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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威慑群凶

山脚出现了四十余名青衣大汉,领先的五个人穿的却是绸衫,每个人都带了兵刃,快步向这里赶。

李老实父子也看到了,从田里往回奔。

邻居也纷纷从田野中赶回,情势一紧。

印佩步出亭外,左手端着小碟,左脚踏在亭栏上,右手拈了藕片慢慢品尝。

张家的人到了,一大群。

在前面穿绸衫的中年人高大健壮,手长脚长,头上戴了英雄巾,但仍掩不住发根与颈部的癞疤,果然是癞头龙来了。

张四爷也来了,叫声急躁:“叔叔,就是他,他,亭子外的那个人。”

癞头龙在二十步外便愤怒地大叫:“先上去四个人,撕了他。”

四名大汉急步抢进,两把单刀,两根花枪,叫啸着挺刀枪冲来。

印佩淡淡一笑,右手一抖,手中吃了一半的半片藕,突然飞射而出,快得令人几乎肉眼难辨。

第二片藕他也咬了一口,接着扔出。

第三片……

“啊……”第一个大汉膝盖挨了一片藕,藕未碎,膝盖却碎了,惨号一声,砰然摔倒,花枪扔出丈外,爬不起来了。

“哎……”第二个人接着倒下了。

四个人先后栽倒,全是右膝被藕片击中,相距在十步外,全倒了。

癞头龙大骇,倏然止步在五步外。

印佩不加理睬,原式不动,若无其事地吃他的藕片,甚至连眼皮也没抬。

在气魄上,他已占了上风。

“再上去五个人。”癞头龙厉叫。

五个人并肩向前走,不敢奔。但外甥打灯笼,照舅(旧),在十步外全被击倒了。这次射来的藕片甚小,小得不易看清是啥玩意。

癞头龙大骇,叫道:“杨师父,你上。”

一名穿绸衣的大汉应声跳出,挟着一抱天王伞,“唰”一声将铁骨皮面的天王伞撑开,小心翼翼地向小亭逼进。

印佩仍然不动,嚼着一片藕置之不理。

近了,天王伞侧转,风声呼呼旋转如轮,向印佩旋削,身手不等闲。

印佩一声长笑,踏在亭栏上的脚一挑,一声怪响,亭栏以雷霆万钧之威向大汉飞去。栏粗加海碗,长有丈二,飞砸而至,声势骇人听闻。

大汉大骇,向下一蹲,躲已来不及,只好硬接,伞掩盖了全身,人躲在伞下万无一失。

“蓬!”暴震声中,亭栏将伞砸扁了一边。

大汉惊得顶门上走真魂,扭头便跑。糟!身后有人挡路,是印佩,左手仍端着小碟,右手拈了半片藕,笑道:“这半片给你。”

藕片塞入大汉的口中,嘴唇破裂,四只上下门牙一起打断。

“滚!”印佩叫,伸脚一拨。

大汉一声厉叫,摔倒在地滚出丈外,破伞丢掉了。

印佩又回到原处,点手叫:“一起上,来吧,免得多费手脚。”

谁还敢上?人群开始骚动,开始后退。

癞头龙大叫道:“冲上去,杀!”

叫声中,拔刀领先冲出。

“哈哈哈哈!来得好,一起上来送死,免得在下一个个收拾,哈哈哈……”

癞头龙冲出十余步,怪,怎么后面没有声音?扭头一看,糟!只有一个张四跟来,其他的爪牙不进却退。

“你们怎么不上?”他怒极大叫。

“他会妖术,我们害怕。”有人叫。

“把狗血喷筒带上来。”

两名大汉脸色泛青,各举起一支用大竹制的喷筒,颤抖着向上挪,一步一顿似乎走不动。

到了癞头龙身后了,癞头龙看了两人的恐惧畏缩神情,不由怒火如焚,大叫道:“喷呀!你们……哎……”

他不叫倒好,这一叫,叫得两大汉浑身一震,紧张得头脑失去控制,喷口喷出腥臭的黑狗血,喷得他和张四一头一脸一片红。

两大汉一看闯了大祸,惊得魂飞魄散,丢掉扭头便跑。

癞头龙怒火如焚,抹掉口鼻上的腥血,大骂道:“你们这两个该死的畜生……”

“哈哈哈哈……”印佩的狂笑声震耳欲聋。

张四顾不了污秽,拔腿飞逃,大叫道:“妖法,妖……法……”

其他的人扭头逃之夭夭,一哄而散。

癞头龙抹掉眼中的狗血,这才看清自己只有一个人了,不由心胆俱寒,撒腿便跑,大叫道:“等我一等,等我……”

喝声如沉雷,直震耳膜:“站住!癞头龙卓均。”

他只感到双腿一软,几乎栽倒。

“转身。”

他打一冷战,艰难地转过身来。

印佩仍然站在原地,脸一沉,喝道:“过来!”

他又打一冷战,如受催眠,迈动沉重如山的双腿,战抖着走近。

印佩冷哼一声,说:“有两件事问你,要你立时回答。”

他不住发抖,战栗着说:“你……你是……是……”

“我,印三。”

“噗!”他惊得一屁股坐倒,站不住了。

“你万竹山庄比白河废堡程家如何?”

“印爷,请……请饶……饶我……”他嘶声尖叫,状极可怜。

“其一,李老实的山你还要不要?”

“不……不要了……”

“不要就好,你得每年付出五百两银子给李老实做买路钱,不然不许走这条路。”

“这……”

“你不答应?”

“答应,答应。”

“答应就好,以后,李老实一家大小,如有些许风吹草动,在下会回来屠尽万竹山庄的老小,鸡犬不留,以为鱼肉乡里者戒。”

“印爷放……放心,我……我……”

“其二,你的老朋友一笔勾消沈福,目下躲在何处纳福?”

“他……他……”

“说!我唯你是问。”

癞头龙颓丧地说:“我不知道,你……你杀了我吧。”

“好,我就杀你……”

“不!不!我……我说,我说。”癞头龙屈服了。

“我在听。”

“他……他在月儿潭隐修。”

“他在那儿多久?”

“五年。”

“他日下可好?”

“他来时左脚已断,豪气尽消。”

印佩点点头,挥手道:“你走吧,留你一命,记住你的诺言。”

“是……是……”癞头龙如逢大赦地答,踉跄站起撒腿狂奔。

“好走,别跌倒了。”印佩叫。

他跑得更快,急如丧家之犬,漏网之鱼。

所有的邻居,包括李老实一家老少,全被眼前的神奇变化惊呆了。

印三,那不是铲除程家,轰动白河家喻户晓的神奇外乡小挑夫么?短短几天中,白河两大豪一死一丧胆,太令人不可思议了。

印佩在众人的惊奇注视下,飘然入屋,带了自己的行囊,悄然从后门走了。

只有一个人知道他走的,那就是小梅。

这位情窦初开的少女,站在山坡上目送他踏上旅程,秀目中流下两行清泪,痴痴地低语:“我不知你是谁,不管你是姓赵还是姓印,但我会永远记得你的音容笑貌。祝福你,你这不要根的人。”

月儿潭,在县西六十里,与汉中府的洵阳县交界。汉江上游有无数险滩,过了乱石纵横怒涛汹涌的蓝滩,江流奔泻而下,到了月儿潭水势一缓,形成一座巨大的水潭,碧水青山映辉,水影如月,因此称为月儿潭。

小径沿江南岸向西延伸,鸟道羊肠数十里罕见人迹。

河谷两岸田地甚少,全是洪荒世界。离开两岸一二十里,便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绝域。

月儿潭形成一处湾流,上行的船只在此缓一口气养精蓄锐,下行的船只,则在此庆贺度过险恶蓝滩。

江湾里,就有几家农舍,过着遗世孤立的清贫岁月,绮丽的潭光山色,在这些人的心目中,并未引起多少诗情画意的感慨,生于斯死于斯就是这么一回事。

路小,人稀,野兽成群,愈往西走,愈感到空茫寂寥。印佩背了包裹,孤零零地向西又向西。

倦鸟归林,暮色四起。攀上一道山脊,登高一望,但见千山万峦一片青绿,江流一线索洄如带。

下面,月儿湾静静地躺在脚下,三五小舟在河上慢慢漂浮,好壮丽的景色,令人胸襟为之一宽,俗念全消。

湾南有几户人家,显得那么孤零。

他想:“人活在这里,为什么?生,无益于世,死,也无求于世。为自己而生,为自己而死。辛勤觅食,为的是活下去;活下去,为的是等候死亡的光临。也许,湖光山色清风明月,可以涤尽尘世的俗念,可排除七情六欲返璞归真,但何益于世?岂不是与草木同腐,与禽兽为伍?即使有宽阔的胸襟,有空灵超脱的才华,也只是个自生自灭的行尸走肉而已。不过,的确也是逃世者隐居的好地方。”

到了山下,首先找一个树洞,将包裹藏好,仍穿了他那身村夫装,剑插在腰带上。

他的左手戴了一只特制皮护臂,扣了一把八寸长的匕首,被袖所掩,外表看不出丝毫痕迹。

到了第一家茅舍,两头大黄大狂吠着迎客。

柴门开处,出来一位十二三岁小娃娃,好奇地打量来客,含笑问:“大叔是过路的么?请进来歇歇脚,天色不早了。”

他堆下笑,说:“小兄弟,这里是不是月儿湾?”

“是的,这里就是月儿湾。”

“请问,这里住了一位独脚老人,他的家在不在此地,是哪一家?”

小娃娃眉头一皱,摇头道:“大叔,我们此地只有六户人家,全都是手脚齐全的人,没有独脚的。”

“哦!也许是我记错了地方。河对岸好像有条小路,那儿有人住么?”

“是有一条小路,通向两百里外漫川里。”

“该有村子。”

“没有,村子在十里外。”

“哦!也许真的记错了地方,打扰了。”

口齿清晰应对流利的小娃娃,竟然不留客,说:“不必客气。”

“砰”一声响,柴门关上了。

日落西山,山路崎岖,山居的人久与外界隔绝,因此极为好客,任何陌生人经过,都会受到主人热诚的款待,岂有不留客之理?

他向西继续赶路,走了三四里,小径绕过一处山嘴,天色快黑了。

不久,一个中年人。快步而来,脚下轻灵得象猫,速度甚快却无声息发出。

中年人到了山嘴,锐利的目光向前眺望,前面草木森森,暮色苍茫,视界有限,兽吼声四起,枭鸟无声地掠过林梢,夜来了。

中年人松了一日气,自语道:“他好像真走了,胆气真令人佩服,他就不怕遇上虎豹豺狼。唔!他来找独脚老人,会不会是前来寻仇的?管他,他走了也就算了。”

说完,再稍候片刻,方转身往回走。

一艘小舟悄然驶向对岸,中年人与小娃娃一前一后,四桨齐动。舟行似箭。船靠一滩岸,两人将小舟拖上岸来,然后向西北角疾走,小径由于行人甚少,已被野草掩没了一半,不易分辨了。

穿越两座树林,山坡下出现一间孤零零的小茅屋。相距十余步,中年人扬声叫:“福老,在家么?”

门扉半开,有人笑道:“贤父子黑夜过江枉顾,无任欢迎,请进。”

“打扰福老了。”中年人客气地说,跨入堂屋。

堂屋中间有一盆火,但已用灰掩住炭火,发出微弱的暗红色光芒。主人用火棒挑开一个孔,炭火一亮。

小娃娃上前行礼,笑嘻嘻地说:“沈爷爷万安,小奇给你老人家请安来了。”

炭火的光芒,令堂中光度略为增加。

主人是面貌狰狞的一笔勾消沈福,左膝以下空荡荡,以拐杖代足,比当年苍老了许多,头发已开始变白了。

一笔勾消呵呵笑,挽小奇的肩背笑道:“小奇,沈爷爷过两天,带你到枯柳垭去打黄糜,敢去么?”

“沈爷爷,真的?”小奇雀跃地问。

一笔勾消与中年人落坐,向依在一旁的小奇说:“怎么不真?但你如果敢去,必须获得你爹的许可,不然不行?”

中年人笑道:“兄弟自然同意。福老这几天,最好离开几天。”

“哦!陈老弟,为何?是不是有事?”

“黄昏时分,有位年轻人至舍下问消息。”

“问什么消息?”

“问一个独脚老人住在何处?”

“哦!老弟可曾问他找谁?”

“他没提,我也不好问,他带了剑,因此兄弟便命奇儿出面,奇儿一听他说要找独脚老人,便把他支走了。”

“这人的长相……”

“很年轻,十七八岁,英俊魁伟,一团和气,那双大眼表面明亮并不出色,但神光内敛深不可测。”

“人呢?”

“小奇告诉他附近没有独脚老人,他不再多问,连夜西行。兄弟跟踪了三四里,天黑后方转回。唯恐那人是福老的仇家,因此过江打个招呼,福老必须小心些,最好到枯柳垭住几天避避风头。”

一笔勾消老眉深锁地说:“老朽隐此五载,甚少朋友枉顾,这位青年人如果是老朽的仇家,怎敢独自前来查探?陈老弟,还有没有其他岔眼的人?”

陈老弟若有所悟地说:“对了,午间兄弟与奇儿在潭西收虾篓,曾经看到一个灰衣人,站在岭脚的山坡上眺望。”

“是什么人?”

“相距太远,看不真切。兄弟以为可能是到金州的旅客,并未在意。”

“以后呢?”

“兄弟收完虾篓,那人已经不见了。”

门外,突传来一阵窃窃怪笑,声如枭啼。

陈老弟父子一怔,两面一分。

一笔勾消单足一点,飞射门后,手向衣下一探,取出威震江湖的判官笔隐于肘后,屏息以待。

笑声倏落,外面有人叫:“沈兄,你在此地纳福,老朋友夤夜造访,为何闭门不纳?”

一笔勾消如释重负地吁出一口长气,拉开木门说:“长城兄,五年久违,你怎么找到此地的?”

进来一位五短身材的灰袍人,佩了一把长剑,胁下吊了一个小包裹,有一双可透人肺腑的鹰目,眼神极为凌厉,年约花甲,举动仍充满活力,跨进门便说:“兄弟在阴魂不散罗兄口中,知道你老兄心灰意懒在此地避仇隐修,却不知你的仙居在何处,花了半天工夫,在附近穷找,总算找到你了。”

“请坐,我替你们引见。这位是本地的主人陈炳南陈奇父子,早年也是我道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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