出所有的门人子弟,整整花了五十三年光阴,只找到了七颗。为了这件事,江湖大乱了整整一甲子。”

“你带了这一颗废物,等于是带了出卖脑袋的草标,老天爷!你……”

“你放心啦!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少林早已传出信息,愿以和平手段觅回所欠的三颗舍利子,送回的人,可提出任何合理而可行的条件,他们必定乐于应允。”

“谁知道你这颗舍利子是天龙禅师的?”

“天龙禅师是有道高僧,他的舍利子与其他圣僧遗世的舍利子不同,每一颗皆呈水晶纯色,映日细察,可看到里面隐显龙纹,岂能有假?据我所知,古往今来,成佛的高僧不知留下了多少舍利子,但绝难有一颗能有水晶纯色,绝大多数其色如乳灰,半透明的已是世所罕见了。”

“好吧,我就跑一趟少林好了。”刘纪欣然地叫。

萧家一阵好忙,一家大小惶乱不安。雾中花浑身香汗,有点脱力,仍然提精神,仔细搜查尸体,希望能查出死者的来路。

恨地无环追不上玉箫客,急急赶回查问经过。

尸体的贴身暗袋中,终于搜出一张路引,也就是远离本乡本土一百里外,向当地衙门所领的身分证明。那时,关防甚严,行旅如无路引,寸步难行,被查获之后,一律法办,轻者流放充军,重者可能处斩。任何人离开本土一百里以上,皆需请领路引。不管是绿林大盗,或者是扒手小贼绝不取苦主的路引。路引遗失,便是死路一条,取走路引,不如一刀将人杀了来得慈悲些。

雾中花脸色一变,向一旁的恨地无环问:“唐霸,混世魔王是否与白道人士有来往?”

恨地无环摇头道:“那怎么会?混世魔王从不与白道人往来。”

“那就怪了。”

“你知道击败我的人是谁?”

“我……我没看清。”

“他使用玉箫……”

“哦!是不是那专门敲诈勒索黑道朋友的玉箫客李起风?”恨地无环惊问。

“正是他。”

“老天!他是来找混世魔王与飞天夜叉的。”恨地无环抽口冷气叫。

“为何他又转而对付萧老伯?怪事。这家伙是白道朋友中颇为出色的人,只是好色如命,风流自赏,自命不凡,为何要对付萧老伯?”雾中花困惑地说。

雾中花冷笑一声道:“怎么不是他?登门便色迷迷地要找佩芝姑娘,除了他还有谁?看,死的人是谁?”

“是谁?”

雾中花将路引递过说:“你看。”

恨地无环红着脸笑道:“我不认识字。”

“他是活报应费煜,一个专以缉捕逃犯领赏的人。”雾中花冷冷地说。

恨地无环恍然说:“是了,飞天夜叉在许州落了案,他的头值白银一千两,他们是为一千两赏银而来的。”

“可疑的是,他们为何不找混世魔王与飞天夜叉,却来找萧老伯的麻烦。”

恨地无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但这次却料中了,哼了一声说:“要不是唐聚的人请他出头,我今后把名字倒过来写,绝对错不了。”

雾中花噗嗤一笑,说:“可惜你不会写,是么?好了,你去把尸体埋了,到后面去找把锄头,埋深些。”

恨地无环拖起尸体,嘀咕道:“狗东西果然恶毒,不但找绿林朋友来杀人放火,更能找到白道狗熊来生事,看我饶得了你们么?”

他这一嘀咕,把唐聚嘀咕得血流成河。

入暮时分,两个喽罗找到了他,告诉他美人计失败在唐柱国手中,糟的是混世魔王的助拳朋友未能依期赶来。

他咬牙切齿地将赶走玉箫客的经过说了,发了一阵牢骚。喽罗们欢天喜地走了,他仍在萧家的屋脊上守夜。

三更天,唐聚传来了可怕的警锣声。

火光冲天,失火了。

这一次,唐柱国没有上一次那么幸运了。二三十名悍匪分三方攻入,村中虽有防范,但六七十名唐家子弟起初并未能及时守备,负责守哨警备的十余名子弟全部在骤不及防之下被杀,后起的人十伤七八,只有老少妇孺幸免于难,贼人们以快速的行动,控制了全村,一把火把祠堂烧光,但并未洗劫财物。

三虎两狼被杀,唐柱国被砍掉一条右臂,割去耳鼻。贼人们用血在一堵墙上,写了四个大字:欺匪者戒,然后呼啸而去。临行,匪首对聚在广场上战栗的老少妇孺,清数唐柱国的罪状,严重警告这些人,如再纵容子弟们为非作歹,下次将鸡犬不留。

官府有一阵好忙,发丁勇进剿仙人山,但匪徒们早已闻风远遁,只好烧了贼巢了事。

唐聚被匪攻破肆虐,反而大快人心。从此至县城的道路重新为柏谷多开放,县城与四乡,不再看到唐家的子弟横行。

仙人山的匪盗们,十天后又重建了仙人寨。兵来贼走,兵去贼来,事极平常,不足为怪。

雾中花劝恨地无环返山归队,留在此地恐有不便,但恨地无环坚决地拒绝了,他认为风声未息之前,萧家不会平安无事,他要再等十天半月再走。仙人山方面,他认为不足留恋,是否归队,目下尚无打算。他投奔仙人山混世魔王入伙已经半年,丝毫未受到重视,人离乡贱,货离乡贵,他一个陕西四大巨匪之一,入伙半年仍只混到一个头目的地位。混世魔王不是不用他,而是不放心他,怕他一旦羽翼已成,可能有取而代之的一天。因此与其屈居人下委曲求全,不如另打主意另谋出路。

雾中花本来要离开,但她不得不留下来照顾萧家。那玉箫客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绝不会就此罢手,她怎能就此撒手不管?在未获得玉箫客的消息前,她不忍心离开。虽则她知道自己不是玉箫客的敌手,但骑虎难下,她只有硬着头皮支撑下来。如果她离开了,萧家便只有任人宰割,救人须救彻,即使力所不逮,她也尽力而为,何况她对银汉孤星有一份深厚的感情,为道义已不容她临危撒手远走高飞。

转瞬半月,毫无动静。其他的人,皆心情一松,认为今后定可平安无事了。唯一忧心忡仲的人是雾中花,她与佩芝姑娘极为投缘,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情同姐妹,无话不谈,但她却不敢谈及玉箫客,更不敢提未来的劫难。她心中明白,表面上的平静,也表示即将来的风暴,将极为险恶。

这天一早,恨地无环前来告辞,说是打算到江南走走碰碰机缘,换换环境希望能有所作为。

客厅中只有萧宗慈与雾中花,与伤已痊癒的盛永达。萧宗慈诚恳地说:“唐霸,你年纪也不小了,强盗生涯像在玩火,终有一天会玩火焚身。难道说你就没打算改邪归正放下屠刀,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平民百姓?”

恨地无环呵呵笑道:“你老人家说来容易,我这人除了杀人放火,可说一无是处,做一个平民百姓,怕不要把我憋死?”

“你如果喜欢舞刀弄枪,老朽负责替你转为军籍,山东有几位卫指挥使,与老朽交情不薄,他们需要你这种人才,将来……”

恨地无环提起包裹离座,笑道:“你老人家这份心意,在下心领了,我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入军籍整天不是操练就是种地,算了吧,一天也呆不下去,哪还有将来?告辞了。”

看门的萧福突然入厅禀道:“启禀老爷,外面有位姑娘,姓仲孙,要请见盛爷,说是从……”

盛永达大喜说:“是南阳仲孙老伯派来的人,侍小侄前往迎接。”

恨地无环一怔,说:“南阳仲孙,好耳熟。”

他随着盛永达外出,到了门外,看到一人一骑。一位年轻貌美的二十余岁姑娘,风尘扑扑依然容光照人,佩剑挂囊,穿一身墨绿骑装,牵着的黄骠马浑身汗水,人与马像是蒙了一身黄尘,显然经过长途奔驰,可能昨晚赶了一夜路,人马都倦了。

他怪眼放光,抢越盛永达大叫道:“咦!仲孙姑娘,真是你。”

女郎嫣然一笑,说:“嗨!傻大个儿,你怎么也在此地?”

他丢下包裹,啧了一声说:“好啊!多美,多标致……”

“嗅!该死!你怎么胡说八道?”

他点点头,无限感慨地说:“仲孙姑娘,恭喜你脱离了恨海,短短年余,你像是换了一个人,容光焕发,回复了青春活泼的气息。而我,仍然潦倒不堪,英雄末路。你近来好吗?”

“很好,谢谢你,你……”

“我要走了。”

“要走?你要到……”

“到江南走走,碰碰运气,河南山西陕西,都没有我恨地无环安身立命之地了。”

“你不能走。”

“什么?不能走?你……”

“你不想见见老朋友?”

“哪一位老朋友?”

“银汉孤星。”

“什么?”他惊异地问。

“你不会说记不起杜大哥是谁了吧?”

“老天!我恨地无环虽傻,但记性不坏,你知道这家姓萧的人是谁?”

“要是不知道,我就不会接到盛大哥的手书,立即派人昼夜兼程至湖广安庆去请杜大哥了。当年在断魂谷,杜大哥曾经隐约地告诉我他的往事,因此盛大哥的手书上说及嵩县柏谷乡萧家有了困难,我便知是怎么一回事了,所以星夜派人去知会杜大哥一声,他恐怕在最近几天便可赶来了,你知道他是个可倚靠可寄托的血性男儿。”

“哎呀!多乐,我要等他来。”恨地无环兴奋地大叫,手舞足蹈喜极欲狂。

盛永达一直在袖手旁观,这时方上前行礼道:“仲孙姑娘辛苦了。小兄盛永达,迎接来迟,恕罪恕罪。”

女郎回了礼,笑道:“哎呀!失礼,你就是盛大哥?黑蝴蝶盛老爷子的公子?”

“正是小兄。贤妹扑扑风尘,沿途辛苦了,请进内先梳洗,小兄再替你引见萧伯伯。”

恨地无环笑道:“盛兄弟,你知道她是谁?”

“仲孙姑娘的令尊,是家父的口盟兄弟……”

“我是说她的绰号,江湖上大名鼎鼎的……”

“傻大个,不许胡说。”姑娘笑着喝阻。

恨地无环哈哈笑道:“哦,抱歉,你现在已不再叫恨海幽魂了,我不说就是。”

他口说不说,其实已经说出来了。盛永达笑道:“说也不要紧,小兄在山东看守家业,极少在外闯荡,根本不知道江湖上的秘闻典故。”

萧宗慈已偕同雾中花出门,客气诚恳地迎客。盛永达先替众人引见,方兴奋地说:“萧伯父,你老人家知道谁要来了?”

萧宗慈笑道:“仲孙姑娘不是已经来了么?仲孙姑娘,千里迢迢劳动姑娘赶来相助,老朽铭感五衷,幸而此地平安无事,姑娘正好在舍下盘桓一些时日。哦!老朽的家人萧忠,怎不见随姑娘返回?”

恨海幽魂仲孙秀笑道:“贱妾已派他前往安庆请一个人,大概十天半月之后便可赶来了。哦!此地怎样了?仙人寨的山贼……”

“仙人寨的山贼不来了,我就是该寨的头目。”恨地无环接口说。

“诸位先入内安顿,请进。”萧宗慈肃客进门。

仆人接过坐骑,雾中花挽了恨海幽魂一同进门。她并未听到恨海幽魂与盛永达在门外所说的话,并不知银汉孤星要来,笑道:“想不到江湖上的恨海幽魂,大名鼎鼎的神秘女郎,竟然是如此美丽的姑娘。仲孙姐,咱们相逢恨晚。”

恨海幽魂心情开朗,已不是断魂谷历险前那位情恨满怀幽魂般的女郎,亲热地笑道:“彭姐姐,论天下神秘人物,你我皆算其一,我比你成名早些,但论名头之响亮,我不如你。说真的。你比我美多了,雾中花嘛,哪能不美?”

“噢!你真会奉承人。仲孙姐,请问,何谓恨海?恨,有千种万种,你的恨是属于……”

“彭姐姐,不便说,我也不愿说,我已把那刻骨铭心的恨忘了。”

“老天!别说风凉话好不?如果能忘,又何所谓刻骨铭心?”雾中花在挑语病。

“真的,往事不堪回首,说穿了,人活着并不完全为了恨,是么?我想通了,所以也就不恨了。”

已到大厅,宾主客气一番就座,恨地无环是个直肠直肚的人,大声说:“说巧真巧,当年摩天岭断魂谷的地狱亡魂共有五个,想不到即将有三个在此地重逢,难得啊,难得。萧老伯,多准备些酒菜,等杜兄弟一来,我要和他拼三天酒。”

“你说什么?”雾中花讶然问。

盛永达只好说:“刚才在门外,仲孙姑娘说,已派人到湖广安庆请杜天磊前来相聚。”

雾中花大喜,急问:“仲孙姐姐,你认识杜大哥。”

“你……你也认识他?”恨海幽魂也讶然反问。

“我不是叫他杜大哥么?”

“哦!我真糊涂。彭姐姐,他是个可敬的大哥,你说是么?”

“是的,但不仅是可敬而已。仲孙姐姐,你说他要来?你知道他的下落?”

“上月我接到他从安庆派人拿来的手书,说已筹了不少金银开设栈号。他关心我的心情,要我看开些。接到盛大哥派萧忠送来求援的手书,家父恰好到夷陵访友去了,我只好决定亲自跑一趟。杜大哥曾经对我说过,说他的爱侣嵩县柏谷乡人氏,姓萧。我一问萧忠,不由大喜欲狂,因怕我对付不了仙人山的山贼,所以叫萧忠跑一趟安庆,我料理妥家中琐事,方马不停蹄赶来了。这条路真不好走,跑了不少冤枉路,急死人,幸而萧老伯一家无恙,不然我罪过大了。”

萧宗慈匆匆告罪返回内室,将杜天磊要来的事告知乃妻。

雾中花苦笑道:“他在安庆落业,怎不派人寄书告诉我?”

“我上月杪才接到他的手书,你府上在……”

雾中花只得向众人通了真姓名,却未说出她的家世,因此众人皆不知她是君山四秀士的老大,天琴秀士的孙女。君山四秀士名号太响亮,在江湖朋友的心目中,四秀士可说是武林至尊,她不愿藉乃祖的余荫在外招摇,除了杜天磊之外,她从未向他人提及自己的家世。她幽幽地说:“我家在洞庭,比府上距安庆要近得多……哎呀,我出来已经快两个月了,也许……”

“也许他的信寄到尊府,你却不在家,你到何处行道去了?”

雾中花跌脚道:“我到山西陕西跑了一趟去找他,他却到南京安庆府去了,天南地北,难怪音讯全无。”

“找他有事么?”

“想请他查一个鬼怪似的老尼姑,我自己也在查。”

“他如果放弃浪子生涯,恐怕……”

“那我就不麻烦他了。”雾中花颇感失望地说。

“等他来再说吧,但愿他真的放弃浪子生涯好好经商,我们该祝福他。哦!傻大个儿,你那些山贼伙伴真不来骚扰了么?”

恨地无环拍着胸膛说:“混世魔王虽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汉子,但却是个不轻言诺守道义的人,我可以保证附近数百里的三山五寨十二垛子窰的好汉,绝不敢动萧老伯家中的一砖一瓦。他已向我保证,要尽可能保护萧家的安全。”

雾中花接口道:“目前的困难已不是山贼,而是玉箫客李起风。真妙,不怕绿林强盗,却怕白道英雄,而萧老伯却是个清廉正直、两任县令,两袖清风,得过两把万民伞的告老清官,你说妙不妙……咦!你……”

恨海幽魂的脸色苍白得可怕,颊肉在奇异地抽搐,把雾中花吓了一跳,话说不下去了。

恨海幽魂深深吸入一口气,再深长地吐出,强压心潮淡淡一笑道:“我糊涂了,怎么牵涉到玉箫客李起风?”

恨地无环大声说:“这件事我全知道,我反对彭姑娘称那狗王八是白道英雄。如果他也算是英雄,我恨地无环也足以称圣雄了,呸!那狗王八的事,说出来真丢人。”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恨海幽魂平静地问。其实,她的心却在流血。

雾中花心细如发,她已看出恨海幽魂在强抑心头的波涛,一面留意恨海幽魂的神色,一面说:“这件事很简单,我说给你听听,起因是……”她将柏谷乡与唐聚的恩怨,与所发生的事情经过始末一一说了,最后说:“玉箫客从此失了踪,迄今仍音讯全无。但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绝不会就此罢手,必定另有可怕的阴谋在进行,因此委实令人担心。”

恨海幽魂吁出一口长气,神色肃穆地说:“我知道那畜生的为人,他不会罢手的。等他卷土重来,必定招来不少的高手。诸位,我相信来的人中,任何一人皆比咱们在座的人高明,因此必须及早为计,也许还来得及离开。”

“你这是什么话?”恨地无环大叫。

“我说的是老实话。”恨海幽魂一字一吐地说。

恨地无环哈哈狂笑。雾中花不悦地问:“你笑什么?”

恨地无环指着恨海幽魂说:“你听到她的话么?她简直在侮辱人。我恨地无环这条命与她一样,都是杜兄弟从鬼门关里把咱们拉回来的,她要与萧家共存亡,却要将其他的人赶走,这是什么话?妇道人家说话真可笑。告诉你,除非你把我的脑袋砍下来,不然我是不走的。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恨地无环即使死了,也不算短命,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怕什么?砍掉脑袋不过碗大个疤,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与他拼个他死我活。你再说这种话,我可要骂你了。”

他这顿话没有什么技巧也不动人,愣愣直直,听来并不可笑,话中却流露出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

恨海幽魂淡淡一笑道:“谁愿意留下,一切后果自己负责。看来,我们这四个人中,不会有人离开了。现在,我们必须举出一个人来主持一切,以免临时失措,群龙无首必误大事。”

雾中花笑道:“恨地无环斗智非其所长,盛兄艺业稍为差些,小妹见识欠缺难当大任,只有偏劳你主持了。”

恨地无环也说:“对,卖力的事,找我;水里火里,我如果畏缩就不是人养的。”

盛永达自然同意,恨海幽魂也就不再客气,说:“玉箫客自命不凡,以白道英雄自命,不会夜间袭击,我们只须准备昼间应付他的挑战便可。”

“你似乎很了解他。”雾中花微笑着说。

“我应该了解他。”恨海幽魂信口答,木无表情。

“哦!仲孙姐,你的感情隐藏得很好。”

“彭姐姐,你想知道些什么?”

“如果可能,所有的一切。”

“抱歉,你会失望的。哦!我很倦,我要歇息了。”恨海幽魂说,她的手在发抖,先前初听到玉箫客时的激动神情重又出现了。恨海幽魂的到来,受到萧家热诚的欢迎,佩芝姑娘尤其对她特有好感。她那清丽而略带三分忧郁三分柔婉的风华,令人一见便生我见犹怜的感觉,她那长及地下的美丽长发不再披散垂下,不再像一个幽魂了。

一天过去了,五天来毫无动静。

但萧家的人心中,却焦虑不安,表面上看不出神色有何特殊变化,其实彼此皆心中明白,暴风雨前的平静,紧张的气氛压迫得令人更为不安,每个人皆在等待即将到来的凶险,每个人的心情,都像绷紧了的弓弦。

这天一早,一个中年人上门投下一封书信,不等萧福开口询问,掉头扬长而去。

信上写得很简单,笺上写着:“午正于村西北两里外荒野恭候,不见不散。玉箫客李起风字。此致仙人寨寨主混世魔王井桐春。”

这封信委实令恨海幽魂难以处理,信上指明要混世魔王前往应约,她不需理会。但如果不前往解释,对方必定登门生事,柏谷乡全村不安,萧家当然会受到惊扰。她思量再三,最后仍决定前往赴约。

荒野是一片小丘陵地带,野草蔓生,间或生长着一些杂树,离开小径约里余。

红日当头,午正将至。荒野的一株大树下,雾中花白衣白裙,容光照人。盛永达穿黑劲装,长鞭卷握在手中,一白一黑极为抢眼,并肩而立候敌现身。

东面人出现,玉箫客领先而行,穿的是月白长袍,手握箫腰佩剑。他身后,是个高大健壮约半百的黑衣人,一双虎目冷电四射,不怒而威,眉心生了一颗暗色的蚕豆形大痣,像是长了三只眼一般。胁下挟了一根霸王鞭,重量不下于三十斤。第三个人是刘纪。后面,有四个年在四十至五十之间的三男一女,全穿了劲装,佩剑挂囊威风凛凛。

更后面是十八名高矮不一,年约花甲左右,戴僧帽穿青僧袍未披袈裟的和尚,每人各点着一根苍木行者棒儿,一面走一面以右手扣数着念珠,念一声佛号数一颗。念珠串不是挂在颈上,而是卷拿在手中。

盛永达倒抽一口凉气,低声道:“老天!他怎么找来了这许多人?居然有十八和尚,他神通够广大呢。”

雾中花脸色大变,语声不稳地说:“今天大事不妙,仲孙姐说要智取,恐怕无能为力,人多口杂,他们不会给咱们任何机会的。”

“这些和尚又是何来路?”

“不知道。那位三眼人,可能是陕州的三眼天尊,是个武断是非声威四播的高手,曾经吃过公门饭,年轻时在陕州混了十二年捕头之职,前年才辞职回家养老,栽在他手中的着名黑道名人甚多,艺业委实惊人,咱们今天恐怕得栽在此地。”

“我们并不打算与他们死拼。”

“恐怕由咱们不得,只好小心些见机行事了。”

对方渐来渐近,直迫近再三丈内。雾中花淡淡一笑,镇静地说:“玉箫客,你是不是江湖闯久了,反而神智不清啦?你派人至萧家投书,书信却是致仙人寨寨主混世魔王井桐春,萧家怎么变成仙人寨了?”

玉箫客不加理会,不住打量四周,搜寻通途是否有人埋伏,久久方说:“昨晚上在下已经跑了一趟仙人寨,新建的山寨尚未完工,怪的是鬼影俱无,贼子喊孙们都跑光了。”

“那你为何不在附近搜寻?”

“显然他们已分散各处藏匿,混世魔王当然已躲到萧家来了。萧家是仙人寨在城里的秘窟,你也是女贼首,他为何不来?”

雾中花心中一动,微笑道:“萧老伯辞官返里不足两月,在此之前,在外为官十余年未返故里,竟然有人认为萧家是贼窟,未免荒谬绝伦。请教,阁下可有凭据?你凭什么妄指本姑娘是女贼首?你为何不报官捕拿?你不认为你们这些人僧俗俱全,有男有女,提刀带剑意图纠众作乱,明火执仗打家劫舍么?”

“贱婢无礼!”玉箫客暴怒地叫。

“唷!你生那么大的气,是不是理屈词穷恼羞成怒了?你玉箫客李起风在江湖名号响亮,是白道中佼佼出群的英雄豪杰,当然不会是打家劫舍的强盗,是么?”

玉箫客忍无可忍,举箫欺进怒不可遏地说:“在下擒住你之后,你就不会在嘴上逞强了。”

雾中花不为所动,笑道:“哦!你是说,谁强谁有理?你可别弄错了,本姑娘只是代表萧家,退回你下错的书信,前来向你解释的人而已,你何不直接说出要找萧二小姐的事?用这种借刀杀人诬良为盗的手段与借口横行霸道,不怕有辱阁下的侠名?珍惜羽毛吧,阁下。”

说完,她取出书信抖手投出。

玉箫客一手接住书信,急进两步一箫点出。

雾中花侧飘八尺,叱道:“住手!好一个色胆包天的无耻恶贼,本姑娘将你的恶毒阴谋公诸天下,看你还有脸……”

玉箫客也是有点心虚,怕她愈说愈难听,一声怒啸,人化狂风,萧影幻化千道白虹,以排山倒海似的声势,向她疯狂地攻去。

雾中花横行丈外,再侧射丈余避招。她的退向恰好经过三眼天尊身前,三眼天尊截出大喝道:“站住!你不能走。”

她飘退八尺,冷笑道:“你大概是陕州大名鼎鼎的名捕头三眼天尊了,知法犯法,你……”

玉箫客狂怒地扑到叫:“常兄闪开,先拿下她再说。”

三眼天尊常杰伸手急拦说:“不,李兄,先问清底细……”

“拿下她便可知道了,她是仙人山的女匪,混世魔王与飞天夜叉的下落,全在她身上。”

“李兄,兄弟保证她跑不了,待兄弟先问问她。”

雾中花冷笑道:“本姑娘为何要跑?根深哪怕风来动,树正何忧日影斜?我不相信你们这些白道高手名宿,真敢冒天下大不韪,被玉箫客所愚弄以一生英名来冒险。”

三眼天尊笑道:“你好像对咱们不陌生呢,姑娘。”

雾中花道:“玉箫客的玉箫,与尊驾的眉心墨痣,便是你们活招牌,本姑娘也是江湖知名人物,当然不陌生。至于其他的人,本姑娘眼生得很,但相信都是白道中的成名人物,希望诸位珍惜过去的声誉,玉箫客陷友于不义的荒谬行径,诸位为何不加明察?”

“你的话倒有道理,可是这种挑拨离间的手段并不高明。姑娘贵姓芳名,名号可否见告?”

雾中花左手一挥,白光破空飞射,射向三丈外的大树干上,爆起一团白雾。雾影中,出现一朵拳头大的洁白素绢花。

众人皆吃一惊。三眼天尊讶然道:“咦!你是雾中花?”

她哼了一声说:“我雾中花行道江湖两年,去暴除奸惩贪官诛恶霸,自问俯仰之间可质天地泣鬼神,总算小有侠名。想不到今天居然被人看成女匪,诸位又是什么?”

“这个……”

“尊驾任陕州捕头十余年,霸王鞭威震天下黑道绿林,正直清廉疏财仗义,有口皆碑,常捕头,你身在公门,对官场应该相当熟悉,萧大人宗慈为官清正,两任县令不但两袖清风,而且变卖家产周济贫民,他的两把万民伞得来不易,难道你就从未耳闻?”

她说得义正词严,把三天尊说得愣住了,讲然道:“你……你是替……替萧大人……”

“我是路见不平,再就是萧大人是敝友的长辈,恰在萧家作客,因此管了这档子事。”

玉箫客怒声道:“她胡说!萧宗慈与唐聚结怨,报复不成,因此通匪陷害,唐聚两度遭劫,常兄不是已经查问过了么?”

雾中花接口道:“萧大人与唐聚的世仇,其实极为平常,如果要报复,萧大人只须向县衙送上一封名帖,唐聚可说毫无招架的余地,但萧大人并没这样做,连告老返乡在县城的士绅相送下,也避道不走唐聚而走大王涌,已说明萧大人是怎样一个明事理肯吃亏的人。玉箫客,要不要本姑娘将郝寡妇的事说出?要不要本姑娘将你那天登门要见萧二小姐的经过说给大家听听?要不要……”

“贱人你……”玉箫客羞怒地叫,便待冲进。

三眼天尊虚拦,沉声道:“李兄,这不是过分么?等她说完好不好?”

“常兄,你竟然听她一面之词?”

“李兄,以往兄弟不也是听你一面之词么?你要兄弟来缉拿混世魔王,兄弟义不容辞。但要兄弟做知法犯法污良为盗的事,未免……”

雾中花接口道:“未免有陷友于不义之嫌。常捕头,以你往昔办案的精明,何不在县城细查一些时日?一手不可遮天,纸包不住火,相信这件事,不需多少时日,便可查个水落石出,是非黑白自有公论。本姑娘在萧家候驾,如果本姑娘有一字虚言,任杀任剐绝不皱眉。现在,我把这件事的经过一一道来……”

“不必了,姑娘。”三眼天尊打断她的话,转向玉箫客道:“李兄,可否给兄弟三天工夫……”

玉箫客做贼心虚,沉声道:“想不到你居然怀疑兄弟的为人,未免令人齿冷。”

“李兄……”

“凭咱们往昔的情义,你……”

三眼天尊脸色一变,抱拳一礼说:“李兄,不用说了,凭往昔的情义,兄弟听信你一面之词前来替你办事,但……不说也罢,告辞。”

“你……”

“兄弟不能将一世英名,在此作孤注一掷。真金不怕火炼,李兄,三天工夫,兄弟还你公道。”

“你走吧,咱们的交情,就此一笔勾消。”

三眼天尊凝视着他,突然叹口气说:“那么,兄弟这就返回陕州了,请原谅。”

说完,举手一挥,领了三男一女头也不回地走了。

玉箫客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突向十八名和尚叫:“大师们,拿下这两个狗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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