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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圣手神医

当三煞带了三十余名大汉走后,斗场便陷入黑暗之中,云层低垂,天色极暗,虽然大地全被白雪所掩覆,但没有光源,人只能在近距离中分辨依稀的形影。

回风珠打出,两老狗不怕丢人现眼,不怕被江湖讥笑,竟然伏地躲避。

玉琦受伤不轻,步履沉重而踉跄,用全力打出回风珠,便震裂了刚癒的伤口,他的背和左胁下,银色衣裤皆染红了一大片。

他摇摇欲倒,但仍勉强支持着站稳。

沧海神鲛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伏地躲避的奇耻大辱,蒙蔽了他的灵智,向巴天龙说道:“毙了他,快!”

在回风珠的厉啸越过头顶后,他身形贴地飞射,向玉琦冲去,分水刺急挥,要削断玉琦的双足。

这刹那间,两道电芒一闪而至,一袭巴天龙,一袭沧海神鲛。

同一瞬间,六条人影已捷逾电闪扑到。

两老贼都是顶尖儿高手,对扑来的六条人影不在乎,但射来的两道电芒不但来势奇疾,而且飞行路线也大异于一般暗器,他们不能不感到惊心。

巴天龙左臂已割掉了一块肉,不知大煞的歹毒七煞针,是否仍在臂上留有遗毒,故早萌退意,沧海神鲛向前进击,他却反而向后退,电芒一到,他突然向侧折射,避开了电芒,一跃而起,一声长啸,仓皇而遁。

沧海神鲛又想无论如何,先毙了玉琦再说,但又爱惜生命,不愿同归于尽,他固能削断玉琦的双足,但他自己也得送命在电芒之下。

两者相较,他还是顾命要紧,猛地中途撤招,向左一翻,仰面朝天一刺向电芒挥去。

“叮当”两声,刺触电芒,突然崩出两根翅膀,分水刺突然折断,电芒也突然折向,斜掠过沧海神鲛的胸前,下沉的刹那间,竟划断了左胁下两根胁骨。

他厉叫一声,刺把脱手飞掷快要逼近的黑影,身躯跃起,落荒而逃。

玉琦一咬牙,含光剑脱手飞掷,可惜!他力道已耗掉五成,老贼又是转向落荒逃命,一击未中,他自己也有点支持不住,像要向前仆倒。

“哥!你……你……”他耳畔响起菁华的惊呼,便倒入她怀里了,他强按心神说:“没什么,老贼的金梭好厉害。”

来的人是姜志中和菁华六个人,后面十来丈,是梁天雄和秦天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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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志中眼见危急,无法赶到抢救,只好用飞鱼刺一尽人事,果然行险成功了。

他毅然地叫道:“先找地方憩息,杨公子需要治伤,上马!”他拾回飞鱼刺,接过玉琦。

菁华已将两粒丹丸纳入玉琦口中,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手足无措,幸而得志中接过。

后面的梁天雄两人已到,秦天霸亮声叫道:“诸位,找圣手神医鲁元去。巴老贼的百瓣金梭不但毒性奇烈,力道可令人粉身碎骨,迟延不得。”

“兄弟领路。”志中叫,抱着玉琦飞身上马。

五匹马有九个人,姑娘独骑一匹,秦天霸和梁天雄同乘,他一马领先,向六安方向奔了里余,再向左转入一条小道,向南面山区狂奔而去。

玉琦静静地运用玄通心法行功,有点虚弱,毒对他不起作用,只是创口损伤太大,背上一枚金梭钉在琵琶骨上,胁下那枚亦没入腹中,换了旁人,早已立时毕命了。他虽神功盖世,但仍无法抗拒金梭那凶猛的奇大贯穿力,只消去了七成劲,仍被贯入骨中和内腑,可见金梭的威力是如何的可怕;难怪巴天龙敢于目中无人,除太清之外一无所惧了,如无所恃,焉敢如此狂妄?

人马在并不太高的山区里盘旋,进入了一座山谷,菁华的马是第二匹,不时回头问志中,玉琦的伤势如何?这时已走了许久,她焦躁地向前问道:“秦大哥,还有多远?”

秦天霸答道:“快了!就在山谷里的村压中。”他对这儿的道路,似乎十分熟悉,一股劲催马向里急奔,如果这五匹马不是千里良驹,早已趴下了。

不久,前面响起了犬吠之声,山谷深处,现出一座仅有十来户人家的村庄。

秦天霸说道:“到了!”

五匹马奔入村庄,吓得村中狗群四散,窜回狗洞在屋里狂吠,不敢外出。

五匹马在一间木屋前停下了,秦天霸飞跃下马,在木门上一阵乱拍。

片刻,从壁缝中透出一丝灯光,里面有人轻问道:“半夜三更,天寒地冻,谁在外面拍门?”

“小侄秦天霸,有急事要禀知老爷子。”

门闩轻响,木门“吱呀”一声向内拉开,现出一个年约花甲的老人,手举一盏桐油灯。当他看清外面竟来了一大堆人时,似乎一惊,迎门挡住说道:“天霸,你怎么竟带了这么多人……”

天霸急放低声音说道:“老爷子,大事不好,目前情势危急,先救人再说。”

“咦!你不知我一向不管外事,更不问武林的事么?我这把老骨头,在这儿耕几亩地安度余生,有什么大事不好?小捣蛋你少给我找麻烦。”

老头子的话,拒人于千里之外,菁华急忙上前说道:“神医老前辈……”

老头子漠然一笑,打断她的话道:“这儿没有神医鬼医,找神医,要到六安州去找,那儿有专医病痛的好大夫,小老儿只会种果菜桑麻,别事一概不懂。”

天霸急得直搓手,惶急地说道:“老爷子,别再装做了……”

“胡说!我装什么?以后不许你上我的门。”

“急惊风遇上了你这慢郎中,唉!老爷子,你老人家真不知道风声紧急么?”

“大冷天,隆冬季节,哪一天风声不紧?大惊小怪。”

志中问道:“老爷子,你让我们进去说好么?”

“请进请进,山野村民一向好客,老汉不是孤僻之人,三更半夜,仍欢迎诸位光临蜗居。”

他闪在一旁,让众人进入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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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身材颀长,相貌清臒,似乎有点冷傲,但看去与常人无异。

玉琦仍被志中抱着,就灯光下打量老头,暗忖道:“人说圣手神医鲁元,已经有上百高龄,怎会如许不现老?性情冷傲,倒是相像。”

老头子看了玉琦一眼,没做声。落座毕,天霸请过安,冷冷地说道:“老爷子,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得到了风声,从湘南白石关昼夜兼程,半个月脚毛也不知掉了多少根,赶来通风报信,已经尽了力,冲上一代的交情,我为了通风报信,几乎埋骨在六安州,如无这几位朋友相救,信也报不成了,好吧!就算小侄多此一举,做了一次大傻瓜,吃力不讨好。打扰老爷子一会儿,小侄便和朋友们告辞。”

“老汉乃是行将入土之人,少在这儿危言耸听。”

“所以小侄便不说了。”

玉琦突然用平静的口吻说道:“姜叔,请先替我取出暗器。”

厅角有几条长凳,柏永年和菁华火速将四条凳并起,志中将玉琦侧身放下,坐在小凳旁将他扶住。

灯光下,众人看了伤势,全都毛骨悚然,那指大的小金梭,钉在玉琦的左琵琶骨上,深抵胸腔,肌肉绽起,整件外衫全是已凝结的鲜血,左胁下,只见一个小洞,血仍在渗出,左裤脚全被鲜血沾满。

菁华一声惊叫,倒在柏永年怀中,似乎晕厥了。

老头子看了那金光闪闪的小半截金梭,漠然问道:“这是何种暗器?”

梁天雄切齿叫道:“夺魄金梭巴天龙的百瓣金梭。”

“多久了?”

“快半个时辰了。”

“怪!他怎么不死?”老头子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柏永年大怒,捏了捏姑娘的人中穴,沉声道:“老人家,救与不救,悉从尊便,用这种冷言冷语咒人,大可不必。”

老头子神色依旧,说道:“人真奇怪,就听不进真实的话,宁愿自欺欺人,听些花言巧语自我陶醉,岂不可怪?”

“你这是什么意思?”

“无他,施救时辰已过,任何神医皆无能为力。”

“你并未看个真切,怎知已晚?”

“不必用望字,用问字问你就够了。”

“你问我何用?伤的又不是我。”

“百瓣金梭所中之人,片刻即死,如伤势轻,也拖不过半个时辰。你们还是准备的好。”

“准备什么?”

“老汉说的又是实话:后事。”

菁华本已醒来,闻言只觉脑中轰的一声,眼前金星直冒,尖叫一声,向玉琦扑去。

一旁抢出一个人,一把将她挽住,叫道:“小姐,使不得,别动他。”

梁天雄猛地站起,“嚓”一声撤下长剑,向秦天霸说道:“贤弟,你看到了么?杨公子分明精神旺健,岂是生机已绝的人?鲁前辈分明在存心拖延,致杨公子于死地。贤弟,别怪我,反正老匹夫不听你的,死期指日可待。他既然必须死,宁叫他死在我们手中,不可令他死在无为帮之手。我,要他为杨公子陪葬。”

他挺剑上前,秦天霸忙拉住他说道:“天雄哥,不可!我们不能,让他自生自灭算了。”

“不!我气他对杨公子出言无状,见死不救,情理难容,饶他不得。”

老头子呵呵一笑道:“小兄弟,你杀了老汉,又待如何?老汉四十年来隐居荒村,不问外事,岂能为你们破戒?”

梁天雄已迫近至八尺,用剑遥指鲁元的胸膛,厉声道:“你是定然撒手不管的了。”

“你威胁老汉么?”

“是的,你估量着。”

“你这傻瓜!病人就医,生死操于大夫之手,可活人,更可死人,你该懂得此理。即使我受你所迫,勉为其难,想想看,结果如何?”

“救不了他,你也得死。”

“呵呵!难怪曹操会杀华陀,你们学他?”

“事急人心即酷,正是此意。”

“你真愚不可及,凭你们几位,不见得会守得住老夫,绝不是空言恫吓。”

凳上的玉琦接口道:“梁叔,请不必与他为难,我死不了,不打紧。姜叔,拔!不必管我。”

姜志中一头汗,迟迟不敢动手,起暗器必须有万全准备,稍一大意,暗器起出人也死了,他怎能不犹豫?这小梭的性能谁也没摸清,万一……

玉琦含笑叫道:“拔,姜叔。”

老头子再次被玉琦那出奇平静的语音所惑,不经意似的走近。

姜志中一咬牙,取出一粒清香扑鼻的丹丸,捏碎撒在创口上,然后伸出抖颤的手,食拇指拈住梭尾,沉声说:“公子,我……”

“运内劲拔,姜叔。”

志中功行指尖,向上缓缓拔出。

老头子突然喝声道:“慢着!不可妄动。”

玉琦问道:“怎么?拔不得?”

“你的肺已伤,内脏亦损,暗器一出,气血立从伤口泄出,污气内侵,不死何待?”

老头子说完,俯下身躯检查伤口和肌理脉息,讶然道:“你的脉……怎么仍然能……掌灯,抬入内房暖屋。”

秦天霸掌起灯,志中抱起玉琦,问道:“老爷子,不要紧么?”

“怎说不要紧?但我想无妨。”

他这两句话仍令人悬心,凭他说话的神态看来,他怎能会成为名医?怪事!

内房是向下掘入的矮屋,不但可以保暖,而且可以藏物。这间地下室占地甚广,可能是作为久居的处所,中分三房一厅,一股药草的气息扑鼻而至,可见老家伙并未将医道搁下。

厅中有一阵紧张的忙碌,圣手神医调药、备针、剔骨、取梭,所有的人皆全神贯注在神医和玉琦身上,忽略了屋外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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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条灰影在志中一行人未到之前,已经在村后隐伏许久了,这时便以极为轻灵,出神入化的轻功,逐渐欺近木屋,像三个幽灵。

接近至十余丈,两人左右一分,隐伏在暗影中,一人以甚为缓慢,无丝毫声息的身法,接近了地下室。

地下室屋顶,仅高出地面两尺,上面白雪已经覆实,乍看去,看不出这是一间屋子。两侧平檐口处开了两个通气孔,屋内人多,通气孔的木掩口已经撑起了。

除了两个海碗大的通气孔外,外面的人想进入地下室,那是不可能的。

灰影到了左侧通气孔,趴伏在地向里面偷窥。

厅中,众人围成半弧,靠右壁是病榻,圣手神医正在聚精会神在玉琦的胁下上药,用白布包扎着创口。

志中在掌灯,床头几上,搁着两枚小金梭,在灯光下闪闪生光。

通气孔外的人,慢慢地将一个紫金筒,伸到孔口,对正了病榻。

突然,圣手神医离开了床口,走到几旁,在一个锦盒中,捡取了一枚银针,针长有三寸,他说:“以病人的奇特体质来说,本用不着用银针制穴术,阻止败血内流,但为了万全,仍得使用为妙。”

玉琦脸色苍白,但精神仍佳。他双目炯炯,并未失神,一直在用玄通心法行功,气血只有些小儿流动,根本就将伤势不当回事。

他脸向屋顶,身躯侧卧,双目如果张开,便可看到左壁上的通风孔。

圣手神医说完,举针就灯光下验看,玉琦一听他要用银针制穴术,便睁开双目。

他全身的经脉和穴道位置,只有他自己清楚,任何人也无能为力,岂能乱下银针?

通气孔伸进的筒口,这时刚缩隐在一旁,似乎时机未到,还在等候。

玉琦虽在伤重之际,但六识仍较所有的人要高,何况他正面向孔口?一瞥之下,突觉有异,他问道:“姜叔外面有人么?”

姜志中如大梦初醒,说道:“该死!我倒疏忽了。永年弟,快!到外面戒备。”

柏永年应喏一声,拔出腰中双股叉,拉开了木门。

孔外灰影大吃一惊,猛地一伸筒口,三枚青影急射圣手神医鲁元。

玉琦在筒口一现的刹那间,猛地伸手一掌击出,拍向几旁圣手神医的左胯骨,并叱道:“熄灯!”

圣手神医挨了一掌,向侧便倒,哗啦一声,将几撞翻,一盒大小不等的银针,撒了一地。

玉琦这一掌虽在受伤之后,力道仍然奇猛,圣手神医骤不及防,几乎跌出两丈外。

志中何等老练?立将灯扔了,喝道:“追!要活的。”

同一瞬间,外面响起柏永年的怒吼:“兔崽子,走得了么?”

室中菁华往玉琦身上一仆,以身护卫着他。志中和三名同伴,已闪电似掠出门口。

梁天雄正欲跟出,志中叫道:“厅里戒备,梁老弟。”

他们出到外面,柏永年已追出十丈外去了,三条灰影以迅捷绝伦的身法,向山上分途如飞而去。远处,也突现人影。

志中大喝道:“不活即死!”

柏永年距离中间那人只有五丈之遥,双方功力相当,要追上极为不易,所以志中断然下令。

柏永年大喝一声,灰影向右一闪。

这一闪,便略一迟滞,双股叉无声地飞出。

“哎……”灰影随叉向前一栽。这时,方传出飞叉破空飞行之声,声若殷雷,可见柏永年已用了全力,他的功力浑厚得教人心檩。

柏永年随后追到,双股叉正中灰影后心,叉尖分贯两胁,人早已断气了。

他拔起叉将尸提回,另两人已走了个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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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内,圣手神医狼狈地爬起,在暴跳如雷吼叫:“你这厮疯了心?即使不愿被金针制穴,也用不着……”

秦天霸见众人已外出,知道不妨,擦亮火折子,点起案上的蜡烛。

大门重开,柏永年和志中提着尸身进入厅中,将门掩上,“砰”一声将尸体扔下。

圣手神医要骂的话被惊得咽回喉中,怔住了。

那是一个身穿银灰色夜行衣的人,头罩上只现出一双瞪得像灯笼的大眼睛。

柏永年“嗤”一声将头罩撕掉,现出一个五十岁左右的青灰色面孔,问道:“梁兄弟和秦兄弟,可认得这人么?”

两人摇头,柏永年冷哼一声,向圣手神医又问道:“鲁先生该认得了,是么?”

圣手神医也冷冰冰地答道:“老汉只会防身功夫,归隐后不但与江湖断绝往来,仅研讨医道药性以自娱,连这里的村民,也不知老汉会医。今晚见这小伙子身受必死之伤,仍像无事人儿似的,一时好奇,所以破戒,哼!都是你们惹来的麻烦,引来你们的仇家不打紧,老汉又得另迁他处,再建基地。老汉不怪你们,你却疑心起老汉来啦!岂有此理。”

玉琦举手制止柏永年往下说,微笑道:“神医老前辈,那人暗算的人是你。”

“胡说八道!”

“老前辈不信,可在刚才立身处找找看。”

圣手神医气鼓鼓地抓起烛台,在壁间,发现了三个透明而略带淡绿的针尾,按部位,正在胸腔之间,三点针尾成三角形排列,相距仅两寸。

他将鼻子,凑近一闻,惊道:“是……是……那秃驴!他为何要暗算于我?”

志中走近一看,“咦”了一声,说道:“有点像凝血针。”他掏出在虎爪山得来的夺魄神筒,旋出底盖,倒出里面的两枚针,用尾部一比道:“颜色略淡些,但确是此物。”

圣手神医冷然说:“你也使用这东西?”

“不!在下是夺来的,据说是百毒如来之物。”

玉琦道:“发暗器的人,在通气孔发针,被我在不意中发现,至于为何他迟迟不发,却令人费解。”

柏永年在尸体的左袖一翻一拉,果然跌出一个同式的针筒,笑道:“百毒如来穷毕生精力做了三个,已有两个落在我们手中了,得来全不费工夫。”

梁天雄突然插口道:“在下和天霸贤弟,且对此次的行踪和所办的事一一说明,或可在其中找到线索。”

圣手神医道:“诸位请坐,老汉倒想听听,看究竟有何人会暗算我这入土大半截的人。”

众人分别坐下,天雄说道:“在下潜伏无为帮为时极久,略知无为帮中事,自建帮迄今的十五年中,帮中重要人物,皆奉命暗中寻访圣手神医老前辈,其中缘故,却无法探得。日前在下得天涯跛乞浩然公派人传来消息,说已清除了潜伏在白道朋友中的奸细,也发觉了我方的伏线已被奸细在伏法前传出了,便传下急讯,令伏线火速脱身自全。在下一得讯息,从黄山沿江西上,与朋友们取得联系后,即奉命往河南会见杨公子,告知侠义柬和挑战书皆已发出,请杨公子隐下行藏,免得受黑道凶魔群起而攻,在西梁山下,巧遇故友天霸弟,所以结伴而行,他的事与神医老前辈有关,贤弟请说。”

秦天霸按口道:“无为帮欲寻找老爷子,我并无所知,这次偶经湘南白石关,途遇一群人围攻一名走方和尚,我不敢管闲事,因他们功力之高,骇人听闻,便躲在一旁等待事了,岂知他们并不急于离开,斗了半个时辰方止,那走方和尚被擒,被那些人折磨得死去活来,在他们一问一答中,我吃惊非小。老爷子,你猜那走方和尚是谁?”

圣手神医答道:“谁知道?小捣蛋别卖关子,往下说。”

“竟然是天目山大方禅寺的……”

“哎也!是大方上人?”

“正是他,老爷子的至交。”

“他怎样了?”

“被寸磔鞫问,好不残忍哪!”

“他们问什么?”

“问老爷子你的行踪。”

“上人宁死不说,但被一个老鬼不知用什么邪术,用手按在他头上,念念有词说了些古怪的声音,上人竟然说了,透着邪门!”

玉琦接口说道:“那是九阴迷魂术。”

“上人说出老爷子的隐居处所,便被活埋在雪地里。那几个恶贼说了一声‘赶快通知桂阳分帮眼线传讯’,便扬长而去。我听得毛骨悚然,赶快星夜趱赶。老爷子与家祖交情不薄,我自小也常来打扰老爷子,得了这消息,岂能不急?老爷子,我奔波了将近半月,赶来报讯,岂知你老人家差点儿将我赶跑,说不过去吧?”

圣手神医喃喃地说道:“怪!他们找我则甚?”

玉琦突然说:“他们既杀了大方上人,定然也会对你老人家不利。今晚百毒如来已派人前来,显然虎爪山的人也得到了讯息。这死鬼迟迟不发针,定然想等机会连在下也计算在内,被发现后,只好先对付老爷子,老爷子乃是他们的主要猎物哩。我们必须立即离开,不然将会见到两批人马倾巢而出,咱们危矣!”

志中急道:“事不宜迟,快走!”他去抱玉琦。

圣手神医咬牙说道:“老汉不走,看他们岂奈……”

玉琦急接口道:“老前辈,目下不是与贼人理论之时。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晚辈恳请老前辈离开,与我们同行,不知老前辈可肯俯允?”

圣手神医突然一顿脚,说道:“好!日后我得找他们还我公道。”

他奔入内房,拾掇了一个包裹,将烛台向药草堆里一塞,立时火焰飞腾。

“走!这一刹那间,毁了我三十年的心血,这些魔鬼们!”他咒骂着奔出地下室。

五匹马和一匹健驴,狂奔出山,上了官道便向东疾走。

玉琦说:“姜叔,请派人在前面探道,避免和贼人撞上。”

“我先走,请留意信号。”柏永年先走了。

到了姑娘藏马之处,找回了坐骑。柏永年在前面里余,后面是六匹马和一匹驴,向庐州飞赶。

进入山区不远,前面响起了蹄声,柏永年如飞而至,低喝道:“大群人马迎面而来,咱们暂避一避。”

众人向山谷一窜,隐在一旁。

不久,二十余匹怒马狂奔而至,像一阵狂风卷过,向西奔向六安州。

等马群一过,柏永年仍然在前,并带了另一名同伴,奔往前途探道。

直至天明,已过了庐州二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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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批马群到达山谷,是从六安来的,他们赶到之时,村民正在救火,这些粗胳膊大拳头的人,问清了这儿曾发生变故,只好跟着蹄迹追赶。

村民语焉不详,只知曾听到叱吒呼喝之声而已。这一批人以为人已被劫走,所以纵马狂追。

将近山区,庐州来的二十余匹健马已迎面冲到。

六安来的一批人,先前那人陡然大喝道:“什么人?让路!”

马仍向前冲,双方行将接近。

庐州来的人马,响起了一声暴喝:“威加宇内。”

接着另一个洪亮的嗓音响起:“武林争雄。”

六安来的人,突然响起震天怒吼:“杀!别放走了他们。”

杀声震天,两批人一场好杀。最后,当他们所剩无几,互相擒人讯问,方知双方俱未得手,便分成两起,追向庐州。

但双方都怀疑是被对方的另一批人将圣手神医带走了,也皆不愿对方追赶,到了山区,一言不合又放手死拼,直至天色将明,方各自散去,活着离开的不到十之一二,双方都损失奇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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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马一驴都乏了,天色大明,不宜赶路,他们便隐人一处远离官道的小村庄,借一家农舍休息。

用金银招呼农家准备食物和马料,他们方有暇叙述各人的经过和打算。

菁华坐在玉琦的卧榻旁,她问志中道:“姜叔是从温州赶来么?”

“不!大管家自崇明来,派我专程接小姐和公子回岛,二公子呢?”

“真弟仍留在河南府,怎么一定要我们回去?”

“说来话长,玉环岛彭岛主已派人送来书信,指名索取谷老爷子,如果在二月中旬之前不将人送出,则三月初三日进袭本岛云云,今距三月尚远,岛主恐小姐和公子受人暗算,故着你们克期赶回。”

梁天雄接口道:“这是无为帮的诡计,三年前他们便已侵入玉环岛,胁迫彭昌明就范,建立了东海分帮,这次进袭毒龙岛,真正的日期是二月十五日。”

“梁兄弟的消息可靠么?”

“帮中事务我全得探明,这事是我亲自听到五通观主与三湘玄女说的,不会有错。他们想获取毒龙岛作为海外巢穴,万一中原存身不住,便遁入海中。”

志中惊怒地跺脚道:“糟!咱们岂不上当了?”

姑娘问道:“怎么?”

“咱们的人全散处各地海岸,准备应变,在二月下旬,方能回岛,无为帮要是二月十五发动,咱们岂不措手不及?”

姑娘又问道:“为何要散处各地?”

“那是岛主的意思,据说岛主在三月三日事了,大举进入中原,必须先行安排,原因岛主并未说明。”

玉琦向天雄问道:“五通观主不是与无为帮反目,击杀九江府分坛高手三十六名,浪迹天涯,至今音讯全无,怎又投入无为帮?”

天雄笑道:“那都是太清妖道玩的花样,令人深信他已不在人间,至于为何在最近公然现身,帮中首要亦大惑不解哩。”

“百毒如来是否真与太清翻脸了?”

“这倒是真的,太清对那秃驴恨之切骨。”

玉琦突对众人说道:“今后行止,我拟就数项浅见,不知诸位长辈认为可否?”

众人全向他注视,他朗朗而言:“无为帮将大举进击毒龙岛,定然是为端午日黄山之会预留退步,用心良苦,玉琦之意,白道朋友可于二月……”

姜志中摇头道:“杨公子,敝岛主绝不会同意的,岛中一向不许外人进入,乃是敝岛岛规。”

玉琦略一沉吟道:“既然如此,玉琦愿在省亲之后,迳赴玉环岛先闹他个鸡飞狗走,杀一杀他们的凶焰,可即派人将元真弟唤回,免致另生枝节,天雄叔请代通告浩然公,说小侄已寻到奶奶,五月初或四月末,在狮子林会面。至于天霸叔……”

天霸笑道:“我不是江湖人,请别替我担心。”

玉琦又向圣手神医道:“老前辈今后定居之地……”

姜志中接口道:“如果鲁老前辈愿意,晚辈愿恳请屈驾隐栖敝岛,毒龙岛确是不许外人进入,但如果客人答应不离开,仍是受欢迎的。岛中奇花异草繁茂,飞崖绝壁间灵药极多,老前辈如肯屈驾,晚辈诚邀大驾一同前往。”

圣手神医沉吟良久,问道:“谷老爷子是谁?”

“双绝穷儒谷逸。”

“他目下在岛上么?”

“是的,上次在敝岛盘桓二十年之久。”

“我老汉已是入土一半的人,贵岛主欢迎么?”

“老前辈请放心,敝岛极欢迎中原的武林前辈光临。”

“那么,老汉只好打扰贵岛主了。”

志中道:“事不宜迟,贼人以为我们定然是在晚上赶路,趁他们高手未集之前,出其不意,尽一昼夜时辰赶到崇明,一上海舶,他们除了望洋兴叹之外,便无可奈何了。永年弟即赴开封府,我伴小姐和老前辈启程返岛。”

菁华怎肯走?她坚决地说道:“不!我要与琦哥同闯玉环岛,姜叔可以先走。距二月十五不过是半月余,姜叔请转告爷爷,斗贼于屋内,不如歼贼于野,最好能在毒龙岛以外,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玉琦也说道:“姜叔,小侄也是此意,要让贼人侵入岛中,岂不示敌以怯?一面分人防护有人暗中入岛侵扰,一面在海上拦截,歼之于海外,小侄则捣其老巢,岂不大妙?”

“贤侄一人前往,岂不太过冒险?”

姑娘说道:“还有我呢!”

“小姐如不回去,岛主岂能放心?小姐,你可不能胡来,叔叔身上担了万千风险……”

“不,别管我的事好不?”姑娘语气微愠。

玉琦只好劝她道:“华妹,你还是先走一步,二月初十,请驾舟到温州接我,我会赶来的。”

姑娘板着脸说道:“你不要我在身边,我一个人闯荡亦无不可。”

志中可慌啦,他知道这位小姐的个性,别看她在玉琦前像个依人小鸟,要是发起小姐脾气,连岛主也让她三分,自小便宠坏了嘛。便向玉琦一使眼色道:“初十日,我驾舟在温州相候,贤侄可伴小姐前来。”

姑娘接口道:“姜叔,请放舟飞云江口钓鳌矶,温州贼人定然四面密布,讨厌得紧。”

“好吧!我们先走一步。”

柏永年说道:“杨公子这儿要留下人照顾才行哩。”

玉琦笑答道:“不!小侄也得走了,伤口并无大碍。”

圣手神医也道:“杨公子的伤势确是无妨,这并非是老汉所下的药石了不起,而是他体质与常人不同,天下间每人都像他,我这一行的大夫,全得改行,不然有西北风喝了。”

众人立即改装易容,殷殷道别,分道扬镳,小心珍重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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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众人,姑娘向玉琦撒了一阵子娇,她郑重地告诉他,在任何情形之下,绝撵她不走。

两人将养了两天一夜,次日晚三更后,方悄然上路。凌晨,他们便到了昭关。

从巢湖东面巢县之北起,一座山岭起自湖浓,经含山县,抵全椒县运河南岸,山脉东北下行,分为两截,在昭关会合,昭关就在昭关山下,东北是岘山。

从庐州来的官道,经巢湖北岸,进昭关便到了长江北岸,昭关是唯一的通道。

这座关,是春秋时吴楚的国界,伍子胥亡命奔吴,就是从这儿出关的,由于关险无法飞越,一夜间急白了少年头,可见这关在当时是如何的重要。

这关到了大明一代,江山一统,宇内清平,国内没有割据,又是在南京附近,所以显得不重要了,除了有三五十名官兵作象征性的守备外,成了往来的大道。

按老仆青霜所说的方位,玉琦不进昭关,抄小道走东北昭关山北麓。

昭关有无为帮的眼线,可惜等不到人,他们的消息报到无为帮,巴天龙认定玉琦定然死在金梭之下了。可是这消息他不敢传出,这里面自有原因。

由于无为帮在东海有事,且倾全力寻找圣手神医的踪迹,更认定玉琦已死,所以戒备便松了些。

大雪已止,已进入初春了,解冻之期不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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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匹马沿山麓小径往东北急行,马上分坐着玉琦和菁华。近乡情怀──尽管这儿并不是他的故乡──玉琦的心中,百感交集。这儿,住着他久违二十载的亲人,儿时的景象,依稀在脑海里涌现,是那么模糊,又似乎清晰。

他的心在狂跳,似乎有点颤抖,他不知在见到奶奶爹妈之时,该怎么办才好。

菁华知道他的心情,任何人在行将见到二十载阔别的亲人时,必定会有反常现象的。不是么?瞧!雄猛如狮的琦哥哥,在群雄环伺之时,生死立见的危境中,面对死亡的挑战,是那么泰然从容,豪情万丈,一剑在手,八面威风,没有任何人可以撼动他,没有任何事会令他颤抖,可是,现在他颤抖了!脸上的肌肉,不住轻轻抽搐,俊目中所流露的复杂情绪,瞬息万变,他抓住缰绳的手,似乎是握住了一条毒蛇,他要用全力把它捏毙,且不住抖动。

她缓缓带缰,向他靠去,突然伸出左手,身躯侧倾,按在他握缰的右手上,温柔地说道:“哥,镇定些,你该欢喜才是,你的表情多吓人啊!”

玉琦伸出抖动的左手,按住她的手背,用变了嗓的声音,颤声说道:“华,谢谢你。我的心很乱,激动得厉害。也许,奶奶和爹妈不认识我了……”

“哥,放心,青霜老伯伯一眼就可将你看出,奶奶她更是不会眼生的。”

怪事!该想的事多着呢,他却想起奶奶和爹妈是否认得他,岂不可笑?

就算是可笑罢!有些人到了这种境地里,连想都不会想了呢,能想起无关宏旨的小事,已是不错了,这是下意识在作祟,第一个想起的,就是亲人是否认得劫后二十年从未见面的骨肉。

远远地,山脚环抱的一座庄院,像西天的异象,出现在他的眼前。

山脊平缓下降,上面有五株巨大的苍松,像是怒龙张鬣,恍若要破空飞去。

一条小河横在村侧,垂柳光秃秃迎风颤抖,夹峙着冰冻了的小河。

庄院南面半里地,是一座有百户人家的村落。

山脚下的庄院,是极平常的农舍,三栋三进院的房屋,两侧是仓库,牲口栏,柴房等等。只消看第一眼,便知这是极为平常的村夫居所。

中间房舍前面的广场,有两个少年人的身影,一高一矮,穿一身皮袄,下身是青布丝棉裤,头戴暖帽,一看便知是一男一女,衣着虽朴实,但器宇不凡。

两少年男女,正注视着急奔而来的两人两马。身旁,三头猎犬“汪汪”叫了几声,便在他俩身侧站住,挺胸竖尾向这儿瞧。

玉琦脱口轻声唤道:“是瑄弟和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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