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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夜探阙府

韩龙一掌拍在桌上,冷冷地问:“梁兄,你是大丈夫吗?”

宫前辈一看要闹僵,赶忙接口道:“韩老弟,这样好吧?有何条件,先说来听听,以便斟酌,大家商量商量,可好?”

韩龙淡淡一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梁兄穷紧张而已。”

“韩兄,何不开门见山?”一枝花不安地问。他坐在韩凤的下首,禁不起韩凤那如虎似狼的贪婪目光注视。他一个色胆包天的淫贼,竟然对这个中年荡妇心存畏惧,恨不得这次会商早些结束,避开这个如狼似虎的女人。

韩龙不慌不忙,喝干了杯中茶,慢腾腾地说:“其一,咱们四杰不听命于你们,各行其事,咱们的一举一动,不许诸位干涉。”

宫前辈呵呵笑,说:“那是当然。老朽只要林家那几个小畜生死,如何着手行事,悉从尊便,这不算是条件。”

“其二,没有期限,动手的时机由咱们选择。”

韩狮老三接口道:“其三,这件事咱们以你们的名号出面,你们绝不能提及咱们韩家四杰,以免日后麻烦。”

韩龙又道:“如果你们认为不妥,在下替你们引见血花会的真定府负责人,也许可以省些银子。连城璧并非无价之宝,仅值时价一千五百两左右。找血花会承办,一千两银子,定可替你们办妥。”

宫前辈呵呵一笑,说:“咱们不与血花会打交道,他们也没有韩兄牢靠。老实说,血花会中,虽自诩高手如云,但要找几个能与韩兄四杰论短长的人,恐怕打起灯笼也找不到呢。”

韩龙大乐,傲然一笑道:“宫兄抬举咱们兄弟了。闲话少说,诸位对兄弟所提的条件,有异议吗?”

宫前辈笑道:“咱们就此一言为定,并无异议。”

“那么,咱们告辞,请静候回音。”

“风声太紧,老客不远送了,祝诸位马到成功,老朽静候佳音。”

×

×

×

同一期间,崔长青穿了一身黑,越城而入,直奔阙府,他展开行动了。

阙府是五六栋大楼构成的宏丽大宅,前面有广场,左右三方有园。是本城少数名园大宅之一,奴仆众多,护院打手人数上百。其中卧虎藏龙,潜隐着不少从太行山漏网的悍匪大贼。

他像个幽灵,无声无息接近了中间那栋高楼,登房越脊如履平地。

二楼的明窗距地约两丈左右,上面是阙大小姐的妆楼,灯火全无,人早已安息。阙彤云并不知乃父是太行山的巨盗呢。阙彤云,只想查明飞豹是否已从井陉关赶回来了。

阙彤云的住处,以为楼在宅中心,必定是主人的寝室呢。

一楼二楼之间,伸出六尺长檐。他艺高人胆大,飞身直上,再一跃八尺,贴在明窗下。里面没有声息,他大胆地撬窗探入。

房中漆黑,人已经睡了,有轻微的鼾声传出,脂粉香中人欲醉。

有向外的明窗,不能亮火折子,左右一探,探近了牙床,掀帐悄然探入,先制住床上的人再说。

床上人竟未盖衾被,虽则夜凉如水。这一探,令他一惊,是个胸围子已除,玉体丰映的女人,所触正是酥胸,肌乳松弛,是个大嫂而不是闺女。再摸头发,证实了他的猜想:“不是阙彤云。”

他掩住妇人的口,推动对方的脑袋低叫:“起来,起来。”

妇人毫无动静,像是睡死了。

他本能地摸摸妇人的睡穴,不由一怔,心说:“怪!有人比我先来了?”

睡穴被制,当然已经有人先他一步入室。他不再逗留,摸至房门,不错,门是虚掩着的,并未上门。

他提高警觉,出房带上房门,沿走道向前探索,无声无息宛如鬼魅。走道上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连猫也不可能看到四周的景物。

走道折向,突觉眼前一亮,已到了另一座内房,有灯光从窗内射出,灯光虽幽暗,但在他来说,已经够明亮了,四周纤毫俱现。

里面突传出隐隐人声,入耳清晰:“你说他今早去找崔长青,便不曾返回?”

他想:“语音好耳熟。”

接着,是另一个更熟的语音:“是的,竟然平白地失踪了。”他心中恍然,是阙彤云。

牵涉到他,他急于听下文,也想知道问话的女人是谁,何要问他的事?

以发针刺穿一个小孔向里瞧,不由大惊,暗叫道:“老天!阙彤云的人。”

房中的妆台前,两女坐在锦垫上,神态悠闲,像是闺中密友促膝倾谈。阙彤云穿了亵衣,半露的胴体令男人魂销魄荡。

紫衣女郎穿的是紫缎子劲装,背系长剑,与白天穿衣裙完全不同,极为脱俗动人,劲装将曲线衬得凹凸分明,清丽中显出刚健婀娜的神采。幽明的灯光下,崔长青只看得心中怦怦跳。要不是一旁有一个酥胸半露的阙彤云,他还不至于心猿意马,自从第一次与紫衣女郎与红衣小姑娘姐妹俩照面,两女的高贵风华,与不沾人间烟火的秀丽气质,令他自感形秽,怎敢生非非之想?

但今晚不同,灯下看美人,一旁又有一个令人心动神摇罗襦半解的女郎,他又不是白痴,难免有点心猿意马。

神意飞驰中,他迷乱了。

鼻息有异,糟!在一个大闺女的房外向里偷窥,里面又有两位美娇娘,怎得不糟?

紫衣女郎猛地玉手一挥,灯火倏灭。

他大吃一惊,不假思索地溜之大吉。此时此地如被人拦住,后果不堪设想。

从原路退出阙府,今晚白来了。有紫衣少女替阙家保镖,也还是见机退出再说。

要出城必须从屋面走,三更天巡夜的最多,夜禁期间不能在街上流连。他跃登瓦面,向远处的阙府楼房扫了一眼,吁出一口长气说:“想必是姓卜的曾经威胁过阙彤云,因此紫衣女郎到处追缉姓卜的,晚间也到阙彤云的香闺内,提防姓卜的回来生事。罢了,今晚暂且回去。”

沿街屋的瓦面向北走,飞越百十间屋面,前面街下人影幡然上升,娇叱声震耳:“站住,你走得了?”

他吃了一惊,心想:“这丫头从街下追来,来得好快。”

他想走,但已来不及了,紫衣女郎已迫近丈内,突然止住冲势,已伸出的剑向侧一带,说:“咦!又是你。”

他小心地戒备,说:“姑娘有何见教?”

“刚才躲在窗外的人,是你?”

“这……不错。”他硬着头皮答。

“一枝花呢?”

“一枝花?我那有一枝花?”

“哼!你少给我贫嘴。”

他有点火起,冷笑道:“听不听在你,在下贫什么嘴?”

话不投机,一言不合,双方皆有成见,冲突自难避免。紫衣姑娘本来就对他不满,哼了一声说:“擒下你之后,不怕你那群恶贼能飞上天去。拔剑,为你的生死存亡一拼。”

他心中有气,说:“拔剑就拔剑,你不可欺人太甚。”

姑娘长剑一引,剑身突发龙吟,并未小看他,用内力御剑,显然将他看成不可轻侮的高手。

双方亮剑,立下门户,徐徐引诀移位争取空门。

沙棠木剑一振,姑娘也作势进击。

双方移位极为缓慢,高手相搏,不可能找到空隙进击,必须奋勇进搏,在相搏中抓住雷霆一击的机会,这机会必须自己制造,稍纵即逝极难把握。

他不想先出手,有些顾忌,也为了礼貌。

姑娘不再干耗,猛地一剑点出,看似缓慢,其实快极,剑尖直指胸口,一闪即至。

他伸剑斜搭接招,身形左移。

第二剑又到,他吃了一惊,这一剑可怕,恍如电光一闪,排空直入。

“啪啪!”沙棠木剑连封两剑,一声低叱,他立还颜色,反击姑娘的腰肋。

愈打愈快,在瓦面的斜面放手相搏,双方皆想争取下方,因此最后移至于屋脊交手,各占一端,谁也占不了便宜。

二十招,三十招……

他愈打愈心惊,这丫头的剑势怎么愈来愈快?压力也在逐渐增加,显然拼耐力他也难获优势呢。

三十五招……

“呔!”姑娘低叱,剑影突以全速切入,迫腰肋,快得令人肉眼难辨。

他一剑急封,没封住。

腰肋一凉,糟。

第三十六招……剑再次光临。

他扭身便倒,着地急封第三次光临的剑影。

“啪!”封住了。

姑娘手腕一振,喝道:“撒手!”

他如果不撒手,剑尖必将贴木剑下降,他只有一刹那的机会脱身,这一刹那便是姑娘振剑的瞬间。

他顺势推剑,贴瓦面向下飞射,避过随来的一剑。

“你走得了?”姑娘颇感意外地叫,也向下追。

他在檐口向下滚坠,着地后方感到腰肋突发奇痛,浑身一展,受不了。

真是命不该绝,下面是天井。先前两人在屋顶交手,屋内的人已被惊醒,却不敢出声,有两个人在天井探头向上看,见有人向下掉,只吓得同声尖叫,向屋内逃。

崔长青人急智生,也向屋内逃。

姑娘却不敢往里追,大姑娘半夜三更往男人屋里钻,提着宝剑捉男人,不像话。

偏偏屋主人吓慌了,奔入屋内往叫:“有贼,有飞贼……”

姑娘恨恨地一跺脚,一闪不见。

崔长青并不在屋内躲藏,抢入屋内往门后一闪,接着向下一伏,重又蹿入天井中。

屋面上,姑娘已经失踪。

他向上跳,屋顶高仅丈余。人是上来了,突然“哎”一声惊叫,向下一伏,几乎摔倒。

腰肋下痛得受不了,伸手一摸,摸了一手血,黏黏的,伤得不轻。

流血太多,他支持不了多久。找剑,沙棠木剑失了踪。他有点昏眩,忍痛跳落屋旁的小巷,踉跄而走。按在剑口上的手,似乎脱了力,血仍在流,必须快找地方裹伤,不然大事不妙。

他双脚无意识地、本能地挪动,见路就走,心中不住咒骂:“这泼妇为何一而再与我作对?我崔长青如果有一口气在,誓报此仇。”

但心中明白,除非他能练成孤魂手稿上的绝学,他要胜这位女郎,机会微乎其微。紫衣女郎的剑术,快如电闪神奥绝伦,他根本就难以封架,要想取胜谈何容易?想起来他就感到五内如焚。

走着走着,前面巷道已断,一堵高墙迎面挡住去路,墙内树影婆娑。

到了墙下,原来一条小巷横在眼前,并非死巷。

“当当当!”三更三点的更鼓声入耳右面传来,而且看到了灯笼,是更夫。

左端,也传来脚步声,巡夜的来了。

他吃力地向上跳,忍痛扳住了墙头,艰难地引体上升,滚入墙内,“砰”一声跌了个昏天黑地。

这是一座荒芜了的大花园,是中落了的大户人家留下的宅院,不远处的那栋大楼,风吹门窗不时噼啪震响,里面定然没有人居住。

他内大宅踉跄走去,果然不错,偌大的宅院空寂无人,大部分的门窗已经失踪,只有楼上的三两扇破窗,被风吹得开合不定,噼啪作响。

楼下太脏,他吃力地爬上楼,在一座破窗下的角落坐倒,开始撕衣带裹伤。

百宝囊中有的是金创药,包扎停当,只感到一阵难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终于,他昏厥了。

失血过多的昏厥,加上体力不支,无人急救,便很难苏醒。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凉风吹来,寒露甚浓,风自然够凉,他倏然而醒。耳中,突然听到异声:“嘻嘻!原来林白衣是这么俊的小伙子,老娘几乎走了眼啦!”

他大吃一惊,附近有人。

接着,他想起激斗后的事,这里是无人的破空宅,怎么有人声?是狐仙?林白衣又是怎么回事?

顶头上空,有灯光从背后透射而过。

他躺在一座破窗下,只有一扇破窗。警觉地悄然抬起上身,小心地掩在窗旁向内偷窥。这一看,看得心中怦然。

由于里面是一间内房,除了一度窗丢了一扇窗外,门尚完好,里面的笨重家具仍在,床橱几俱在,居然甚少尘埃侵入,倒还显得整洁。

一身白衣的林白衣,坐在床缘不言不动,双目发直,形如痴呆。

一枝红烛插在台上,烛光明亮。

一个姿色不恶的青劲装女人,正在替林白衣解除剑鞘、百宝囊、腰带……

他一怔,心说:“林白衣中了邪……不,中了迷魂药物。”

大名鼎鼎的武林奇才林白衣,白道中不可多得的侠义英雄!今晚却落在这个女人手中,岂不邪门?

他想挺身而出救林白衣,但却无能为力,创口仍在发痛,而且浑身无力。出去只有白送死,把自己也饶上,何苦来哉?

他只有保全自己连大气也不敢出,甚至不敢移动身驱,怕不慎发出声息自找麻烦。

女人是韩凤,韩家四杰的老二。她先点了林白衣的气门穴与环跳穴,方掏出一颗丹丸纳入林白衣口中,吹口气送入咽喉,自语道:“幸好没用暗器打他,像这种英俊魁伟的人,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哩!”

一面自语,她一面解下自己的剑与百宝囊,拉下包头柏,荡笑着拭抹那尚坚固的大床。

林白衣打一冷颤,突然神智一清,咦了一声,挺身站起,但环跳穴被制,力不从心,无法站立。

韩凤格格娇笑,说:“小兄弟,不要枉费心机。”

林白衣吃了一惊,讶然问:“大嫂,你是谁?”

韩凤哼了一声,粉面一沉,在旁坐下说:“你怎么叫我大嫂,而不称姑娘?难道说,我真像个大嫂吗?”

窗外的崔长青忘了痛楚,真忍不住想笑。这鬼女人梳了坠马髻,徐娘半老,劲装内高耸的酥胸,丰满浑圆的臀部,不像大嫂像闺女?见鬼!

林白衣哼了一声说:“好吧,就算你是位姑娘,怎么回事?”

“你潜伏在悦来居,想等天涯怪乞上官星河在内收拾地理鬼,出来后向他讨消息,是吗?”

“不错。”

“本姑娘钉上了你。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

“你是……”

“我叫韩凤,你不会认识我。”

“你……”

“有人要你的命,你的举动很容易找,一身白衣,怎逃得过对方的耳目?”

“你是……”

“我捉到你了,成功了。可是,我舍不得你,只要你肯依我,我把你带走。”

“依你?你是说……”

韩凤突然抱住了他,腻声道:“我年屈三十,青春不复留目下还没有婆家,想必是你我有缘,有缘千里来相会……”

“呸!你说什么?”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韩凤突然掩面颤声叫,似乎羞答答哩!

林白衣哼了一声,冷笑道:“天下间竟有你这种不知羞耻的贱女人。”

韩凤勃然大怒,抓项百宝囊,取出一颗绯色丹丸,强塞入林白衣口中,立即将林白衣按倒在床上,剥了个精光大吉,然后自行宽衣解带,眼中燃烧情欲之火,冷笑道:“我不信你是个铁打的金刚,给你一颗春露丸,你就会原形毕露,会像狗一般向我摇尾乞怜。要不是我爱惜你,多给你一颗,你连命都保不住,做了风流冤鬼。老娘喜欢你,这是你的福气……”

话未完,她尚未变白羊,林白衣已呈异状,挺身手一伸便将她抱住,气息咻咻。

她一阵荡笑,双双滚倒在床上,缠住了林白衣,一双赤条条男女丑态不堪入目。

崔长青一咬牙,忘了痛楚,忘了自身的安危,悄然而起。

在金顶山胡家,他与绮绿春风一度,至今仍心中愧疚。林白衣是响当当的白道英雄,日后何以为人?

韩凤情欲高涨,在撩拨挑逗林白衣,竟不知有人接近。刚要除去下裳,“噗”一声响,脑门便挨了重重的一击,手一松,昏迷不醒。

林白衣仍在意动,“唉”一声耳门也挨了一记,昏倒在韩凤诱人的胴体上。

崔长青吃力地拉脱韩凤的双肩关节,再找婆娘的腰带捆住双脚,绑实在床栏上方,取来烛台,一捏婆娘的人中,吹口凉气,婆娘悠然醒来。

他将百宝囊倒在床上,里面的瓶瓶罐罐有六个之多,沉声问:“说!贼淫妇,那一瓶是春露丸的解药?”

韩凤大骇,尖叫道:“你是谁?你把我……”

“说!在下要解药。”

“你好大的狗胆,你知我是谁……”

崔长青将烛移近婆娘的乳尖,烛火摇荡,冷笑道:“在下不管你是谁,你说不说?”

火舌一闪,焰光拂过乳尖。韩凤尖叫,扭动着叫:“我说,我说!”

“说。”

“是那瓶黄色的。”

崔长青放下烛台,倒出一颗丹丸冷笑道:“如果丹丸不对症,在下要你生死两难,对付你这种淫贱的女人,在下有一套极狠极毒极惨的手段,保证你八辈子也忘不了。”

丹丸当然对症,一颗丹丸进入林白衣的咽喉,不消多久,便缓缓清醒,气血开始回复正常,情欲之火迅速地退去。

“穿上衣裤。”崔长青沉声叫。

林白衣神智恢清,大骇道:“怎么回事?”

“这淫妇用春药制你,幸好在下及时救了你。”

林白衣吃力地穿好衣裤快靴,苦笑道:“原来是你。崔兄,咦!你一身是血……”

“在下希望仍有余力替你解穴,准备!”

穴道一解,林白衣短期间仍不能活动自如。

崔长青妄用真力,只痛得冷汗直流,额上青筋跳动,吃力地说:“这淫妇交给你,在下要找地方养伤,告辞。”

“崔兄,慢走,你的伤……”

“被人刺了一剑,伤了胁肋。”

林白衣取过自己的百宝囊,取出三颗丹丸奉上,诚恳地说:“这是九转金丹,一颗便可起死回生,请立即服下一颗,片刻便可止血止痛。另用一颗外敷,极为神效。”

他道谢毕,方接过丹丸,捏破蜡衣吞下一颗,笑道:“咱们彼此恩恩相抵,谁也不欠谁的。林兄,后会有期。”

“崔兄,慢走,咱们交个朋友……”

崔长青已到了窗下,扭头笑道:“你穿白,我穿黑,黑白不同道,算了吧。再见,小心了。”

林白衣摇头苦笑,自语道:“这人神秘得很,我会找到他攀交的。”

韩凤愁眉苦脸地叫道:“林白衣,你打算把我怎样?”

林白衣一发狠,拈起春露丸的玉瓶,里面还有二十余额之多。他冷笑一声,切齿道:“在下放你一马,你死不了。”

“谢谢你,我……”

“但你得吞下这瓶春露丸。”

韩凤大骇,狂叫道:“你……你不能这样狠,你……”

“药是你的。”

“天哪!吃两颗元精丧尽,吃三颗人变色疯……”

“一瓶有二十余额……”

“你杀了我吧。”韩凤厉叫。

“我不杀你。”

“但比杀了我还惨,吃四颗之后,死状极为残忍,你还是行行好,杀了我吧。”

林白衣将所有的药瓶全部打破,丹丸踏碎,开始替韩凤解绑,冷笑道:“如果你想活,招供。”

“我……”

“你不招,我要用刑。”

“你……”

“你不信我会用刑?”林白衣沉声问,拔下她的发钗,冷笑一声,在她的丰满胸膛上磨了磨。

韩凤心胆俱寒,叹口气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太可怕,好吧,我招。”

“招,我在听……”

这一听,听得林白衣脸色大变。倒不是听一枝花请韩家四杰出头寻仇而惊,而是听到宫前辈嫁祸崔长青的毒计而心寒,叫声苦也!丢下赤身露体的韩凤,长飞而去穿窗狂追崔长青。

“定是大妹伤了他,糟!”他一面追一面心中暗叫。

夜风萧萧,全城死寂,夜色苍茫,到何处去找崔长青?崔长青已走了许久,早已踪迹不见。

崔长青得药力之助,已经出城走了。

林白衣撞墙似的四面追了好几条街,最后心中焦躁,重回大楼找韩凤,韩凤已经不见了。

他心中叫苦不迭,火速扑奔玉井巷延寿庵,迫不及待跃上木匠店的瓦面,不顾一切胆大包天地向下跳。

人落天井声息全无,但悚然警醒伏在内堂窗下的警卫,长声低喝:“流云飞瀑,那条道上的?”

他不理睬对方的切口,身形一闪,硬撞入对方的怀内,一把便抓住对方拔刀的手,另一手叉住了对方的咽喉,沉声道:“要死要活,你就点头摇头。”

是一个青衣大汉,完全失去抵抗力,恐惧地点头示意要活。

他擒住大汉的右手脉门,扭转制住放了扣咽喉的手,沉声问:“千年狐宫曜藏在何处?”

“他……他不在,全……全都出去了,家中就剩下我……我一个人……”

“他把崔长青诱到何处去了?”

“城……城外……”

“城外何处?”

“在下不……不知道。”

“你敢说不知道?”

“大爷,你……你活剥了我,我也不……不知道,迫急了我……我只好乱……乱招,岂不是耽误你……你的事?”

林白衣想想也对,有道理,转口问:“一枝花卜义呢?”

“听说他找女人去了,好像是找一个厉害的女人。”

“你全推说不知?”

“在下确是不知,只知梁大爷用一块抢来的连城璧,请来四个姓韩男女,要杀一个什么姓林的男士,其他的一概不知。”

“你是什么人?”

“在下王十六,是梁大爷的朋友钱木匠的徒弟。”

问不出头绪,林白衣急得直冒冷汗,丢下王十六,跃上瓦面如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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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狐宫曜与一枝花几个人,偷袭燕京老农的宅院失败,被北丐吓得屁滚尿流如飞而遁,怎敢回到木匠店住宿?几个人一商量,决定野宿一宵,天快亮时方返回城中藏身,方圆二十四里的真定城有十余万人口,藏身容易安全些,在城郊反而最危险。

千年狐本想到农舍探崔长青的消息,又怕昨晚乌骓马的下落传入城中,万一紫衣姑娘当晚赶回燕北老农处,带人去找崔长青,自己冒失地前往,岂不是睁着眼睛往刀山上跳?因此决定一动不如一静,先找地方睡大头觉再说,能逃出北丐手下,该睡一次没有噩梦的庆贺一番,不能再冒险走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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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长青真是命运多舛,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他不走北门走东门,跳下城根方暗暗叫苦,十丈宽的城濠,如何飞渡?胁肋受伤,既不能用登萍渡水轻功,也不能入水而游怕水浸入伤口。

“好吧!回城找地方躲一躲。”他想。

用飞爪爬城,出进两次,累得他满头大汗,伤处被牵动,痛得浑身发软。好不容易爬回城内,已经快将精力耗完,苦也。

他沿城根向北摸索,不知走了多久,委实难以支持,头晕脑胀眼前发黑,必须找地方歇息了。

四更天,正是霜华最冷的时候,沿墙根一带是十丈余宽阔的空地,不许建屋,以便有战事发生后,兵马有地方回旋与登城防守,因此全成了荒地,脚踏在结了薄霜的草地上,响声可传数十步外。

朦胧中,他向最近的一所房屋走去。

眼前光芒一闪即逝,原来是壁缝中透出的一线灯光。怪!这时屋中怎会有灯光?

屋中如果有尚未入睡的人岂不正好?找到人照料,也是一大幸运呢。

他上前叩门,手刚伸出,门倏然而开,灯光入目有点刺眼,一个人影迎门而立,阴森森地叫:“进来,识相些。”

门限高,他几乎被绊倒,向内一颠,对方把他抓住拉入,突然叫:“咳!血,这家伙一身血,受了重伤。”

堂屋中有不少人,他一瞥之下,看到一个红影。

“把他先丢在墙角。”有人叫。

“砰!”他被丢在厅角,只跌了个昏天黑地,几乎昏厥,虚脱地叫:“请……请给我水……水……”

“不许开口!”

“我要水……我姓崔……”

“啪啪啪啪!”挨了四耳光,只打得他天旋地转。

坚韧的意志与强烈的求生意识支持着他。

他反而神智很快地恢复,看清了屋中的形势,他心中一紧。

先前所看到的红影,赫然是紫衣女郎的同伴,穿的仍是红衣红裤,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变成了杀气腾腾的小女杀星。她的剑电芒四射,左手扭制住一个大汉的左手掩在身前。所站的部位很糟,是厅堂的壁角绝境。

被制住的人,是韩家四杰的老四韩虎。这位仁兄胞衣破裂,右颊有血迹;左手被反制,剑又搁在右颈侧,已完全失去了反抗力,被小姑娘置于前面,用他作为挡刀剑的盾牌。

此外还有五个人,为首是一个年已古稀脸色青中带白的老人,却穿了一袭花缎袍,佩了剑,喜形于色,一双鹰目不转瞬地盯视着小姑娘,涌现着贪婪的光芒。

另四人是两名脸貌狰狞的大汉,与两位穿罗衣胜雪半透明的蝉纱衣裙,隐隐可见胸围子与衬裙极为大胆艳丽女郎。佩了剑,而且剑已在手,正指向红衣小姑娘。

将他抓入的人,是两大汉中的一个。

老人桀桀笑,向被迫在角落上,摆出暴虎冯河姿态的红衣小姑娘说:“小美人儿,你与这小辈的过节,与老夫无关,老夫不管他的死活,只要收你为门人,你还是乖乖丢下剑向老夫磕头,保证你有好处。”

小姑娘哼了一声道:“你少废话,本姑娘不睬你那套鬼话,让开!”

老人脸一沉,冷笑道:“你竟敢如此对老夫无礼,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

“我不管你是谁,再不让开,本姑娘要骂你了。”

“哈哈!你骂吧,打是亲,骂是爱,江湖道上,谁不知我色魔夏侯信喜欢这个调调儿?本来老夫并不喜欢像你这么小的黄毛丫头,你的年纪还不算是女人呢。可是老夫看你气质大佳,这么小就美得令老夫心动,因此要收你为门人,这可是你的大造化,你怎敢拒绝?”

红衣小姑娘一听老魔自报名号,脸色大变,如中电殛,惶然旁顾想夺路脱身。

色魔已看出她的心意,大笑道:“丫头,你不必枉费心机,你已经插翅难飞。你如果顺从,老夫会善待你。如果你不知趣,老夫擒住你剥光,送入美人洞,玩腻了再赏给老夫的男门人享受,你将后悔嫌迟。”

红衣小姑娘又急又惊,猛地将韩虎向老魔一推,一声娇叱,从侧方夺路突围。

老魔鸟爪似的枯手一伸,便抓住了韩虎的天灵盖,五指一收,五指似已扣入韩虎的颅骨内,信手一扔,“砰”一声大震,韩虎的身躯重重地按在墙壁下,手脚一阵抽搐,然后徐徐静止,寂然不动了,至死也不曾发出半声叫号,爪下断魂蓦而了账。

同一瞬间,一名罗衣女郎与一名大汉,截住了红衣小姑娘。

另一端,另两名男女也迫进了。

人影乍合,剑气飞腾。

“铮铮铮……”

人影一分,剑气乍敛。

“咦!”色魔讶然叫。

“哎唷!”一名罗衣女郎本来退出丈外,站得好好地,突然叫了两声,直挺挺地仆倒在地。腰带上方近鸠尾穴处,鲜血像泉水般向外流。

稍后一刹那,一名大汉身形一晃,上身猛地前俯,“砰”一声也摔倒在地。

另两名男女,则将红衣小姑娘迫至壁角,距壁角已不足一尺了。

红衣小姑娘脸色苍白呼吸不平均,左背衣破肉开,有血沁出。右大腿侧也中了一剑,但只伤表皮。刚才她行雷霆一击突围,几乎耗尽了全力,但失败了。虽则她毙了一男一女,但自己也挨了两剑,目下的情势,对她更为不利。

时光飞逝,危机也急匆匆地光临。

色魔勃然大怒,吼道:“你们退出去,把尸体拖走,老夫要这丫头生死两难,她将后悔终生。”

两男女应声后退,拖了两位男女同伴的尸体向外走。

色魔大踏步迫进,直向红衣小姑娘走去。

红衣小姑娘也不笨,先下手为强,向前急掠,以便争回刚才失去的地盘,也想行险一击夺路,剑吐千朵白莲,依然凶猛绝伦。

老色魔大袖一挥,叱道:“丫头斗胆!”

小姑娘刺出漫天的剑影突然一收,连退三四步。

老色魔仍然冷冷地迫进,冷笑道:“即使你有天下无敌博大精深的无双剑术,内力不如人,一切枉然,你还不跪下?”

小姑娘一声娇叱,再次挥剑进搏。

大袖再挥,小姑娘倒退,“砰”一声背部撞在墙上向下滑。

老色魔一声狂笑,踏进伸手擒人,得意洋洋地说:“老夫要尝尝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滋味,哈哈!”

五更将临,漫漫长夜行将消逝。

崔长青半躺在壁根下,为红衣小姑娘的生死而心焦。

红衣小姑娘的狂野神奥剑术,他一看便知道是与紫衣女郎一脉相承,火候老到,已获剑道神髓。可是,毕竟年纪小,功力修为有限,根基虽深厚,无如后天的修为仍欠火候,在具有一甲子修为的老色魔夏侯信手下,简直不成气候。

色魔用大袖进击,无形的暗劲发如山洪倒泻,剑在尺外便被劲气所束缚,而且回头反奔。小姑娘像是被剑所带动身躯,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魔手将她向后推,无可抗拒,身不由主,背部撞在墙壁,几乎昏倒。

老色魔满口脏话,得意洋洋淫笑着上前,伸手便抓,眼看要手到擒来。

红衣小姑娘不甘就擒,仍想作困兽之斗,银牙一咬,一剑劈出。

老色魔左手一翻,便抓住了锋利的剑身,右手疾伸,在红衣小姑娘的粉颊上掏了一把在怪笑道:“小心肝宝贝儿,你确是美,你我白发红颜遨游天下,为江湖永留佳话……”

“啪!”红衣小姑娘目眦欲裂地给了他一耳光。

老色魔大怒,丢掉剑,双手一收,夹住了红衣小姑娘的双颊向上提,提至眼前沉声道:“你这小野猫该死,老夫要好好糟蹋你,让你三个月起不了床。让你眼睁睁成为红粉骷髅。”

小姑娘手脚齐来,向老色魔乱打乱踢,但毫无用处,老色魔浑如未觉。

老色魔哼了一声,又道:“你再不服贴,老夫立即剥光了你。”

小姑娘双颊被夹住向上提,手脚悬空,人已惊得魂飞魄散,本能地挣扎乱打乱踢,哪肯听老色魔的警告?乱打乱踢如故。

老色魔大怒,小姑娘将他的警告置之不理,有损他的威望,将小姑娘抵在墙上,一手叉住下颚,一手抓住小姑娘的领口向下撕。

“嗤”一声裂帛响,小姑娘的外衣中分。

尚未发育完成的小姑娘,里面仍然穿了胸围子。

小姑娘下颚被叉住抵在墙上,身子贴悬壁空,樱桃小嘴无法张开,想嚼舌自尽也力不从心,眼看胸围子一撕,她尔后便不用做人了,只急得珠泪滚滚,果真是生死两难。

服看要受辱,老色魔的手,已抓住她的胸围子上端,作势向下拉。

崔长青竟然不知死活,顾不了自己的创伤,急冲而上到了老色魔身后,咬牙切齿用尽平生之力,一拳击向老色魔的后脑。

老色魔功臻化境,气功火候纯青,只因为逞一时之兽欲,动手撕衣便忘了运功护身,不运功与常人并无多少不同,欲令智昏终于自食恶果,死在一位小姑娘身上,真是活报应。

“噗!”拳击中后脑,如击败革。

老色魔的脑骨碎裂内陷,手一松,小姑娘向下滑落,他也向前仆倒,倒在小姑娘身上,把小姑娘压在下面。总算不错,把小姑娘的胸围子撕破了,抓在手中舍不得放,死也甘心。

崔长青拖住老色魔的手一拉,低叫道:“还不快逃?往屋后脱身。”

他没忘将小姑娘被撕下的破帛衣丢出,掩住了小姑娘的胸膛。

门外的罗衣女郎刚好推门向里张望,讶然叫:“咦!师父……”

崔长青拾起小姑娘的剑,急叫:“快走,我断后。”

小姑娘跳起来叫:“把他们杀光!”

这一跳,盖胸的布帛飘落,胸口一凉,只羞得她无地自容,赶忙拾布掩胸,扭头往屋后跑。

可苦了崔长青,一男一女抢入,双剑齐来势似奔雷。

“铮铮!嗤!”

架开两剑,右臂却挨了一剑。

他重伤在身,用不上三成劲,稍一移动,创口却痛入心脾。而且刚才击毙色魔,他已将九转丹提起的三分有限元气耗尽,怎禁受得起两个男女高手的全力狂攻?

“铮!”他又架住了一剑,却感到浑身一震,身躯不受控制,“砰”一击栽倒在地。

大汉眼明脚快,来不及出剑,一脚挑出,“噗”一声踢中他的右膝。

罗衣女郎赶上,“嚓!”一剑刺入他的左肋,由上至下,而且偏了些,未刺透内腑,贴肋骨擦过了皮肉,剑尖刺入砖地半尺以上。

他向侧急滚,生死间不容发,危极险极。

生死关头,眼看要剑下断魂,红衣小姑娘恰好裹衣停当去而复来,尖叫道:“我要活剐了你们!”

叫声凄厉,来势如电。

两男女先前四人同时进击,竟然死了两个,目下只剩下两个人,师父又死了,怎敢再留下等死?一看红衣小姑娘疯狂地扑来,不约而同扭头飞逃,一跃便出了大门。

小姑娘疾冲而至,衔下追出。

崔长青又受了两处剑伤,幸而都不太严重,吃力地爬起,往屋后溜。地面,洒落了一串血迹,他又在失血。

钻出后门,他吞下最后一颗九转丹,抬头看看天色,喃喃地说:“我得去找潞安府的捕头于世明,不管怎样,我得有个交代。”

他打一冷颤,向南举步,喃喃地说:“好冷,我……会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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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小姑娘恨重如山,狂追两男女,等到两男女钻入黑暗的民宅,她才记起屋中倒地的崔长青,不由打了一寒颤,扭头狂奔自语道:“天啊!我怎能丢下他?我真该死……”

人去屋空,除了死尸,不见崔长青,她慌慌地尖叫:“崔爷!崔……崔大哥?你在哪儿?”

她看到了向屋后延伸的血迹,只觉心里一沉,哭泣着沿血迹追寻,心酸地叫:“他又受了伤,天哪!你是不是被人掳走了?”

夜间怎能追寻血迹?她绝了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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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捕头于世明落脚在一座小客栈中,客人甚少,全店除了大统铺之外,仅有三间上房,只有他一个住上房的客人。

这位于捕头昼间忙于查案,忙了一天,五更天睡得正甜,叩门声惊醒了他。

拉开房门,看到一个全身血迹的人,不由大惊失色,骇然道:“老天爷!崔兄,是你吗?”

“是我。”崔长青虚脱地说,摇摇欲倒。

于捕头扶住了他,掩上门,将人往床上扶。

崔长青却坐在凳上,苦笑道:“我不在此逗留,马上要走。先给我喝口水。”

于捕头端来一杯茶,惶然问:“崔兄,怎么如此狼狈?我得先替你裹伤。”

“一言难尽,那就劳驾你了。”

裹好伤,他将今晚的概略经过说了,最后惭愧地说:“不是在下为人谋不忠,在下已尽了力,没想到阙家找来了,一位如此高明的女人做保镖,恕我不能再为于兄效劳了。”

于捕头只感到心里一沉,惨然一笑道:“看来,在下只好转回山西了。为了在下的事,连累崔兄……”

“区区创伤,算不了什么。于兄,这样好了,林白衣乃是白道中的顶尖儿人物,艺业比在下强得多,此人声誉甚隆,一身侠骨,你何不去找他相助?”

“可是,在下与他素昧平生……”

“你我也是素昧平生萍水相逢的朋友。不要迟疑,去找他,说是在下所授意的,他必定不会拒绝。”

“也好,兄弟试试。”

“那么,在下告辞。”

“崔兄,何不在此养伤?你的伤势极为严重……”

“放心,我死不了。”

“崔兄,日后……”

“日后?只要在下不死,也许咱们仍可碰头,请留步,在下自己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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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花了半天工夫,于捕头便将林白衣的下落打听出来了。

林白衣也在找崔长青,跑遍了城中每一间药肆,找遍了每一个伤科郎中,可是他失望了。

紫衣少女与红衣小姑娘,则到城外寻觅乌骓马的下落,两人怀着负疚的心情,凄凄惶惶到处询问消息。

林白衣白费了一天工夫,找不到有关崔长青的丝毫线索,失望地出城返回燕京老农的住宅,已是申牌正末与酉之交,暮色四起。

城门口迎面站着一个人,迎着他抱拳施礼含笑道:“林大侠请了,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一怔,问道:“咱们似乎陌生得很,请教……”

“在下姓于,名世明,山西潞安府捕头。林大侠誉满江湖,冒昧请教,恕罪恕罪。”

“在下要出城,咱们一面走一面谈。”

两人并肩出城,于世明说:“在下奉命来真定查案,有了困难,久仰林大侠侠胆慈心,见义勇为……”

林白衣摇摇头苦笑道:“不瞒你说,于捕头,目下区区也有了困难,恐怕无暇顾及官方的事了。再就是咱们江湖人,如非万不得已,绝不与官府中人打交道,于兄应该明白才是。”

于世明颇感失望,讪讪地说:“本来在下与林大侠素昧平生,冒昧请求援手协助,的确鲁莽,如不是崔长青老弟……”

“你说什么?”林白衣兴奋地问。

“这……”

“刚才你说崔长青……”

“是的,崔老弟嘱咐在下……”

“他人呢?”林白衣急问。

“他去养伤去了,昨晚他受伤甚重……”

“能不能带在下去找他?”林白衣满怀希冀地问。

“这个……”

“我是他的朋友,他昨晚曾经救了我。”

“他只说去找地方养伤。至于到何处他没说。”

“你不知他的下落?”林白衣失望地问。

“的确不知道,昨晚他走得十分匆忙……”于世明将昨晚的事说了,最后说:“依他的伤势看来,他夜间不可能离城。他的马已寄在城外,听说是一个姓官的老人替他……”

“那老贼不姓官,而是江湖上罪恶滔天的千年狐宫曜。”林白衣恨恨地说。

“咦!那老贼也到了真定?”

“在下就是追踪他那样杀人、抢劫、采花的恶贼而来的。咱们到李前辈府上安顿,从长计议。”

两人一面走,一面谈,迳奔牧庄三塚。

走了半里地,劈面遇上一个青衣人。于世明与那人举手打招呼,互相颔首会意便各走各路。

“那是谁?”林白衣问。

“是本府的捕役。”

“哦!真定府地面,于兄并不完全陌生。”

“是的,还有几个朋友。”

“你能不能供给千年狐的消息?”

“在下也许能尽力。”

“好,在下也助你一臂之力。”

“谢谢林大侠……”

“不必谢我,咱们互相帮忙而已,也冲崔兄份上,在下助你查缉飞豹郝天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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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两天……崔长青的消息宛如石沉大海,音讯全无。

府城附近,城郊各处要道有不少伏桩。

乌骓马竟然平空失了踪,岂不可怪?东西南北各处要道,没有人看到乌骓离开。

林白衣第二次光临钱木匠店,已是人去屋空,人全逃走无踪,线索中断。

谁也没疑心隔邻的延寿庵有鬼,一枝花这恶贼,藏身在庵后的秘室中享福。

乌骓马换了一处城西五六里的农舍藏匿,是一处毫不起眼的殷实农家,主人是千年狐早年的好友,洗手在此落户已有十余年,附近的人皆不知这人的底细,只知他是个有妻有子女的勤俭朴实庄稼汉,大家都称他为周老实,久而久之,他的本名而被人所忘怀。

周老实种了百十地,屋后有座大型的掘开式地窖。这种地窖上面加建了棚屋,可以住人,冬暖夏凉,是窖藏农产的好地方,俗称地屋。一匹乌骓马藏在地窖,毫不引人注意。

崔长青在周家养伤,他也住在地客内,千年狐把他安顿在此地,另有深意。崔长青虽说败在紫衣女郎剑下,身受重伤,在千年狐眼中看来,已是难能可贵了不起的事了。千年狐本人有自知之明,接不下紫衣女郎三五剑,可知崔长青仍有利用价值,只要崔长青能把伤养好,由崔长青主攻,再纠集几位朋友相助,置林白衣于死地希望甚浓,值得在崔长青身上投下一笔。

崔长青绝口不提与紫衣女郎恶斗后的事,对救了林白衣与红衣小姑娘的经过,更是只字不提,他不是个长舌的人。

林白衣送给他的三颗九转丸确是神效,助他渡过了难关。他自己也有治伤的药物,创伤的变化令人十分满意,一连三天,他的元气在迅速地复原中。

千年狐功于心计,直到目下为止,总算一切顺利。虽则并未尽如人意,至少崔长青已经和紫衣女郎拼了老命,因此诡计并未落空,仍算是成功的。

最令两人兴奋的是,林白衣正在大索城内外,显然是搜索崔长青的下落,这消息简直妙不可言。

老狐狸一发狠,立即请人向各地召请朋友,要在真定放手大干一番。

这几天,外面的事一概交由周老实负责。千年狐、一枝花、梁龙与三名死党,则白昼潜藏不出,以免落在对方的耳目下。他们躲在周老实的农宅中,除了千年狐之外,其余的人不与崔长青照面。

崔长青怎知他们的阴谋?一切皆如蒙在鼓中。

这天晚膳毕,一枝花向千年狐说:“宫前辈,晚辈明早不回来了。”

“你不回来?”千年狐不解地问。

“晚辈已与甄寡妇约定,明天留在她那儿一天。”

“白昼留在那儿,你不怕出纰漏?”千年狐不以为然地说。

“出什么纰漏?底下的地窖只有了空庵主与甄寡妇知道,秘密得很。”

千年狐摇摇头,说:“天下间没有真正秘密的事。卜义,你这样晚间来来往往,早晚会碰钉子的。目下风声紧急,林家的人与那群自命侠义的狗东西,不分昼夜加紧搜寻咱们的下落,万一碰上了,你死了不要紧,却连累了其他的人。依我看,你还是忍着点,几天没有女人陪伴,死不了的。”

一枝花笑道:“宫前辈,明天是决定性的一天,我不去不成,总不能功亏一算白费了几天工夫吧?”

“明天是决定性的一天?你是说,甄寡妇答应出来找林白衣?”

“她答应了,但得等她的师妹到来商量,方可完全决定,她的师妹明午从京师回来,因此要我留在庵中等候。”

“哦!她的师妹是谁?怎么从没听说过?”

“就是十余年前,与金箫客闹了一场风流公案的金针女儿迟凝香,目下她已经落发出家,法名慈净。”

千年狐一拍大腿,狂喜地说:“妙极了,有她出面,林白衣何足道哉?卜义,你得把那风骚入骨的妖精请来。”

“那是当然。这是说,前辈允许晚辈留在延寿庵了?”

“好,可以,但千万小心些。”

“晚辈理会的。”

“你去吧。”

一枝花换了一袭绿袍,佩剑挂囊,等天色尽黑,方悄然走了。

接近西门,已经是二更初,天宇中云层厚,星月无踪,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过了直趋城根,不见半个人影,毫无异样。

城墙太高,无法跃上,必须用壁虎功或游龙术向上爬。他用的是壁虎功,缓缓向上爬升。

爬登一半,他发现右侧有异声,有人用飞爪扔上了城头。

“有同道进城。”他想。

刚攀上了城头,右方以飞爪爬城的人已经比他快,踪迹不见。

眼角瞥见一个白影,以一鹤冲霄身法,在左方不远处飞上了墙头,好俊的轻功,竟然能飞腾三丈,委实骇然听闻。

他大吃一惊,向下一伏,连大气也不敢喘,只感到心中发冷。

并不是那人的轻功吓坏了他,吓坏他的是那一身白。江湖盛传林白衣,他一见白便心中发毛,被林白衣追怕了,可说是望影心惊。

其实相距尚远,由于对方穿的是白衣,因此能看见淡淡的模糊人影。右面以飞爪登城的人穿的是夜行衣,所以只听到声音而不见人。

只一眨眼,白影便不见了。

他出了一身冷汗,潜伏许久,方敢长身而起,小心翼翼四周摸索一遍,方敢爬入城内,向延寿庵方向急走。夜市未散,他不敢走大街,从小巷溜。

延寿庵殿堂小,占地有限,前后院有高高的院墙与外界隔绝,后门常年关闭禁止出入。

一枝花像头灵猫,无声无息地跳入后院。

一座假山暗影后,传出两记弹指声。他回了三下,轻灵地绕近,低声道:“亲亲,我来迟了些,抱歉。”

暗影中闪出一个长发及腰的女人,亲热地扑入他怀中,腻声问:“好人,怎么会来迟,有事耽搁吗?哦!你来了就好,我好想你。”

他温柔地吻着对方的樱唇,一只手却粗野地在对方的胴体爬行摸索,久久方说:“别提了,亲亲,爬城墙时看到一个白影,好像是死对头林白衣,吓得我好半天不敢移动。”

“好人,林白衣真那么可怕吗?”

“老天,何止可怕?简直是恐怖。他本人艺臻化境,已经够可怕,他的父亲关中第一条好汉电剑林寿,是早些年武林三大名剑客之一,你说恐不恐怖。”

“你不要怕,我想,我对付得了他。走吧。”

“是的,我想,亲亲,只有你才能救我。我们下去,先不要管那小狗,你我先亲热一番,再谈我们的事。”

“随我来,等会儿我替你引见一个人。”

假山有一座秘密暗门,也就是地底秘窖的出入门户,两人进入后,一块假山石徐徐移动,掩住了秘窟入口,外表接合得天衣无缝,白昼也不易发现痕迹。

地底秘窟有三间秘室,里面布置得颇为奢华,银灯明亮,幽香阵阵,牙床锦衾无不精美,一几一案皆出自名匠之手。

这那是出家人苦修的地方?简直可媲美大户人家的妆阁闺房。

灯光下,这位长发女人呈现在眼前,年纪已有三十出头四十以下,倒有五六分姿色,面庞白净,五官匀称,当年定然是个出色的美人。有一双水汪汪黑而深的大眼,眼角的鱼尾纹用淡淡的脂粉掩盖住,灯光下看不出老态。外面披一袭黑薄绸半透明罩袍,隐约可看到里面的胸围子与长裤,曲线玲珑,倍增神秘妖媚之感。

她先奉上一杯绿色的饮料,春色横眉黛,笑靥如花。金盘、银盘、玉杯,五杯中绿色的液体幽香触鼻,可说是色香味皆臻上乘。

一枝花卸下剑囊,脱去绿袍,接过杯,先喝了一大口,一把将她揽入怀,嘴封嘴哺给她半口,方得意地笑道:“如果年年月月能如此享受,此间乐,不思蜀矣!”

女人放下金盘,接过他的玉杯,坐在他怀中,情意绵绵地一口口度入他口中,杯尽方偎在他的胸膛上柔声道:“玉京,只要你愿意,留下吧!这里随时都欢迎你,我多么希望能与你常相厮守啊!”

一枝花的一双手,时而沉柔时而狂暴地在她的胴体爬行,双方皆逐渐放浪形骸,气息咻咻。在紧要关头,他没忘了在她的耳畔叹息一声,无可奈何地说:“亲亲,我怎不想能与你长相厮守呢?无如那林白衣像是附骨之蛆,不散的冤魂死缠不休,从沁阳追到真定千里追杀,先后已杀我三四十位朋友,满以为逃至真定,地近京师天子脚下,他该不敢追来,但他却来了……”

女人用纤手掩住了他的嘴,亲着他喃喃地痴迷地说:“玉京,苦了你了,不要担心,一切有我。”

“亲亲,我怎能不担心?我得逃,逃至天涯海角。只要我不死,我会回来,回来与你长相厮守,快快乐乐伴你过一生,免得你永远背着甄寡妇的不雅姓氏,免得你一辈子伴着青灯木鱼苦度光阴……”

“哦!玉京,玉京……”甄寡妇痴迷地、缠绵地,激情地呼唤。

“亲亲,可是我不能,我要活命,我要……”

“玉京,不要说了,我……”

“亲亲……”

“我说过,我要杀了那林白衣……”

“可是,你得听你师妹……”

“玉京,我要求你信任我。”

“好的,亲亲,我本来就信任你啊!”玉京温柔地说,他知道何时该适可而止。

春满斗室忘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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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另一间华丽秘室。

牙床上,坐着年已半百,粗眉大眼满脸横肉的庵主了空老尼,不像是个女人,而像一个粗野的男子汉,那双充满色欲的大眼依然明亮,手中没忘了扣着念珠,坐在床上居然宝相庄严。她身左,坐着另一个中年尼姑,比甄寡妇年轻两三岁,相貌平庸,神色间似乎颇为安详庄重。她就是甄寡妇的师妹慈净尼姑。

十余年前,慈净做梦也没想到会走上落发出家的路。她人虽不美,但风流艳事却天下闻名。姓迟,名凝香,绰号叫金针女。曾经为了与江湖名士金箫客闹了一场风流纠纷,搞得乌烟瘴气,臭名远播,迫得她只好遁入空门,在京师一带耽了十余年。至于她出家后是否守得了清规,便不为世人所知了。

对面的锦垫上,并坐着一枝花与甄寡妇。甄寡妇在三个女人中,是最出色的一个。

了空庵主沉静地数着念珠,沉静地说:“甄大嫂,虽则你带发修行,并未拜我为师,但我是本庵的庵主,名义上你该称弟子,因此,你该听我的话,不可一意孤行。”

甄寡妇冷静地说:“可是,我不同意庵主袖手旁观的做法。”

“我也是为你好。”

“这我知道,但庵主忽略了一项事实。”

“你是说……”

“那林白衣是目下江湖江湖声誉极隆的豪杰,以行侠仗义自诩,嫉恶如仇,心狠手辣不留余地。他既然来到真定,早晚他会查出咱们延寿庵是藏污纳垢之所,多年来数名壮男平白失踪,与大户被劫大量金银等等无头奇案,他必定插手过问,庵主认为纸包得住火吗?”

“你说得太严重了。”了空庵主仍不让步地说。

一枝花接口道:“庵主明鉴,不是在下危言耸听,而是说出事实。林白衣这次追来真定,沿途皆有他的狐群狗党通消息,消息极为灵通。每经一地,必定将该地的黑道朋友锄诛净尽方肯罢手。庵主虽自认在真定作案多年,神不知鬼不觉,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纸是包不住火的。在下潜隐在隔邻钱木匠家中,可说是神不知鬼不觉极端秘密,事实如何?庵主该比在下更清楚。”

了空庵主意动,向慈净问:“慈净,你有何高见?”

慈净沉吟半晌,沉静地说:“贫尼久耽京师,不知江湖动静,难作估量。”

“你可否拿定主意?”

慈净的目光,落在甄寡妇脸上,说:“师姐也多年不曾在江湖走动,却力主除去林白衣,为世除害。”

甄寡妇笑道:“愚姐无意故作惊人之语,说不上为世除害,而是为自己打算,我希望卜郎能不受威胁,永远留在我身边。师妹,无论如何,你得帮我这次忙。”

“庵主到底有何打算?置身事外?”慈净问。

了空庵主盯着她,说:“我要知道你的打算。”

慈净吁出一口长气,说:“这样好了,我得先看看卜施主有哪些可靠的朋友,方能有所决定。”

一枝花笑道:“在下的朋友不少,目下正从四面八方向此地起来相助,像千年狐宫曜……”

慈净淡淡一笑,接口道:“贫尼十余年未履江湖,陌生得很。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江湖朋友的名号,贫尼一无所知,必须亲自来方可知道他们的真实才学,见面方知他们是否能派上用场。”

一枝花点头道:“对,理应如此,这样吧,晚上在下带诸位前往,也好让朋友们知道诸位是咱们坐同一条船的人。”

“好,就此决定。”慈净沉静地说。

整天,一枝花躲在秘室中与甄寡妇缠绵,等候日落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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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天,林白衣也在调兵调将。

整天,有人不断地监视着延寿底的动静。

一枝花昨晚看到了白影,躲在城头自以为未露形迹,暗自庆幸,却不知在赴延寿庵途中,已被白影盯了梢。白影不是林白衣,并不知对方是一枝花,只感到这人行踪可疑,因此暗中跟下。这一跟,跟出了更可疑的征兆,一个大男人半夜三更逾墙进入尼庵,进去后便不见出来,岂不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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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府中,这几天外弛内张。

韩家四杰上次出兵不利,老二韩凤几乎送命,老四韩虎失了踪下落不明,怎肯干休?已派人返家召集好友赶来府城,要找林白衣算账。当然,韩凤也要找崔长青。由于钱木匠已是人去屋空,他们与千年狐失去联络,因此不知千年狐与崔长青之间的内情。

同样地,千年狐并不知崔长青从韩凤手中救了林白衣。如果知道,老狐狸不气死才是奇迹。

月黑风高,夜来了。夜,是属于夜行人的。

周老实的农舍中,大厅中一灯如豆,柴门紧闭,外表上看,宅中的人皆已安歇,农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平常得很,唯一的灯光,是神案上的长明灯。

外面寒风料峭,秋末的夜,已听不见虫鸣,原野一片死寂。

“汪汪汪……”两条大黄犬开始狂吠。

蓦地响起三短声口哨,接着千里火一晃。

屋角的墙脚下,响起一声呼哨。

黄犬突然停止吠叫,钻入狗洞不再出来。

三个人影出现在通向柴门的小径,是一枝花与两位尼姑,一个带发女尼甄寡妇。

一枝花独自上前,轻叩柴门三下。

“谁呀?”里面有人叫问。

一枝花心中大定,再叩两下说:“是周兄吗?小弟卜义。”

“后面是敌是友?”

“延寿庵的女菩萨。”

柴门拉开,壮实的周老实在院子里,笑道:“请进,好朋友来了不少。”

周老实迎客入厅,向一位迎出的小后生说:“去把宫老爷子与梁大叔请来。”

小后生应喏一声,入内去了。

周老实请客就座,亲自奉上香茗,笑道:“舍下人丁少,招待不周,诸位师姑请见谅。”

双方客气一番,千年狐偕梁龙匆匆出厅。一枝花赶忙替双方引见,共道明来意。

千年狐大喜过望,得意地笑道:“诸位师姑但请放心,目下咱们的人手差不多了,今天一天中,共赶来了十二位好朋友,现在,在下把他们请出来,大家相见以便参商。”

出来相见的人,是来自获鹿的汪家四霸汪干、汪坤、汪艮、汪震;来自栾城的神枪太保江洋;来自阜城镇的神力天王安新平;笑菩提百戒;横行北地的勾魂一箭展振声;夺魄三星平阳……全是些名震江湖的黑道巨魁。可说是实力雄厚,空前盛会。

千年狐替众人引见,彼此互相久仰客套一番。

慈净总算满意,大家开始交换意见。首由梁龙提出消息,郑重地说:“目下林家兄弟仍然寄居在燕京老农家中,北丐似乎失了踪,之外并无岔眼人物。前天近午时分,一位朋友曾经看到林白衣与一位中年人,在舒啸台会面。那人其貌不扬,对林白衣执礼甚恭。可惜咱们的人必须跟踪林白衣,附近又没有接应的朋友,因此无法查出那人的海底。总之,林家兄妹人数有限,这次咱们必可将他碎尸万段,斩草除根。”

千年狐接口道:“林白衣在这几天中,在全力打听崔长青的下落,几乎访遍了所有的金创郎中,当然他是白费劲。他那两个妹妹,也四出打听乌骓马去向,迄今仍未放弃追寻。因此依情势估计,他们已将崔长青列为必欲得之而甘心的目标,咱们正好从崔长青身上下功夫。”

笑菩提是有名的酒色和尚,也是有名的笑里藏刀的诡计多端的人,笑道:“宫施主,崔长青是谁?”

“是个江湖后起晚辈,曾经在河南开封,与血花会冲突,捣翻了血花会一笔买卖。这人来路不明,口紧得很,艺业颇不平常,比在下高明得多。”千年狐颇为赞许地说,然后将崔长青为了乌骓马,与阙府结怨的经过说出,最后更得意地将自己设计驱使崔长青火中取栗的事,如数家珍地一一道来。

笑菩提鼓掌称善,说:“高明高明,施主不愧称千年狐,但不知施主今后又有何打算?”

千年狐呵呵笑,得意洋洋地说:“在下的打算,是放出崔长青在此匿伏养伤的消息,预先布下天罗地网,林小狗兄妹必定会前来进网入罗,咱们群起而攻,必可一网打尽。”

勾魂一箭却不同意,冷笑道:“我不相信林白衣有三头六臂,他也是个人,咱们一群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英雄好汉,却群起而攻,哼!宫兄,日后咱们还想不想称英雄道字号?”

“展兄的意思……”

“在下要单打独斗,交给我啦!”勾魂一箭傲然地说,轻蔑地扫了千年狐一眼。

汪家四霸的老大汪干接口道:“话讲在前面,先小人后君子。咱们四兄弟前来助拳,固然是为道义而来,但最主要是为了紫云仙子林紫云,她是咱们兄弟的猎物,希望诸位不要争。”

一枝花心中一千万个不愿,但却不敢形于辞色。

千年狐大笑道:“如果为了一个小丫头而有所争论,伤了咱们弟兄的和气,岂不让人笑话?一句话,汪兄。”

汪干的目光,瞟向一枝花,阴笑着问:“卜老弟,你有何高见?”

一枝花心中暗骂,但口中却强笑道:“一切由宫前辈作主,在下毫无意见。”

“那就好,咱们一言为定。”汪干兴奋地说。

延寿庵主不耐地说:“你们是商量计策呢,抑或是分赃?既然你们都认为收拾林白衣兄妹易如反掌,他们都是你们囊中之物,贫尼何必前来凑热闹?告退。”

千年狐赶忙赔笑道:“庵主请勿误会,目下咱们必须将北丐与燕京老农一群人计算在内。这些人必须由庵主出面,方能稳操左券,也只有诸位师姑方能克制得了那几个老不死的。”

甄寡妇柳眉一挑,冷冷地说:“贫尼只要除去林白衣,其他的人概不负责。”

勾魂一箭脸色一沉,冷笑道:“你凭什么跟在下争林白衣?”

甄寡妇粉面生寒,沉声反问:“姓展的,你不服气?”

勾魂一箭无名火起,倏然站起说:“甄寡妇,你是不是要挑战?”

甄寡妇娇躯一晃,便到了堂中,拍手怒叫:“你说对了,贫尼就向你挑战。”

勾魂一箭飞跃而出,冷笑道:“在下成全你就是!上啦!”

千年狐大急,抢出拦在中间叫道:“两位请息怒,千万不可自乱脚步,请归座。”

群魔大会一开始,便充满了不吉之兆,争强斗胜与分赃的利害冲突,在千年狐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老狐狸好不容易将两人劝回座,笑菩提突又节外生枝叫道:“老狐狸,咱们长话短说,这些事提出来,未免言之过早。贫僧认为,大家都是冲你千年狐的交情而来的。但亲兄弟明算账,道义是道义、交情是交情,谁也不想做傻瓜放弃自己的利益。双方动手,谁获得什么,什么就是他的。譬如说,和尚好色,和尚敢斗,和尚也当仁不让,如果我和尚抓住了紫云仙子,要和尚让出奉送,这恐怕办不到。”

汪干气虎虎地站起,怪叫道:“刚才你和尚并未反对,这时提出岂不是冲在下而来吗?”

笑菩提格格怪笑道:“和尚用不着反对,这时反对有何屁用。天鹅还高高地在天上飞,癞蛤蟆竟在泥地里吵闹要分天鹅肉,能分得个结果来?”

汪干一脚踢开凳,怒声道:“和尚,你斗胆,你挖苦挖够了,在下要替你糊上你那张臭嘴。”

笑菩提一声狂笑,手一拂,桌上的茶杯破空向汪干飞去,挟了方便铲,虎跳而出。

“啪!”汪干扣指急弹,指风在五尺外击破了茶杯。

眼看要动手拼命,千年狐根本就压不住,急得一头汗,奔出大叫道:“两位请勿动手……”

屋外,犬吠声大作。

周老实一惊,叫道:“熄灯,有人来了……”

“砰”一声大震,厅门大开。

“砰”丢进一个黑衣人,躺在堂中间像是死了。

狗吠声倏止。

第二个蒙面人出现,又丢入一个黑衣人。

第三个,丢入两条死犬。

瓦面,有人故意踩碎一块瓦发声。

闭紧的窗户,传来了嘿嘿阴笑。

千年狐大惊,心中叫苦。两个警卫被人制住了,看家的两头大黄犬也遭了殃,瓦面上有人,窗外也有不速之客。这是说,对方人数甚多,已包围了宅院,糟透了。

三个黑衣黑面人跨入厅门,千年狐只好迎上,先礼后兵,抱拳行礼沉声问:“请了,可否以真面目相见?”

为首的蒙面人哼了一声,问:“你是此地的主人?”

“在下宫曜。”

“唔!听说过你这号人物。这几位……”

“阁下请先亮万。”

“在下不是为亮万而来的。”

笑菩提怒火未消,一般怨气正要找地方发泄,距举步迫近的蒙面人甚近,猛地大喝一声欺,铲发猛似雷霆,“横扫千军”向蒙面人扫去。

千年狐首当其冲,吃了一惊,向侧虎跳八尺,避过致命的一铲。

蒙面人却不躲不闪,等方便铲将要及身,方电似的飞扑出去,竟然从铲上方飞穿而过,快得像是电光一闪,奇怪绝伦。

笑菩提做梦也没料到对方敢用这种险招,不由大骇,想躲闪,已来不及了。

“砰!”像倒了一座山,和尚仰面倒地。

蒙面人双脚踏住尚的腰腹上,右手扣住和尚的咽喉,左手搭在和尚的脸上,食中两指压住双睛,伛偻地蹲在和尚身上,口中发出一声兽性的咆哮。

和尚挣扎两下,不敢再动了。

另两名黑衣蒙面人左右齐上,挡在前面剑已出鞘,威风八面,用意是阻击想上前抢救和尚的人。

“砰!”窗户被击破,黑衣蒙面人跳窗而入,外面还有两个。

厅门外,也多了两个。

延寿庵主突然叫道:“住手!本庵主知道你是谁。”

厅门口出现一身绯色的阙彤云,踱入说:“本姑娘也知道你是谁。”

制住和尚的蒙面人移下双脚,抓起和尚向前一推,冷笑道:“谁想班门弄斧,在下必定杀他。”

和尚的头脸已变成猪肝色,站立不牢,再次倒地,吓了个胆裂魂飞。

千年狐心中大定,赔笑道:“这位定然是阙大人了,久仰大名,如雷贯耳,请上坐,都是自己人。”

蒙面人冷哼一声,双手叉腰冷冷地说:“你还不配与我平起平坐。”

“是,是,在下……”

“我找你要人。”

“要人?”

“你是千年狐宫曜?”

“正是区区。”

“那就对了。”蒙面人傲然地说。

“大人要的人是……”

“崔长青。”

“大人明鉴,区区需用崔长青……”

“来引诱林白衣,是吗?”

“是的……”

“我不管你,人我要带走。”

“这……”

“还有那匹乌骓马。”蒙面人大声说。

在座的人,见他举手投足之间,便将号称天不怕地不怕的笑菩提制伏,制的身法手法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怎能不惊?被他镇住了,谁也不敢妄动。

延寿庵主念了一声佛号,说:“大人不是迫人过甚么?”

蒙面人冷笑道:“你们替我惹祸招灾,还说我迫人过甚?”

“大人……”

“快交出崔长青和乌骓马,本大人耐性有限。”

一枝花上前行礼道:“阙大人……”阙彤云冷哼一声,叱道:“你还不滚远些?”

“彤云……”

“你胡叫什么,你该向那位寡妇叫娘。”阙彤云不屑地说,向甄寡妇瞥了一眼,又加上两句:“贱东西!你的胃口竟如此卑贱。”

一枝花脸红耳赤,惶然失措。

甄寡妇羞愤难当手按剑靶踏出一步。

延寿庵主拉住了。

千年狐知道绝望,说:“好吧!大人可以自己去捉他。”

“在何处?”

“在后面地屋,他受伤甚重,但仍能拼命。”

“你负责把他捉来。”

“这……”

“捉不来,你们都得落案。”

千年狐打一冷颤,赶忙说:“好,区区去把他带来。”

“快去快来。”

崔长青在地屋中养伤,后面栓着乌骓马。他根本不知千年狐的阴谋,也不知前面周老实的住宅中,到了大批魔道人物。今晚他睡得正香,创口正在迅速复原中。

住处以草为褥,没有床席,没有灯光,真够狼狈的。

他做了个噩梦,正梦见绮绿披头散发,向他恨恨地扑来,不住尖叫:“你这薄情郎,薄情郎……”

他一惊而醒,冷汗沁体。

后面,传来了乌骓的踢蹄声,乌骓在乱蹦乱跳,发出一阵令他心潮澎湃的啸声。

知道马嘶的人不少,知道马啸的人却不多,也只有久经战阵的老马,才知道在战斗前以啸表示情绪。

他心中一紧,神驹通灵,大概已经知道将有重大事故发生了。

据说,刽子手用久了的刽刀,出入(决囚)的前夕,也会出鞘发啸。

接着,他定下心,自语道:“也许是它被囚禁了这些天,情绪不稳定吧!”

他躺了再睡,心情渐趋平静。

“笃笃笃……”响起了扣门声。

“谁呀?”他叫,一惊而起。

“老朽官山。”门外的千年狐答。

“哦!有事吗?”他起身上前开门问。

千年狐提着一盏气死风灯笼,踏入笑道:“替你送药来了。”

“有劳老伯了。”

“小事一件……”

话未完,千年狐一肘顶在他的胸口鸠尾穴上,同时手急眼快,扣住了他的右手脉门,左手丢掉灯笼,锁住了他的咽喉要害,冷笑道:“服贴些,老弟,你不能怪我,走。”

一踏入厅堂,他知道完了,阙彤云正恨恨地死盯着他,他看到这鬼女人眼中怨毒的火焰。

阙彤云哼了一声,说:“我知道你会有这一天,我也等看这一天到来。”

蒙面人举手一挥,喝道:“把他捆起来,带走!”

崔长青死瞪了一枝花一眼,再转向千年狐,然后扫了众人一眼,冷冷地说:“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好,我崔长青会与诸位再次碰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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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府的一座大楼下,有几间地底秘室,室壁皆以巨大的青砖砌成,顶部皆是合抱的巨木叠就,如铜墙铁壁,闭上铁叶门,里面的人插翅难飞。

壁上嵌着精工打造的铁扣环,崔长青双手被铁环所扣住。壁根也有铁环,分扣住双胫。除非他会龙蛇变化,不然万难脱身。

对面是一排虎皮交椅,坐着五个人。中间那人年约半百,五短身材,脸上方下圆,眉心有回字纹,鼻头特尖,有一双带煞的怪眼。

其他四人皆是相貌凶暴的慓悍大汉,一个个像是煞神,看长相便知不是善类。

五人之后,站着六七个人,其中有阙彤云、吴五。

两名大汉站在崔长青左右,抱肘而立神色狰狞。

崔长青只看第一眼,便知于世明于捕头找对人了,这位真定之狼阙大人阙定南,果然是太行山巨寇飞豹郝天雄。

飞豹郝天雄冷冷一笑,冷冷地说:“好,咱们开始伺候这小辈。”

两名大汉应喏一声,动手撕掉崔长青的上衣,露出满是创疤结实精壮的胸膛,拦腰缠住伤巾,伤巾有药渍沁出。

一名大汉狞笑道:“这小子浑身都是疤痕,是闯过道的汉子。”

飞豹困惑地审视着他的疤痕,久久方问:“小子,你是哪条路上的?”

他心中在打求生的主意,冷冷答道:“过路的。”

飞豹粗眉一挑,沉声道:“小子,你少给我倔强。”

“在下本来就是过路的。”他仍冷冷地答。

“我问你是那条线上。”

他心中一转,冷笑道:“你这是算什么?崔某人从未落案,你一个守关官,并非缉盗地方官,狗咬老鼠多管闲事,你敢把崔某送交府衙追问吗?”

飞豹嘿嘿笑,说:“原来是个吃黑饭的。”

一名大汉接口说:“大哥,须防这小子有诈。”

飞豹不住点头,说:“对,当然要弄清楚。小子,你认识吴五?”

他冷笑道:“你说那位大掌鞭?哼!看他的长相,就知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这马弁,靠不住,可能是个卧底的贼。”

飞豹一阵怪笑,笑完说:“吴五是贼,你呢?”

“我?贼中之雄,有道之盗。”

“少往你自己脸上贴金。”

“只因为在下是有道之盗,所以反而被你们这种滥官黩吏所欺。为了一匹马,你们可以置王法于不顾,可以假公济私,可以不择手段巧取豪夺。”

“哈哈!你说对了,天下事如此而已。小辈,你认为本官为何要获取你的乌骓?”

他也嘿嘿怪笑,说:“令嫒已经说得够明白了,她孝心可嘉,说要送给你做上阵的坐骑。其实,神武右卫出身的货色,奢谈出边上阵,谁不知是欺人之谈?你如果有了乌骓,必定用来临阵脱逃。早晚要受国法处决,乌骓反而害了你,何苦强夺在下的乌骓马?没有乌骓,休想临阵脱逃也逃不了,可能死不了,反而可保全性命。”

他的话头头是道,巧妙地掩饰那天向阙彤云所说的真心话,煞费苦心。

飞豹又消了两分戒意,笑道:“你小子把本大人看扁了……”

“神武右卫本来就没出几个好东西,在真定附近谁不知道?”

“给我打他一百鞭。”飞豹大笑着叫,笑得颇为开心。

一百记不轻不重的皮鞭,创口未癒的崔长青死去活来,但他居然忍下了,哼也未一声。

飞豹鼓掌三下,叫道:“这厮满口胡言,避重就轻搪塞,来人哪!准备刑具,好好问他口供。”

刑具取来了,排列在案上。夹棍、铁丝刷、割肉刀与一碗盐一盆水、火盆烙铁、肉钉、头箍筒与一盆辣椒水,任何一样也不好受。

“先给他刺一刺。”飞豹狂笑着叫。

两大汉将崔长青的右脚拉长,脱去靴袜,一人勒住脚,一人用铁丝刷刷足心。

崔长青起初不在挣扎,接着开始发笑,等到足心的皮肉变了色,他笑得眼泪鼻涕齐下。

“哈哈哈哈……”他拼命挣扎着怪笑。

“哈哈哈哈……”所有的人也在狂笑,飞豹笑得直不起腰来。

久久,飞豹不笑了,叫道:“好,他笑够了,现在,来问口供。”

崔长青好半天才回过气来,足底已是血肉淋漓。

飞豹翅起二郎腿,笑道:“想当年,咱们杀人取乐,开心极了,转眼多年,很久没这么快活啦!姓崔的,你招不招?”

崔长青吁出一口长气,厉声问:“你要我招什么?”

“你知道我是谁?”

“你不是真定之狼阙定南吗?”

“不是。”

“那你是谁?”

“这要问你。”

“问我?我不知道。”

飞豹举手一挥,说:“给他灌水。”

又上来两名大汉,先用一根大木,横顶住他的腰向外扳,这一束,他更无法移动了。

原先上刑的两名大汉,一人捏住他的鼻子,将一根竹筒插入他的口中,另一人则将辣椒水往竹筒里灌。

捏鼻的手一放一松,辣椒水便向鼻腔反呛。

一盆椒水灌完,崔长青已是半条命。

“你招不招?”

崔长青几乎崩溃了,神魂离体,痛苦难当,眼前一片模糊,耳中只听到飞豹震撼灵智的狞恶叫声:“你招不招?”

“你招不招?你招不招?招……不……招……”

耳中轰一声响,他失去知觉,因为一名大汉在他的小腹重重地打了几拳,压迫腹中的辣椒水反流。辣椒水他受得了,牵动肘下的剑伤,痛得他昏厥了。

一盆凉水泼醒了他,飞豹的刺耳嗓音像雷鸣:“谁派你来的?谁派你来的?”

他定下心神,不再回答。

“你招不招?”

他强忍痛楚,不理不睬。

“给他上盐水。”飞豹怒叫。阙彤云上前,娇笑道:“爹,女儿亲自上刑。”

“好。”飞豹应允。

她取了割肉刀,定手握住盐碗,走近崔长青,媚笑道:“崔长青,我知道你有这一天,这一天来得真快,是不是?”

他无神的双目,茫然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娇艳如花的美女,心中在想:“一个貌美如花的年轻女郎,心肠怎会如此狠毒?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割肉刀锋利的锋尖在他鞭痕累累的胸口,划开了一条三寸长二分深的伤缝,鲜血像泉水般向外涌。阙彤云一阵娇笑,盐碗交到大汉手中,抓起一把盐,娇笑着掩向他的创口。手指将沾了血的盐往血缝里塞,沾了一手血,但她毫不在意。

他浑身发抖,可怕地痉挛抽搐,但神色却变异甚少,最后抽搐也逐渐停止。

他的目光,怨毒地盯着这个娇笑如花的女人。

他存了必死之念,不再惧怕痛苦,死且不惧,何惧其他?在感觉上,他已经麻木。坚强的复仇意念,像烈火般在他体内燃烧,他不再对痛楚有何感觉了。

第二刀,第二把盐……

第三刀……

第七刀……他昏厥了。

一盆冷水又浇醒了他。阙彤云娇笑道:“你好英俊,得不到你,我毁了你。”

盐塞入创口,他丝纹不动,仅以怨毒的眼神,死盯住对方。阙彤云终于在他的注视下战栗变色,向后退,恐惧地说:“爹,快杀了他……”

“女儿,怎么了?”飞豹问。

“他……他的眼神好……好毒……”

“将死的人,就是这种样子的,女儿,别怕。”

“杀了他!”

“好,杀了他,但得等他吐实招供之后。”

门外,突然闯入一名大汉,急声道:“大人快出去,警钟已鸣,有人入侵。”

飞豹举手一挥,领先抢出。

室中一静,只留下门外的一名看守。

崔长青心神一懈,再次晕倒。

看守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人,高大雄壮仪表非俗,走近摇头叹息,用冷水救醒了他,苦笑道:“崔兄,你是条汉子,可是,你却要死了。”

他长叹一声,淡淡一笑道:“人,那能不死?但是在下只要有一口气在,必须设法逃出去。”

“不必枉费心机,凡是被捉来的人,几年来无一生还,不可能的。”

“这里面共处死了多少人?”

“无法估计,一百八十至多不少。”

“老兄,你为何做他的爪牙?帮助那恶贼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你老兄堂堂男子汉,在何处不好混口安心饭?何苦……”

“崔兄,别提了。”少年人不胜烦恼地说。

“老兄贵姓?”

“在下姓申,名树屏。”

“你是……”

“在下是本城人氏,两年前邂逅大小姐,惊为天人一见钟情,就这样……唉!别提了。”

“那你该是阙家的女婿了。”

“女婿?”申树屏苦笑,摇摇头又道:“大小姐不要夫婿,他只要无拘无束的情人。在下只与她结了半月的露水姻缘。蒙她开恩,收留我在地底秘室执役,从此便不见天日,已是天大的幸运了。”

“如果不幸运……”

“后院里有一口枯井,深有二十余丈,里面已有上百具枯骨。如果不幸运,便得与枯骨相伴。”

“你不想出去还你自由之身?”

“出去?她会让我出去?活着出去说她的风流史?你算了吧。”

崔长青心中一转,说:“申兄,我受伤甚重,再受了诸般毒刑,吊贴在壁上委实难受,放我下来躺一下怎样?”

“放你下来?别开玩笑,我可担不起风险。”

“怕我逃走?”

“这……大小姐说你武艺惊人……”

“你看我这半条命的人,武艺好又能飞吗?我已是断腿的羊,折翅的雁,你就不能行行好?你的处境比我好不了多少,咱们同病相怜……”

“这样吧,我去找钥匙,放下你的双手。”

“谢谢,在下感激不尽。”

不久,申树屏跟在一名大汉身后入室。大汉凶睛闪闪生光,嘀咕着说:“死了就拉倒,你发什么慈悲?不能放他下来。”

崔长青垂头挂在壁上,双腿支持不住,半屈着无法站立,似乎气息全无。

申树屏哀求着说:“蓝爷,你看,他快死了……”

“死了就死了,反正他不久要被处死的。”

“但……但老爷还没得到口供,他死了,蓝爷恐怕也担待不起呢。”

“哼!他死不了的,那么酷的刑他已熬过去了。”

“蓝爷,如果他真死了,老爷就得向你耍口供了,你最好趁他还未断气之前,迫出口供来。”

蓝爷脸色一变,说“见鬼,我还能迫得出口供?这厮像是个铁打的人,我……唔!还是先放他下来缓口气再说。”

崔长青不言不动,像是昏迷不醒。

蓝爷抓住他的发结,抬起他的脸,仔细看了片刻,摇头道:“看样子,他用不着咱们费神处死了,活不久啦!老兄,大人返回之前,你死不得。”

一面说,一面替他解开铁环上的锁。

申树屏也上前相助,扶住了软绵绵毫无生气的崔长青。

双手的铁环解开了,但人仍然不能坐下,更不能躺下,双脚被壁根的两个铁环分开扣牢,只能向前爬伏,不能坐卧。

“解了他一个脚环吧,蓝爷。”申树屏代崔长青求情,到底不是贼,心肠要软得多。

蓝爷却不肯,说:“不行,让他伏倒便可。”

一面说,一面帮着将崔长青向下放。

长青不再装死,双手一分,便勒住了两人的脖子,用尽了余力,死死不放,逐渐收紧。

两人吃力地挣扎,但一切枉然。

生死关头,崔长青岂敢慈悲?用尽了平生之力,作生死挣扎。

终于,他成功了,第一个昏倒的是蓝爷。

申树屏多延了片刻,也失去知觉。

崔长青搜出蓝爷的钥匙,解开脚环,取过割肉刀,割断蓝爷的左耳后血脉,让对方流血而死。

他将申树屏拖至门旁,将少年人弄醒,低声道:“申兄,你跟不跟我走?”

申树屏魂飞天外,惶然道:“老天!我……我怎能走?我的家……”

“你不走?”

“我不能不顾一门老小的死活……”

“好,我不勉强你。姓蓝的已死,你可以向阙老贼说,在下在室内大骂,姓蓝的入室动刑,反而被我制死,并在室外将你打昏逃走了。”

“这……”

“噗!”崔长青一掌将申树屏打昏,拖至门外,缴了单刀,掩上门溜之大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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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刀光如电剑影飞腾。

白影来势如电,迫近了大楼,一声暴叱,剑出似穿鱼,刺倒一名拦截的大汉,猛扑大厅。

五名大汉一涌而出,大喝道:“什么人敢来撒野?亮万。”

白影扑到,吼道:“林白衣叫飞豹郝天雄出来,”

五大汉弧形列阵,为首的人喝道:“这里没有郝天雄,小子你找错了门路!”

“城西周已被铲除,千年狐已经授首,招出了你们的底,杀!”

杀字出口,人虎扑而上,剑吐千朵白莲,人影如电,无畏地冲进,“唰唰唰”剑啸刺耳,鲜血激射。

一冲错,倒了三个人。

红影如飞而至,势如狂风暴雨,来的是红衣小姑娘,她更狠,“嚓”一声一剑斜挥,砍掉一名大汉的斗大头颅,疾冲厅门叫:“哥哥,我先进去。”

林白衣刺倒了最后一个人,叫道:“二妹,你姐姐呢?”

“与北丐老前辈在南面。”小姑娘。一面回答,一面破门而入。

西面的一座大楼,楼前的广场尸横遍野。

一个白袍中年人挥剑放翻两名大汉,跃至大楼下,向冲出的八名大汉叫:“有多少,一起上。”

“亮万。”有人叫。

“一手遮天。”白袍人叫,挥剑疾进。

八名大汉大骇,有人叫:“一手遮天祝广来了,快走。”

顷刻间便走了五名,三名倒霉鬼走得慢,剑到尸横,一手遮天已冲入楼下。

呐喊声震耳,火把齐明。

北楼火起,全府震动。

林白衣一时岔急,叫出了飞豹的名号,操之过急,急必坏事,打草惊蛇,劳而无功。

共有十余位声威远播的白道高手杀入,阙府老少妇孺甚多,不小心失火,局势便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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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长青逃得性命,脱身要紧,目下他伤势沉重,自顾不暇,那敢再管闲事?出了地底秘室,放翻了把门的人,剥了对方的衣裤,悄然向南溜走。

各处皆有人奔逐,他懒得理会,窜入后花园,小心翼翼向南走。有草木掩身,他心中大定。

火光冲霄,他得赶快脱离险境。

浑身筋骨酸痛难当,但他撑得住。

到了围墙下。糟!墙高丈四,目下他脚下不便无法纵跃,只好绕墙寻觅门户。

十余名黑影飞掠而来,火光隐隐,纤毫俱现。

他吃了一惊,向下一伏。

领先的人,赫然是飞豹郝天雄。

园门的暗影中,闪出两名黑衣警哨,大声喝道:“站住!什么人?”

飞豹飞传而至,低喝道:“该死,你叫什么?”

“哦,小的该死,大人……”

“咱们走。”

“走?大人,入侵的人……”

“我几乎被北丐打破脑袋,来的人都是可怕的人。”

“我们要到何处去?”

“他们已经知道咱们的底细,此地不可留恋,且先到栾城城郎堡秘窟躲一躲,等风声过后,再设法入山,重入太行建寨,重理旧业。”

阙彤云急叫道:“爹,咱们在城郎堡安了家,金银堆积如山,何必,再去太行山?这……”

“丫头,少多嘴。”飞豹喝阻,又道:“你们女人目光如豆,只图眼前写意,怎知道男子汉的胸襟?走!”

开了园门,外面不远是数间民宅,赫然是阙府的秘密马厩。众人在内换了军衣,牵出坐骑。

二十余名恶贼上了马,飞豹跨上乌骓,叫道:“出东门,再绕道南行,要快走。”

他们那是军爷装,到了东门,叫出把门役吏,缴了钥匙,再给了把门役吏一刀,方开了城门溜之大吉。

阙府杀声震天,火起高楼,全城震动,事情闹大了。救火的街坊大批出动,林白衣众群雄,只好恨恨地离开,出城赶回牧庄三塚。

临行,带走了九名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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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舍中灯火辉煌,九各俘役丢在堂下。

林白衣抓起一名大汉,厉声问:“在!你们把崔长青怎样了?”

大汉不知厄运当头,误以为林白衣也要找崔长青的晦气,急急地说:“林大侠,你不用找他了,咱们大人已将他处死,等是替你除去了心腹大患。”

林白衣大惊,骇然问:“你说什么?”

大汉这才知道事情想歪了,惊恐地说:“在……在下不……不知道。”

“你说他已被处死……”

“那是阙大人说的。”

红衣小姑娘眼泪滚滚,厉叫道:“把他们全部都活埋了,替崔大哥报仇。”

叫声中,她上前提人。

大汉魂飞天外,叫道:“这……这不是咱们的错……”

林白衣拦住了红衣小姑娘,又问:“他是怎样死的?”

“在下不……不知道,可……可问问青痣虎裴兄,他在地牢……”

林白衣的目光,落在瑟缩在一旁的吴五身上,哼了一声冷笑道:“你大概就是潼关八虎之一的青痣虎了,在下对你不陌生。”

青痣虎忍不住住打冷颤恐惧地说:“崔长青并……并未死,还……还在地牢……”

“你怎知道?”

青痣虎将飞豹父女地牢逼供,崔长青惨受酷刑的事一一说了,最后说:“他是个铁打的人,大概死不了。在下出来时,他分明还有气息。”

上面坐着的北丐苦笑道:“即使他不受刑而死,咱们杀入阙家,他那有命?一切都完了。”

紫衣姑娘与红衣小姑娘悲不可抑,失声饮泣。

红衣小姑娘一咬牙,向外急奔。

“站住!二妹,你怎么啦?”

林白衣叫。小姑娘含泪叫:“我要去地牢救他。”

紫衣姑娘叫道:“妹妹,不可鲁莽,这时候全城骚然……”

“都是你,你刺了他一剑,他……”小姑娘尖叫。

紫衣姑娘以手掩面,惨然地说:“妹妹,我怎知道他是……”

穿白袍留了三绺长髯的一手遮天祝广说:“你姐妹俩都不必埋怨谁了,连北丐老要饭的也几乎出了乱子呢。这样吧,我与花子去打听打听。”

林白衣心中一动,说:“于捕头在客栈候信,他与天涯怪乞、病秃龙两人带了海捕文书,而且已和本府的公人搭上线,咱们何不带了这几个恶贼,到阙家援救崔老弟?”

燕京老农鼓掌称善,说:“事不宜迟,这就走。”

众人将九名恶贼捆上,分别扛上肩,匆匆到了城根下,仍然以飞爪百链索将贼人向上拉,越城而入。

当他们一群人会同于捕头赶到阙家,火已经救熄,仅焚去一栋大楼,四周已被官兵重重封锁。

于捕头找到了在现场侦查的推官,禀明来意,呈上海捕公文,交出九名恶贼,推官大人这才大喜过望。阙定南是三关通判,人在三关官署,家中出了数十条命案,火焚房舍,那还得了?知府大人的乌纱帽也丢定了,大小官吏谁不忧心如焚?但如果阙定南是太行山的巨盗飞豹郝天雄,又当别论,推官大人狂喜之下,问清九贼的口供,立即下令捉拿阙家的男女老幼。

林白衣偕众侠向推官大人请示,入内援救崔长青。可是,地牢中已不见有人,连申树屏也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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