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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透逼同流

高桥村在办丧事,谣言满天飞。

方士廷无意中救了龙兆璧,凶手们杀人灭口的阴谋落了空。

龙家的子弟开始提高警觉。风雨欲来,侦骑四出,各村的乡勇组成了缉凶队。南起县城,北至府城,高手齐出,捉拿漏网凶手汉川双杰与老丐童吴泽。

凶案发生后的第二天,府城内龟山南麓的一座大厦内,出了命案!

绍兴,那是一座山城,城周二十里,城内有山。城西,属山阴县管辖。城东,属会稽县。府治设在卧龙山的东麓。

城内着名的山有卧龙山,也称种山,古越大夫文种葬在此地,山南是龟山(飞来山与阳堂山);东有火珠山与峨嵋山︱︱不是四川的峨嵋山。

龟山其形似龟,山上有古灵台遗址,有一座应天塔,所以也叫塔山。据说春秋时范蠡筑城,城成怪山自来。山本是东海琅琊群海中的一座山一夕飞来此地;这当然是神话,信不信由你。

龟山南麓是住宅区,是大户人家的住宅区,是大户人家的所在地。

这座大厦叫逸庐,是当地缙绅秦大爷秦堂坤的别业。一座高楼,数幢精室,四周花木围绕,清净幽雅,附近半里没有人家,四周的果园全种的是深紫色的官长梅︱︱杨梅之最佳品种︱︱与金枣橘。因此,宅中养有好几位园丁。大户人家婢仆多,不算稀奇。

这天晚间,二位不速之客前来叩动大园门。他们是汉川双杰,与伤势仍重的老丐童。

“谁呢?”门后有人亮声问。

“接徐二哥的口信,前来回话的人。”狂风剑客答。

“你们是……”

“胡启明、赵起凤、吴泽。”

“青天。”里面的人低声问。

“白日。”

门倏然而开,一个黑衣人闪在门侧说:“进去,后堂。”

“谢谢。徐二哥来了么?”

“刚到。走东跨院进后堂。不可走萃楼大厅。”

“是,多承指引。”

狂风剑客领先而入,旋风剑客搀扶着老丐童跟进。园空寂寂,似乎不见有人,夜黑如墨,星月无光,花径两侧果树密布,看不见任何生物。

院门虚掩,没有人看守,狂风剑客推门进入,便看到萃楼的石阶上站着一名黑影。

二人不走萃楼,折入东跨院,抄回廊到了后堂的东侧门,似乎沿途鬼影俱无,也没挂有风灯。

白天看萃楼,第一层飞檐下有铁马,上层的房檐与楼顶的飞檐皆有风铃,微风吹来,风铃声锐耳,铁马铿锵,像是仙乐悠扬。但夜间,却万簌俱寂,邪门得不可思议。

静得可怕,连风声也静止了。

旋风剑客似乎有点发慌,低问道:“大哥,今晚怎么了?咱们上次来了好几次,似乎都很平常,今晚怎么静得这般可怕?”

狂风剑客不以为然,说:“兄弟,别疑神疑鬼好不?风声太紧,逸庐进入警戒状态,平常得很。”

“大哥,我……总感到……”

“感到甚么?”

“有点心惊肉跳,六神不安。”旋风剑客不安地说。

“废话!”狂风剑客申叱他。

“真的,大哥,小弟总……总感到有点不对。”

“你真是大惊小怪……”

“不,小弟从来就不……唔,大哥,是不是咱们把事情弄砸了……”

“废话!这又不是咱们的错,事情起了变化,怎么怪咱们把事情搞砸了?走吧,不必疑心生暗鬼了。”

谈话间,进入了东廊,仍是黑沉沉,声息俱无。

狂风剑客推开了虚掩着的沉重铁叶门,蓦地烛光摇曳,里面一个黑衣中年人,手中举着烛台,笑道:“三位老兄才来呀?请进,请进。哦!老丐童,伤势好些了么?”

“大有起色,只是憋得难受。”老丐童有气无力地说,在旋风剑客的扶持下,脸色很不好。

狂风剑客进入后堂,抱拳一礼道:“孙兄,咱们并没有迟到哪!徐二哥在么?”

孙兄领三人进入一条甬道:“徐老二刚到不久,在里面与施前辈商量要事。胡兄,你们把事情弄糟了,为何不把那位插手管闲事的人摸清海底?”

“孙兄,那小子快得像阵风,咱们连他的脸貌也没有看清,根本就追他不上……”

“算了,总之,未能捉住龙兆璧小子问口供已是天大的失策,再未能杀之灭口,更是……唉!真糟,你知道这几天的风声么?”

“这……”

“龙家出动了所有的亲朋,官府中出动了全府的高手巡捕,眼线密布,不但指名捉拿你们,更监视全境出没的陌生人,几乎把咱们陷死了……到了,请在外面稍候,兄弟先进去禀报。”

孙兄一面说,一面将烛台放在壁间的灯座上,推开一扇铁叶门,跨入扶住门扇转头,脸色变了,笑容迅速地消失,冷笑一声说:“诸位,慢走!”

“砰”一声响,铁叶门闭上了。

旋风剑客一直心绪不宁,讶然道:“咦!他这两句话是甚么意思?”

老丐童神色一变,低叫道:“快退出去,快!”

狂风剑客也看出不对,不退反进,“砰”一声一肩撞在铁叶门上。

门未撞开,他却震得肩膀发麻。

旋风剑客扶着老丐童转身急奔。

甬道宽不足六尺,是坚实的大砖墙!刚奔出三五步,前面砰然的震落下一座铁叶门。

旋风剑客大骇,厉叫道:“狗娘养的!咱们上当了。”

狂风剑客赶到,绝望地撞向铁叶门。结果是门同样未能撞开,人却痛得龇牙咧嘴。

两侧的墙根与顶端,出现了二十个小孔,一阵青烟从小孔灌入,片刻间便烟雾弥漫。

正在用剑撬门的旋风剑客,狂叫道:“有烟薰入,完了!”

第二天,三人的尸体出现在东门外的小丘上,现场有打斗的痕迹,三人皆受了十余处创伤,像是互相火拼而同归于尽。

高桥村龙家有人出面,有人认识他们的身分。这一来,凶手己全部死亡,毫无其他线索可寻了。

风声已过,高桥村的警备也因此而逐渐松懈下来了。

方士廷并未离开曹娥坝,但听到三凶自火拼而死的消息,他离开曹娥坝奔向府城。他希望在府城附近能等到龙飞,如果在十天半月中仍无结果,他准备离开绍兴府,去找神偷鬼窃再说,日后再来找龙飞一决。

他到了府城,血案已结,高桥村龙家的人已经走了,风声已过。

他在东门的东坊祈福巷东昌老店投宿,这是一间不起眼的小客店,他却忽略了,小客店正是三教九流江湖人混迹的地方,龙蛇混杂处最易招惹是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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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入暮时分,逸庐门外来了六指准提房景星。

萃楼楼下有一座地底秘室,三更左右室中灯火通明,客人陆续到达,午夜秘会共到达了八个人。

主人是一个高大英俊,年约花甲的伟丈夫,留了三绺长髯,穿一身五色长袍,仪表非俗,剑眉虎目颇具威严,坐在大环椅上神色肃穆。

六指准提坐在末位,可知地位最低。

主人环顾众人一匝,清了清喉咙沉静地说:“十年前,兄弟被四明怪客毁了太岳山三山小筑的基业,血魔郝兄伯龙,也因此几乎送命,共死了四十余位弟兄,伤残二十余名,此仇不共戴天,誓在必报。因此,兄弟潜来绍兴,化名秦华,买下这片基业成为本地的缙绅,十年于兹,复仇之念无日或忘,想当年,老匹夫带了尚未出道的门人龙飞,偕同狐群狗党风尘三杰于日正当中杀入三山小筑,兄弟从此隐姓理名,整整痛苦了十年岁月。目下一切已准备停当,即将肆行报复快意恩仇,先屠高桥村,要等候四明老贼前来送死。这六七年来,龙飞那小辈已经成为江湖上的顶尖儿人物,先后毙了咱们不少同道,此人比四明老贼尤为可怕。诸位皆是曾受过四明老贼师徒伤害过的人,既然与兄弟联手,自然都是志切复仇的朋友。前几天老丐童几个人大意误事,几乎坑了咱们所有的人,因此咱们不得不将屠村的大举暂且后延。”

“施兄,但不知要延多久?”右首一名干瘦中年人阴森森地问。

施兄干咳了一声。往下说:“昨天杭州传来了急报,已发现龙飞小狗的行踪,按行程,不出十天他便可赶回,因此,咱们必须在五天之内,毁灭高桥村。”

“施兄,咱们的人手是否仍嫌单薄了些?”左首一名有一双大牛眼的人问。

“三天后,血魔定能偕金魔赶到,宇内三邪来了两位,我想人手该已够了,分四路攻入高桥村,必定得手。”

“好吧,五天之内,咱们动手快意恩仇。”一名老太婆咬牙切齿地说。

“这五天中,希望诸位小心些,无事不可前来此地,以免暴露行藏。陈音山芳宛村方面,更需小心不可大意,上次已有巡检前来查问了。”

六指准提干咳了一声,道:“施兄,东方老店那小子要不要埋葬了他?”

“房老弟意下如何?”施兄反问。

“浙南四义死在他手中,此人留不得,恐怕他已从四义的口中,问出咱们的底细了。”

施兄呵呵笑道:“四义的老三丁德隆,已经被兄弟派去找活阎王田兄来助拳了。他已将那天的经过说出,那小子根本不知他们的事。”

“哦!丁老三逃回来了?”

“他已到芳宛村报到去了。”

“施兄之意……”

“将那小子诱至芳宛村,看看能不能用?”

“这……”

“咱们不能在城中杀人了。”

“那么,兄弟设法将他诱至芳宛村好了。”

“好,明天就进行。”

众人再商讨如何杀入高桥村的计划,四更天方一一离去。

陈音山在城外西南角四五里。春秋时越国臣伏吴国,越国的大夫范蠡请来了一个神射手陈音,教越国的子弟弓弩术,十年生聚十年教训,越国的子弟皆善弓弩。陈音死后葬于此山,所以叫陈音山,山西麓的芳宛村,只是一个只有五六十户人家的小市集而已,毫不引人注目,但外人在此一概不受欢迎,排外性特强,十年来竟没有一户外人迁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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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方士廷至膳堂早餐,返房时发觉房门的锁已经被扭断在地。他吃一惊,急急入房察看。

他的包裹已交柜,黄金丢不了,房中只有一些换洗衣物,不值得小偷光顾。一进房,他发觉挂在床栏上的剑不见了。

枕上放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借剑一用,恕未先告;如欲璧还。移驾西门。”

一把剑算不了什么,花十两银子便可买了一把使用。但看字迹娟秀,而且显然对方早有准备,他如果不去,而后麻烦将接踵而至。

“好,作一了断一劳永逸。”他断然下了决定。

他猜想可能是龙兆璧派人相诱,绍兴府他未与江湖人碰头,因此心中并无所惧,大胆赴约。

他换穿一袭青直裰,匕首暗藏在衣下,略加拾掇,大踏步出了店门。

到了西门,城门口过来一名小厮,将一张字条递过含笑问:“爷台可是东昌老店的客官?”

“不错,你是……”

“客官贵姓?”小童口齿伶俐地问。

“不必问。”

“那……你是讨剑来的了。”

“不错。”

小童将字条递过说:“有人雇我将字条送给你……”

话未完,将字条丢过,撒腿便跑,溜之大吉。

他拾起字条,上面写着:“顺道西南行,可抵芳宛村。路途四五里,怕事请转回。”

他想问小童雇他的人在何处,但小童已经溜走了。虽然那人定然就藏在这附近,不然小童怎会找上他传言?既然来了,那有转回之理?

不久,他到了满山秋色的陈音山,问清了芳宛村,毫不畏缩地大踏步赶路。

芳宛村就在路旁,背后是山坡,栅门就设在村口,过路的人可以折入买些食物讨些茶水。

他踏入了村口不见有人找他,村夫村妇皆在干活,三五个村童在逗弄着黄狗。迎接他的是一阵犬吠,似乎并未引起村民的注意。

“向何人讨剑?”他在自问。

如果无人出面接洽,他岂不是白来了?

他向一家小食店走去,迎面来了一个扛了一捆木柴的中年村夫,急步迎面撞来。

他闪在路侧,相错而过。

蓦地,柴捆突然凶猛地向他的脑袋上砸到。

按理,他绝对无法避免这出其不意的一击。但他心中早存戒念,对方身躯一动,便立即吸引了他的注意,本能地向下蹲,从对方的身后一闪而过。

如果他反击,村夫难逃噩运,但他不能断定对方是有意还是失手,因此他不能出手反击。

村夫吃了一惊,惶恐地说:“咦!对不起,有惊爷台了。”

他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没甚么,闪着腰了没有?”

“没有,委实对不起。”

他举步便走,不再理会,泰然到了小食店前,就檐下的茶桶找茶喝。

舀起了一碗茶,他看到了附近几个村夫的眼神有异。他所练的迷魂魔眼,不但需要知道人的心理状况,更需要知道一般人五官表情的内涵与精神的感情流露,这门学问真不简单,需在一瞥之下,便立即判定对方的表情与内心所流露的七情六欲。

毫无疑问地,那些外表像是村夫的目光流露着喜色,岂不邪门?

他想起来了,这条路是大道,往来的旅客不少,为何沿途没有人在路旁供应茶水?岂不是大违常情么?

他背转身,将一颗行疫使者给他的清神丹纳入口中,然后若无其事地喝下了那碗茶。

几个村夫脸上的喜色更浓了。

店旁有株大树,树下有几座大石,那是村民们乘凉的地方,目下仅是巳牌左右,天气凉爽,没有乘凉的人。他喝完一碗茶,到了树下,身形一晃。

但他并未倒下,急忙坐在树根下,摸摸脑袋,不片刻便人事不省。

一名村夫徐徐走近,打量他片刻问道:“喂!怎么睡着了?”

他言不动,如同死人。

村夫伸手推了他几次,再伸手拨开他的眼皮细瞧,方欣然举手一挥。

五名村夫急急奔到,一个个欣然色喜。

附近十余户人家,皆有人奔出察看。

最先那位村夫向奔来的同伴说:“一个初出道的毛孩子而已,可把咱们忙坏了。”

“为了一个毫无经验的小辈,咱们煞有介事地忙昏了头,白耽了两天心,日后如果传出江湖,真要笑掉别人的大牙了,主人未免太过小题大作啦!”另一名村夫苦笑着说,恨恨地踢了方士廷一脚。

方士廷一无反应,而且有了鼾声。

村夫举手一挥,说:“把他弄走,等主人发落。先丢他下地牢。”

“搜他的身。”另一名村夫说,伸手探入方士廷的怀中。

方士廷虎目倏张,冲村夫咧嘴一笑。

村夫吃了一惊,急叫道:“这小子……”

“砰”一声响,村夫的小腹挨了方士廷不轻不重的一踹,村夫飞迟丈外,摔倒在地。

几乎在同一瞬间,方士廷一跃而起,但见人影如电,铁拳如狂风暴雨,“砰噗砰噗”响声似连珠,四名村夫在骤不及防下,被快速绝伦的疯狂抢攻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向四面飞跌,都爬不起来了。

惊叫声大起,四面八方皆有人提刀剑抢来。小店内的伙计,居然也提了火叉火棒和腰门,向树下奔来。

方士廷从容的站起,拍着身上尘土亮声问:“喂!那一位可以告诉在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陷入重围,但并无所惧。

一名村夫左手握了一把连鞘长剑,独自上前问:“阁下贵姓?”

他一怔,反问道:“你们将在下诱来,竟不知在下姓甚名谁?”

“不知道,知道还用问你?”

“那就怪了?”

“说!通名。”

他嘿嘿笑,双手叉腰道:“既然你们不知道。就用不着通名道姓了。按理你们是主人,主人该先通名号才对。”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哼!”

“你们的主人是谁?谁出的鬼主意把在下诱来的。把剑还给我,在下不愿与你们计较。”

“你这小辈有话留着等会再说。”村夫阴森森地答,向前迫进。

对方人多势众,如不见机赔不是说好话投降,就该先下手为强,杀鸡儆猴以收震慑的效果。

方士廷先下手为强,突然疾冲而上。

村夫伸手拔剑,反应甚快,可惜拔剑慢了些,应该先闪避再拔剑。

方士廷双掌齐下,同时劈在对方的一双小臂上,立即右拳顺势攻出一招“黑虎偷心”,“蓬”一声拳到人倒,剑已易主。“哎……”村夫狂叫,倒跌出丈外,仰面朝天跌了个晕头转向。

他将夺来的剑佩上,大笑道:“哈哈,怎么全派些酒囊饭袋出面?在下走也哈,哈哈……”

他一跃上树,在狂笑声中,像头大鹰般上了树梢,两起落便登上了小店的瓦面。

钟声大鸣,村人走避一空,家家闭户。

东面邻舍的居顶,来上了三名青衣中年人。

接着,几乎每一家屋面都有人出现。

西面出村的方向,上来的四个人中,有一个他认识,赫然是六指准提。

“咦!原来是你。”他颇感意外地叫。

“你杀了浙南四义么?”六指准提跃近厉声问。

这一来,他感到事态严重了,既然不是龙兆璧的人诱他前来商谈,而是替浙南四义出头讨公道的恶贼,看来今天如不开杀戒,恐怕会埋葬在此地啦!

他虎目涌起了无边杀机,冷笑道:“在下一个也没杀。”

“丁老三说你自起名号,自称是方士廷?”

“不错,正是区区。”他不得不承认身分。

所有人的皆吃了一惊。六指准提哼了一声说:“在下不相信你是方士廷。”

“信不信由你。”

“哼!方士廷怎敢到绍兴来?”

“为什么不敢来?”他问。

“龙飞是绍兴府高桥村人。”

“方某就是为他而来的。”

六指准提仍不信他是方士廷,冷笑道:“阁下,如何方能证明你是方士廷?”

“没有证实的必要。”

“这附近你有认识的人么?”

“有。”

“谁?”

“龙飞。”

“哼!你给我说话小心了。”

“阁下,你神气甚么?还没有请教阁下高姓大名呢。”

“在下六指准提房景星,在中梅渡食店在下已通了名号。”

“在下以为那是你的化名呢。”

“房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好神气,可敬可敬。在下的化名甚多,当然不能与你们这些老江湖比。”

“你在小店中已听到房某与四计议详情了?”

“废话!在下没那么多的闲工夫去听你们的狗屁计议。在下自己的事已经够麻烦了。哼!告诉你,少打在下那千两黄金的主意,即使是龙飞来,方某也不怕他,你们?哼!算了吧。”

“不错,你有黄金千两……”

“谁也休想夺走,你少做梦。”

一名生了一双山羊眼的人冷笑道:“咱们放出风声,引龙飞来找你。龙飞不会要你的黄金,咱们便可浑水摸鱼。”

他哼了一声,冷笑道:“在下来找龙飞清算旧债,已打听出他不在,正打算离开,少抬出那狗东西的名号来唬人,即使他在家。还不知鹿死谁手呢。废话少说,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真要找在下的麻烦,在下只好和你一拼,让路。”

最后一声沉叱声出,他已拔剑出鞘向西南角疾冲。

西南角另一间房舍的瓦面上有三个人,三剑齐出,沉喝道:“小子留下!此路不通。”

“挡我者死!”他怒吼,火杂杂冲入剑海中。

漫天剑影乍合,剑啸声惊心动魄。方士廷的剑影像一道扭曲着狂野地吞吐的银虹,楔入对方的剑影中立即八方分张。敌众我寡,他必须用上霸道的狠招,先以“乱洒星罗”凶猛地突入,再变“雨打残花”无畏地取敌。当然“乱洒星罗”如果取不得优势,“雨打残花”根本就没有使用的机会;他使用了,可知“乱洒星罗”已取得了优势,他已主宰了全局。

“啊……”一位仁兄右臂裂了一条大缝,狂叫着踉跄暴退,踏破了不少屋瓦。

另一人骨碌碌向下滚,剑已脱手丢掉了。

“铮”声暴响,他崩开最后一人的剑,喝声“滚!”

“唰”一声剑拂过对方的顶门,将对方的一层头皮削掉,头皮带了发结与头巾,飞出二丈外去了。

那位仁兄怎敢不滚?狂叫着滚下了瓦面。

他在一照面间,便放翻了三个人,跃登另一座屋顶,又击倒了两名大汉。此后便如入无人之境,没有人再敢在屋顶拦截被他从村西冲出,跃入山坡的密林。

他以为可以平安脱身了,在林中飞掠而走,这些黑道小人物还不值得计较。

远出半里地,正庆幸竟能全身而退,脚下一缓,还来不及调息,前面一声冷笑,一名黑衣蒙面人从树后闪出,嘿嘿怪笑道:“江湖人总喜欢从树林中逃命脱身,其实树林中更为凶险。小辈,你也不例外,也从林中逃命。来得好,不知阁下是否已将凶险计算么?”

他停步叉手而立,笑道:“当然计算在内了,阁下有何原因,为何掩去本面的面目,是见不得人么?”

“哈哈!在下已经替你盘算好了。”

“请教。”

“咱们替你安排下可走路。”

“哦!甚么路?”

“顺我者生。你必须向咱们投降。当然,在下必须先试试阁下能负何种重任,亮剑!”

“呵呵,只有这条路可走么?”

“哈哈!咱们当然不能太过小气,一条路有失公允,咱们替你安排了另一条路,免得让人说咱们不留余地,另一条是……”

“死!”蒙面人吐出了一个字。

“好,你们真够大方,把你的人都叫出来吧。”

“你要走……”

“在下要走我自己的路。”

“这是说……”

“谁也休想拦阻方某人,龙飞拦阻不了,你们也拦阻不了。”

“你说早了些,在你未选定自己的路以前。在下要试试你的真才实学,看你凭什么能摆脱龙飞的千里追杀,看你是不是真的方士廷。”

他徐徐撤剑,泰然地说:“也好,如何试法?”

“接下我十招而平安无事,你可当大任,咱们待你如上宾。接不下,你只能做一个跑腿的。”

“如果阁下失手呢?”

“你将是咱们的弟兄。”

“呵呵!你倒是一厢情愿哩。”

“在下当然有必胜的把握。”

“真的?呵阿!方某候教,请。”

四周,共出现十三个蒙面人。

蒙面人举剑迫进,喝道:“你先进招!”

“有僭了。”他从容地说,碎步滑进,剑尖疾吐,来一招半虚半实的“灵蛇吐信”。

蒙面人手中剑一振,“叮”一声双剑相触,接着冷笑一声以“笑指天南”反击,快逾电光石火,剑上传出了隐隐风雷,剑气直迫八尺外。

闪避不算接招,接招必须拆解。方士廷剑花疾吐,以攻还攻,“铮”一声暴响,双剑接触,剑气四荡。他接下了“笑指天南”,以“河汉星沉”回敬,斜身欺进猛攻下盘,剑尖指向对方的腹阴要害。

蒙面人颇感意外,用“龙归九天”接招,从侧方切入,剑影怒张。

“铮铮!”方士廷连振三剑,突从对方因错剑而暴露出的几微空隙中切入。一声低叱,吐出“惊涛裂岸”,无数如虚似幻的剑虹,排山倒海似的向对方攻出。中间突然出现一道淡淡剑影,疾射对方的丹田要害。

蒙面人急退两步,一声怒啸,显然恼了,被攻得动了真火,身形一旋,突然侧跃而起,在怒啸声中,凌空扭转凶猛下扑。

方士廷用上了正反阴阳步乾坤大挪移,闪电似连换三次位,反击了三剑,从连续下击的重重剑影中,险之又险的接下这一招雷霆一击。

蒙面人再次腾身而起,又从斜方向奇快地进击。

方士廷一怔,这家伙可怕,仅是剑尖点地,人便重新飞腾而起。从不可能攻来的偏门攻来,身法之奇奥骇人听闻。

他也顺对方的旋扭方向挪移,接下了八剑,但未获回敬的机会,疾退八尺。

蒙面人似乎并未落地,凌空再起轻如幽灵,再次凌空扑来,剑虹如千道银虹急射而下。

他这次恍然大悟,折向闪动出剑反击而不接下击的神奇剑影,叫道:“这是云龙三现身法,你是……是小五台常道观的门人。”

“铮铮铮……”剑鸣震耳,双方剑以全力相搏,最后“嘎”一声刺耳的错剑怪鸣传出,人影倏分。

双方相距丈余,两人的右肩皆衣破肉现。

“共是十四招。”方士廷沉声说。

左前方两名蒙面人同声叫:“交给我们擒他。”

叫声中两人飞扑而上。

方士廷已感到呼吸不平静,汗流浃背,不能再应付车轮战了,再拖下去凶多吉少。

蒙面人显然不甘心,叫道:“愚兄再斗他十招。”

但两名蒙面人已扑向方士廷,剑招已出,不敢收招退下,退必自陷危局。

方士廷不接招,飞退八尺冷笑道:“你们不行,走开!”

两名蒙面人一扑落空,急袭无效,左右一分,移步迫进,右面的人说:“小心在下的子午问心钉,先给你打个招呼,免得说在下用暗器不光明……哎呀!我……我的肚子。”

话未说完,人已向下蹲,以手掩腹,痛得太阳穴上青筋跳动。

第二名蒙面人一怔,扭头叫:“大哥,你……哎……我……”叫着叫着,人也蹲下了。

一连串屁响,两个蒙面人下裆大小便不禁,掩住小腹拔腿便跑,逃之夭夭。

方士廷向侧一闪,一声长笑,向北急退。

变生不测,其他的人皆感到莫名其妙。

为首的蒙面人大喝道:“姓方时,慢走,在下有话说。”

方士廷站在三丈外,扭头问:“你阁下是否再想来十四招?”

“不用了,两虎相斗,必有一伤。”

“伤的绝不会是方某。”

“阁下不……”

“不必大言,是么?你还有十四爪牙可用,但一百个爪牙也是枉然,刚才那两位仁兄,便是铁的事实。”

“你……是你整治了他们?”

“不错。”

“你……你如何下毒手的?”

“在下不会傻得告诉你用何种手段。”

“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快替他们找郎中,不久他们会上吐下泻形销骨立,但死不了,大病十天半月下不了床在所难免。”

一听说死不了,蒙面人大为放心,叫道:“方老弟,咱们好好商量。”

“商量甚么?哼!想要在下的黄金,你少做梦。”

“你如果要黄金,在下随时可以给你一千八百。”蒙面人傲然地说。

方士廷一怔,冷笑道:“阁下的话有意思。”

“阁下真是方士廷?”

“如假包换。阁下是谁?何不以真面目相见。”

“暂时不能与阁下以真面目相见。”

“哼!”方士廷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一跃两丈。

“请留步……”

“方某不屑与你打交道。”

“你不是与龙飞仇恨深结么?”

方士廷止步回身,冷冷地说:“当然,阁下……”

“咱们替你报仇,埋葬了那小狗。”

“那是我的事……”

“咱们有志一同,愿全力助你……”

“在下绝不假手他人。”

“你……”

“你听清了,方某与龙飞誓不两立,但从未想到找人助拳。”

“别傻,老弟,你不是他的敌手,在下只能接下他十招左右。你并不比在下高明。”

“哼!别往你自己脸上贴金。”

“咱仍全力助你,定可置小狗于死地。”

“哼!你与那龙飞有何过节?”

“先别问这些废话,总之……”

“哼!你们一群乌合之众,济得甚事?”

“不然,咱们联手,明枪暗箭齐施,他双拳难敌四手,有你加入,咱们稳操胜算。”

“靠不住,哼!倚众群殴,胜之不武,不干。”

“绝对靠得住,咱们已订下妙计,志在必得。听说你老弟在南昌,那小畜生不是也倚多为胜,不惜千里追杀你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谁管他群殴不群殴?”

“你有何妙计?”

“绝户计。”

“甚么?”

“咱们先灭高桥村,杀他个绝子绝孙,小畜生闻讯赶回,必定急怒攻心,神智大乱,咱们可将他碎尸万段……”

“哼!你这是什么话?好汉做事好汉当,冤有头,债有主,龙飞与方某结下深仇大恨,方某只找他算账,与高桥村的人无干,方某岂是那种恶毒小人?滚你的蛋!”方士廷疾言厉色地说,突然扭头狂奔。

蒙面人跟踪便追,叫道:“老弟留步,咱们好好商量……”

他突然止步回身,厉声道:“闭嘴!你把方某看成什么人?方某顶天立地,恩怨分明,绝不会与你们这些无耻匹夫同流合污。你听清了,再找方某的麻烦,休怪方某不留余地。”

“老弟……”

他转身飞奔,如飞而去。

“这家伙不识好歹,混帐!”蒙面人恨很地咒骂。

蒙面人对方士廷不识抬举的态度深感不满,但又无可奈何,方士廷已经突围走了,想追杀也力不从心,只能盯着方士廷远去的背影咒骂。

另一名蒙面人走近,说:“施兄,没有他参加,咱们同样干得很好,不必理会他了。”

施兄摇摇头,说:“可惜,如果有他帮忙,很可能缠住龙老匹夫龙鼎新,咱们便可杀他个鸡犬不留了。”

“咱们不是已请血魔对付龙老匹夫了么?”

“血魔伯龙兄尚无把握,目下他正带了他的几位朋友,要先前往查探,探清虚实方能决定。”

“咱们自始没有将方小辈计算在内,有他不多缺他不少,不必理会他了。”

“愚兄似有预感,他不为咱们所用,恐怕会坏咱们的事,让他逃掉是一大失策。”

“哼!兄弟负责将他清除掉。”

“你?算了吧,兄弟,你接下不……”

“哈哈,施兄,世间有许多事,并不是凭武力便可解决的,碰上武艺高强的人,宁斗智不斗力。施兄,交给兄弟啦!如果你说的两位隐世高人能赶来,要这人何用?”

×

×

×

方士廷拒绝与蒙面人合作,一口气奔出里外,心中逐渐冷静下来了。在他的心目中,从未打算向高桥村的人报复,没料到在高桥村附近竟然有不少寻机向高桥村下手的人。

他既然来了,势必卷入漩涡,日后万一出事,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嫌疑。

“我得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他想。

他打算明天一早离开,但又委决不下。

龙飞曾经到过他的家中,也曾在桐城潜伏,但并未打扰他家的安宁;他对龙飞颇为心折。因此,他也没打算至高桥村骚扰。

可是,有人却打算用绝户计向高桥村下手。

回到店中,他心中天人交战。想起了村中的老少妇孺,他感到热血沸腾。

“我得去警告他们。”他断然下了决定。

他准备午膳后启程,不走东关驿,而走捷径,可以少走五六十里路七十余里一下午尽可赶到。

近午时分,房门被拍得一阵暴响,有人在外面叫:“开门!开门。”

他警觉地佩上了剑,拉开了房门。

门外是一名店伙,四个皂衣公人,声势汹汹地抢入,大声呼喝道:“查店的,快取路引来查看,快!”

他取出路引递过,不住打量这四名公人。上面看不出破绽,下面便不对了,四个人皆穿了雕花快靴。

公人的靴,北方是全皮直缝靴,质料粗劣,保暖而不雅观。南方,一律布靴,如果穿错,那是犯禁。

他不动声色,静候发展。

为首的公人虎目炯炯,虬须戟立,壮实得像一头大牯牛,带了铐链与铁尺,展开路引问:“你叫方大郎?”

“不错。”他沉着地答。

“官司你打定了。”公人沉声叫。

“打甚么官司?”

“昨晚火珠山下尤家小院出了人命,夜盗杀人劫财,掠走了大批金银,临行曾自称是方大郎所为,警告尤家小院的不许报官。”

“哦!这贼未免太笨了。”他沉静地说。

“哼!他不笨,而是自命不凡,阁下,你就是方大郎么?”

“在下叫方大郎,但不是做贼的方大郎。”

公人取下铐链,沉声道:“你可以到大堂上申诉分辩,你被捕了。”

他暗中戒备,沉着地问:“公爷是奉命逮捕在下么?”

公人不知是计,信口道:“不错,上命所差,奉命逮捕你归案。”

上来两个人,便待动手架住他。

他扫了两人一眼,喝道:“且慢!在下……”

“你到公堂……”

“先不管公堂,拿来。”他向为首的公人伸手。

“拿什么来?”

“县大人的提堂火签,捕人的拘牌。”

公人一怔,沉下脸道:“奉县大人面谕拿人,来得匆忙,不会带有拘牌。你这厮敢拒捕?”

他将双手伸出,说:“草民岂敢拒捕?好,跟你们到公堂走一遭。”

公人铐链一扬,迅疾铐向他的双手。

左右两公人袖底光芒乍现,匕首伸向他的两胁。

他疾向前冲,仅见人影疾闪,“咯啦啦”铐链暴响,人影疾旋。

店伙大骇,扭头狂奔出房而去。

有人被拖倒,原来是为首的公人。

“噗噗”两声,第四名公人被两拳击倒了。

两把匕首落空,方士廷旋身反扑,大喝一声,扣住了一把匕首的主人,扭身便摔。

“砰蓬!”匕首的主人被前空翻摔出,摔了个手脚朝天,有骨折声传出,原来手臂骨折断了。

说快真快,在刹那间,凶猛快速的贴身肉搏险象横生。发生的快结束更快,四个人已倒了三个。

最后一名公人大骇,扬着匕首作势上扑,厉叫道:“你敢行凶拒捕?罪加一等。”

他堵在房门口,一脚踏在为首公人的咽喉上,一手紧拉铐链,冷笑道:“罪加九等也无所谓,本人敢作敢为。”

“你还不逃走?”公人叱喝。

他哈哈狂笑,说:“在下为何要逃走?要逃走的人是你们呢。”

“什么?你……”

“假冒公人,青天白日客店行凶,该当何罪?官司你打定了。这辈子你注定充军的命运啦!运气如果不好,官府在你们身上搜出其他的大案,恐怕你们想充军也难如登天。听说知府大人与阴县的县大爷,皆是有名的酷吏,你冒充公人落在他们手中,老天!在下真替你担心。如果我是你,只有一条路可走。”

“什么路?”

“自杀,不然将生死两难。”

公人急步向窗下抢,要跳窗逃命。

方士廷抓起几上的茶壶,掷出叫:“留下啦!阁下。”

“蓬”一声大震,茶壶在公人的后脑上开花,公人重重地摔倒在窗下。

房外人声鼎沸,店伙蜂拥而至。

方士廷将四个公人全部铐上,拖至屋角向外说:“店家,快请街坊与坊长来,这四个强盗冒充公人,青天白日至店中抢劫,快将他们送官究治。”

店伙还不信公人是假的,怀疑的说:“客官,如果他们是真的公人,小店……”

“别傻,只要坊长到来,便没有你们的事了。”

“这……”

蓦地,窗外出现了三个青衣人。房门外,十余名店伙的后面。六名面目阴沉的大汉堵住了后路,其中一名鹰目钩鼻的中年人喝道:“不许报官,任何人皆不许走动。”

方士廷冷笑道:“强盗的党羽来了,来得好。”

他脚下一紧,虬须公人嘎声厉叫:“饶命!饶……命……”

中年人排众而入,冷笑道:“放开他,阁下。”

“方某为何要听你的?”

“你非听不可……”

“阁下几个人敢在府中造反不成?”

“姓方的,你要放明白些。”

“方某明白得很。”

“你如果要将他们送官,你也脱不了身。”

“咱们走着瞧。”

“高桥龙家有人在城中,只要听说你是方士廷,想想看,你脱得了身?”

“你放心,方某在官府无案可稽。”

“别忘了龙家……”

“你们同样遭殃,而在下却一无所惧。”

“阁下,咱们好好商量。”中年人口气软了。

“商量?哼!你贵姓大名?是不是芳宛村的人?六指准提派你来的?”

中年人哼了一声说:“不必盘根问柢,咱们谈交易。”

方士廷自然不愿见官打官司,冷笑道:“生意人千里奔波只为财,千做万做,没嫌的交易不做;你说吧,方某看这笔交易是否有利可图?”

“放了咱们的人,咱们从此不干预你的事。”

“哈哈!在下从未怕事,这笔交易无利。”

“咱们告诉你龙飞的消息交换,如何。”

“这个……”

“不要迫咱们走极端,咱们向你赔不是。”

“这……好,阁下,交易做成了。”

中年人向店伙们厉声道:“你们听清了,贵店并未发生任何事,你们必须把今天的事忘了,不然,贵店谁也活不成。只要透露丝毫口风,休怪咱们杀人放火鸡犬不留,听清了没有?”

店伙们招子雪亮,怎敢反抗?一个个战栗着应允,没有人敢说个不字。

中年人赶走了店伙,方士廷也放了四个假公人。

中年人在床畔落坐,说:“龙飞已从杭州返回绍兴而来,沿途咱们皆派了眼线,他的举动全在咱们的监视之中。”

“好,姑且相信阁下的话。”他心中狂喜。

“方老弟,咱们重申前议,希望老弟与咱们衷诚合作,铲除云龙双奇。”

“不,在下自己找他算账,绝不假手他人。”他一口拒绝。

“方老弟,独木不成林,那龙飞艺臻化境,你一人对付他凶多吉少,不如……”

“在下也不弱,阁下可以走了,别忘了阁下你的诺言,少管方某的闲事。”

“方老弟……”

“出门掩上房门,在下不送了。”他下逐客令。

中年人不得不离开,沉声道:“老弟,失去这次机会,你将永远后悔。如果你回心转意,请驾临芳宛村,咱们无限欢迎,告辞。”

“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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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送走了这群黑道小丑,他陷入沉思的境界。

龙飞快回来了,这消息令他忧喜参半,喜的是并未白来,忧的是这次即将见面,将有一场空前猛烈、空前凶险的恶斗,胜负难以逆料,他尚无取胜的绝对自信。

摆在他面前两条路,他的意念开始紊乱。

一条路是向西走,迎向杭州,迎上与龙飞单独决斗,胜负不必挂怀,另一条路是走向芳宛村,与六指准提那些人联手,胜算在握,报仇有望。

走那一条路?他心乱了。

直至午后,他仍未决定行止。

他想到高桥村示警,但却又因龙飞即将到来的消息而有所顾忌。据他所知,云龙双奇的行踪飘忽如迷,神出鬼没,不动则已,动则快速绝伦。一夜中走三四百里路并非奇迹,今对方措手不及防不胜防。万一龙飞就在这一两天中,兼程赶到,他前放高桥村示警,岂不自找麻烦,自投罗网?只要有一个人认为他是六指准提的同党,后果之可怕,令他不寒而栗。假使龙飞也向他家报复,那……

最后,他带了一封书信,悄然从后门溜走,往小巷中乱钻,等到认为确已没有可疑的人跟踪,方在府前街找到一名店伙,以三十两银子的高价,请店伙将信秘密送至高桥村,如能在晚间二更前送到,而于次日午间赶回来的话,另赏银子二十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店伙揣了书信立即登程,保证他可在二更之前将书信送到,府城的人对高桥村龙家毫不陌生。

他返店结账,带着包裹立即也就动身往西走,向杭州急赶。

到杭州只有一百三十八里,脚下加快些,入暮时分赶到毫无困难。

山城西北行,官道宽阔,旅客络绎于途,不能快赶,只能用急步赶程。

至柯桥镇巡检司是二十五里,沿途只有东行客,不见西行人,商旅在午后不再西行了。

离城十余里,到了一处官道转角处,两侧是树林,前面大道笔直,穿越无涯的水田,可看到五六里外的景物,三五旅客正匆匆地迎面而来。

他突然站住了,不假思索本能地闪在路旁。

远远地,他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约在四里外,虽看不清面貌,但身形轮廓,令他梦寐难忘。

“是他们两个老狗。”他恨声自语。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终于又被他碰上了,那个人影,他认为是神偷鬼窃。

他血液沸腾,但他也有些不安。两个老贼的前后,共有五个人,只消一看走的序位,便知有四个人的身分与名望,皆比两个老贼高,只有一个像老村妇的女人走在最后。但这并不表示老村妇的身分地位低,而是女流之辈,按礼俗是不能走在男人前面的;除非这男人是十岁以下的小童。

以一比七,他的不安是有原因的。这次狭路相逢,如果又让两老贼兔脱,今后又得走遍天涯海角,不知何日方能找到两个老贼了。

他解下包裹,进入右面的树林,想找地方收藏以便拦截两个老贼。

路左的树林中,闪出两个青衣人,奇快地掠过路面,跟踪他进入路右的树林。

接着,路又的树林前端,也有人出现,飞快地隐入林中,一闪不见。看穿着,是个绿衣女人。

路东南通向城府一端,路旁闪出一名老樵夫,荷着两头尖的挑扁担,提着一把樵斧,大踏步到了方士廷入林处,往路右一折,跟入树林哈哈一阵狂笑,笑完唱道:“隐世荒林不纪年,前程往事恨无边,伏虎潜龙非吾愿,恨无宝刀……”

歌未尽,人又现,两个灰衣中年人在后面闪出,跟在樵夫身后,其中一吊客眉的人笑道:“砍柴的,少发几句牢骚了,即使给你一把宝刀,你也砍不下四明怪客的老驴头,你这一辈子毫无希望啦;除非你能请得动百劫邪神重出江湖,不然只好含恨老死荒村做孤魂野鬼。”

入林百余步的方士廷,早已闻歌声转身,目不转瞬地注视着跟来的三个人,一听“四明怪客”四个字,便心生警兆,有点憬悟。

老樵夫嘿嘿笑,说:“你放心,报仇雪恨为期不远,目下群魔聚会绍兴,百劫邪神已经答允仗义助拳,斩草除根是早晚的事。”

两个灰衣人皆佩了剑,长相狰狞不像是善类。

方士廷又发现了左右三四十步的大树后,出现了衣角,一看便知有人隐在树后。

他心中火起,忖道:“八成儿是六指准提派来的人,这厮可恶。”

老樵夫与两个灰衣中年人,阴笑着直向他撞来。

他徐徐转移,静候变化。

老樵夫先到,止步阴笑着问:“小辈,何去何从?”

“咱们认识么?”他沉静的问。

“咱们认识你,而你却不认识咱们一群高手名宿。”老樵夫傲然地说。

“在下深感荣幸,请教。”

“先别请教,老夫先请教你。”

“哦!在下洗耳恭听。”

“你是方士廷?”

“你不是说已经认识在下么?”

“问一问比较靠得住些。”

“就算是吧,你阁下又是谁?”

“你不必问。”

“那么,在下概不回答。”

“你会问答的,你是不是赶回杭州?有何用意?”

他嘿嘿笑,不好作答。

“为何不回答?”老樵夫不悦地问。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加理睬。

“你敢不回答?”老樵夫恼羞成怒地叱问。

他抬头望天,充耳不闻。

老樵夫大怒,去下扁担樵斧微扬,正待扑上,吊客眉中年人说:“兴老,请息怒。好只在咱们不希望树敌,让在下与他打交道。”

“这小辈可恶,狂得不像话。”兴老恨声叫。

“呵呵!年青人嘛,狂傲在所难免。他能与云龙双奇周旋,早上从天罗地网中脱身。可知他定然有了不起的真才实学,咱们不能小看了他。”

“好吧,老弟去问问他。”老樵夫乘机打退堂鼓,大概有自知之明,自己一个含怒出手,绝对讨不好,乐得乘机下台。

吊客眉中年人向方士廷颔首打招呼,说:“方老弟,咱们明白你的处境,在此地阻止你前往杭州,是一番好意,为了双方的利益着想,不得不出此下策,希望你了解咱们的心意。”

方士廷冷冷地注视着对方,冷冷一笑不予置答。

吊客眉中年人似乎不计较他是否回答,淡淡一笑往下去说:“咱们的朋友为了等这次群雄大会绍兴,一举锄除四明怪客师徒斩草除根的机会,已经苦等了漫长的十年岁月。十年来。由于实力不够雄厚,始终就不敢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功败垂成,你不肯咱们合作,坚持要独行其是,这种英雄思想无可厚非,咱们深感佩服。”

“你说完了没有?”方士廷忍不住冷冷地问,脸上明显地出现不耐的表情。

“快说完了,请你平心静气听完再作决定……”

“在下是不会与你们同流合污狼狈为奸的,在下只与龙飞面对算账。”

“恐怕你不会有机会,这次他有死无生。”

“哼!你们根本就无奈龙飞何,算了吧,少吹大气,你们的话说早了些,你以为云龙双奇是浪得虚名的人么?龙飞那狗东西心狠手辣,善于应付群殴,下手不留情,在下曾在庐山亲见他击溃高手如云的七星盟,连伤十余人,其他的人便丧胆而走,人虽多却招架不住他的奔雷三剑雷霆一声,人多又有何用?枉送性命而已。”他冷冷地说,语气已明白地告诉对方,你们这些人连我方士廷也招架不住,怎可夸言埋葬四明怪客他们师徒?

吊客眉中年人冷笑一声,说:“不错,咱们这些供跑腿的人,有自知之明,禁不起龙飞全力一声,更不用说接下四明怪客了,但咱们已经请来了几位隐世高人,他们的修为丝毫不比四明怪客逊色,如无把握,咱们不敢轻举忘动?”

“哦!原来你们另请了人。”

“对,有了必胜的把握。”。

“那么,在下置身事外不是很好么?”

“老弟,你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的举动,已经危害到咱们的复仇大计。”

“什么?你是说……”

“你要到杭州迎上龙飞,逞匹夫之勇意气用事,不管你是胜是负,皆会让那小畜生提高警觉,影响大局,等于是向那小子通风报信。”

“你是说……”

“咱们仍然希望你捐弃成见,与咱们衷诚合作。不然,请转回绍兴。”

“转回绍兴?别开玩笑。”

“咱们会替你安排住处,派人保护你的安全。”

“哦!你们要软禁方某?”

“老弟言重了。”

“如果在下拒绝呢?”

“老弟不希望咱们硬请吧?”

估计脚程,神偷鬼窃相距已是不远,他必须摆脱这些人了,便一字一吐地说:“你们要硬请,请便。在下必独自找龙飞一决,任何人也休想拦阻方某行事。”

“老弟,务请三思。”吊客眉中年人沉下脸说。

“不用三思,咱们各行其是,互不干涉。”

“没有商量?”

“没有商量。”他断然地答。

老樵夫大为不耐,举手一挥。二人突然冲上,同声大喝。同时一掌攻出,用的全是劈空掌,二人的真力汇聚,行雷霆一击,下毒手要将方士廷置于死地。如果击实,大石头也会击碎。

方士廷不愿与这些黑道凶魔结怨,对方突起发难,三人的眼神变化怎瞒得了他?对方前扑掌力刚发,他已倒退反纵,在掌风似殷雷的推送下,他借力飞退三丈外去了,毛发未伤。

两条青影突从侧方射来,两把长剑化虹而至。

他事先已发觉还有三个人,两男一女隐在树后,因此早怀戒心,大喝一声,将包裹向一个青影的腹部掷去,同时向侧一闪,避开另一名青影的剑尖,扭身就是一掌,“噗”一声劈在对方的背心上。

被包裹击的青影用剑去挑包裹,却不知包裹里盛的是沉重的千两黄金,大意地轻轻一拨,上了大当,“喀”一声脆响,剑身折断,包裹凶猛地续进,“蓬”一声撞在小腹上。

两人几乎同时倒地,鬼叫连天。

这瞬间,绿衣女郎扑到,是从后面扑上的。

他向前飞纵,突围而走。

糟了!他不该以背向敌的,突觉左后肩一麻,有可破内家气功的针形暗器射中了他。

他勃然大怒,拔匕首一声怒啸,扭身向后飞掷。

绿衣女郎向侧飞跃,间不容发地避过掷来的匕首。

老樵夫与两个灰衣人跟在绿衣女郎身后迫到,绿衣女郎突然侧跃,后面的人便糟了,“哒”一声响,匕首贯入老樵夫的胸口,匕首来势太急太猛,毫无躲闪的机会,匕首尖直透背心。

老樵夫身形一顿,两个灰衣人便超越而进,挺剑飞扑而上。

方士廷感到一阵头晕但仍坚持得住,大喝了一声,剑出“分波逐浪”,也下毒手了。

人影乍合,“蓬”一声大震,方士廷撞中了右面的灰衣人,他的剑刺入对方的左胸,两人都倒了。

左面的吊客眉灰衣人下颚被剑尖击碎,但也在方士廷的左胁刺了一剑,擦外侧而过,割开了一条血缝。

方士廷已按制不住自己的意志,原来所中的暗器淬有奇毒,因此招发一半便真力全失,与对方相继撞跌成一团,便陷入半昏眩境界。他滚出一旁,正想伸手取解毒的药或者以龙虎金丹救急,但手已不听指挥,好不容易将手探入怀中,绿衣女郎已经到了,俯身一把扣住了他的脉门,一指头点中了他的七坎要穴。

他全身发僵,眼睁睁等死。

绿衣女郎却放了他,转身回头。

吊客店中年人下颚已碎,鲜血染红了胸襟,倚在树干上掩住伤口,向绿衣女郎啊啊怪叫求援。

被包裹砸倒的青衣人挣扎站起,以手掩腹狂叫道:“庄姑娘,请……请给我一……颗救……救命丹,我……我内腑受伤不轻。”

绿衣姑娘转玉首四顾,六个人只有她一个人平安无事。老樵夫已经断气,贯体的匕首未能拔出。被方士廷撞翻的黑衣人一剑穿胸,那还有救?躺在树干呻吟,连挣扎的力量亦已消失,离死不远。

另一名青衣人背心挨一劈掌,仆倒在地昏厥了。

这是一个清丽姣好的二十二三岁女郎,粉脸桃腮,五官秀美,梳高顶髻,珠鬓花,金凤钗,毫不俗气,穿窄袖子绿绸春衫,百褶绿罗裙,隆胸蜂腰曲线玲珑极为动人,有一股令男人怦然心动的魅力从她的身上发出。唯一遗憾的是,她那双午夜朗星似的凤目,不时透射出阴阴冷电寒芒,令人不寒而栗的凌厉眼神,出于一个美丽女郎眼中,委实不是好现象。

她向青衣大汉走近,收了剑问:“是被什么击伤的?”

“那……那包裹……”

她伸手的按青衣人的腹部,大胆得令人吃惊:“不要紧,你不会有痛苦了……”

“蓬”一声响,青衣人仰面贯倒,口中有血涌出,叫不出声音,浑身在猛烈地抽搐。

她徐徐转身,目光落在吊客眉中年人身上。

吊客眉中年人大骇,恐惧的绕树急通,含糊地叫:“庄……姑……你……”

她向前急飘,像一朵绿云。

吊客眉中年人扭头便跑,“砰”一声不慎撞在一株大树上,晕头转向摇摇欲倒。

她飞掠而至,双脚前踹,弓鞋重重的踹在对方的腰脊上。

“啊……”吊客眉中年人惨叫一声,摔倒在树下挣命。

她到了昏迷不醒的青衣人身旁,蹲下用食指在对方的眉心上点落。

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五个男人已停止了呼吸。

她到了半昏迷的方士廷身旁,取一颗丹丸塞入方士廷口中,扛起了方士廷,提了尚未打散的包裹,向北穿林走了。

神偷鬼窃一行七人,也在此时通过官道转弯处,大踏步向府城赶,并不知林中发生了变故。

×

×

×

方士廷从昏迷中醒来首先便感到口干舌燥,迷迷糊糊本能地叫:“水!水……”

有人将他扶起,冰冷的水入喉。

异香扑鼻,是女人的脂粉香,但香得不俗。

他神智倏清,睁开双目便感到灯火刺目,原来已经是夜间了。

这是一间茅屋,有坚实的土墙,窄小的木窗,透风的房门,一张古老的木床,一张八仙桌,之外别无它物,四壁萧条。

桌上一支蜡烛,发出明亮的光芒,榻上只有一张破席,墙角下堆着原在床上的破棉被与一个竹枕筒,一股霉臭味夹杂在脂粉香中浮动。

绿衣女郎一手扶住他的背部,一手持碗,面面相对,吐气如兰,正深情款款地注视着他,温柔地笑问:“针毒已除,你感到怎样了?”

他认得这位女郎,心中暗暗叫苦,试行暗自运气,发觉气门已经被制死了。

女郎已看出他在运气,也看到了他脸上失望的神色,将他放下躺好,放下碗笑道:“你不用枉费心机运气了,我已用玄阴逆经制穴术制住了你的气门穴。”

“这……这是什么地方?”他强按心中的焦虑,定下心神问。

“这是距柯桥镇不远的荒郊茅舍,一座放牧人住宿的无人居住小屋。”

“你……姑娘的芳名是……”

“我的暗器叫毒蜂针。”

“在下陌生的紧。”

“咦!你不知我蜂娘子庄翠的名号?”

“在下没听说过。”

“很好。”

“姑娘将在下擒来,有何打算?”

蜂娘子在他身旁坐下,说:“你气门被刺,无法使用内家真力,与常人一般,你仍可使用基本功夫与人交手,但比一个庄稼汉强不了多少,因此希望你自爱些,不必妄图反抗自讨苦吃。”

“在下明白。你要将在下交与六指准提么?”

蜂娘子噗嗤一笑说:“你只知道一个六指准提,其实六指准提只是一个供跑腿的三流人物而已。”

“哦!你们是……”

“我们都是四明怪客师徒的死对头。”

“你……”

“我与那龙飞有过节。”

“但你……”

“你要问我的打算么?”

“说不说由你。”

“那四明怪客已练成了玄门绝学罡气,虽则他不是玄门弟子。他的点穴术尤精,隔空打穴弹指绝脉天下无双。他的剑术自然了得,在武林不作第二人想。罡气的火候据说已臻九成,水火不伤可反震外加压力,如无宝刀宝剑以内力御使,休想伤他一毫一发。这次咱们虽请来了不少高手名宿,但收拾云龙双奇也许游刃有余,要与四明怪客一拼,仍嫌单薄,有如螳臂挡车。”

“你……”

“因此我另有打算,我认为时机未至,及早脱身。我认准你是个难得的英雄豪杰,所以要偕你一同离开是非之地,我俩连袂遨游天下,暂且放开这些恼人的恩恩怨怨。人生几何?何必为了些小恩怨而受苦受难?不如及时行乐,好好地享受人生,你说吧,你愿不愿伴我遨游天下,做一双天涯佳侣?”

他哼了一声说:“你一个女人,说话好大胆,你不怕我骂你?”

蜂娘子凤目中冷电倏现,冷笑道:“我蜂娘子在江湖任性而为,喜结交英雄豪杰,随心所欲,不怕挨骂。顺我者生,逆我者死。笑骂我不在乎,我会将你用另一种奇痛彻骨的蜂毒针来伺候你,不信你可以试试。”

他知道事态严重,好汉不吃眼前亏,目下他是俎上之肉,强硬毫无好处,他希望争取时间,以使找到脱身的机会,便改变态度,笑道:“听你的口气,你们尚未等到四明怪客师徒到来,便已信心动摇,离心离德各自打算了,岂不可叹,你们当初又何必来?”

“当初约定的人保证可以请到能够克制四明怪客的人,谁知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不各自打算岂不太傻?”

“为首约定的人是谁?”

“有三个人,沧海客刘权,三喜妖婆吴婆婆,与九天玉龙施敏,刘、吴两人,是当年伏牛山百丈崖论剑的黑道首要人物,二十年前的那场是非,葬送了不少武林精英,他两人被四明怪客追逐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如不是两人发誓退出江湖,可能早已骨肉化土了。至于九天玉龙,则是太岳山三山小筑的黑道大豪,十年前被四明怪客带了未出道的门人龙飞所挑,他当然忍不下这口恶气。”

“他们准备请些什么人来?”

蜂娘子发出一阵浪笑,说:“你不必打听了,即使你想加入,老实说,他们也不见得会信任你,最多派你跑跑腿,去杀一些不相关的人而已。听说是几个隐世多年的凶魔,但我不信他们肯来。”

“哼!你认为方某只配跑腿么?”

“嘻嘻!当然你很了不起,连九天玉龙也拦不住你。你很可能比九天玉龙要高明一两分。可是,江湖上谣传说你是龙飞的妹夫,明知是谣言,但仍然令人不放心。这里的事,我们丢在脑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目下你我早些远走高飞趋吉避凶,明早我们取道金华府远离是非之地,早些安歇。”蜂娘子说完,翠袖微一挥,烛光倏灭。

方士廷眼前一黑,接着便被对方香喷喷的身躯所扑倒,暖玉温香立即令他气血浮动,心荡神摇。起初,他急怒交加,浑身发僵,但反抗无方,等到几乎肉帛相见,令惊心动魄的特殊感受使他血脉贲张,激发他生命的潜能,他开始软化了。

暗室亏心,不论男女,在暗黑中便会起了极大的变化,道德、教养、羞耻,变相淡薄无用了。

蜂娘子火热的胴体,蛇一般缠绕着他,在他耳畔以充满诱惑的声音说:“士廷,把一切仇恨恩怨抛开。人生就是这么一回事,看得太严重,便活不下去的,你该以玩世者的心情及时行乐,大丈夫抓得住放得开,活下去才有意思。你我都是与众不同的人,郎才女貌,才艺相当,没有理由不能成为神仙佳侣,对不对?”

他动情了,与生俱来的生理需要令他忘却一切,他不再被动,矍然奋起,他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他发出了野性的呻吟,将半裸的蜂娘子掀倒。室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全凭触觉和嗅觉与对方接触。他的幻觉中,怀中的裸女不是蜂娘子,而是曾与他有肌肤之亲的龙姑娘。

龙姑娘,那是他第一次接触得那么亲近的女人,也是第一个令他心荡的女人,将怀中令他销魂荡魄的女人幻想为龙姑娘,乃是顺理成章的事。

在潜意识中,耳畔似乎有人在叫唤:“他是龙飞的妹夫!他是龙飞的妹夫……”

当他尝到销魂荡魄的热吻的滋味,手触到令他血脉贲张,欲火如焚的腻滑润温肌肤时,他自己也在心底呼叫:“龙姑娘,龙……玉雯……玉……雯。”

色情肉欲,是人生最大的诱惑,未经人道的男女固然危险,尝过禁果的人理具爆炸性。方士廷满怀忿懑浪迹江湖,假使在蜂娘子的引诱下,变忿懑为色欲之恋,其后果将不堪设想。

谁也没留意窗缝中,透入一缕袅袅轻烟。

床上,一双男女即将撤去最后之防。

天宇中星光灿烂,可看到一个人影伏在窗下声息毫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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