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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榴林精舍

崔长青首先与青狮遭遇,一阵凶狠沉重的拳掌,虽将青狮迫退,但伤不了青狮。一怒之下,他下毒手了,抓住好机一脚疾飞,攻向对方的裆下要害。

青狮右手拖着长有七尺的月牙铲,舍不得放手,但又用不上,凭左手怎封得住他狂风暴雨似的凶狠袭击?

“噗!”踢中青狮的下阴要害。

双方交手,说来话长,其实为期甚暂,一照面便优劣已判,胜负已分。

“嗯……”青狮闷声叫,俯下身躯,人却向后飞退,脸色死灰,“砰”一声跌出丈外。

崔长青身后,首先扑近抢救青狮的人是白虎,怒啸声中九环刀来势似奔雷,刀背的九只钢环怪响刺耳,且又乱人心神。稍后些,黑豹与蓝熊跟踪抢到。

崔长青挫身避刀,刀掠顶门而过,凉冰冰地。他已试出青狮极为高明,一比一他足以将青狮置于死地,也接得下任何一个猛兽,但以一比三,他并无胜算,因此避过一刀急袭,立即后撤。

蓝熊的八角锤已经及时砸出,恍若天雷下击,暴叱声震耳:“小子纳命!”

崔长青一掌按在锤头上,借势破空腾跃而去。

三猛兽急起直追,叱喝声惊心动魄。

崔长青扑入一栋平房,“砰”一声大震,撞破了木窗,奋身滚入屋内。

白虎不知厉害,刀向内一探,跟踪跃入。

崔长青并未逃走,闪在壁间严阵以待,大喝一声,掌出如闪电,“噗”一声劈在白虎的颈后,然后开门如飞而遁。

他并不急于逃走,要保命必须伺机反击。

白虎一头栽在壁角下,挣扎难起。

蓝熊刚飞跃而入,吃了一惊,停下照顾同伴,只剩下一个黑豹,衔尾追出。

四猛兽中,黑豹最为机警诡诈而且多疑,但却不知崔长青比他更机警更精明,独自追袭本就是一大错误,在屋中追逐更是对追的人不利,随时皆可能受到暗算与伏击,稍一大意便得送掉老命。

沿走廊追赶,前面是后门,后门大开,可看到外面的院子,一看便知是内院,院对面该是内堂。

黑豹太过机警自信,认为逃走的人必定逃入内堂,或者跃登瓦面,绝不可能仍在院子里逗留,尽可放胆穷追。刚窜出门口,门侧腿影一闪。

“噗!”肋被踢中,骨痛欲折,手中的铁爪脱手而飞,“叮当当”飞出墙外去了。

接着,耳门又挨了一劈掌,只打得他眼冒金星,大吼声,扭身出拳反击,晕头转向一拳攻出,向身边的暗影攻去,根本不知黑影的确实部位。

“砰!”一拳落空,捣在墙壁上,青砖厚墙出现了一个大洞,被他一拳打穿了尺余厚的砖墙,几块大青砖被击得粉碎。

崔长青不敢恋战,怕被对方的党羽赶来接应,见好即收,在对方的左肋下一拳猛攻,然后溜之大吉。

“嗯……”黑豹闷声叫,向后倒退,直不起腰,这一拳沉重得护体神功也难以抗拒。

绿影从屋顶飞降,急声问:“他逃往何处去了?”

“逃入内……内堂。”黑豹暴怒地叫,几乎一跤摔倒。

绿影是花蕊夫人陶永春,不敢独自追入,恨声道:“这小辈可恶,狡猾得很,不向外逃,却往屋内窜,真不易找他出来。”

黑豹脸红脖子粗,惭然地说:“这小子高明极了,竟能击败在下的护体气功。陶夫人,事先你并未说明这小子如此了得。”

花蕊夫人陶永春哼了一声,撇撇嘴说:“乾坤四猛兽名震天下,横行江湖罕逢敌手,岂知却是个纸糊的猛兽,名不副实,谁知道你们如此脓包?连一个小辈也捉不住,看你们日后还敢不敢在江湖上吹牛,还敢怨我?”

“如果你事先……”

“事先已告诉你们了,叫你们见到人便一拥而上,岂知你们要逞强,四面合围妄想以一比一擒他。哼!你们这四个浪得虚名的好汉,误了本姑娘的大事,还有脸怨天尤人,岂有此理。早知你们靠不住,本姑娘该改请逍遥道人来跑一趟的。”

黑豹哼了一声,不悦地愤然走了。

花蕊夫人不敢留下搜寻,向内堂恨恨地自语道:“你逃不掉的,不怕你飞上天去,早晚逃不出老娘的手掌心。杀了你之后,不怕姓陆的匹夫不出来结算。”

她自言自语毕,身形凌空而起,飞上了院墙头,向东西的寨墙方向举目观望,自语道:“叫三妹四妹入屋搜寻,也许可将他迫出来。”

说完,发出一声娇啸召请同伴,然后向外飞跃而下,飘落院外一条小巷中。

对面的一座虚掩角门内,崔长青伺伏等候多时。

她不知角门内有人,沿小巷向南急走。

只走了十余步,突觉右肩有物点动。

崔长青紧蹑在她身后,像一个无形质的幽灵,声息俱无轻灵敏捷如影附形。

花蕊夫人是血花会的有数高手之一,居然未发现身后有人。

他伸手用指一点着花蕊夫人的右肩,低叫道:“留步,来谈谈。”

花蕊夫人大惊,反应奇快地娇躯一扭,身形右旋,右肘猛撞而出。

崔长青一声轻笑,疾退一步,一肘落空。

她跟踪追击,小臂反拍而出,猱身急进。

崔长青又退了一步,比她更快,配合得恰到好处。

她急步滑进,钉紧发招,反掌登出,内力发如山洪,这一掌志在必得。

一招三变,跟踪追击紧迫进招,一气呵成,奇快绝伦,按理最后一招必可得手,对方的反应不可能比她快,她也没让对方有封招的机会。

岂知一掌仍然落空,招势已尽,必须发招再行袭击,但她心中一寒,招式一顿。糟了!等于是送给对方可乘之机,眼一花,脉门便被崔长青扣住了。

她浑身一震,左袖挥出。

崔长青手上一紧,带着她侧飞八丈,笑道:“你袖底指缝中的法宝不灵光了,用暗器迷香可一不可再,你……”

蓦地,身后传来另一名女人的嗓音:“一次上当学一次乖,第一次你难逃大劫。转身,慢慢地转身。”

他屹立不动,冷冷地说:“在下为何要听你的?”

“因为九枚黄蜂针正指向你的背部要害。”

“哦!你是……”

“不要问来路。”

“在下认为你在空言恫吓。”

“不信你可以试试抗命的结果,反正命是你的,要保命不易,要死却容易得很。”

他定下心神,形势不利,他必须沉着应付,未至最后关头,不可妄自冒险,犯不着。

他徐徐转身,从容地说:“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般皆不毒,最毒妇人心。你是女人,用的又是歹毒的黄蜂针,两毒合而为一,在下只好认了。”

身后丈外的墙角旁,站着一位艳丽的青衣女郎,青劲装,把一身美丽丰满的曲线衬得更为突出,更为动人。佩了剑,左手举起一具黑木琵琶,底部正对着他。

他手急眼快,声落手动,迅疾地将花蕊夫人拖至身前,笑道:“你定是铁琵琶吕三娘子了,久仰久仰。”

吕三娘子哼了一声,媚目中异彩涌现,死盯着他极力保持平静地说:“少给我贫嘴,你笑什么?”

“哈哈!笑你的黄蜂针无用武之地。”

“真的?”吕三娘子媚笑问,态度转变得好快。

“当然,你的黄蜂针只能击中花蕊夫人。”

“哦!原来如此。”

“在下的话不妥吗?”

“你再转头看看身后。”

他徐徐转首,不由心中一惊。

后面另一条小巷口,幽灵似的飘出另一位动人的蓝裳女郎,左掌摊开,晶莹洁白的指掌中,躺着三把回风柳叶刀,身形倏止,人已接近至丈内了。

“你知道本姑娘的名号吗?”蓝衣女郎笑问。

他仍能沉得住气,沉静地说:“江湖上以飞刀成名的年轻姑娘,只有三个人。姑娘用的是回风柳叶刀,乃是武林一绝,非同小可,定是华山苍龙岭龙杖怪姥的得意门人,女飞卫公孙秀姑娘。”

女飞卫在八尺外止步,笑意盎然地说:“你知道就好。目下你该知道形势,小巷窄小,你前后受敌,躲得了针便避不了刀,你如何打算?”

“打算?好说好说,公孙姑娘可能已替在下打算好了,在下已无权打算啦!”

“唔!你总算识时务。”

“这叫做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

“现在,先把陶大姐放了。”女飞卫板着脸说。

他哈哈一笑,双手握住花蕊夫人的后腰,说:“好吧,在下已无可选择,人交给你……”

你字未落,手上真力倏发,将花蕊夫人向后面的铁琵琶吕三娘子推去,身形暴起,飞腾而上,手一扳屋檐,猿猴般引体上升,奋身一滚,滚上了瓦面。

他计算甚精,三把回风柳叶刀,危险性比九枚黄蜂针要小得多,再用扳檐翻滚的身法上屋,出其不意脱身,谅无困难,最多挨上一两飞刀,只要小心些不中要害,鬼女人无奈他何。

果然被他料中了,铁琵琶吕三娘子投鼠忌器,不敢发针袭击。

女飞卫也料中了,向瓦檐上方发刀袭击,却未料到他并不跃登瓦面,而是挂檐翻滚而上,飞刀高了许多,全部落空。

飞刀回转时,有一定的方向与路线,发刀人全凭经验,先期估计对方如果当时能避开一击,尔后可能向何方逃走,飞刀便可回转袭击,极为霸道。

女飞卫一步错,全盘皆输。

崔长青不挺身窜走,而是默运神功一声低吼,“哗啦啦”震破了屋顶,从屋下溜走。

下面有承尘,不用飘落屋下便可藏身。

铁琵琶与女飞卫,不约而同撞开下面的木门,入屋追赶,却未料到上面有承尘。

女飞卫抢入屋中抬头上望,急道:“他并未打破承尘向下逃,快上去追。”承尘,俗称天花板,古老宅第的承尘像是楼板,结实得很,不易打破向上钻,所以他们要上屋。

等她们出屋跳上瓦面,崔长青早已形影具杳。

从破洞向下瞧,下面的承尘空洞洞的,积尘盈寸,藏不住人。

女飞卫叹口气,跌脚道:“这小后生机警绝伦,被他逃掉了。”

铁琵琶仍向下用目光搜寻,说:“承尘是闭实的,定是,藏在梁桁间,快下去我。”

女飞卫笑道:“三姐,你真糊涂,他是从瓦面上逃掉的,我们上当了。”

“那就搜……”

“天快黑了,房屋这么多,如何搜法?”

“那就放火……”

女飞卫猛摇头,苦笑道:“烧了杨家寨,即使老鬼杨帮主不在意,江湖朋友怎能不说闲话?”

“哼!怕什么?我们……”

“我们不怕,但血花会将受到江湖同道交相指摘,甚至可能激起公愤,咱们罪过大了。”

“那……我们就此罢了不成?”

“咱们到明港驿等他,他会回去的。”

三个女人在寨外会合,扑奔明港驿。

四猛兽有三个人吃了亏,本来不肯甘休,但黑豹被花蕊夫人一骂,感到脸上无光,也十分愤怒,不再理睬三个女人,无颜留在明港驿,垂头丧气地走了,各奔前程。

三个女人在另一家客栈投宿,派店伙至明港驿客栈暗中刺探消息。据店伙回来说:黑衣小后生在掌灯时分尚未返店,店东正为此事焦急,丢了重要的客人,明港客栈上下众人正四出找寻。小小的明港驿,人怎会丢?

据明港客栈的店东说、黑衣少年未留下姓名,唯一的财产是那匹乌骓马,那可是一匹罕见的千里驹。除非少年人出了意外,不然绝不至于放弃这匹宝马,早晚会返店取回坐骑的。三更天,全镇死寂,仅不时传出三五声犬吠,镇中灯火全无,地方太小,根本就没有夜市,连驿站前面的风灯,今晚也未张挂。

三个女人换穿了夜行衣,潜伏在崔长青的房外守候,直守至三更已尽,仍然毫无所获。

四更初,她们失望地离去。

崔长青睡在店后另一间无人的客房内,一觉睡到大天亮。

他已经发觉自己的处境凶险,决定暂且以不变应万变,等风声过后再定行止,反正目下他并不急于上道,天涯浪人有的是时间。

他不愿丢弃自己的乌骓马,但乌骓马却是对方追踪他的目标。

一天,两天。

第三天四更时分,他偷偷牵出坐骑,带了简单的行囊,出镇向北走了。

炎阳高照,近午时分,驰入吴寨河镇。镇北,是横跨吴寨河的吴寨河桥。

午间正是打尖的时光,夏日里没有一丝风,路两侧田野的高粱有一两丈高,久未下雨黄泥地表面铺上一层浮土,人马经过时尘埃滚滚,在这种路上行走,像是走在蒸笼内,人与马都受不了,午间必须打尖,等暑热略消方可上路。吴寨河镇只有五六十户人家,食店却有四五家之多。前面大桥头左侧榆树成阴,店门口搭了一座瓜棚,酒幌子死气沉沉地向下垂,树下半躺着五六名懒散的旅客。

他到了店门口,北面蹄声震耳,五匹健马驰过了吴寨河桥,直赴店门。

他不过问旁人的事,将马栓好向店伙说:“弄些汤水来,歇会儿就走。”

他在棚下的一副座头落坐,刚到的五骑士也栓好了马匹踏入棚中。他的目光,本能地向对方注视,不由一怔,忖道:“这些人是何来路?不像是官差哩!”

四名骑士皆穿了青骑装,佩了剑,一个个膀宽腰圆,身材结实。另一名骑士也够雄壮,但穿的是青紧身,神色萎顿,双手挂了尺长的铐链,一看便知是囚犯。

四骑士为首的人年约四十开外,有一双精明机警炯炯有神的大眼,古铜色的脸庞刻划着坚强有性格的线条,叫店伙准备吃食,然后向囚犯沉声道:“阁下,今晚便可赶到明港驿,明天咱们便可到杨家寨拜望贵帮主,希望阁下放规矩些,不要再自讨苦吃了。”

囚犯抖抖铐链,冷笑道:“就凭这条铐链,你熊大爷尽可放心。徐某人仍是一句话:你白跑了这一趟。”

“哼,不见得。”

“你熊大爷又不是聋子瞎子,难道就没听说过敝帮已经解散近月了?咱们的帮主正式洗手宣告退出江湖,杨家寨已经是座空寨……”

“哼!你老兄最好祷告上苍,希望杨帮寨主并未离寨远走高飞。”

“为什么?”

“如果杨帮主已经远走高飞,那么,官司你打定了。”

熊大爷冷冷地说。

“打官司小意思,在下仍是一句话,一无所知。”

“你不否认是黑龙帮的匪徒吧?否认也没有用。”

“哼!你是指在下手臂上的刺花龙形图案么?”

“你心里有数。”

“笑话,手臂刺龙便犯法吗?别笑掉江湖朋友的大牙好不好?”

“等到了公堂之上,你再笑掉大牙好了。”

姓徐的嘿嘿笑,笑完说:“河南府许大户上月中旬被杀,当时在下却在开封府的羊市好友家中作客,我可以找上百个证人,证明在下的行踪。你熊大爷只是许家的护院,官府又不是你熊大爷开的店,能听任你诬良为盗乱点凶手吗?等到了公堂之上,你熊大爷熊去非任意铐拿良民,千里押解酷刑逼供的罪名,我不信你能让官府满意你的解释。”

另一名骑士冷笑道:“姓徐的,你就认了吧,废话留着免得口干。”

姓徐的又是一阵怪笑,说:“老兄,你的话意在下明白,咱们瞎子吃汤团,心里有数。你们根本就不会押在下见官,只敢用你们那一套见不得人的手段对付在下。在下已落在你们手中,湿的干的水里火里,你们敞开来好了,徐某如果皱眉,就不算是前黑龙帮的英雄好汉。”

熊大爷神色一转,淡淡一笑道:“熊某知道你是条汉子,是三眼韦陀陆振声手下的最得力的臂膀,但你却是条糊涂虫。”

“哼!你说什么?”

“黑龙帮既然已经树倒猢狲散,你徐天德何必再背这个黑锅?贵帮的弟兄满手血腥,杨帮主仇人满天下,他自己的个人恩怨,与你何干?他为何不亲自解决?”

“哦,原来今天你才露出狐狸尾巴。”徐天德有点不屑地说。

“你说什么?”熊大爷问。

“你说得已经够明白了。”

“你的意思……”

“你替主子追凶是假,找敝帮主结算是真……”

熊大爷脸一沉,冷笑道:“不错!两者都有。”

“如果敝帮并未散伙,你根本就不敢来,对不对?”

“这……”

“散伙了你们才来,有何诡计?”

“很简单,你会将三眼韦陀引出来,三眼韦陀也会将杨帮主引出来。”

“你少做梦。”

“熊某做的梦,都是好的。”

“你们四个人禁不起陆爷一个指头……”

“咱们走着瞧。”

“怎么瞧,你也不像块好材料。”

熊大爷指指对面冷笑而坐的两位同伴,冷笑着问:“你认识这两位前辈吗?”

那是一双相貌十分相似的中年人,脸目阴沉,脸色黄中带灰,八字吊客眉,三角眼冷电四射。看年纪,比熊大爷大不了多少岁,但熊大爷却称他们为前辈。

徐天德冷哼了一声道:“这两位仁兄,沿途没说上十句话,在下还以为他们是哑巴呢。哦!你不是说他们姓……”

“你听说过秦岭双龙吗?”

徐天德脸色一变,变色问:“他……他们是天龙晁宇,飞龙晁坤兄弟?”

“正是他们两位前辈。”

徐天德深深吸入一口气,冷笑道:“你熊大爷熊去非果然手面广,白道的名护院,交上了凶名昭着的独行大盗为友,你……”

右面的天龙晁宇突然站起,出手如电,抓住了徐天德的衣领一拖,拖上了桌面,“噼噼啪啪”给了他四耳光,方将他推回冷笑道:“下一次,大爷要敲掉你满口狗牙。”

店伙刚将酒菜送来,吃了一惊,急急向后退,几乎被吓倒。

后面一桌坐着崔长青,一把扶住店伙笑道:“小心酒菜,打翻了你准倒霉。”另一名店伙脸色泛灰地叫:“客官们,要打架请挪两步,外面宽得很,请不要砸了小店的生财家具。”

崔长青手急眼快,接过店伙的端菜托盘,叫道:“要打就打吧!打!”

说打就打,“啪”一声暴响,托盘重重地敲在天龙的天灵盖上,托盘破裂,酒菜汤水淋了天龙一头一脸。

几乎在同一瞬间,他一指头点在飞龙晁坤的脑户穴上,同时一扳食桌,掀向熊大爷与另一名大汉。

谁也没料到他这位客人抢先动手,变生仓卒,四骑士皆措手不及,全着了道儿。

天龙脑袋被敲,事先毫无警兆,任何内家高手在未运功抗拒之前,气未提功不兴,与常人强不了多少。崔长青下手有分寸,没敲破天龙的脑袋,已是手下留情。

天龙摇摇晃晃向下坐倒,木凳也被坐断了两条脚。

飞龙仰面便倒,昏厥了。

熊去非与另一名同伴,被食桌压倒在地,手乱脚乱。

崔长青一把拖起同被压倒的徐天德,叫道:“快走,上马。”

徐天德急叫道:“铐匙在姓熊的身上……”

“先脱身再说。”崔长青叫,拉了便走,到了坐骑旁,将徐天德推上马背,将缰一丢又道:“快走,我断后阻止他们。”

他既未说该向何处走,徐天德也无暇多问,策马驰入镇中,向南狂驰。他摘缰飞跃,纵上马背,一声马嘶,乌骓马奋蹄前端,撞向栓马栏前的四匹坐骑。

四匹坐骑受惊,挣脱缰绳四散而奔。

熊去非一跃而起,大喝一声,抓起一张长凳,脱手飞掷,接着右手一抖,一把飞刀随在凳后,化为一道银虹,向马上的崔长青飞去。

崔长青如果经验不够,注意力放在飞来的凳上,必定难逃一刀之厄,熊去飞这一着够狠够毒。乌骓马猛地兜转,一声长嘶,一跃两丈,向外飞驰。

凳与飞刀全部落空,崔长青扭头叫:“姓熊的,后会有期。”

熊去非飞步急迫,怒叫道:“狗杂种!大爷不会放过你的。”

乌骓马突然人立而起,马上的崔长青骤不及防,“砰”一声摔落马下,向外翻滚。

熊去非大喜,脚下一紧,两起落便到了身旁,猛地一脚向崔长青的背心踢去。

同一瞬,对面店中踱出一名老道,高叫道:“要出人命了。”

崔长青并非摔落马下,而是有意引熊去非上当,身形一转,出脚急拌。

“哎呀!”熊去非惊叫,砰然倒地。

“咦!”老道讶然叫。

崔长青一跃而起,他已试出熊去非的实力,认为自己足以应付裕如,点手叫:“起来,阁下。”

熊去非奋身跃起,尚未站稳,糟了,“砰”一声响,右颊挨了一重拳。

“熊大爷,躺!”叱喝声震耳!

“砰噗噗……”一连五记重拳,全落在胸腹上。最后是一记“霸王敬酒”,正中下颔。

熊去非眼前朦胧,只看到满天星斗,凶狠的打击直震内腑,每一拳皆重如山岳,内腑几乎离位,快速猛烈的打击无法招架,最后哼了一声,飞跌丈外,跌了个手脚朝天,成了半死人。

崔长青将人挟起,急走两步飞身上马,乌骓四蹄翻飞,驰想镇南。

好奇的镇民纷纷让路,议论纷纷。

乌骓马脚程甚快,远出三里外,便迫近了策马狂奔的徐天德,老远便大叫道:“徐兄,等一等。”

徐天德勒住了坐骑,扭头道:“咱们到前面找地方歇脚……”

他勒住了坐骑道:“不必了,在下要往北走。徐兄,你也不可南行,趁早回头。”

“你的意思……”

“杨家寨目下高手伺伏,去不得。”他一面说,一面下马,将熊去非往路旁高粱地里一丢,又道:“先找这位熊大爷替你开锁。”

熊去非浑身发僵,切齿道:“黑龙帮说散未散,原来是骗人的障眼法……”崔长青不介意地笑笑,伸手道:“熊大爷,铐匙,请。”

徐天德下马走近,抡铐便砸。

“慢!”崔长青伸手拦住叫,摇摇头又道:“在下管闲事架梁,按规矩如非必要,不可伤命,徐兄请放他一马。”

“这厮不死,后患不止。”徐天德恨恨地说。

“那是你们的事,在下不能任由徐兄伤他。”

“好,兄弟放他一马。”

熊去非取出铐匙,丢过冷笑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崔长青呵呵一笑,说:“熊大爷,话说完了,你请吧。”

“你……”

“你两脚未废,该可以走回吴寨河镇。”

“你……”

“你要在下背你回去吗?”

“在下浑身无力……”

“那是你的难题,你得设法解决。在下不再管你的事,徐兄留在此地,如果我是你,爬也得爬回去。瞧,徐兄似乎想剥你的皮剐你的肉……”

话未完,熊去非已挣扎而起,咬牙道:“好,我走。”

“你非走不可。”

“阁下尊姓大名?”

“无可奉告。”

“日后在下该在何处找你决算?”

“江湖上见,在下恭候大驾。”

“你敢不敢说时地?”

“可以,但有条件。”

“条件?”

“不错,条件。在下说了之后,你得留下些什么信物,留此存证。”

“留信物?你……”

“譬喻说:五官、手脚……”

“你……”

“这样吧,留下双耳,不会太痛,也不会成残,刀快些,一点都不痛……”

熊去非如见鬼魅般向后退,恐惧地踉跄而走。

“好走,不送了。”崔长青含笑挥手道别。

徐天德除去了铐链,上前施礼道:“多谢老弟台援手,再生之德,不敢或忘……”

“好说好说,徐兄请勿客气。”

“兄弟徐天德,请教老弟台……”

“兄弟的名号,不便启齿。”

“哦!老弟台落了案?”

“没有。”

“那……”

“请勿追问。兄弟与贵帮的陆爷交情不薄,食店中听到他们的话,知道徐兄是陆爷的手下弟兄,因此出面相助,打算向徐兄请教陆爷的下落,尚请明告。”

徐天德心中油然兴起戒心,退了一步。

崔长青说:“徐兄请勿误会……”

“误会?你救人救得太容易了。”

“徐兄……”

“咱们无亲无故,从未谋面……”

崔长青大为不耐,被误解真不是滋味,哼了一声,不悦地说:“徐兄,说不说在你,何必说得那么难听?真是岂有此理。”

徐天德仍然不知好歹地说:“阁下装得真像。哼,告诉你,徐某虽不是铁打的金刚,但你们绝难在徐某口中套出口供来。”

“砰!”崔长青一拳疾飞,正中对方的左颊。

“蓬!”徐天德仰面摔倒,灰头土脸。

崔长青扭头便走,飞身上马,俯身拉上缰绳,向狼狈地爬起的徐天德说:“你遇上陆爷之后,向他说崔长青问候他好。”

徐天德颇感意外,叫道:“你……你真是陆爷的朋友?”

他淡淡一笑,说:“你既然怀疑,算了吧。老兄,你千万不可到杨家寨自投虎口,那儿有一群男女,正要找贵帮的人算账,信不信由你。再见。”

“老弟留步……”

乌骓马发蹄急驰,向北绝尘而去。

徐天德目送人马去远,喃喃地自语道:“也许他真是陆爷的朋友,我……我错了吗?”

崔长青在里外追上了熊去非,这位熊大爷拼命奔跑,以为崔长青来取他的老命,没命地狂奔,最后往高粱地里一钻,溜之大吉。

崔长青不加理会,放松缰绳,乌骓马以小驰的脚程,向两里外的吴寨河驰去。

距吴寨河镇仅里余,他勒住坐骑,忖道:“如果秦岭双龙仍在镇中等候,岂不讨厌?”

但除非他改道南下,不然必须通过吴寨河桥,河上下游数十里内,只有小渡口而无桥梁,此行非走吴寨河桥不可。

“好吧,且找地方暂避再说。”他想。

打定了主意,他开始留意附近是否有歇脚的好去处。但他失望,路两旁全是高粱形成的无涯青纱帐,视野不及百尺外,仅路旁的高大槐树可以乘凉,无处可投。

这一带的道路,路树有三种,官道平野是槐,低洼处是柳。田野的小径,栽的是榆。一看便知路的大小。

正迟疑间,前面不远处一株槐树后,闪出一个老道的身影,摇手叫:“施主千万不可回镇,那几个施主已经说动镇民,四出追寻你的下落,他们说施主是贼哩!”

他一怔,驱马接近跃下说:“做贼的叫捉贼,妙极了。那几个家伙才是真的贼,是关中的大名鼎鼎独行大盗。”

“呵呵!镇民先入为主,施主恐怕不易说服他们呢。算了吧,何不先歇歇脚?等他们走后,施主飞骑过镇,镇民们谁愿意出来拦阻?”

“歇歇脚也好。”他牵着坐骑走近说。

“好骏的乌骓。”老道拍拍乌骓道。

“在下花一百两银子买来的,听说是大宛马。”

“不,大宛马极少有乌骓,以骅骝为上品。”

“道长懂得马经?”

“稍会涉猎而已。罪过,未曾请教施主贵姓大名呢,请教。”

“在下姓……道长上下如何称呼?”

“贫道上清下净。”

“道长……”

双方已相并而立,他正在卸下马衔,想让马自行找草料,对这位仙风道骨仪表不俗的老道,毫无戒心。

老道就在他发话间,扣指疾弹,一缕指风击中他的左期门要穴。

他浑身一震,向后倒。

老道挟住了他;笑道:“贫道正在物色衣钵传人,你,正好。哈哈哈!”

老道的制穴手法诡异,用劲恰到好处,因此他身躯虽麻木不仁失去控制,但口中仍可说话。听老道的口气,似乎凶险的成分不多,心中一定,说:“你又不是和尚,传什么衣钵?你该说传法器才对,说话用错了典会闹笑话的。”

老道桀桀大笑,扳鞍上马,将他架坐在鞍前,说:“你这娃娃倒会挑剔哩!定是个不好管教的人,但贫道认为这是天才横溢的现象,值得冒险把你造就成为江湖后起霸才。走!”

乌骓马奋长嘶,然后向北飞驰。

“你真是黑龙帮的帮众?”老道问。

“在下与黑龙帮的人有交情而已。”他答。

“真的?”

“当然不假。”

“没撒谎?”

“大丈夫言出如山。”

“唔,很好,你是大丈夫,该说出真姓名了吧?”

“这个……”

“大丈夫言出如山。”老道学他的口吻说。

“因此在下不通名号。”

“由不得你……”

“你要迫问?算了吧,枉费心机。”

“你如果估低了贫道的能耐,保证你日子难过。”

清净道人毫无顾忌地策马飞驰入镇,在众目睽睽下驰出镇北栅门,飞驰上了吴寨河桥。

后面,穴道已解昏眩已醒的天龙、飞龙兄弟俩,在后穷追不舍,天龙大叫道:“牛鼻子老道,把人留下,留下!”

“哈哈哈……”清净老道仰天长笑,蹄声急骤,驰过吴寨河桥,向北绝尘而去。乌骓神驹快捷如风,天龙兄弟俩追过了桥,眼睁睁看着远处的滚滚尘埃,人马形影已经消失,只能望尘兴叹,徒呼奈何。

天龙往回走,恨声道:“杂毛老道把那黑衣小子弄走了,咱们得想办法把他弄回来。”

“哥哥,追之不及,如何能弄回?”飞龙问。

“慢慢想办法,此仇怎能不报?哼!”

“但……你知道老道的名号吗?”

“好像是妖道天玄炼气士。”

“哎呀!是他?”

“可能是他。”

“如果真是他,咱惹他不起……”

“宁斗智,不斗力;又道是明枪容易躲,暗箭实难防,只要咱们多用点心机,天下无难事。”

距栅门尚有三五十步,便看到一身汤水的熊大爷去非带领了三位女郎,老远地向他们指指点点,快步向前迎来,脚下虚浮,显然受伤不轻。

“咦!那是什么人?”飞龙向乃兄问,“唔!像是……像是血花会的铁琵琶吕三娘子,她的铁琵琶一看便知。”

“另一个是花蕊夫人陶永春。”飞龙说。

熊去非一面走,一面向花蕊夫人说:“诸位姑娘可问问晁家兄弟,他兄弟俩见多识广,可能知道老道的底细。”

四人一面说话,一面向秦岭双龙奔来。

吴寨河三十里到确山县城,乌骓马要不了一个时辰便到了。到了城南的蟠龙山,天玄炼士策马绕山向西走,十里路到了三里河畔,开始驰入山区。

这一带山区山势并不高,共有三座主峰,三里河畔的山峰叫中泉,再往西五里是南泉,北面叫北泉山。三座山脉胳相连,绵亘数十里,颇富林泉之胜。山林深处,出现一座果林围绕的精舍,四周泛现一片金红色的光彩,原来所种的全是石榴,五月天,正是石榴火红的季节。榴树成林,在这一带倒是罕见。

乌骓马驰入花海中的小径,便看到迎面的一座木牌坊,上面的横匾上刻着的金红色大字:榴林精舍。

两名长工迎客,上前接缰道:“原来是天玄仙长,快三年没来了,家主人想念得很,请客厅稍候,小的即入内禀报。”

天玄炼气士挟了崔长青下马,笑问:“贵主人一向可好?”

长工脸色一沉,摇头苦笑低声道:“仙长不久便知道了。”

“咦!怎么啦?”

“家主人两年前成了家。”

“成家?哈哈!好事嘛。”

“哼!”

“怎么?不如意?”

“别提了,主母是金顶山胡家的人。”

“哦!是镇八方胡威的女儿吗?门当户对……”

“主母是个母大虫。”长工低声说。

天玄炼气士呵呵笑,往屋内走,说:“小事一件,怕老婆的人,必定大富大贵哪!”

他将崔长青安置在大环椅内,里面出来了一位白净面皮相当健壮的年轻人,抱拳行礼呵呵大笑道:“仙长别来无恙,今天吹的是什么风?请坐请坐。”

天玄炼气士顿首回礼,大马金刀地坐下说:“南游北返,途经贵地,特地前来打扰施主。呵呵!二年不见,施主好像比往昔清减了些。听说施主已经成了家,可喜可贺。”

他一面说,一面打量着厅中的陈设,目光在后厅门的门帘上停留片刻,又道:“府上的陈设变动了许多,到底是有家室的人,一切都不一样了。”

主人命仆人奉上香茗,避开话题笑道:“仙长南游,想必旅途劳顿,且至客厢安顿,洗漱毕晚辈置酒为仙长洗尘……”

“这几年施主曾在外走动吗?”天玄炼气士也另起话锋问,似乎有意迫使主人就范。

乌云涌上了主人的脸,讪讪地说:“好教仙长见笑,晚辈久已不在江湖走动了,对江湖的动静,陌生得很。”

“哦!贫道委实失望得很。”

“仙长……”

“你已经是有家室的人,怪你不得。天下是闯出来的,闯自然有万千风浪,不论男女豪杰,只要有了家室之累,他这辈子便得注定株守家园做老大爷,英风尽敛,壮志全消。这些事不说也罢,这次贫道要在府上打扰三五天,方便吗?”

“仙长见外了……”

“贫道带了一位同伴,在府上等候从湖广来的几位施主前来会合。”

主人脸有难色,迟疑地说:“仙长但请宽心在寒舍安顿,晚辈入内吩咐拙荆准备酒筵。”

“好,但请不必客气,贫道打扰数天,幸勿见外。”

老道口中客气,其实心中大为不快,仆人甚多,准备酒菜待客,还用得着主人亲自入内吩咐?分明是遁词,这里面大有文章,主人匆匆入内,崔长青冷眼旁观,也看出有点蹊跷,冷笑道:“老道,你是个不受欢迎的客人。”

老道冷冷一笑,说:“小娃娃,你最好少开尊口。”

“在下用不着拨风煽火,只冷眼旁观。”

老道冷冷一笑,拳挡着掌心道:“想当年,龙箫客也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没想到短短三年,却变成一个吃闲饭的废物,可惜啊!可惜。”

崔长青一惊,问:“你说主人是龙箫客朱英?”

“不错,是他。”

“哦!闻名不如见面,如此而已。”

“尔小看他了?”

“在下认为他毫无英雄气概,缺乏豪迈之气,与传说中的龙箫客完全不同。”

“呵呵!你认为你有英雄气概么?”

崔长青沉静地笑笑,若有所思地说:“英雄气概四个字,只能意会不可言传。饮食时表现英雄气概,只能算是个饭捅;碰上手无缚鸡之力的苦哈哈表现英雄气概,那是暴虐……”

“算了算了,你小子居然向贫道谈经说道,岂不可笑?如果你想用激将法诱使贫道放你,你打错主意了。”天玄炼气士不耐地说,主人恰好及时出堂,脸色不正常,向老道讪讪地一笑,不安地说:“仙长,咱们走。”

天玄炼气士一怔,讶然问:“要走?走到那儿去?”

“晚辈在三里河镇有朋友,请仙长到那儿安顿。”

天玄炼气士冷笑一声,脸一沉,沉声问:“贫道在尊府稽留三五日,玷辱了你朱家……”

“仙长……”

“说吧,是否有何不便?”

“仙长明鉴,不是有何不便,而是蜗居简陋,起居一切不便,在三里河镇……”

“告诉你,贫道已与朋友约定,在尊府会合……”

“晚辈留下话,贵友可至三里河镇……”

“住口!”

“仙长……”

“贫道既然来了,就没打算离开,这次做定了恶客,由你不得。以你我的交情来说,贫道不要说借住三五日,真在住上三年五载,也是理所当然。”

“仙长……”

“不管你怎么说,贫道住定了。朱施主,你是领贫道客厢安顿呢,抑或是要贫道自行前往安顿?客厢在何处贫道清楚,榴林精舍贫道不是第一次来。”

龙箫客脸色苍白,流着冷汗,焦急地说:“仙长请……请……”

“贫道不再听你的解释。”

帘子一掀,出来了一个穿紫花衫裙的妇人,杏眼桃腮,眼神凌厉,薄薄的嘴撇得紧紧地,身材丰盈颇为动人,倒有六七分姿色。带了一名仆妇,一名侍女,阴沉沉地走近,此道:“站住!你这位老道未免太霸道,施主是你们的衣食父母,你这种态度……”

“绮春……”龙箫客焦灼地叫。

天玄炼气士无名孽火上冲,正待发作。

崔长青却冲他咧嘴一笑,饱含深意。

老道突想起崔长青刚才所说,有关英雄气概的高论,脸色马上松弛下来,好奇地打量这位专横泼辣的女主人,缓缓站起笑道:“你就是榴林精舍的女主人了,幸会幸会。”

“老道,你说话干净些,什么幸会?”

“哦!贫道抱歉。”

“抱歉就行了?”

“女施主认为该如何……”

“你还不快滚?榴林精舍不留外客……”

“绮春,你……”龙箫客脸色苍白地叫。

“你还不滚出去?这里的事不要你管。”绮春冷叱,像是喝奴叱婢。

老道这次忍不住了,但仍未发作,说:“贫道与尊夫交情不薄,多少前曾经共过患难,出生入死……”

“住口!谁理会你们早年的交情?你再不知趣,老娘要赶人!”

老道忍无可忍,顾不了待机挖苦他的崔长青,手一扬,掌出如电闪。

“啪!”耳光声清脆,如同爆栗。

绮春退了三步,几乎摔倒。老道须眉皆张,厉声道:“贫道走遍天下,到处受人尊敬,你这泼妇竟敢如此对贫道无礼,你得死一千次。”

龙箫客大惊,急叫道:“仙长……”

绮春一声娇叱,疾冲而上,身形乍起,腾跃飞踢凶悍绝伦。

老道哼了一声,身形疾闪,扭身就是一掌,不但避过双腿连环飞踢,且能及时反击。

“噗!”这一掌劈在绮春的腰脊上。

“蓬!”绮春摔倒在地,跌了个五体投地。

老道跟上,一脚踏住她的背心,冷笑道:“镇八方调教出来的儿女,居然如此稀松平常,竟敢如此对贫道无礼,你认命吧。”

“饶命!”绮春狂叫。

“饶你不得。”老道咬牙切齿地叫。

“英郎,救……救我。”绮春转向乃夫求援。

龙箫客脸色苍白,拱手道:“仙长请高抬责手,请……请饶她一次,拙……拙荆多……多有冒犯,仙长……”

老道怪眼彪圆,沉声道:“朱英,你昔日的英风豪气到何处去了?你居然被个一文不值的泼辣娘,拴住了你的脖子牵着走,你也不怕丢人现眼?你简直没出息到这种程度……”

“仙长,你老人家有些不知,我那岳父……”

“镇八方管嫁出去的女儿?他吃定你了?”

“仙长……”

“你龙箫客的艺业,不见得比镇八方差。”

崔长青突然接口道:“老道,你八辈子没娶过老婆,怎知道人家夫妻间的家务纠纷,你算了吧。”

老道更火,这些话像是火上添油,一把揪住绮春的头发向上拖,沉声道:“朱英,我不管你是否被镇八方吃定了,也不理睬你怕老婆的原因,今天这泼辣娘对贫道无礼,贫道一生中从未受过这种污辱……”

“仙长……”

“贫道并不是替你管教她,而是她侮辱贫道必须受到惩罚,我要她后悔一辈子。”

“仙长,使不得……”

“你就别管了,日后镇八方如不肯甘休,叫他找贫道算账。金顶山胡家,距此仅三十余里,贫道就在此地等他,没你的事。”

“饶命……”胡绮春声哀叫。

老道将人向外拖,叫长工取来绳索,把胡绮春吊在廊下,找把刀把她的头部毛发剃得一根不剩,顺手在她的右手左腿两处大筋,不轻不重地刺了一刀,方回到大厅,丢下尖刀说:“朱英,半个时辰后,派人把她送到金顶山胡家,让镇八方来找我。”

龙箫客脸无人色,恐惧地说:“仙长,你……你把这件事闹大了。”

“什么?你还怕这个婆娘?”

“不,这……”

“怕镇八方?”

“胡家目下有……有一个人……”

“谁?”

“镇八方的义妹,薄命花……”

“薄命花郝芸仙?”老道惊问。

“对,她……”

“老天,你何不早说?”老道脸有惧色地说。

“仙长,晚辈方寸已乱……”

“一不做二不休,把那泼妇宰了,远走高飞。”

“仙长……”

“走吧,薄命花又能怎样?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你还留什么恋?”老道横了心说。

“可是……”

“你这窝囊废。”老道怒骂。

龙箫客一咬牙,挺了挺胸膛说:“好吧,我龙箫客重出江湖流浪,榴林精舍,已没有我留恋的事物了。”

“这才像话。”

“仙长先等等,晚辈这就拾掇上路。”

“贫道宰了这婆娘。”

“不必了,晚辈与她到底是夫妻。”

“你不怕留下祸根?”

“听天由命吧。”

半个时辰后,龙箫客大散家财,遣散了奴仆,带了行囊跨上健马,毫无留恋地走了。老道仍带了崔长青,同乘乌骓,三人两骑扑奔确山县城。崔长青临行,向老道说:“老道,你不是在造孽吗?”

“废话!造什么孽?”

“你一来,便要龙箫客破家,强出头硬是拆散了人家一对夫妻,于心何忍?”

“哼!贫道认为做了件好事。”

“有说乎?”

“龙箫客讨了这种泼妇,他这辈子完了,男子汉到了这种地步,比死还要惨,贫道可说是将他救出十八层地狱,不是好事是什么?”

“哼!强词夺理……”

“哈哈!可惜你还小,等到有一天你也娶上这么一位雌老虎母大虫,便了解贫道的强词是否夺理了。”

过了三里河镇,小径沿三里河的北岸东行,前面的山坡旁枣林下一声唿哨,跳出秦岭双龙兄弟,拦住去路,天龙怪叫道:“天玄道长,下马说话。”

天玄炼气士咧嘴一笑,勒住坐骑眯着眼,轻蔑地打量着对方,呵呵大笑道:“晃施主,你兄弟俩吃了豹子心老虎胆吗。”

天龙哼了一声道:“老道,不要瞧不起人。”

“你听,这话可是你说的,贫道并未瞧不起你们秦岭双龙,对不对?”

“在下不愿与你斗口……”

“要斗剑?”

“不,在下有事与道长商量。”

“商量?呵呵!贫道不怕斗剑,就怕商量,你抓住贫道的痛脚了。有何商量,说吧,贫道在听。”

“请道长把那小辈交给在下。”

“什么?交给你?”

“他是黑龙帮的余孽……”

“不对,你要他,是因为你们兄弟俩,皆被他打得落花流水,所以……”

“道长请不要出言挖苦。”

“贫道说错了吗?”

“道长,光棍眼中不揉沙子?”

“说真是,你真想要人?”

“如蒙见赐,铭感五衷。”

“你凭什么?”

天龙用手向对面的村林一指,冷笑道:“就凭这。”

花蕊夫人三女,同时现身出林。

铁琵琶吕三娘子抱着铁琵琶,噗嗤一笑道:“我们并不想与前辈结仇,但前辈如不将人留下,本姑娘恐怕要得罪了。”

女飞卫轻晃着一把回风柳叶刀,说:“五比一,道长认为如何?”

龙箫客冷笑一声扳鞍下马冷冷地说:“五比二,在下算一份。”

“你是……”

龙箫客从衣下取出一支古色斑斓的尺八箫,褐色的光芒耀目,箫上刻了一条龙,信手一挥,八音齐鸣,说:“龙箫凤剑,一手遮天。”

花蕊夫人笑道:“原来是龙箫客朱爷,好久没听到阁下的消息,在何处安身立命纳福了?”

龙箫客被这几句话触到了痛处,脸色一变,冷笑道:“陶夫人,在下先领教你花蕊毒针绝学再说其他。”

天玄炼气士挟了崔长青下马,笑道:“陶施主不但花蕊毒的可怕,她的迷香也是下五门中的一绝哩!朱施主,没你的事,请替我看住这小后生,他的左期门被制,跑不了,贫道打发这几位男女施主离开。”说完,将崔长青交给龙箫客,背着手向五男女走出。

花蕊夫人退了一步,摇手道:“前辈先别冒火,我们是诚心商量来的……”

“好,贫道除了人不能交给你们之外,凡事好商量,好商量不致于伤了和气。”

“这个……”

“且慢!这条河水很清澈,贫道先洗耳,再来恭听,等一等。”

老道真去捧手洗耳,片刻回到原处笑道:“好了,说吧,贫道已洗耳恭听。”

铁琵琶冷笑道:“前辈明知咱们是为了那小辈而来,这不是存心有意关闭商量之门么?”

“哦!这就难了,咱们恐怕没有可谈的了?”

“前辈还是拒绝了?”

“大概是吧。”

“那么,休怪本姑娘无礼了。”

“咳!贫道曾经怪你无礼吗?你……”

钢弦一响,三枚黄蜂针劈面射到。

“嗡……”钢弦继续响,又是三枚黄蜂针破空而飞,衔尾攒射,快得令人几乎肉眼难辨。

天玄炼气士大袖一挥,冷笑道:“少在贫道面前献宝。”

女飞卫公孙秀双手齐扬,六把回风柳叶刀漫天飞舞,划出道道光弧,暴风雨般向老道集中。

老道突然巨口一张,水箭急喷而出。

袖风似阴雷,黄蜂毒针被罡风卷走得无影无踪,罡风再扑向铁琵琶。

同一瞬间,六把回风柳叶刀皆被水箭所喷落。

老道一声长笑,猛扑花蕊夫人。

后面的龙箫客突然大叫:“小心身后……”

树林中飞射出一红一白两个身影,以令人目眩的奇速射出林外到了路中,红影再进,猛扑天玄炼气士的背影,香风沁鼻,来的是女人。

龙箫客的警告来得及时,老道大喝一声,回身迎敌,扣指连弹。

龙箫客龙箫一领,身箫合一从侧方截出,接着大叫:“走为上策。”

他接住了白衣女郎,老道则攻向红色身影。

红衣中年妇人的手中,是一柄奇形怪状的兵刃,像一根有花无叶的花枝,上面共有三朵红色的盛开花朵,挥动时罡风怒发,呼啸声刺耳撼心。当然不是花枝,而是以极毒弹性的精钢所精制。

白衣女郎年仅十七八,脸蛋白里透红,眉目如画,美得令人屏息。身材刚发育完成,穿的是白色劲装,曲线玲珑,凹凸分明,隆胸蜂腰极为诱人。手中的剑银芒耀目,是吹毛可断的神兵。红衣中年美妇花枝一振,响起一阵劲风嘶啸声,震散了老道弹来的指风,仅身形略顿,立即重新健进,无畏地排空切入,凤目中杀机怒涌,厉声道:“杂毛老道该死!”

老道赤手空拳,似乎有所顾忌,大袖一拂,身形急转闪开正面,反袖一挥叫:“薄命花,贫道少陪。”

这一袖来势似摧山,红衣美妇也不敢硬接,大挪移身疾闪,花枝斜点,“雾里藏花”探向老道的胁背,厉声道:“你要走除非日出西山。”

老道向前飞跃,纵出要脱离圈子,“嗤”一声轻响,背道袍被挂破两条大缝,好险。他心中早寒,不再留恋,一声厉啸,全力向侧方飞纵,远出三丈外叫道:“泼妇休追,后会有期。”

声落,人已远出十丈外去了。

另一面,龙箫客在白衣女郎的一阵迫攻下,八方游走不敢回手,也递不出招式。白衣女郎的剑势出奇地狂野,而诡异绝伦,好几次几乎把他圈在剑影内脱身不得,形势是一面倒。

老道一走,龙箫客也就如飞而遁。他将用游斗术,脱不难,白衣女郎虽高明得多,但也缠他不住。

白衣女郎不肯甘休,追出叫:“朱英,你走得了?”

红衣美妇叫道:“映雪,穷寇莫追。”

白衣女郎闻声止步,扭头道:“师父,弟子追得上他,他逃不掉的。”

“不必了,妖道不可轻侮。”

“徒儿遵命。”

薄命花郝芸仙的目光,落在满脸惊疑的五男女身上,看了众人一眼,冷傲地一笑,冷冷地说:“你们可以走了。”

花蕊夫人上前行礼,沉静地说:“晚辈陶永春,郝前辈万安。”

“我很好,你是血花会的人?”薄命花郝芸仙盯着她们。

“是的……”

“老身与贵会陌生得很,你们还不走?”

“晚辈有一不情之请……”

“说吧。”

“妖道带来的一个少年人,是晚辈的仇家,务请前辈见赐。”

“是那位黑衣少年人吗?”

薄命花指着不远处半躺在树下的崔长青问。

“是的。”

“他是妖道带来的人。”

“是妖道半途把他擒来的。”花蕊夫人谦恭地说。

“妖道是老身的仇家。”

“晚辈认为妖道罪该万死。”

“因此,妖道所遗留的人和物,皆属老身所有。”

薄命花不带表情地说,不理会对方奉承的话。

“这……这少年人……”

“老身不管你们之间的是非恩怨。”

“前辈……”

“你不服气是不是?”

花蕊夫人打一冷颤,退了一步悚然地说:“晚辈不……不敢……”

“谅你也不敢。”

“请前辈……”

“映雪,送客。”

白衣姑娘映雪脸一沉,向众人冷笑道:“你们都听见了,请吧。”

花蕊夫人仍想请求,铁琵琶吕三娘子冷笑道:“陶大姐,人家已经下逐客令,多留无益,何苦低声下气自讨没趣?人家是江湖上的成名前辈,吩咐下来的事咱们就得遵办。”

薄命花冷笑道:“这贱人语带讥讽,须加惩罚。映雪,掌她的嘴。”

白影一闪,“啪”一记耳光声骤发。铁琵琶吕三娘子尚来不及有所反应,便挨了一耳光,只打得她眼冒金星,倒退三四步,粉颊上迅即出现了红色的指痕,慢慢变紫,发疯似的举起了铁琵琶,正待发射歹毒的黄蜂针,拼了。

可是,白影再闪,手一震,铁琵琶被白衣姑娘硬生生夺去了。

白衣姑娘纤手一拂,八音齐鸣,第二拂八音倏减,弦线全被她的纤纤四指所拂断。

“你……”吕三娘子骇然叫。

映雪将铁琵琶丢回,冷冷地说:“幸好你未曾将毒针发出,否则你必死无疑。”

吕三娘子怎敢回嘴?悚悚然而退,心中暗叫侥幸。

女飞卫公孙秀知道双方的艺业,相差委实太远,人多也占不了便宜,对方举手投足之间,以阴狠机警着称的吕三娘子,眼睁睁受辱毫无反抗的机会,真要动起手来必定凶多吉少,趁早打退堂鼓大吉大利,苦笑道:“咱们走吧,来日方长,急不在一时,走!”

五男女狼狈地走了,走在最后的飞龙晁宇不住摇头,满腹狐疑地说:“依我看,这鬼女人是冒充的,薄命花郝芸仙横行天下三十年,哪有这么年轻?”

花蕊夫人摇头道:“天玄妖道叫她为薄命花,望影而逃,这不会是假的吧?她修为有成,返老还童驻颜有术,五六十岁的老太婆看似青春少妇,平常得很。”

“如不是妖道作怪插上一手,咱们何至于受此侮辱?咱们找朋友相助,不将妖道碎尸万段,誓不……。”

话未完,路旁人影乍现,天玄炼气士迎面挡住去路,怪笑道:“哈哈!贫道在此,你们不用叫朋友助拳了……”

话未完,飞龙已向路侧一钻,钻入矮林中逃之夭夭,像兔子般溜之大吉。

天龙也不慢,落荒而遁。

三个女人已经吃过苦头,见两个男的望影而逃,她们更是丧胆,不等互相招呼,不约而同向后飞奔脱身。

天玄炼气士不愿追,向后招手叫:“来吧,朱施主,到你的榴林精舍,查他个水落石出,看那小娃娃是否气数已尽。”

龙箫客打一冷颤,苦笑道:“抱歉,我不能去。”

“你不去?你……”

“目下我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待办。”

“什么事?”

“远远地逃亡,逃得愈远愈好。”

“你这胆小鬼……”

“咱们就此分手,江湖上见。”龙箫客匆匆地说,身形乍起,向东如飞而去。

天玄炼气士摇摇头,苦笑道:“也难怪他,做了两年噩梦,梦醒了他仍然害怕得不敢睡觉,打死他他也不敢再回榴林精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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榴林精舍的大厅中,崔长青穴道未解,被搁在大厅环椅内。厅中除了薄命花与映雪师徒之外,另有四名仆妇。每个仆妇都是粗手大脚健壮丑陋的中年女人,大概整座精舍中,所有的女人,以女主人为最美。

薄命花郝芸仙站在椅旁,用她那作为兵刃的奇异花枝,在崔长青的脸部徐徐拂动,冷冰冰地说:“如果你不吐实,将永远永远后悔。”

崔长青感到这根猩红的花枝奇冷彻骨,所触处麻麻地,寒气直迫内腑。花瓣锋利无比轻拂处汗毛无声自落,不由心中骇然。但他并不慌张,生死关头,他必须沉着冷静地应付。

对方貌美如花,但冷傲之态流露无遗,是属于喜怒无常极难应付的人,稍一大意,便可能招致杀身之祸,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委实凶险无比。

他泰然地一笑,从容地说:“话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姑娘请相信在下的话。在下只知妖道要迫我拜为师跟他学道,其他的事我一概不知,你把我杀了,我也招不出妖道的一切来。”

“老身不相信你的话。”

“姑娘……”

“这件兵刃,江湖人称之为薄命花,任何内家高手,也禁不起一击,花到人亡,人命在本姑娘的花下其薄如纸。你,我要将你脸上的肉剔下来。再问你,招不招?妖道要在此约会些甚么人?”

他长吁一口气,无奈地说:“要杀要剐,在下认了。姑娘兰心蕙质,艺臻化境,见多识广,武林称尊,难道就不放心一个受害者的口供?我一个初出道的无名小卒,天胆也不敢在姑娘前胡说八道信口雌黄。在下命该如此,要杀要剐姑娘尽管动手吧。”

郝芸仙扬起兵刃,冷笑道:“妖道既然与人在此约会,他会来的,先废了你,等他来时捉住他一并死。”

映雪急道:“师父,这人眸正神清,不像是刁顽的败类。听绮春姐的口气,的确认为他是妖道的俘虏,师父废了他,妖道必定快意哪!”

“妖道会快意?”

“他不答应妖道,所以被刺住,师父如果废了他,妖道岂不大为快意,认为可假师父之手废人,日后妖道可以向外宣扬此事,以增高自己的身价……”

“唔!你的话有道理。”

“徒儿认为,妖道故意将难题留给师父,不然他何以将人留下?很可能是存心挑起师父与血花会火拼。”

“唔!很可能,把这小辈带至后面看好,等妖道的党羽来时,再行决定是否让这小辈活命。”

“徒儿带他至地窖囚禁……哦,他的穴道被制已久,恐怕要残废哩。”

“替他解穴。”

“妖道的手法诡异,徒儿无能为力。”

“不中用的丫头,为师只好自己动手了。”郝芸仙一面说,一面检查崔长青的被制经穴。

她的手在崔长青的胸口探索,崔长青则无邪地注视着她。

蓦地,她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呼吸一阵紧,猛地一手掩住崔长青的双目,暴躁地叫:“不要这样看我。”

崔长青感到她的手在发抖,怔住了。

“姑娘怎么了?”他困惑地问。

郝芸仙长吁一口气,收回手,目光从厅门透过,茫然地注视着苍穹,望向云天深处。她的美好嘴唇在轻微地痉挛,眼神虽视而不见,但却涌现另一种异彩,苍白的秀颊开始回复红润,而且呈现另一种稀有的光彩,用奇异的、略带兴奋的声调自语道:“三十年前,也是这么一个美好的夏天,他……他……他曾经用这种目光凝注着我……”

“姑娘,谁?”他低声问。

“他,一个好俊的男孩子,他……”

“他怎样了?”

“啪啪!”她凶狠地给了他两耳光,先前的奇异激情神态消失得好快,用近乎疯狂的声音尖叫:“他……他死了,死了,死……了……”

崔长青骇然,但好奇心令他浑忘一切后果,问道:“他是怎样死的?”

郝芸仙狞笑着举起右手,大声说:“我杀了他,瞧,这只手杀了他的。”

崔长青一惊,接着问:“为什么?”

“为有了另外的女人。”

“你……好残忍。”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必须像马一样用缰绳拴上。”

崔长青叹息一声说:“难怪龙箫客要弃家出亡。姑娘,你已经拆散了榴林精舍的一双好夫妻。”

“你说什么?”

“龙箫客永远不会回来了,缰绳是拴不住男子汉的,一念之差,从前恩爱反成仇……”

“你给我闭嘴!”郝芸仙厉叫。

他的目光,落在映雪的脸上。映雪脸色平常,但清澈的钻石明眸中,有迷惘困惑的神色流露。

他若有所思地说:“郝前辈,将来你也会害了映雪姑娘。”

“唉!”芸仙在他左胸击了一掌,吼道:“把他拖走!拖走!我不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