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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搭救神尼

在高翔偕同居天成到南湖庄找江南浪子的前后六天中,南京出了不少意外,永安镖局一蹶不起,金陵三剑客受创,宣布不问外事。高翔的人,一个个下落不明生死难卜,凶多吉少。

目下,只有他和居天成两人了。

对方在向他增加压力,已经将他的羽翼加以剪除。

龙尾山庄的大总管杨抡奇说得对,对方很可能对付他的家小胁迫他放手。

自从他卷入窃宝案的漩涡后,与对方周旋,算起来已是第三个回合,双方都付出了可怕的代价。第一回合是笑如来的伏法。第二回合是西风山庄与南湖的毁灭。第一回合他占了上风,第二回合他损失了所有的朋友。

可是,他仍然不知真凶是谁。

现在,摆在他面前有三条路可走。其一,是放手不管,在压力下低头。这件血案已与他无关,他尽可置身事外。其二,与龙尾山庄合作,完全委托玉狮办理,亡羊补牢,由龙尾山庄派人与对方周旋。其三,是单枪匹马紧锲不舍,不顾一切找出真凶来。

他不能放手,这件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第一条路他不能走。

玉狮办理此事,当然胜任。但在他的眼中看来,龙尾山庄的世外桃源,高手众多,美女如云。庄主玉狮是否肯放弃生活上的享受,全力与对方周旋,大成问题。同时,从大总管杨抡奇的口气判断,显然玉狮为人极为主观,已认定江南浪子是主凶,弦外之音,是该案已完全明朗化了,只要将江南浪子绳之于法,便一切圆满结束啦!但他却不以为然,在一切确证尚未呈现,无数疑团尚未澄清之前,他不能确认江南浪子是主凶,至今他尚不曾与东南浪子见过面呢。弹指通神惨死在南湖庄,他必须查出原因来让死者九泉瞑目。

他必须单枪匹马孤军奋战,这是他唯一选择的路。

他要再到石臼湖祝家讨信息。居天成的镖伤已无大碍,坚决地表示要与他同行。目前,居天成是他唯一的朋友了。可惜居天成的艺业有限,这位武当的门人并未下过苦功。

送走了杨抡奇,接着来了几个江湖人,愿意提供消息。可惜这些消息皆是传闻,缺乏有力的信证。这一来,一天过去了,未能成行,白白耽误了一天工夫。

入暮时分,他送走了最后一个提供线索的人,心中大感不耐。这些江湖混子闻风赶来报信,根据一些传闻便任意讹诈勒索,简直岂有此理,他哪有这许多工夫与他们穷纠缠?在应付这些人中,他对弹指通神这位老江湖十分佩服,开始感到缺乏人手的重要了,必须有一位老江湖主持大局,方能应付裕如。

刚送走客人,跨入店门,身后突然跟入一个少年人,脚步急促,叫声甚紧:“高兄。留步。”

他倏然转然道:“咦!是你?”

来人是曾在雨花台下交过手的方士杰,难怪他感到惊讶。

方士杰神色不安地跟入,焦虑地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小弟已走投无路,只好厚颜前来请高兄援手。”

“请坐,到底是怎么回事?能为方兄效力,不胜荣幸。请教……”

“舍妹失踪了。”方士杰没头没脑地说,神色极为颓丧。

厅中冷冷清清,只有他们两人。居天成在内室养伤。店中自从出了意外后,他将几个店伙打发走了。

他心中一跳,只感到心潮汹涌。他记得那天雨花台下的情景,方姑娘是第一个闯入他心中的女郎。脑海中,方姑娘清丽脱俗的倩影,清晰地幻现。

“失踪?”他惊问。

“是的,真是……”

“慢慢说来,怎么回事?”

“昨晚舍下来了几个夜行人,等巡夜的人发现有异,舍妹已经不见了。”

“难道又是无头公案?有何线索?令妹的身手不凡,她难道……”

“房中零乱,所有的家具皆被人翻得七零八落。后房的一名侍女躲在衣柜内,曾听到来人向舍妹要什么心诀。”

“哦!那该是美女失踪案露出曙光了。”

“高兄有何线索?”

“这件事牵涉甚广,风尘五杰的失踪,与江湖入神秘失踪案有关……”他将横望山秘窟黑狱亡魂的事说了,最后说:“这说明了令妹的恩师了了神尼仍在人间,贼人认为了了神尼所传的佛门心法在令妹手中,前来向令妹索取了。”

“哎呀!这……”

“快走,兄弟到尊府看看贼人是否留下了线索。”

“这……官府已前往勘查……”

“那就糟了,看不出贼入侵入屋中的手法啦!”

“巡更的人,发现越墙而出的三个人影,皆戴了鬼面具。”

“哦!我想有了眉目了。”

“这……”

“牛头山一带,我曾发现了戴鬼面具的人。”

“这是说……”

“我已经毁了双阙庄与西风山庄,可能还有秘窟隐藏在山林中,我得去遍搜各地。”

“我随你前往。”方士杰攘臂道。

“你?对不起,兄弟无意损你,你如果前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小弟的拳脚……”

“在那儿,兄弟遇上了老一辈的顶尖儿高手名宿,遇上了在下平生所遇见最可怕的劲敌。”

“你是说……”

“我不是小看你,而是那些人太过高明。这样好了。有了消息,我再到尊府知会,怎样?”

“这……小弟到此向高兄讨回音好了。”

“不,此地你最好少来为妙。”

方士杰心事重重地走了,留下的难题令高翔深感困扰。看来对方在玉狮出面缉凶期间,并未有所忌惮而歇手,反而有变本加厉的趋势哩!

他心中很乱,对那位戴鬼头面具艺业可怕的神秘怪人深怀戒心,如果那人是主人,即使玉狮出面还不知鹿死谁手呢。他不知玉狮冯海的艺业如何,但他已预感到玉狮并不如外传那么了不起。

即使是一个不相识的女人,他也不忍袖手旁观,何况是一个他所关心的少女?

他并不是一个易于动情的人,也不敢说那天雨花台下惊鸿一瞥便一见钟情,但方姑娘的倩影,确是令他的心底涌起波澜,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陷入了微妙的情感漩涡,心湖已不再平静。

他将这件事告诉了居天成,并不提他与方士杰兄妹认识的经过,只说风尘五杰的了了神尼可能有了下落,有人已向了了神尼的门人下手,他要循这条线索追查,很可能在牛头山附近,有贼人建立的另一座黑狱秘窟。

居天成是两世为人的黑狱亡魂,不由切齿大恨,也跃然欲动,迫不及待地表示早明一同前往牛头山搜山。

他却早有准备,不想白天前往,救人如救火,而且晚间前往可免暴露行踪,晚膳罢,他带了些碎银,换穿了一袭青袍,挟了连鞘长剑,连夜动身奔向牛头山。

两人先从白龟池、虎跑泉附近搜起,从兜率岩侧降下文殊洞,再向上搜,登上峰巅的雪楼。

已经是四更初了,一无所获。

在山巅四望,黑黝黝一无所见。

居天成不住摇头,说:“高兄,这一带游人甚多,经常有官府中人往来观赏山影,附近不会有人敢设黑狱的,还是到别处去找吧。”

他不以为然,说:“正相反,在这些地方反而不会引人注意的。”

“目下何去何从?”

“往南到祖堂山,先搜芙蓉峰附近,走!”

两人从南面悄然下降,穿越连绵不绝的树林,并未发现任何院或村落。到了两峰交界处的岭脊,发现有一条向东西延伸的小径。

居天成站在小径中,说:“有路方有人家,夜间翻山越岭太辛苦,不如循小径去找。高兄,往东呢,抑或往西?”

他摇摇头,用坚定的口吻说:“不东也不西,往南搜芙蓉峰。”

“这……兄弟乏了,歇歇脚。如何?”

高翔不同意,但温言问:“居兄,是不是镖伤未痊,感到疲倦?”

“是的,有点疲倦的感觉。”

“那就歇歇吧,我到各处走走。”

居天成不歇脚,笑道:“兄弟只是不宜再爬山。这样好了,你我分开搜,这样可以事半功倍,我向东南,你向西南。如何?”

“好是好,只是你乏人照顾……”

“呵呵!兄弟可以照顾自己。再说,咱们在未搜出可疑征候之前,不会贸然出面,不管是否有所发现,明早日出之前,在佛窟寺前会合,怎样?”

高翔也感到有居天成在旁,确是有点缚手缚脚,双方的艺业造诣相差太远,他还得费神去照顾天成,少了一个人,他便会方便得多,便不假思索地说:“好,日出前在佛窟寺见面,居兄,记住,不管你发现了什么,千万不可贸然出手,至要至要。”

“兄弟理会得。”

“如果有警,以两长一短的三声长啸为号。”

“兄弟记住了,小心。”

两人分手,高翔往南疾走,钻入树林一闪不见。

人不可能离水而居,只有山麓方适于居住。他沿山麓的树林急走,希望能找到村落或房屋,最好是找到三家村或一些孤立的住宅。

只走了半里地,似乎这一带并无人迹。

“啊……”东面传来一声鬼哭似的怪啸也像是豺狼在长嗥。

他侧耳倾听良久,一切寂然。

“分明是人的啸声。”他想。

他不再迟疑,向东一折。走了百十步,前面有一处林空。

白影一闪,从林空中向东消失在密林中。

他脚下一紧,衔尾急追。透林空而过,抡入林中。

蓦地,他嗅到一丝异香。

在横望山常春观,他受到飞虹道姑以香及茶暗算着了道儿,一嗅到异香便心起戒念。本能地屏停住了呼吸,向侧飞掠。

他失去了白影,只好先止步倾听声息,黑夜的黑暗树林内,必须以耳代目。

糟!有点头晕。

“那股异香有鬼。”他檩然地想。

完了,手脚有点发软。

他立即坐下,行功调和呼吸,希望迷香早些挥发,以应付即将到来的突变。

他坐在树下的草丛中,身躯尽量放低,寂然不动。还好,他早怀戒心,因此能及时发觉异香而屏住呼吸所以中毒不深。至少,目下他并不是完全失去自卫能力的人,但如非生死关头,还是隐身藏匿为上策。

白影去而复回,是个身材修长的佩剑白袍人,脸上以白巾蒙住口鼻,如不接近,可能误为女人。

“咦!”白影讶然叫,在前面寻找人迹,不见有人倒在地上,所以大感诧异地脱口叫。

他安坐不动,暗叫侥幸。假使他不是机警地向侧掠走,必定被对方找到了。

白影找不到人,发出一声呼哨。

片刻,微风飒然,有衣袂飘风声传到,接着出现了两个黑影。

“人呢?”一个黑影问。

“不见了。”白影似带有浓重鼻音的语声简洁地答。

“怎么回事?”

“不知道。”

“逃掉了?”

“反正人是不见了。”

“怪事,他不是中了你的计么?”

“是的,但他似乎并未被黄粱香所薰倒。”

“他也没有追你?”

“没有。”

“那小子艺臻化境,如不被迷倒,岂有不追之理?快搜,必定还在这附近。”

高翔听了个字字入耳,不由大感诧异,对方的语气,分明已知道他的身分,难道说,方士杰将这件事告诉别人了?但那是不可能的,方士杰并不知他今晚要来。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早已落在对方的监视下了,极可能是在雪楼附近被人跟了踪。

“槽了!居天成凶多吉少。”他心中悚然地想。

一白两黑三个人影三面一分,分三方细搜。

脚步声渐近,他心中暗暗叫苦。

林下太黑,视界不良,如不走近至两三步内,绝难发现草中藏着的人。

一个黑影逐渐接近,拨草声入耳。

“唰!唰唰!”黑影用树枝拨草,一步步接近了。

还好,黑影在丈外斜向而行,错过了。

他暗自庆幸,但不久之后,另一个黑影从侧方绕近,也用树枝拔草,渐来渐近。

“唰!”树枝在身侧不足一尺拨过。

危机来了,也是一拼的时候了。

在树枝拨过的刹那间,他突然聚凝真力踊身跃进,生死关头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先下手为强,剑出鞘化虹飞射,身剑合一撞向黑影,“噗”一声轻响,剑刺入黑影的胸口。

“嘭”一声响,两人全倒了。

“啊……”黑影发出了惨叫声。

他奋身一滚,一阵头晕目眩,几乎昏厥,他感到万分脱力,难以支持。

黑影垂死的惨号声,必定将同伴引来,生死关头,支援不住便死定了。

他挣扎着滚至一旁,剑亦至拔出,跪下一腿,迈出左腿以剑支持下来。眼前发晕,只可看到朦胧的人影,幸好耳力尚佳,依然极为锐利。

黑影飞射而至,有物破空射到,吼声震耳。

他向下一沉,大喝一声,一剑挥出。

糟了,一剑落空,射来的不是暗器,而是一柄流星锤,锤头一沉,蓦尔折向,只感到劲部一紧,锤索折向勒住他了。

他在被拉倒的前刹那,脱手掷剑,火速抓住了锤索,急急解脱,人已被拖倒在地。

“啊……”黑影发出了刺耳的长号,惊心动魄。

原来他听声辨位,掷出的长剑贯入了那人的小腹,剑尖直透腰背,大罗天仙也难逃大劫。

“嘭!”黑影掷倒在地。

解开了流星锤,他吃力地站起,奋起神力,猛地双手一分,拉断了流星锤索,绰锤在手。

他身躯一阵摇晃,但仍然站稳,向奔来的白影沉声大喝道:“站住,说清楚再拼。”

白影一惊,在丈外止步。

他只看到朦胧的白影,头重脚轻昏昏欲睡,但死亡的恐惧令他能支撑住,勉强定下身形又道:“不要再用你的黄粱香,你似乎不是卑鄙无耻的下五门丑类。”

白影的剑徐伸,龙吟隐隐,徐徐滑进说:“不用黄粱香,在下仍可制你的死命。”

“咱们有过节么?”他问。

“废话!”

“你贵姓大名?”

“以后你会知道的。”

“你知道在下的姓名么?”

“当然知道。”

“你不可能知道。”

“你不是姓高?”

“你不是未卜先知的……”

“你叫高翔,纳命……”

叫声中,剑虹射来,剑气锐啸,白影扑上了。

他大喝一声,流星锤脱手掷出。

“噗!”流星锤击中了白影。

“唰!”剑刺入他的左腿侧。

“嘭!”两人相撞,同时跌翻在地。

他几乎失去知觉,一震之下双手一紧,抱住了对方的胸背。真巧,连对方的双手也抱住了。

白影疾狂地挣扎,疯狂地叫:“放手!放……手……”

他怎肯放手?任由对方挣扎滚转,全力发劲双臂愈勒愈紧。

“吱勒……”有骨折声传出。

白影突然像泄气的皮球,停止了挣扎,停止了呼吸,一切都停止了。

高翔也陷入半昏迷境界,仍紧抱住对方逐渐变冷的尸体。凶猛的劲道,不但勒断了白影的双臂,也勒折了胸骨,他神智陷入半昏迷,本能地抱紧不肯放手。

两个黑影从东面掠来,前面那人看到压在高翔身上的白影,突然止步叫:“有血腥。”

后面的黑影超越而上,叫道:“张白衣,你怎么了?”

火折子一晃,黑影一把将两人拖起惊叫道:“哎呀!两个都死了。”

“咦!这小辈死也不饶人,硬将张白衣勒死了。”另一名黑影骇然叫。

两人扳开了高翔的双手,一摸脉息,一个说:“死了,怎么办?”

“生见人,死见尸,咱们把他带走。”

“把死人带走?”

“当然。”

“算了吧,咱们可不是收尸人,明天叫人前来收尸,咱们只要据实回报便可。”

“万一被野兽将尸拖走,咱们怎吃得消?你不带我带走。”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暗影中,突传来了低沉的叱喝声:“站住!”

两人止步,领先的黑影叫:“余氏双雄。”

“雷。”对方问切口暗号。

“电。”

“宇内。”对方不放心,再问。

“称雄。”黑影答。

“请进。”

“谢谢。”黑影鼓掌三下说,举步便走。

连越三道暗哨,方进入一座以石砖砌成的坚牢地底秘室。室中一灯如豆,两名黑衣人坐在左右墙角下,其中一人问:“余兄昆仲带着的是什么人?”

“是小辈高翔。”

“咦!贤昆仲把他擒来了?”

“不,是尸体。”

“击毙了?”

“他是死在张白衣张老兄剑下的,两人同归于尽。主人回来了没有?”

“人全出动了,主人尚未回。人既然击毙了,该发讯号请主人回来了。为了这小辈,半夜三更累得咱们倾巢而出,倒霉。放下他,我看看他有没有三头六臂?”

余老大将人放下,笑道:“你又不是没见过这小辈,明知他没有三头六臂哪!尸体交你们,咱们歇息去也。”

黑衣人将高翔向后面拖,一面嚼咕:“杀了多可惜,便宜这小子了。”

这里是一间宽约三丈见方的地下厅堂,家具简陋,只有一些手工粗糙的粗制桌椅,四角挂了四盏气死风灯,有两名大汉躺在长凳上好梦正酣。

黑衣人将高翔往厅中一丢,高叫道:“王四,醒醒。”

两名大汉一惊而起,睡眼惺忪地问:“咦!怎么回事?”

“高小辈已经毙死,好好看守尸体,主人要回来验看,小心了。”

大汉睡意全消,微愠地说:“赵兄,挖苦人也有时候,看守一具尸体也叫人小心,岂不是欺人大甚?”

赵兄呵呵笑,说:“你没听说尸变么?听说死尸怕见属虎的人……”

“闭嘴!呸!狗嘴里长不出象牙来,滚出去!”

“哈哈哈哈!我知道你是个怕鬼的人,小心尸变,哈哈哈哈……”

赵兄大笑着走了。

王四恨恨地踢了高翔一脚,骂道:“该死的小狗,我不信你会尸变,你就变给我看看?我可不信邪。”

“好了好了,拖至一旁放好吧。”另一名大汉说。

刚将人拖至墙角,脚步声急促,进来了八名衣衫不整,提刀带剑的人,显然这些人出动得仓促,连衣衫也来不及穿妥。

为首的人年约半百,三角脸,吊客眉,一双阴毒锐利的三角限凶光四射,腰带插了一把连鞘长剑,一进门便叫:“尸体呢?”

王四上前行礼,欠身道:“禀主人,墙角那具尸体……”

主人与七名爪牙急步上前,上来两个人将高翔拉至灯下,其中一人说:“确是这小子,尸体已僵了。”

主人验看毕,挥手道:“好,拖至囚室放置,等三爷前来验看后再掩埋。弟兄们,各自回房安歇,忙了一个更次,天色不早,歇会儿天就亮啦,天亮后事情多着呢。”

王四应喏一声,唤来同伴将人拖入一条走道,转了两个弯,开了一座大铁门,向内口叫:“周六哥,主人有事交待。”

前面还有一座铁叶门,里面有人拉开门上的小窗孔,大声问:“有囚徒送来么?”

“是一具尸体。”

“什么?半夜三更找我周老六开心?”

“这具尸体比活的囚徒重要得多,快开门。”

“真是尸体?”

“是高翔的尸体。”

铁叶门打开了出来了一个赤着上身,壮实如牛的大汉,说:“开玩笑,尸体为何不放在上面的废墟中,怎么弄到地底囚室放置?这……”

“不必发牢骚了,快拖进去。主人已派人飞报三爷,要等三爷验过之后才能掩埋。小心了。”

“小心尸变。”

“呸!你……”

“我是一番好意。人交给你啦!”王四笑着说,丢下高翔走了。

周老六将尸体拖入,住墙角下一丢。

这是一间空气污浊,臭味四溢的囚室,用粗如茶杯的铁柱作栅,有一座小栅门出入。前面是一条横过道,两墙各有一间小室,里面一是刑室。一是看守的住处。墙上插了两枝松明,光线幽暗。

囚室很长,是长青石所架砌,地底囚室不见天日,难怪空气恶浊。里面共囚了十四名男女,都是蓬头垢脸,难分男女的人,似乎都很软弱,不成人形。每人的右手皆被拷链扣在嵌入墙内的铁环上,各距三尺,只能屈坐在墙下,活动困难。墙根有一条沟,大小便皆同沟中流出,污秽可知,难怪臭味四溢。

铁叶门旁有一条长凳。周老六在登上落坐。将一根带有刺的铁棒放在怀中,盯着高翔僵硬的身躯,哼了一声向尸体说:“老兄,你安分些,你如果真要尸变,六爷我可要剜出你的心肝来下酒。”

链子在响,一名女囚顿着脚叫:“喂!那具死尸真是高翔么?”

所有囚犯皆已醒来,全用木然的眼神盯着墙角下的尸体,无动于衷。

周六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骚婆娘,你关心他么?”

“当然。”

“当然是高翔。上次你在常春观放走了他,带着你那骚徒弟小妖精溜之大吉,这次你该替他送终了。在三爷的天网下,任何违抗咱们的人,都得死。嘿嘿嘿!你也快了。恐怕你师徒俩人,没有这小子死得痛快呢。”

原来这女人是飞虹仙姑,她左面被锁住的女人,是她的门人嵇蕙儿。师徒俩浑身污秽,已不像是女人,往昔的风华已消失净尽,往日的月貌花容已变成败絮残花,明媚动人的音容笑貌已荡然无存。

嵇蕙儿幽幽一叹,怆然地说:“师父,他一个人,早晚逃不出这些人的毒手,他的死早晚的事,不必为他难过了。”

“哈哈哈!小妖精你倒是个明白人呢。”周老六狂笑着说。

飞虹仙姑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说:“只要贫道能活着出去,贫道必将你碎尸万段。”

周老六大怒,倏然站起,掂起三尺长的带刺铁棒,恶狠狠地走近铁栅,猛地一棒向飞虹仙姑的下阴戳去,怒叫道:“贱婆娘等六爷我下了班,我不将你脱光了去骑木驴,我姓周的就是不人养的。”

飞虹仙姑扭动着下身闪避,“嗤”一声道袍被刮破一条大缝。

周老门正想刺第二棒,突听到身后有人说:“你本来就不是人养的,是狗养的。”

周老六狂怒地转身,吓傻了。

身后,半点不假,站着刚才送来的尸体,直挺挺地站立,跟珠上翻,只见白不见黑,舌头外伸,脸色苍白,不是僵尸是什么?

“我的……我的……妈呀……”周六虚脱地叫,跌坐在地。

高翔双脚并拢,向前一跳。

周老六屁滚尿流,叫不出声音,张大着嘴瞪大着眼吓傻了。

高翔在勒毙张白衣之后,神智仍未清醒,但也没有昏迷不省人事,本能地用上了九阴真气僵尸功自救,假死逃脱一厄。

这时,迷香的药力已在他行功时逐渐消失净尽,装僵尸戏弄周老六,果然把周老六吓僵了。

他一脚踢出,靴尖点在周老六的鸠尾穴上。

“嗯……”周老六闷声叫,直挺挺地躺下了。

“高施主……”飞虹仙姑骇然叫,她已看出高翔不是尸变,尸变怎会说话?怎会用靴尖点穴术?

他急急摇手,说:“噤声,一切有我。”

他先察看两室的形势,然后搜查周老六的全身。真巧,钥匙就带在周老六的腰带上,共有十根之多。

花了不少工夫,他找开了铁栅门的铁锁,然后逐个释放所有的囚徒。

飞虹仙姑师徒武功未丧失,她咬牙切齿地将周老六吊在铁栅上,取过带刺铁棒,足足在周老六身上刺了五十刺之多,几乎将周老六刺碎了。

弄开了左面的室门,里面是刑室,他向众人说:“里面有杀人的家伙,诸位快去找趁手的兵刃,咱们必须杀出去。”

众人取了兵刃在门口聚齐,他低声问:“诸位有谁知道了了神尼师徒囚在何处?”

飞虹仙姑叹口气,说:“神尼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前天方被押出囚牢,不知送到何处去了。”

“哦!风尘五杰中,还有谁知道他们的下落?”

一名身材高瘦的人苦笑道:“真真仙姑已被他们在二十天前活埋了,因为她拒绝交出铁掌功的心诀,而且整天骂不绝口。”

“乾坤一剑公孙谋呢?”

“没听说过这个人。”

“这里面谁被囚得最久?”

一名干瘦如猴的人虚弱地说:“在下心猿袁禄被囚最久,大概有百日左右。”

“袁前辈在何处被掳的?”

“在南京金陵客栈,被五鼓返魂香所暗算。”

“他们所说的三爷是谁?”

“不知道。”

“那位被称为主人的人……”

“他叫晴天霹雷贾京,是江淮一带的凶枭,剑上的造诣惊人,出剑时剑风如雷鸣,力大无穷,艺臻化境。咱们如想平安脱困,必须避免惊动此人,不然咱们谁也接不下他三招两式。”

高翔略一沉吟,说:“好,在下先送诸位出去再说,走。”

沿途无人阻止,接近先前的大厅,里面有人声。他闪在门旁向里瞧。不错,有人,王四正与同伴在聊天,半躺着口沫横飞地说:“想当年,我王四在江湖上闯荡,也曾叱吒风云,名头响亮……”

“哈哈!老四,少吹牛好不好?”同伴笑着说。

“什么?你说我吹牛?”

“哈哈!谁不知你是个专向穷措大苦哈哈讨生活的蟊贼?”

“你……”

“失手打伤人命,投奔主人混日子,你还吹牛?再吹也是个看门的,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老四。”

“去你娘的……”

“别生气,老四,咦!你瞧……”

两人眼都直了,一个高大的僵尸,一跳丈余无声息,只两跳便到了两人的身旁。

“尸变……”王四大叫,其实声如蚊鸣,张口结舌浑身发僵,眼珠似要向外跳。

“老天……”同伴虚脱地叫着,一跤跌倒。

收拾了王四两个人,他举手一招,囚徒们一拥而入。他向两名身材高大的人说:“地底秘室入口警卫森严,石门有内外两重控制,此关难过。两位快剥下这两个家伙的衣裤换上,将在下抬出,说是奉主人之命抬至外面放置。切记不可多说话,免露马脚,语气须紧,不令对方有迟疑的机会。成败在两位的身上,一切小心……”

两人呵呵笑,说:“好,咱们必须不负所托办到。”

他要其他的人小心跟上,在目力所及以外的地方候机,方向下躺,直挺挺地像个死人。

两人换装毕,抢着他奔上了通道,进入一座灯光明亮的长形石室。室中有两名警卫,石门侧方有一只小窗孔,可看到外面往复走动的把门人。

两人抬着高翔,奔入室中便叫:“快开门,快!尸体好臭。”

两人里面的衣衫并未脱除,臭味仍然四溢,人来未接近,臭味已先到。

拾脚的人不住呼气,接着叫:“奉主人之命,将这具发臭的尸体拾出去。快!小心尸毒,屏住呼吸,免得赔上老命。”

“尸体是什么人?”一名警卫问。

“不知道,快!”

臭味袭到,两名警卫赶快掩住口鼻,一名警卫急急向窗外叫:“快开门,腐尸送出来了,快!”

沉重的石门内外暗门齐开,徐徐自动缩入石壁内。

“快走!快走!怎么等尸体发臭方往外抬?你们这些内堂的饭桶!”一名警卫躲在一旁发牢骚。

刚踏出石门,外面一名警卫叫道:“咦!站住!”

抬头的止步,问:“咦!怎么啦?”

“这具尸体,不是余氏双雄兄弟俩带回的么?”警卫惑然问。

“大概是吧。”

“他叫高翔……”

“不知道。”

“刚死,怎会发臭?这……放下……”

“这……”

“放下……”

高翔一声厉叫,挺身而起。

三人同时动手,两名抬人的囚徒对付里面的两个人,高翔则负责外面的两警卫,“噗”一声响,一名警卫飞掷丈外,“嘭”一声脑袋撞在石壁上,红红白白齐出,像是鸡蛋破裂。

另一名警卫伸手去板壁上的控制石门扳手,手刚触及,高翔已到,一掌拍中后心,一声未出便已了帐,滑倒在墙根下死去。

里面的人听到高翔的叫声冲出,将内部的两名警哨几乎打成肉泥。

十五条饿虎冲出地底石室,拔开掩住地道门的矮树与藤萝,眼前一亮,原来天色已经发白了。

高翔丢了夺来的长剑,叫道:“诸位快走,逃命去吧。北是牛头山快走。”

前面哨声大起,外围的人纷纷赶来。

高翔闭上了石门,方向外冲出。他以为可以将里面的人完全闭死在内,却不知地底秘室另有门户。

他钻入前面的树林,前面人影急射,三名伏椿闻警向内赶。他直等到三个黑衣人掠近,方纵身而出,大喝道:“高翔在此,久候多时。”

三人左右一分,一人发出一声警啸,同时拔剑,采合围阵势将他围住,作势进击,却迟迟不进。

他长剑一伸,大笑道:“你们想等党羽前来援助么?不必等了,地底秘窟已经完蛋啦!纳命!”

声落,人向前疾冲。

正面的黑衣人悚然暴退,不敢接斗。左右后方的人,则同时向前迫进,攻他的侧背以牵制他向前进击。

他一声长笑,大旋身猛扑右后方的人,势如疯虎,剑幻万道银蛇,也像满天银蛇乱舞,透天彻地向右后方那人攻去。

人剑俱合,快逾电光石火。右后方那人没有任何退出与闪避的机会,只能拼老命封招自保,一声怒吼,招出“云封雾锁”,要封住漫天彻地袭来的绵绵剑山,居然修为了得,像是撤出了重重剑网。

可是,双方功夫相去太远,高翔志在必得,但见剑划吞吐扭曲猛烈的射入剑网,排山倒海地破网而入。

“铮!”黑衣人一剑架住了来剑,但架不动震不开,高翔的剑尖已刺入他的右肩井。

人影倏止,黑衣人浑身一震。

高翔一声冷叱,拔剑,旋身,出招,伤敌。“唰”一声气啸,从后面,扑上解救同伴的另一名黑衣人,右上臂已被高翔的剑贯穿。接着剑影再闪,叱声震耳:“躺下!”

他的剑已点在对方的胸口,黑衣人右臂受伤,剑已脱手,痛得龇牙咧嘴,脸无人色地缓缓躺下了。

同一瞬间,先前肩井中剑的人,也狂叫一声摔倒在地,左手按住创口狂叫:“快……快救我,我……我……我的肩……”

同一瞬间,另一名黑衣,转身飞逃,溜之大吉。

高翔命黑衣人躺倒,剑抵住对方的咽喉,冷笑道:“手放开些,你的腰带上有四把飞刀。”

“你……你是……”黑衣人恐惧地叫。

“说,了了神尼藏在何处?”

“在……在在不……不知……”

“好,你不知,我去打别人间,你只好死了。”他冷冷地说着,剑尖压力徐增。

“慢……慢点杀……杀我……”

“为何慢点杀你?”

“我……我知道。你……你保证不……不杀我……”

“没有保证。”

“那……那总该有条……条件。”

“没有条件。”

“我……我说出之……之后怎……怎知你是……是否杀……杀我?”

“那你就得碰碰运气了。”

“我……”

“你不说,我去找旁人……”

“我说在……在在……”

“在何处?”

黑衣人左右看看,方硬关头皮说:“在此地向……向西走,枫林后有……有一座青石岩,下面便……便是囚老尼姑的……的地洞。”

“了了神尼的门人呢?”

“在……在隐山小筑。”

“隐山小筑在何处?”

“在拱北峰。”

高翔冷笑一声,收剑说:“在下先替你裹伤,再制你的睡穴,两个时辰后你便可醒来。熬得过两个时辰,你死不了。”

“请……请不必制……制在下睡穴。”

“防患未然,在下不信任你。”

他替黑衣人裹了伤,冷笑道:“如果你所言不实,在不会回来收拾你。老兄,你还有机会自救。”

黑衣人脸无人色,惶然道:“在下是……是听主人说的,是不是真在……”

“隐山小筑谁是主人?”

“听说是一位姓郭的人。”

“听说?你这厮……”

“爷台明……明鉴。咱们这些人,皆绝……绝对禁止与隐山小筑往来,不……不许打听,也不……不许走近,谁……谁也不知道那儿的事。”

“你们的主人是谁?”

“晴天霹雳贾京。”

“叫三爷的人又是谁?”

“在下不……不知道,谁……谁也不曾见过这个人,人来……来时戴了鬼面具,不……不见面貌。”

“好,你睡吧!”制了那人的穴道,塞入草丛中掩好。

走近肩井被刺中的黑衣人,不由一怔,叹口气说:“这人很有种,可惜。”

原来那家伙自己用左掌拍碎了天灵盖,已经气绝多时。

他向西急窜,去找寻枫林地穴。呐喊声已寂,追囚的人已向北走了,可能包括飞虹仙姑师徒在内的十四名囚徒,重见天日之后能够同舟共济,击溃了拦截的伏桩,逃向牛头山去了。

天色已经大明,身形难隐,他也不想隐起身形,穿枝入林去势如电,不久,枫林在望。果然不错,枫林的后端,确有一座山岩,高约有十余丈,并不峻陡,上面小树丛生,藤萝密布。

接近枫林,蓦地一声暴叱,六名黑衣大汉从草丛中跃出,一字排开,领先的人沉喝:“不许乱闯,什么人?”

他脚下一慢,一步步而进,泰然地答:“南京高翔。”

六大汉大骇,悚然而惊。

“你是人是鬼?”大汉变色问。

“青天白日,你说高某是人是鬼?”他一面说,一面大踏步向前闯,声落,已接近至丈内了。

既然不是鬼,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但人的名,树的影,高翔的名字,已经在江湖极为响亮,六大汉怎能不怕?怕是一回事,责任所在又是一回事,他们必须捕杀高翔。好在人多势众,六比一,没有什么可怕的。

六人定下心神,六把钢刀同时出鞘,立下门户待敌。高翔向前闯,无畏无惧,脸色肃穆,虎目中神光似电,不怒而威。

六大汉向后退,在气魄上便输了一着。

一进一退,情势迫人。

“不许再进!”大汉沉喝。

蓦地风吼雷鸣,剑吐千朵白莲,刀幻电火流光,罡风起处,人影乍合。

“铮铮铮嘎……”刀剑接触暴响震耳,火星飞溅。

“啊……”惨号声倏扬。

两个人影飞退两丈,“嘭”一声倒了一个。

剑气乍敛,刀光倏隐。

飞起两道翻腾着的银虹,在三丈外翩然坠地。是两把钢刀。

人影急剧闪动,突然静止。

六个黑衣大汉倒了一个;一个头与左颊被划开了一条血缝;一个右肘被击碎;一个的右耳不见了;一个右锁骨被刺断。

只有一个完整的人,手中的刀已不翼而飞。

高翔屹立如山,虎目中冷电四射,冷然扫了散处四方的人一眼,一字一字地说:“谁不愿招出了了神尼所囚的地穴,他可以自行了断,免受惨酷的刑罚。”

为首的大汉扭头便跑,丢下同伴逃命。

高翔左手微抬,一颗五花石恰好击中大汉的筋缩穴。

该穴在第九节脊椎骨之下,可不是好玩的部位。

“嘭”一声大震,大汉仆倒在树根下。接着,浑身猛烈地痉挛,发出了可怕的叫声,挣扎翻滚心动魄,惨号声令人闻之心寒。

一名大汉突然举刀,大叫一声,在脖子上一抹,鲜血喷出,仰面便倒。

接着,第二名大汉开始自杀。

只片刻间,六个人全完了。

高翔暗暗惊心,这里的歹徒们,都是些亡命,必定控制极严,戒律残酷无情,所以宁可死也不敢招供,比起地底秘室那些散漫的乌合之众,不可同日而语。

他收了剑,取回五花石,吁出一口长气,进入枫林深处。

将近崖下,崖左人影如电,有九个人从远处掠到,轻功绝俗,势如星跳丸掷。

那九个人是七男两女,领先的人脸色泛青,年约花甲,有一双不带表情的山羊眼。第二位仁兄,正是地底秘室的主人,晴天霹雳贾京。

双方几乎同时到达崖下,晴天霹雳大吃一惊,脸色一变,讶然惊叫:“咦!真是这小狗。”

“他就是高翔?”山羊眼老人阴森森问。

“不错,就是他。”晴天霹雳惑然地答。

“他不是死了么?你要我来验尸的。”

“他本该是死的,但却在此出现。”

“他能复活不成?”

“不知道,兄弟检查时,他确是僵了,气息早绝。”

“好吧,再叫他死一次。”

晴天霹雳立即拔剑,傲然地说:“好,兄弟把他的脑袋先卸下来。”

高翔抱肘而立,冷然打量着对方九个人,不言不动,静观其变。

晴天霹雳迫近至八尺左右,长剑徐伸,沉喝道:“小狗,你真是高翔?”

高翔的目光落在对方的剑上,心说:“这家伙的剑有鬼,血槽特薄,运劲时震动可发异声,必定是恶贼晴天霹雷贾京了。”

他不加理睬,冷然注视不言不动。

晴天霹雷大怒,用乍雷似的嗓音再问:“你为何不回答?你是不是高翔的孪生兄弟?”

他仍不加理睬,忖道:“他们有九个人,我该如何下手?擒贼擒王,那位阴险的山羊眼老狗,必须用绝学将他击毙或击伤,其他的人便容易对付了。”

晴天霹雷无名火发三千丈,大吼道:“小狗?你敢狂傲?你知道大爷是谁?”

他不动身色,屹立如化石。

晴天霹雳厉吼一声,伸手出剑。

一名中年人疾掠而至,急叫道:“且慢!割鸡焉用牛刀?待兄弟打发他。”

晴天霹雷大概一辈子也不曾见过如此沉着镇静的人,心中未免有所顾忌,深怀戒心,愤怒终被理智所克制,退后两步说:“朱贤弟小心了,最好是生擒活捉。”

中年人朱贤弟呵呵一笑,填上位置,连剑也不撤,傲然笑道:“小弟理会得。听说这厮十分了得,吓住了不少人,我看全是谣言,不可置信。”

“为何不可置信?”

“他小小年纪,即使从娘胎里练起,也不过二十年火候。我不信他就练成了铜筋铁骨。”

“贤弟小心为上。”

朱贤弟冷哼一声,转向高翔说:“你这小王八……”

“啪!”暴响乍起。旁观的人只看到人影一闪,乍进乍退而已。

“哎……”朱贤弟狂叫,斜撞出丈外,踉跄止步。“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血中有几颗断牙。

左颊一阵白,接着渐渐变红,然后渐渐变青,指痕宛然,开始浮肿,触目惊心。

高翔仍然站在原处,抱肘而立纹丝不动。

“咦!”众人讶然叫。

朱贤弟居然不肯认栽,一声怒叫,凶猛地疾冲而上,势如奔马,凶狠地一拳捣来。

高翔向侧一闪,出左手“带马归槽”,刁住对方的手腕向后带,扭身一掌劈在对方的劲背上。

晴天霹雳已看出不妙,跟上大叫:“小心……”

人已倒了,叫晚啦!

剑虹射到,剑鸣声突响,像是晴空里响起一声雷鸣,晴天霹雳抢先出手抢救同伴,用上了绝学“灵蛇吐信。”

声势汹汹,捷逾电闪的冲刺劲道惊人。

高翔向左前方疾闪,捷逾电光石火,脱出剑影立即回敬,以惊世骇俗的奇速出鞘,向后一剑拂出,好快,快得令入目眩。

晴天霹雳竟然止不住势,直冲出两丈外,脚下大乱,最后刹住了脚步,上身一挺,然后一声未出,向前一冲,身躯一阵抽搐,渐渐静止。后脑已被剑剖成两半,不死才是奇迹。

高翔徐徐用靴底拭去剑上的血迹,徐徐收剑归鞘,仍然抱肘而立,不言不动,仅用冷电四射的虎目,冷冷地扫视着众人。

所有的人,皆打一冷战,脸色苍白。

山羊眼老人倒抽一口凉气,挥手低沉地说:“诸位快走,老夫与他生死一决。”

“咱们一起上,拼了他。”一名中年人叫。

“不可,人多反而缚手缚脚难以施展,快走!老夫应付得了的。”

高翔发话了,声音冷得出奇:“谁也别想走,高某有事请教。”

“冲老夫来就是。”山羊眼老人迎上说。

“贵姓大名?在下高翔。”

“老夫冲霄鹤郭强。”

“你是隐山小筑的主人郭三爷?”

“你……老夫不叫三爷。”

“你的主子又是谁?”

“废话!老夫哪有什么主子?”

“你的主子就是南京四大奇案的真凶主犯。”

“老夫不明白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与笑如来同是小走狗。”

“老夫不认识笑如来。”

“好吧,在下擒住你之后,你便会一一吐实了。”

“你这是痴人说梦。”

高翔剑出鞘,脸色一沉,冷冷地说:“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好吧,你上!”

一个青衣中年女人高举长剑,大叫道:“七比一,拼必有生路,咱们不能自行逃走,我先上。”

草声簌簌,崖右有人冲到,共有六个人。

崖左人影急窜,又是五个。

身后有衣袂飘风声,也到三个人,其中有飞虹仙姑师徒。

一名花甲囚徒双股叉一扬,切齿冲上叫:“你们除了暗算偷袭放迷香之外,还有何本领?杀!”

吼声中,双股叉一抖,“猛虎摇头”抢先进招。叉长八尺,叉尖冷茫四射,幻出慑人心魄的光芒,叉上劲风隐隐,像是百十支钢叉同时扎出。

中年女人向侧一闪,快速绝伦,从侧方欺上,一声娇叱,剑攻对方的左臂,近身了。

“铮”一声暴响,叉柄闪电似的拨开了近身的剑,接着人形接触,叉柄乘势再进。

“噗”一声响,叉柄捣在中年人的右胸上,胸骨折断,深陷入肺部。

“哎……”中年女人仰面便倒,起不来了。

花甲老人双股叉一举,厉叫道:“老夫的枪法中有这一招,但并未交给你们。你们来吧,看我追魂金枪汪明是否雄风仍在。”

心猿袁禄向前纵出,扬剑厉吼:“袁某得见天日,不杀尽你们此恨难消,袁某途经南京,随身带了六块祖母绿宝石,你们搜去宝石也就算了,为何如此待我?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你们根本不是人,杀……”

仇恨怒火在燃烧,十四个人不约而同疾冲而上。

高翔一声长笑,剑发如电光一闪。

“铮铮!”冲霄鹤连封两剑,退了三步,换了方位,高翔如影附形跟到,豪迈地叫:“硬碰硬你就来吧。”

“铮铮!”冲霄鹤又封了两剑,剑却被震偏,中宫大开,糟了,虎口有血沁出,飘退八尺。

“再接一剑。”高翔叫,剑出如疾电迅电。

冲霄鹤的发结飞起,头皮也被削掉了一层。

“还有一剑!”高翔再叫。

冲霄鹤一声厉叫,脱手将剑掷出,接着一掌反拍,猛击自己的天灵盖。

花容憔悴,满怀怨毒的嵇蕙儿恰好掠过老家伙的身后,猛地一声尖叫,一掌柏在对方的脑后,一手托住的手肘向上托,厉吼道:“你怎能自杀了之?”

冲霄鹤立即昏厥,无助地长叹一声向后倒入嵇蕙儿的怀中。

高翔收剑抢到,将人接过笑道:“谢谢你,嵇姑娘。”

“我还没谢你呢。”蕙儿苦笑着说。

高翔举目四顾,六个男女已死掉三个,另三人在十三个人刀剑交加下,眼看要被分尸。

他心中一宽,笑问:“姑娘,贤师徒怎又落在他们手中的?刚才在地窟下脱身要紧,无暇多问……”

“唉!说来一言难尽。”

“他们发现了贤师徒在常春观放了在下的事?”

“如果被他们发现,哪还有命在?只有怀疑而已。”

“哦!这……”

“离开常春观之后,家师与我太平府躲了一阵,后来遇上了家师的旧友鲁三娘,被她的花言巧语所惑,前来南京找晴天霹雳借盘缠,希望北上至山东一常游历,没想到自投罗网,鲁二娘这贱妇竟然是晴天霹雷的情妇,被他们打入地底囚牢,迫我们要迷香的配制法。如果你晚来三两天,我师徒两人必定命丧囚牢,九泉亦难瞑目,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姑娘,在下也欠了贤师徒一份情。”

“这是不同的……”

“一样,一样,咱们是情义相抵,谁也不欠谁的。”高翔一面说,一面将冲霄鹤拖至一旁。

“高爷,你准备将这人怎办?”姑娘问。

高翔苦笑,说:“我要问口供,可是十分辣手。”

“辣手?笑话,我帮你问。”

“你如何问法?”

“我割他一千刀,哪怕他不吐实?”

“正相反,你割他一万刀也是枉然。”

“我却不信,试试看。”

“千万不能试,一试便糟。这家伙不怕死,你以死来威胁他,必定徒劳无功,我猜想他是个重要的人物,可能是他们口中所说的三爷,如果他再自寻短见,岂不前功尽弃。想活不易,想死容易得很哪!”

蕙儿的目光,落在人丛中,那儿十三个人正在瓜分晴天霹雳的尸体。

“有了。”蕙儿兴奋地叫。

“有了什么?”

蕙儿用手向一个五短身材,留了山羊胡的花甲老人,正在砍破晴天霹雳的脑袋的人一指说:“瞧,那是阴阳使者明慈航。”

“哦!这人姓也怪,绰号也怪。”

“听说他是本朝初群雄角逐,自以为是刘玄德的明玉珍的后人。明玉珍取得四川,国号大夏,颇为礼贤下士,勤政爱民,可惜死得早。儿子明升登位只有十岁,这位阿斗终于守不住四川,孤儿寡妇向大明投降,被遣送到高丽的去做归义侯,明慈航本支是湖广随州人,并未离开故里,到底是不是明玉珍这一支的后人确是否待证。”

“他为何称为阴阳使者?”

“他是个巫师,会法术,可以魂入太虚,可进入地府与鬼神打交道,我去叫他来,可请他用法术叫这恶贼招供。”

阴阳使者正用刀挑起晴天霹雳的破脑袋,像中魔般乱跳,口中念念有词,手舞足蹈像个疯子。

蕙儿“嗨”了一声,叫道:“明前辈请过来借一步说话。”

阴阳使者似乎神智一情,扔掉破脑袋问:“小丫头,怎么回事?”

“高爷有事相求。”

阴阳使者奔到,收了刀抱拳含笑行礼道:“老弟,大德不言谢,水里火里,老夫只等你一句话绝不……”

“老前辈不必客气,晚辈要向这人问口供,不知老前辈有办法么?”

阴阳使者大笑,说:“不是老夫夸口,他会将他祖宗十八代以来,扒灰蒸母忤逆乱伦的隐私,一字不漏地吐实。”

蕙儿脸一红,骂道:“老东西!你的口好脏。”

阴阳使者也老脸微红笑道:“对不起,老夫也是气昏了头。好,我来叫了乖乖招供……”

“老前辈,这家伙一醒便会自尽……”

“这……能不能让他半清醒?”

“可以。”

“那就好。”

高翔开始将冲霄鹤弄醒,以大拇指控制住耳下的天庸穴,一松一紧一按一放。片刻,冲霄鹤神智渐清。

“将他放平。”阴阳使者低说声。

冲霄鹤的双目张开了,立即看到眼前有一只人手掌在晃动,指缝中尚挟有一片草叶,也许是树叶,耳中听到了奇异的呢喃声,这种声音听来极为奇异陌生。他在看,在听,不知怎地,突觉一阵困倦涌上心头。只片刻间,他便陷入恍惚的境地。

阴阳使者向高翔举手示意,低声道:“你可以自己问,但声调切不可过高或过低。”

“好,晚辈试试看。”。

“不要紧,有老夫在旁,不会有意外,劳驾小姑娘阻止那些人过来,高老弟问口供,不希望有人旁听。”阴阳使者退在一旁说,并将蕙儿支开。

“你是谁?”高翔开始问。

“郭强。”

“人家都叫你三爷?”

“是的。”

“你住在何处?”

“隐山小筑。”

“你认识晴天霹雳?”

“他是我直接掌握的两属下之一。”

“另一人是谁?”

“独眼花子孙德。”

“你认识笑如来?”

“认识,但彼此有交情。”

“掌握你的人是谁?”

“夜叉康亮。”

“还有谁?”

“咱们向上只听命于一个人,往下只掌握两人,之外并不相往来。”

“哦!夜叉康亮听命于谁?”

“不知道。”

高翔耸耸肩,心说:“除了逐个向上追之外,别无他途。只要有一人死亡,便无法追查了。”

“如果夜叉康亮死了,你听命于谁?”他继续问。

“尔后自然会有一个持有金蛇令的使者,前来指示向何人报到。”

“你见过持有金蛇令的使者么?”

“不曾,即使见过也不认识,使者夜间来,戴了鬼面具,咱们只认令,不认人。”

“如果你死了,谁指挥晴天霹雳与独眼花子。”

“届时自有人持银蛇令,令他两人改属。”

“你也戴鬼面具么?”

“因公往来,皆戴鬼面具。”

“今天你并未戴鬼面具。”

“事出仓卒,且在白昼,因此事急从权不戴,但晴天霹雳的手下弟兄,绝不知我的身分。”

“你们称为何种帮派?”

“我们没有帮派。”

“听命于人,你有何好处?”

“子女金帛,予取予求。”

“你们作案?”

“是的。”

“你在隐山小筑有何图谋?”

“听命行事,搜捕怀有奇技异能的人,令其交出技能,然后迫其效忠,候命将人向上解送或处死。”

“风尘五杰落在你手中的?”

“不是,但却是在下去接的,使者送来三个人,了了神尼、真真仙姑与河东老农。”

“他们目下怎样了?”

“他们三人拒不合作,真真仙姑已被处死;河东老农已被活埋;了了神尼囚禁在地窟;我们已将她的女弟子掳来,预定今晚令她师徒见面,看她是愿意交出菩提禅功心诀呢,抑或是眼看女弟子受凌辱而死?”

“禅功心诀交出,神尼是否可以活命?”

“这得看使者所传来的信息方能决定,在下只知奉夜叉康亮之命行事。”

“要心诀何用?”

“不知道。”

“人解往何处?”

“不知道。”

“你总该有所风闻。”

“在下确是不知道,咱们严禁打听与无关的消息。在下听命于夜叉康亮等,五六年来,至今仍不知他的底细,何况其他?”

高翔不再多问,只问了了神尼的下落,问:“了了神尼囚在哪一座地窟?”

“崖下有一株枫树刮去一块树皮刻了一个十,沿十字一面前行三丈二尺有一个铁环安在石眼上,向外拉开便可看到人了。”

高翔吁出一口长气,向阴阳使者道:“谢谢你,老前辈,晚辈要去救人,后会有期。”

阴阳使者嘿嘿笑,说:“老弟,你以为我们这十四个人,不毁去隐山小筑,便甘心离开不成?”

“你们……”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哦!”

“把这些恶贼杀光,连根拔掉。”

“在下……”

“咱们须借助老弟的鼎力,隐山小筑定然高手如云,没有老弟撑腰,论真才实学,咱们这些人已是半死人,力不从心了。”

“老前辈不是会法术么?”

“那是鬼话,一些障眼法而已。老弟……”

“在下也要到隐山小筑救人。”

“妙极了。老弟,报了仇,雪了恨,老人愿以迷魂术与传心术相赠。”

“这个……法不外传……”

“老朽以之奉赠,日后你将用得着。”

“晚辈这里先谢过。”

“不必客套,老朽弄醒这狗东西……”

“且慢!”

“老弟……”

“老前辈能否令他带路至隐山小筑?”

“这个……”

“有他带路,岂不省事。”

阴阳使者嘿嘿笑,欣然道:“对,正好要他带路,领咱们这群恨重如山的人,去拔掉他们的根苗。”

“那就麻烦老前辈施法了。但在施法前,诸位最好去找贼人的衣裤换上,以便跟入隐山小筑。”

“对,老朽去招呼他们去找死人的衣服换上。”

“晚辈先去救神尼。”

扳开石环,一块石板随环而起,令人心中悚然。石窟仅四尺见方,只留了一个通风孔,人反缚手脚蜷缩在内,如果不是练武有成的人。能支持两个时辰,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将神尼拖出,前来相助的蕙儿还以为老尼姑已死,苦笑道:“来晚了,迟啦!”

高翔解去勒索,略一察看说:“没死,还有气息。快替她推血过宫,希望缚久了的手脚不至成为残废。”

同是落难人,蕙儿也就顾不了污秽,将神尼拖至隐偏处,用推拿术推血过宫。

高翔并不认识了了神尼,等蕙儿救醒老尼之后,方举步走近,向蕙儿问:“嵇姑娘,神尼前辈怎样了?”

神尼盘坐在地,默默行动调息,苍白的老脸渐渐有了血色,呼吸仍然微弱。

“不要紧,神尼支持得住,只是太虚弱了些。”蕙儿欣然地说。

这时,去找衣衫更换的人已陆续转回,在远处等候启程前往隐山小筑。

高翔静候片刻,上前抱拳一礼道:“弟子高翔,与霸王丐柯是是好朋友。”

神尼睁开了无神的双目,注视着他,虚弱地说:“果然是仙露明珠,贫尼已听真真道友说过了。”

“师姑可是了了神尼?”

“正是贫尼。是施主救了贫尼么?”

“救应来迟,前辈恕罪。”

“贫尼感激不尽。”

“师姑是如何落在他们手中的?燕子矶之会,弟子与霸王丐依时到达,却不见了诸位的踪迹,原以为诸位失约,却又碰见令徒与真真仙姑的门人在矶道小亭守候。又在林中发现前辈的断念珠,方知出了意外,可是,像是无头公案,无从查起。前辈是如何落在他们手上的?”

“一言难尽。”了了神尼叹息着说。

“他们先期埋伏么?”

“不,是乾坤一剑公孙谋出卖了我们。”

“什么?”高翔惊问。

“老匹夫假装翻脸,引我们至预先布下高手的树林,十名蒙面高手齐出,每一名高手皆比我们任何一人高明,变生仓卒,我们三人连发讯求救的机会也未抓住。”

“有了内奸,岂能侥幸?”

“霸王丐柯施主呢?”

“他……他死在江湖游神古山岚之手。”

“我佛慈悲!施主怎知贫尼受困?”

“前晚令徒被掳走,方兄士杰昨日向晚辈求救,因此晚辈赶来此地查访……”

“小徒呢?她……”

“她仍陷身在隐山小筑。”

“这地方贫尼知道。”

“晚辈已捉元凶首恶,正要前往隐山小筑救人,师姑如果不便行走,可在此地相候。”

“贫尼仍可支援,听真真道友说,施主是前辈皇甫施主的高徒,是真是假?”

“这……”

“施主不便说,贫尼不敢勉强,有关皇甫施主的一些往事秘辛,贫尼略有所闻,施主如愿知道,贫尼皆愿坦语相告。施主,这就走么?”

“神尼这就走。”

“谢谢这位姑娘帮助贫尼行功调息。”了了神尼向蕙儿稽首说。

“晚辈姓嵇,叫蕙儿,前辈客气了。”

“哦!姑娘的姓甚是少见,贫尼知道一位武当名宿狂剑嵇伯权。”

“那是家父。走吧!”蕙儿黯然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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